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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這是一本小說,還是論文?也或許它不僅是小說、論文,更是所有男性的赤裸裸吶喊!
「二○一二年的夏天,我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赴酒店擔任男公關。」
身為臺大高材生,他為了論文研究,化身為小元進入「鑽石仕女俱樂部」,在酒店認識了老闆孝哥、公關大寶、秉儒、瑋瑋、阿樂、阿沁、鬼鬼、恩恩等各具特色的男公關。
【專文推薦】
「男公關不是謝碩元的「研究對象」,而是他的工作夥伴、他的指導前輩。既然權力關係反轉平衡了,他們當然可以沒有界線、打屁搞笑、安靜談心,甚至嚴肅討論。這本書,建立在如此的信任基礎上,以細膩筆法書寫男公關世界的點點滴滴。」
——李明璁(臺灣大學社會學系助理教授)
【真誠推薦】
◎何東洪(輔仁大學心理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劉梓潔(作家、編劇)
◎藍佩嘉(臺大社會學系教授)
他們彼此的交流以及和客人的往來,一次次衝擊著他的固有思維。他觀察著「男性氣質」與「情緒勞動」的問題,在酒杯中、談笑裡,和這群男公關一同迎接晨光。
這裡的男公關個個敢愛敢恨,他深深感受——外面世界的人才是固守在自己狹隘價值觀而不知變通的人。男公關們毫不遮掩的虛偽讓他知道什麼是真誠,毫不遮掩的真誠讓他知道什麼是不同於虛偽的「虛妄」。
在男公關之外,還有兩個人:
石震鵬,一個聰明、渴望加入學校混混幫派的孩子。陳穎禮,校園中的老大。
兩個有著破碎心靈的人,他們的命運,因為眼中所見的「黑暗物質」而緊緊相繫。
他們察覺每個人身上都有「黑暗物質」,只是大家都渾然不覺。
意外進入「那個世界」後,發現那裡的人都懂得如何控制好黑暗物質。
究竟,黑暗物質是什麼?
半自傳半小說的虛實交錯,作者不斷與那些幽微低沉的情緒對話,真切坦率與我們分享他眼中與眾不同的世界,讓人體悟:誠實才是人性最可愛之處!
目錄
第一章 踏入燈紅酒綠的世界
第二章 蒙:感受幸福之人
第三章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第四章 蹇:鐵壁內的紙老虎
第五章 權力與男性氣質
第六章 坎:黑暗物質
第七章 自我與情緒勞動
第八章 離:In Utero
第九章 開胡、離開、與離開前的最後一件事
第十章 大畜:我為什麼要當男公關
尾 聲 無妄:出來面對!
第二章 蒙:感受幸福之人
第三章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第四章 蹇:鐵壁內的紙老虎
第五章 權力與男性氣質
第六章 坎:黑暗物質
第七章 自我與情緒勞動
第八章 離:In Utero
第九章 開胡、離開、與離開前的最後一件事
第十章 大畜:我為什麼要當男公關
尾 聲 無妄:出來面對!
