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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個性女聲——鄭宜農首本散文集!
他們與我,一隻隻妖精與反覆變形的獸;
潛行在現實與想望的拉鋸之間,
不在乎毀壞,不恐懼墜落。
鄭宜農華麗轉身,首本既奇幻又幹意十足的文字展演——
天真與混帳是一線之隔,
於是我們都愛得頭疼!
妖獸自黑洞探頭,躍出社會的框格;
他們變形、隱蔽、幻演不同波形與輪廓,
以抵抗這世界源源不絕的陣痛!
「對我來說,愛與恨、虛與實、精神與肉體、此方與彼方,就像是重疊在一起的3D空間。真正的單純其實是複雜的集大成,唯有理解複雜、才有萃取純真的可能。因為有這些人的純真,我得以繼續去愛這個世界。」
——鄭宜農
偶爾跑廟宇、身懷台灣血統的美國黑人基督徒/不斷弄丟貝斯的貝斯手/正面裡有靠腰、靠腰裡又閃著微光的妖精/打鼓神獸、驚豔樂壇的章魚少女/緊緊抱著球往終點奔去的孤獨跑衛/直率又強悍的婊子好友……生物是複雜的,人更如此。他和她彷若一隻隻虛幻的獸,穿梭於飽受現實荒耗的寂寞城市,進駐人們快要被遺忘的心。獸群們各自的靈魂,皆是一偌大3D立體空間,延展、蛻生出多樣面貌,既穿戴面具又裸赤真心;在絕處仰望、於振作中傷感,雖矛盾也期待著無聲的理解。
「我身邊有很多很美的人,他們身上佈滿瑕疵,也不一定都快樂,在對與錯、傷害與理解之間打滾,他們的形貌,因此複雜得令人目眩,即便如此,這些人總會在某些時刻流露幾乎透明的純粹。」作者自漫布菸氣、酒精、海水、吉他、電子樂的氤氳空間中,摹畫一隻又一隻獸的輪廓。勾描理解與傷害的紋路,透過文字將純粹顯影、讓瑕疵說話。而眼前需要表意或無法言詮的碎片,深埋在散文的寫實與虛構之間;只要拉開線頭,便立現一整個斑斕猖狂的世界。
【精采摘句】
〈妖精與她的少女宿體〉:「妖精是一種質地柔軟、形體變化多端的物種,寄居在人型宿體之中,以捕食情感為生。情感來自話語、眼神,來自一抹呼吸或者一段手指敲打桌面的節奏。」
〈章魚少女〉:「變成章魚的好處是,因為有八隻腳(手)能運用,打鼓確實可以出一些奇招。一般人都是兩隻手拿鼓棒,兩隻腳分別踩一個高音的鈸(我們稱之為hihat)跟一顆大鼓。現在有鼓廠商特別為她量身打造件數多了一倍的鼓組,她四隻手(腳)握(捲著)鼓棒,四隻腳(手)踩(吸著)踏板,一人便可以扮演兩個鼓手。」
〈我的婊子好友〉:「婊子這個詞在一般人的使用之中,是一個滿不好的字。它用來形容那些手段高明、玩弄他人情感的女性,可能是欲拒還迎、可能是善於使用撒嬌與脆弱。但怎麼說呢,我們在彼此身上使用婊子這個字,絕對是一種對對方的稱讚。」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人們說夏天就是要去海邊,冬天最美好的是有陽光的日子,可是對他來說,午夜的空氣才是鬆弛劑,晦暗的陰影才是永遠的庇護。」
〈漏接〉:「簽字的時候,我聽見他深深呼吸。他總是這樣深深呼吸,在想事情的時候、決定事情的時候、決定完事情以後。他簽上他的名字,我簽上我的。下了樓,陽光照在吹了冷氣的身體上,暖和起來。」