內文試閱
第一章
踏入燈紅酒綠的世界
#0
「跟我上樓,好嗎?我爸媽現在不在家……」
范妮莎喝得相當醉,口中吐出的酒氣混合身體香水的味道撲鼻而來。她拉著我的手左右晃動,胸前深V的洋裝裡,藏不住的春光跟著隨波蕩漾。
我與她四目相望,滿心掙扎。
早晨的臺北街頭,陽光普照。她家樓下豪華的大門前,剛好是鬧區,車子的引擎聲與喇叭聲在我耳後轟鳴著。這些聲響縱然巨大,對現在的我來說卻變成了背景,我彷彿已經超脫知覺範圍。
她的意思再清楚也不過了,如果跟她上樓,我就成為大家成天掛在嘴邊,光榮又下流的「炮FI」 ,可是,她長的如此美貌而性感,渙散的目光如陣陣秋波撩撥著我,於是我開始想像,她玲瓏有緻的身材褪下衣物會是什麼模樣;她富有彈性的肌膚,摸起來是什麼觸感……
突然,一種莫名的道德感油然而生,暗中警告我這樣的行為是不好的,如果逾越這條線,將招來惡果。
「我等一下還要回公司和組上開會,改天再約吧!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語畢,我轉身就走,向路邊的計程車招手。
我感覺到一團溫軟的觸感。
她抱住了我的腰。
「我都這樣求妳了,人家是女生欸!」她以一種半嬌蠻半絕望的語氣,對著我說。
一個女生以這種姿態對男生提出這樣的要求,肯定要拉下不小的面子吧?更何況,她是一個如此驕縱且充滿自尊心的女子。
想到這,我的心又軟了。
對一個研究者而言,到底怎麼拿捏投入研究時運用身體的界線,從來沒有定論。如果我跟她上樓了,也許能有更切身的經驗吧!而且,就算真的做了「炮FI」,又怎麼樣?
咦?我怎麼開始自己替自己找藉口來著?
我看著她的眼睛,心裡持續天人交戰著。
#1
在燈光昏暗的小包廂內,我戰戰兢兢的用發抖的手,提筆對著標題為「基本資料表」的表單,逐一填寫。
「因為想賺大錢才來工作……我不是來吃香喝辣、飲酒作樂、胡亂把妹,而是來認真工作的……我不是因為走投無路才來做男公關的!」我在心中默念事先推敲好的回答,迎接等會兒的面試。
在這之前,我並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不過是個面試嘛!何必那麼緊張!何況,這張表單內容非常精簡,工作經歷與學歷整個省去,一張A4紙空蕩蕩的只有幾個欄位,不必擔心字寫太大而超出框格,也不必擔心透露太多訊息被面試主管做身家調查。
寫著寫著,我彷彿可以看到紙上跳躍著一隻來自黑夜的小精靈,一邊舞動一邊說:「放心吧!在這裡沒有人會過問你的出身,那些來自白天的折磨通通不存在於此!」。
我安慰自己,起碼現在不必煩惱被問起學歷,如果據實以答,將面對的異樣眼光以及種種質問。
因此,我的另一個身分--社會學研究者--可以暫時獲得隱藏。
當我在最後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謝碩元」後,便無事可做了。此時,緊張與無聊同時襲來,身體官能跟著放大,一點變化雖可使我從百無聊賴中解脫,卻又將遭受因緊張造成的高度刺激。於是,我開始搜尋一切可以排解無聊的事物。
我瞪著基本資料表上的字跡,寬敞的欄位令我的名字顯得狹小而格局不夠大,彷彿牢籠中關著一名瘦弱的囚犯,如果還有機會再填一次資料表,我一定要把名字簽得符合比例一些。
俗氣的電子舞曲從門縫中擠入,每一次重拍都令菸灰缸與玻璃桌面產生震動,發出「喀喀」的聲音。
「喀喀……喀喀……喀喀……」,不知不覺,這令人感到煩躁的聲音,占據了我的心神,推著我走。
「轟隆!」正當我專注其中,本來從門縫鑽入、被屏障著的音樂,突然被放大,湧入這間小包廂。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黑色碩大的人影立在門前,不疾不徐的關上門。
小翔用手肘頂了我,把我從神遊狀態拉了回來。
我錯愕了起來,不只因為這人突然進入,更錯愕的是原來小翔一直坐在我旁邊。然而仔細一想,小翔又確實就是那麼樣的人,當你忙起來時,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當你回過神來,才發現他一直待在你身邊。當你問他為什麼總是躲在暗處嚇人,他不會正面回答問題,反而會先與你分享他最近思考的哲學問題,譬如說:「為什麼瓶子以這樣的型態在這空間中存在?」或是「這隻筆為什麼是一隻筆?」他經常反問我:「你在問我一個關於存在的問題嗎?」如果你跟他繼續辯論下去,他會滔滔不絕的提出好多個論點來解釋,卻又沒有一個能說服他自己。他就是這樣一個經常遊走在沉思與空想之中的人。
「你們兩個是來面試的吧!」壯碩男子走到我們面前坐下,手肘靠著桌面,雙手交叉,下巴頂在手指之上,「先說說為什麼要來做這個行業。」
小翔面不改色的說:「我之前就在這裡做過了,最近想回來。」他指了我一下,「他是我帶來的新朋友。」
我看了小翔一眼,背誦般的說:「我想要嘗試這份工作,賺多一點錢。」
壯碩男子點點頭,用銳利的眼神看著我們,說:「我叫大寶,有些人基於禮貌,叫我一聲寶哥,你們要怎麼叫我,我不怎麼在意。」他頓了一下,「你們要來這邊上班,我非常歡迎,你們也十分幸運,因為來這邊是學習人生道理、磨練社會經驗的。」
大寶身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出頭,皮膚黝黑,骨架寬大,胸口厚實,身穿黑色V領合身T恤,黑色直筒長褲,有著一張方方正正、略為肥厚的臉龐。他的五官和面容一樣,格局方正,一對濃眉配上細長而有神的眼睛,還有一個方形鼻子立在十字軸正中央;留著分線分得一絲不苟的旁分短髮,像前一個年代的人物。如果要譬喻的話,可以說是整體身形比較肥短、氣質比較老派,年紀比較大的吳奇隆。
吳奇隆開門見山的說:「來這邊工作,作息要正常,下班後不要跟客人去續攤,立刻回家睡覺,別搞得自己上班沒體力。以我自己來說,我跟所有客人還有同事表明,晚上六點過後才能打給我,因為那才是我的工作時間。平常的時候,最好多運動、多看點書,把自己的知性氣質建立起來,客人才會欣賞你。還有,挑一套正式點的衣服來穿。」
他對於我們兩人的穿著,流露出不太滿意的神情,繼續用有條不紊的口吻說:「你們不要看我今天隨便穿一件黑色T恤搭配運動長褲,那是因為今天我休假,剛好進公司晃晃就被叫來面試。」
他意味深長的頓了一下,好像希望我們好好思考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套正式而整齊的服裝,永遠不會退流行,女生永遠會喜歡,像現在流行什麼韓系、日系服裝,只是一時的風潮,騙小女生還可以,當男公關就不合格了。」
我有點迷惘了。從一開始的「學人生道理」,到現在的「作息正常」、「知性培養」、「服裝儀容」等用語,竟然如此正向而且有紀律,一點都不含糊,跟外界所描述的亂七八糟的職場環境,落差極大。我還沒回神,大寶依然用帶有些微臺灣國語的腔調,滔滔不絕說著:「……不過,真正重要的是把你的市場找出來。把市場區隔做好,建立你的風格後,就不怕沒生意做了。」大寶將目光轉移到小翔身上。
「你叫小翔對吧?」
小翔點了點頭。
大寶把他寬大的臉湊到小翔削瘦的臉旁說:「你之前就在這個行業待過,你應該知道市場區隔的重要性吧?你不覺得自己在外貌上勝過別人很多嗎?」
小翔沒有接話。
「但你應該也知道,光靠一張臉吃飯沒太大用處,你看看,我長的帥嗎?(不帥,我心想)但是我一個月可以賺到三十萬,很難相信吧?(難以置信,我心想)」此時,大寶站了起來,龐大的身軀遮住了光線,他手指向門外,驕傲的說:「不信你去外頭看看排行榜,我在哪個位置!」