【本書特色】
◎在宜農豐沛的音樂能量之外,本書透過她細膩善感的獨到觀察,層層剝解人性,以虛實交錯的散文,描寫周遭友人的故事。
◎每一篇皆是獨立散文故事。宜農筆下的朋友,在世間擠壓的隙縫中不斷變換姿態。透過各式形貌特質,呈現出與生命的種種擦撞及無能為力,記錄那些關於人的純粹、瑕疵、惶惑與溫柔。
◎各篇名頁皆由宜農為各個朋友的故事量身繪製獨家插畫,筆觸充滿奇想,讓這些妖獸角色躍然紙上。
【名人推薦】
李屏瑤
馬世芳
馬欣
連俞涵
温貞菱
湯舒雯
滅火器
顏訥
——夭壽大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
想起她說過的,想成為遊樂園,隨時開放的那種,那大概便是性格與命運會造成的岔路。她始終願意在壓倒性的孤獨中鑿出通道,不是不懼怕傷害,只是有珍貴的寶物要保護。黑夜裡仍有發光的旋轉木馬,等著載誰一程。
——李屏瑤(作家)
鄭宜農用近乎工筆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揀選她書寫每一位傳主的文體和口吻,你像是坐在深夜不打烊的咖啡館外面的吸菸區和她對坐,隔著兩杯酒,聽她絮絮說著這個人那個人的事情。她表情極是認真,時不時停下來尋找適切的字眼,或是回想某段故事看似不太重要的細節。漸漸你發現:講完這個人的故事,也就替她自己回答了一樁關於人生的問題。
——馬世芳(廣播人、作家)
很少人把絕望寫得這樣搗得碎碎的講,用泡著酒精味的文字讓你一口喝下去。她那些年輕人的掙扎說得很輕,但即便是被命運這樣拖行了,筆下的人仍不放棄,鄭宜農這樣直覺又靈巧的文字,連悲傷都能因無限的諷刺而笑了。
——馬欣(作家)
農有一股純粹,是恨不得把自己粉碎,也要看見活著的善美,許多單刀直入,由生活而成的虛實故事,就不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無論是音樂,或是文字,農小宇宙的革命,注定是一種享受。
——温貞菱(演員)
Patti Smith在六十三歲時寫《只是孩子》(Just Kid),獻給她二十歲段叛逆搖滾青春裡、勇往直前的逐樂之路上所曾邂逅,各路一身是膽是才華的人馬;那是暮年之眼裡,最好的人,在最好的時光。
歌手與演員鄭宜農在她的二十歲段尾聲,以筆集結揉雜身邊圍繞盛放的「妖獸」之魂、記錄生命中畢竟能有一種「俱樂」之部,是:「真想讓你也看見眼前景致。腦海中冒出這樣的想法,淚水傾瀉而出」;是她早熟的「只是孩子」,是她的「我們在此相遇」(Here Is Where We Meet),是在鄭宜農最好的時光,記錄她最好的時光。
——湯舒雯(作家)
我曾經努力的想要摸透這個人,想知道在她平靜的外表下究竟藏有多少暗湧。
一直到我對這件事失去興趣的某天下午,陸續讀完書中的幾篇後,才確認這個奇妙生物果然是憨人我永遠無法理解的。
那些所謂的才華,都是這個人用極度飛蛾撲火的自殺式攻擊衝撞出來的,而她總是還有溫度還有笑容……
這種壯烈的生命運行暫且稱為農式美學好了。讚嘆讚嘆啊!!