我與小翔不發一語,不清楚為何他如此激動。
大寶緩緩的坐回原位,眼睛緊盯著我們,說:「你們會抽菸吧?我建議,最好是戒了,這樣對身體比較好;還有,酒少喝一點,不要為了逗客人開心把自己灌到什麼事都做不成。下班後,也不要冒險騎機車,花一點小錢搭計程車;賺到錢後,不要拿去賭博,也不要拿去吸毒嗑藥。我做男公關算一算快二十年了,面試過的人大概有上百個,看過賺錢賺到買房子、做投資買賣的;看過被毒品控制到不成人形的。以我自己來說,前幾年到上海投資失敗後,人生的第一桶金就這樣沒了,去年不得以才回來做老本行。可是,」大寶睜大了眼睛,語氣上揚,「我起碼有存到一筆錢,這一切都是靠自律得來的。」
小翔打了個哈欠。大寶若即若離的將眼神飄到小翔身上。
「既然你之前就有工作經驗,這些道理你應該懂的,我也不想講太多廢話,讓你們覺得我很嘮叨。總之,在這裡不管你想賺錢,或是想學人生道理,一定有所收穫的。」
大寶拿起我和小翔兩人的基本資料表,站起身來,自顧自的說:「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就來上班吧。」便轉身步向門口。
我連忙出聲,把大寶叫住:「寶哥,面試就這樣結束了嗎?」
「是的。」他點點頭,不耐煩的回答。
「那麼,請問上班時的規矩,還有工作內容是什麼呢?」我急忙問道。
「每天兩點集合點名,八點下班。公關只有禮拜天可穿便服,其他日子要著襯衫領帶。」他似乎片刻不願久留,轉身又欲離開。
「寶哥!」我再次把他叫住,「那正式上班時到底要做些什麼?」
「多聽!多看!多學!不懂的問學長!」他頭也不回的丟下這幾句曖昧難解的話,走人去了。
#2
我的腦中既興奮又混亂,興奮是因為當男公關看似一點難度都沒有,不看外表、不看談吐、不必實習,如果剛剛那算面試的話,我已經順利成為一名準男公關了!混亂的是就算經過大寶長篇大論的洗禮,我卻對男公關的工作內容一點認知都沒有,在一般行業裡,廚師負責做菜、收銀員負責收錢、記者負責採訪,而男公關到底必須做什麼?
面試之前,我花了好大一番力氣,讀了不少文獻,看了許多新聞報導。然而,當真正換上衣服,要踏入這一行實地了解時,才知道自己一點頭緒與自信都沒有。
我癱軟在包廂的沙發上,對著上頭的鵝黃色燈光,叼起一根煙,狠狠的吸上兩口,再緩慢地吐著煙,看著煙霧上升到接近天花板處,被光線暈開,消散,後頭的煙霧緊接著補上,化為一幅連續的圖像。那陣煙,時而因空氣吹拂而晃蕩,時而筆直上升。很快的,一根菸的時間過去了,我與小翔不約而同將菸熄在菸灰缸中。
我對著永遠從容自在的小翔說:「欸,那個大寶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
小翔思考了兩秒鐘,說:「道理是有的,像市場區隔那部分。但很多部分聽聽就好,例如說作息正常,那等於錯失很多陪客人的時間;還有穿著不一定要像他那樣老派,對啦!」小翔雙手一拍,「他老屁股了,觀念跟新人的已經不同啦。」
「所以不一定要照做囉?」
「那當然,只要賺得了錢,誰管你那麼多。」
我推開門,走出小包廂。右手邊的休息區,幾個男公關,我未來的同事們,零零落落地坐著,有的正玩手機,有的坐著發呆,有的吃著對面快炒店買的盒裝便當,那景象看起來活像國中時的下課時間。當我走過去,他們已經不再像我剛到的時候,對我投以打量的眼光。遠方的小包廂則傳來陣陣嘻笑聲,透過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幾個男公關簇擁著一至兩位客人,開心的玩著、打鬧著。
這間店不是包廂制的設計,而是完全開放式的輪檯制,唯有剛剛那個小包廂例外,因此只在開會等需要安靜的場合使用。每個檯面,包圍著幾張紅色沙發與紅色小圓椅,並設有代號,方便指認。在桌面與桌面之間,隔著高度及腹的小矮牆,矮牆上的天花板垂下珠簾,有些微遮蔽的效果,但附近的動靜均可察覺。
店的正中央是個大舞池,舞池的地板鑲著一格格的透明塑膠,七彩炫目的燈光自底下射出,打在貼滿燙金壁紙的牆壁上,頗有老式歌廳風格。舞池的後方,設有KTV檯,需要唱歌的客人由公關相伴,上檯高歌。也因為舞池與KTV在整間店的正中央,唱歌跳舞之際,往往成為眾人焦點。
「小翔,碩元,來一下櫃檯。」一位女性的聲音,劃破吵雜的音樂聲,傳到我的耳裡。
我們走向靠近門口的櫃檯,L型的櫃檯內坐著一位年約三十的女性,脂粉未施,頭髮向後整齊的紮起一個短馬尾。櫃檯內側打出的白日光燈,由上而下照在她的臉上,令她的臉角末端呈現暗角。她的桌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文件,可以想像她在店裡的角色十分重要。
當眾人皆醉時,她獨醒,我心想。
「你們明天可以上班嗎?」她手裡拿著我們的基本資料表,如此說道。
「可以。」我們說
「那明天告訴我你們的藝名,藝名是行走江湖用的,要考慮清楚唷!對了,你們可以叫我斑馬。」她確定我們聽到了,繼續講,「但在這之前,你們要先學會桌面處理。」
只見她隨手拿起一旁的麥克風說:「本公司瑞祥請至櫃檯。」整間店的擴音系統傳出她的聲音。
「叫我有事嗎?」約莫過了半分鐘。從我身後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
「瑞祥,你教他們兩個做桌面處理罷。」斑馬繼續埋首於工作。
瑞祥把我們帶到休息區坐下,轉眼間,他在桌上擺了一個水壺、一個冰桶、幾個威士忌杯與啤酒杯、一個九宮格杯盤、一個三公升的啤酒公杯、一個三百毫升洋酒公杯、幾條毛巾、還有個大碗公與骰盅。
他看起來相當年輕,不知道年紀是不是比我小。他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頭髮用髮蠟塗得翹翹的,連瀏海也抓成一束一束。服裝方面,他穿著一套與我類似的韓版西裝,裡面搭配一件白襯衫,可以算得上是個俊俏的奶油小生。
「首先呢,先教如河倒酒。」
他以水替代酒倒進洋酒公杯,再將公杯拿起,小心翼翼的將水倒進九宮格杯盤內的小酒杯中。
九宮格杯盤,顧名思義是一個盤子,上面可以插上九個約莫二十毫升的小杯子。
「一般來說,把酒倒到超過九宮格杯一半就好,如果有一個九宮格酒杯被拿走,最好立刻斟滿。有時候玩遊戲輸贏比較快,酒一下就倒光了,所以最好讓酒杯隨時保持滿滿的。又有的時候,九宮格盤離你的座位很遠,不好倒酒,你可以把整個盤子拿過來斟。啤酒的話就比較隨便,倒了就對。」
「至於這個毛巾,」他拿起一條毛巾攤開來,「桌面上一定會跑出很多水,你要記得隨手拿起毛巾擦拭,擦完後,可以這樣摺起來……」他將毛巾對摺再對摺,把毛巾摺成一塊小豆腐。
「……再把它放在角落。至於這些骰盅、碗公啊,最好先準備好,放在桌子底下,有需要就可以立刻拿出來……桌面上有垃圾,馬上丟到垃圾桶裡……冰桶空了,去換、水沒了,去裝;幹部來訪檯,去替他拿杯子,要記住他習不習慣加冰塊,再替他斟酒……懂了嗎?」
他每說一條注意事項,都會配合一個動作,示範該如何做。
我沒想到竟然一個簡單桌面處理,就有這麼多事情要注意,但經過說明後,還算可以理解。只不過,我看了一下已經玩得酒酣耳熱的旁桌,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我想,這些事情在理論與實務之間,應該有著很大的落差吧!