——楊大正(滅火器樂團主唱)
鄭宜農是樹洞一樣的存在,把祕密釀起來,卻把自己釀成了沼澤。讀她3D特效的文字,也就緩緩陷落在那些憂傷、憤怒、虛空與很多的溫柔裡。
——顏訥(作家)
目錄
【推薦序】給冥王星 /李屏瑤
【推薦序】漫長的青春,換來一本發光的書 /馬世芳
【自序】我和我的妖獸朋友
強尼
便當
妖精與她的少女宿體
章魚少女
來自冬眠世界的信
孤獨的跑衛
一個虛構的故事
Fake Plastic Trees
永遠的乘客
我的婊子好友
怪獸與牠們的產地
所有那些無法言說
能量的故事
麥克雞塊
牆
執念
光
漏接
序跋
【自序】我和我的妖獸朋友
出版社來洽談的時候,我說,我想寫身邊人們的故事。
背負著許許多多遺憾行走至今,現在伸手可及還是美好的人們組成的世界。當然沒有人真活得美好,大家都馬是不斷在社會邏輯與自我之間反覆拉扯,拉得身心靈都傷痕累累、苦不堪言。
這本書以虛實交替的方式記錄了這些殘破景象,有些角色甚至是多人複合。對我來說,愛與恨、虛與實、精神與肉體、此方與彼方,就像是重疊在一起的3D空間。真正的單純其實是複雜的集大成,唯有理解複雜、才有萃取純真的可能。
因為有這些人的純真,我得以繼續去愛這個世界,因此這本書裡,裝載著許多感謝。
也謝謝麥田給我這個機會寫出這份心意,希望大家能在這些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以及珍視它們的方式。讀者如果能在這些其實對世界來說實在無傷大雅、對一個最小單位而言卻極具重量的小故事裡,找到會心一笑的瞬間,那對我來說,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章魚少女
那天早上醒來,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章魚。
前一晚她躺在床上,起先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在意識的斷崖邊反覆想像著種種可能發生的悲劇。明天就是人生第一場正式演出,舞台很大,而她如此年輕、又毫無經驗。那時候一股不服輸的心,答應在準備時間非常短的情形下上場,如今她多希望天永遠不要亮。
直至終於徹底累癱,所有思考失去了求生意志,得以敞開雙手,癱軟著跌進夢海裡的一刻,床頭邊的電子鐘顯示為5:27。
結果,那是一片宛如暴風雨之夜捲蓋過所有迷航船隻一般,烏黑洶湧的海。
在海中,她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台緩緩下沉的計程車裡。之所以會墜入,是因為快要趕不上演出,要求司機盡量開快一點的關係。水壓太大,車門打不開,她想盡辦法要打破車窗,左敲敲、右敲敲,都沒有用。她心裡急了、自己該不會就這樣死掉吧?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想體驗啊!而且媽媽一定會很傷心吧,再也沒有人陪她去買衣服了。
想到這裡,內心湧出強烈的哀傷之情。
「不要。我絕對不可以死在這裡,我還有表演要趕呢!」
「啊!」
她拿出吃奶的力氣,朝車窗擊出一記重拳。只見那片強化玻璃,從中心一點一點朝四方緩緩龜裂,然後「啪」的一聲,玻璃以極緩慢的速度往外四散開來。
大大小小的透明碎片,在清灰色的水中緩緩漂浮而上,它們旋轉、像在跳一場優雅的群舞。
她瘦小的身體從窗框邊滑了出去,雙手用力伸張,撫過玻璃、撫過海藻,撫過所有蜉蝣與好奇的魚。她的手臂肌肉繃成一條俐落的線,筋脈朝四周延展。
可是,那水面好像一直在升高一般,怎麼拚命游,都還是沒有變近的感覺。
她就這樣一直游、一直游、一直游,直到睜開眼睛,看見陽光從窗簾縫隙鑽進來,打在她滑嫩的臉上。
8:13。
不知怎的身體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起身想去廁所,腳踏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支撐力似的。她用了些許力氣才走出房間,來到浴室門口,迷迷糊糊拉開浴室門,走了進去。當然浴室有一面清晰的鏡子,就像每個溫暖舒適的家一樣。她近視頗深,站在鏡子前,裡頭的影像一時之間還是模糊一片。伸手抓了半天,好不容易拿起眼鏡戴上。
接著,方圓五百里的鄰居,在這個陽光暖煦的早晨,都在她的驚叫聲中輕輕醒來。
「怎麼辦呢?竟然變成章魚了。」
「不過講話的語氣還是同一個人沒有錯的。」
「好啦,這樣也是滿可愛的。」
「腳上的吸盤是粉紅色的呢!」
從早晨的餐桌到見到團員,周遭人的反應都比自己要淡定許多,媽媽還笑笑地抱著她說「好滑好好玩喔」。怎麼會這樣呢?究竟是自己的問題,還是這個世界真的病了?
最令她疑惑的是,那天硬著頭皮以章魚之姿登上舞台,竟然獲得空前絕後的讚美,還上了新聞報章的娛樂版頭條。
「驚見打鼓神獸!」標題這樣寫著。
這二十年來,她一直是以一個少女的姿態活著。當她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矮矮小小、肢體僵硬、走路飛快、一雙大眼睛咕溜溜轉。念書很努力,一路念的都是最好的學校。在學校參加了熱音社,開始學打鼓,也是很努力在練習。事實上她做什麼事情都很努力,她知道自己長得討喜、腦袋也聰明,但不管獲得什麼樣的掌聲,都不希望是僥倖。
怎也沒想到人生在一夕之間出現如此巨變,現在的她,簡直被當成了造物主一手締造的傳奇。
每天晚上洗澡的時候,她泡在浴缸裡游來游去,覺得可以暫時忘卻這個世界,真好。
在水中,耳邊除了水流溫和的律動,沒有多餘的聲響,不用表達、也不用面對多餘的眼光。別人不知道用沒有支力的軀幹握著鼓棒其實是一件多麼費力的事,打完一場表演,她全身痠痛、雙眼發暈,緊繫著鼓棒的吸盤也發炎紅腫。當溫柔的水流拂過那些疼痛,她忍不住深嘆一口長氣。
好舒服。
有時候在浴室裡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甚至不知不覺累到睡著了,就這麼一覺到天亮。
變成章魚的好處是,因為有八隻腳(手)能運用,打鼓確實可以出一些奇招。
一般人都是兩隻手拿鼓棒,兩隻腳分別踩一個高音的鈸(我們稱之為hihat)跟一顆
大鼓。現在有鼓廠商特別為她量身打造件數多一倍的鼓組,她四隻手(腳)握(捲
著)鼓棒,四隻腳(手)踩(吸著)踏板,一人便可以扮演兩個鼓手。
樂團因為這樣整個爆紅了起來,採訪邀約不斷。走(爬行)在路上,路過的民眾總是爭先恐後要求合照。她現在是校園裡的名人了,要好的幾個同學自組成小保鑣群,每天上下課圍繞在身邊不讓人靠近。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陪著你喔,不用擔心。」最好的朋友對她這麼說。
另一個這麼對她說的人,是她交往兩年的男朋友。
男朋友是同校學長,一直以來都很疼她,也很努力在跟上急性子的她的腳步。原本很擔心他會不能接受,畢竟誰想要跟一隻章魚接吻呢?可是,男朋友看著眼前的章魚,目光裡竟然滿溢著憐愛之情。
只有大她兩歲的哥哥總是冷眼旁觀著一切。
哥哥是個說話有些尖酸、個性有些彆扭的男孩,眼睛總是半闔著似的,藏在細框眼鏡後頭。留著一頭及肩長髮,披在清瘦的臉頰兩側。小時候他們感情很好,哥哥常常抱著她、親吻她高高的額頭。哥哥也是很努力的人,考試前後他們會一起坐在餐桌上念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運氣比較差,他並沒有考到最好的學校,沒有成為親戚眼中最優秀的那一個。隨著年紀增長,他們漸漸疏離了。現在他喜歡跟隨一群喜愛辯論的朋友,一起諷刺這個菁英主義的世界。每當想起從前曾經很要好的時光,她心裡會微微感嘆,自己跟哥哥應該真的是有點不一樣的人,有些事情無論如何勉強不來。
當哥哥第一次見到變成章魚的她,他只說了一句「你怎麼搞的?」就走開了。其後,哥哥就像往常一樣,把她當成那個話不投機、但坐在一起看個電視也無所謂的妹妹。
花了好一段時間她才慢慢適應一切,人生總要前進不是嗎?