我心中還有真正不明白的事情,我問瑞祥:「上檯只要做這些事就好了嗎?要怎麼跟客人互動?」
他將身體往後方沙發靠上,也許是經過那麼賣力的教導,想先休息一下再說。
「你看到後面那張排行榜了吧?」
我回頭一看,一張排行榜貼在牆壁上,大號的字體看得一目了然,上頭寫著桌數王、檯數王、分組排行三項排名,並在後頭加註實際數字。檯數王的冠軍,印著「大寶」兩個字。
「桌數是指某名公關帶客人進來開桌的次數。這名『主桌』可以就整桌的消費額度抽成,還可以與客人一同決定讓哪些公關來上桌,也就是『坐檯』。」
瑞祥睜大了眼睛,繼續說:「換句話說,『主桌』在該檯面上就是老大,跟主桌敬酒是基本的禮貌。」
他拿了個杯子,靠近水壺,用手掌在水壺上方壓了一下,開水由金屬材質的細長出水孔汩汩流入杯中。他喝了一口,並拿出了一盒白色包裝藍色商標的菸盒,從中拿出一根菸來抽。
「檯數的意思比較簡單,就是去坐別人檯的次數。假設小翔今天帶了一位客人進來,他就是主桌;而小翔因為跟我關係較好,經過客人的同意,點了我過去,我就是去『坐檯』。主桌因為直接抽成,賺的錢比較多,又享有較多權力,還直接影響到升遷。」
我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所以,『帶桌』就成為我們男公關的主要努力方向;『坐檯』雖然錢比較少,卻是領穩定薪水,說不定可以得到客人賞識,所以也絕對不能忽略,像你看那個手腳敏捷的鬼鬼……」
我們將視線轉到旁邊正在狂歡的桌面上,一個外貌較不起眼的男公關,分毫不差的拿起洋酒公杯,將杯內的酒注入九宮格盤。當客人放下一張剛擤完鼻涕的衛生紙,鬼鬼便俐落的將衛生紙掃到他腳下的垃圾桶。有人打翻了一杯酒,鬼鬼抓起手邊的毛巾,飛快的擦過去,桌面頓時清潔溜溜。
「他就靠著table坐了不少檯。所以啦,如果你問到底要做什麼,方法那麼多,你自己去摸清楚比較重要。」
瑞祥將整個身子靠上了沙發,頭抬起來,抽著菸,好像很享受「指導」新人的感覺。
我感受到氣氛比較輕鬆,也跟著點了一根菸。
「那,薪水怎麼算呢?」
「帶桌的話就不一定啦,誰知道你的客人多會喝,但以一桌最低消費八千元的額度來講,你起碼抽得到一半。坐檯的話呢,你只是新來的公關,一桌坐一個晚上只領三百,等你升到副理變五百;協理八百;襄理一千。」
「那你現在是什麼職位?」一直在旁邊發呆的小翔,插入了這麼一句話。
瑞祥面有難色地說:「我本來是副理,上個月業績沒到,被降到公關。」
小翔顯然問了個尷尬的問題。
「這沒辦法,做這行本來就起起落落的。」瑞祥恢復輕鬆的神情,感嘆的說。
不知怎地,我覺得他只是強顏歡笑。
作者資料
謝碩元
臺灣大學社會系畢,現在就讀輔仁大學心理所。 是高材生也是樂團成員,長期投身臺灣社會運動, 在「蛇麼灣Year?!」音樂會演出,也在公館的小店邊彈吉他邊打工, 單眼皮、瘦窄身,臉蛋白皙,也許適合隱沒在夜深街巷, 常常生氣、常常思考,唱出獵奇眼光中的「幹」,不需要理由…… 為了寫研究計畫,赴酒店當酒店男公關一個半月。 所完成的研究《酒店男公關的男性氣質與情緒勞動》不僅獲得臺大社會系認同, 更通過評選獲得國科會經費補助研究。 在臉書貼出研究內容以後,平面媒體、電視新聞紛紛邀請採訪報導...... 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你眼中的叛逆分子?或是捍衛心中真理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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