她曾經任性、自我、犯蠢說錯一些話,這些行為傷害了在乎的人,讓家人傷心,讓朋友傷心,讓喜歡的人傷心,可是何其幸運,變成章魚的自己竟然能獲得這麼多愛。
以後就以章魚的身分繼續努力,努力打鼓、努力表演、努力念書、努力活著。
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人(生物)吧。她在心裡下定決心著。
暑假來了。
每到這個時節,數個大型音樂活動上演,樂團、歌手的專場也紛紛開跑。她的樂團不例外地籌畫了演場會,主視覺用的就是她的照片。他們特地租了一個白色攝影棚,打了數盞大燈,力求時尚感的形象呈現。經紀公司花上一筆錢打廣告,印製海報、DM,甚至做掛旗、買捷運燈箱,還發了新聞稿。街道、馬路、店家、報章雜誌,處處可以看見她的身影。
她幾乎每天都待在鼓室裡,練團也頻繁。雖然很累很辛苦,可是內心充滿幹勁。
門票開賣,一下子就賣光光了。然後表演的日子來臨,她七早八早起床梳洗。準備好了,今天一定要卯足全力。
順順利利抵達演出現場,順順利利裝台,順順利利彩排。直到場燈暗了,觀眾歡呼聲四起,她走上舞台,坐上鼓椅,深吸一口氣。主唱跟觀眾打了招呼,喊了團名,然後轉頭,朝她微微一點。
她舉起鼓棒,1、2、3、4。
鼓棒落在鼓上,發出厚實的聲響。遠處的VJ把攝影鏡頭轉向她,底下觀眾放聲尖叫。
「章魚我愛你!」他們說著。
在慶功宴上,大家酒一瓶一瓶開。平常自己是不喝酒的,尤其變成章魚以後就沒有這樣的邀約了。反正她原本也沒那麼喜歡,無所謂。今天太開心,而且男朋友跟最好的朋友都陪在身邊,酒送到面前,她忍不住舉起來跟大家乾上幾杯,很快就癱成了一團。
迷迷糊糊之中,她聽見有人在對話,隨著意識慢慢恢復,她分辨出那是好朋友跟男朋友的聲音。
「我知道那很辛苦,我懂你的感覺。」好朋友說。
「每次她壓力大跟我訴苦,我心裡其實都有點生氣。你已經那麼成功了,到底有什麼好埋怨的?我也是一直很努力啊,也是有自己很想做的事,可是機會並不是說來就來,不像她隨隨便便一覺醒來就可以變成章魚什麼的。」男朋友答道。
「其實你真的要體諒她啦,忽然變成章魚也不是她所願。如果不是變成了章魚,她現在當然不可能會有這種成績,可是變成章魚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啊!所以她也是付出相對的代價,你不能這樣比較啦。」
「我知道,所以我還是很護著她,就算有時候覺得其實自己也沒辦法一直跟一隻章魚這樣交往下去,但想到這樣帶給她會是多大的打擊,我真的是說不出口。」
「我們都是一樣吧,沒人想要落井下石啊。」
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蜷曲在一台計程車的後座。她沒有起身,只是望著車窗外閃過的燈光,以及不斷往後掃過、那花花綠綠的招牌。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就只是這麼靜靜地看著,讓光影閃過她沒有表情的臉,掃過那濕潤的眼睛、深灰色的皮膚,直到看見熟悉的公寓。她在好朋友攙扶下起身,他們帶著她走向大樓,一邊打著電話。
「到了到了,麻煩幫我們開門喔。」男朋友對著電話說。
門開了,他們走進去,按了電梯。電梯上樓,電梯打開。此刻,站在家門口等著他們的,是哥哥。
「那我們就送到這裡了,不好意思那麼晚吵你。」
「沒關係,我還沒睡。」哥哥答道。
他們互道了再見,哥哥攙扶著她進門,把門關上鎖好。
然後她轉過身來,眼淚再也止不住開始掉落。
哥哥看著她,拉起她的手,往浴室走去。他打開浴室,浴缸裡已經放好一盆滿滿的水。
「幫你放了水,進去吧。」
「好寂寞喔。」她終於開口。
「我知道,可是沒辦法,你已經回不去了。」哥哥看著她的眼睛,冷靜地說著。
「我會永遠把浴缸讓給你的,不要哭了。你是一隻活在人類世界裡的章魚,那本來就是很寂寞的一件事,不是嗎?」
她點點頭,走進浴室,看著哥哥關上門。
她躺進水裡,讓整個世界再度只剩下水流的聲音,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隔天早上醒來,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個景象,是浴室天花板上水流的倒影。她起身,踏出雙腳,站了起來,走到鏡子前。
眼前出現的女孩,矮矮小小、肢體僵硬、走路飛快、一雙大眼睛咕溜溜轉。可是她沒有太驚訝,她的心裡沒有任何感覺。
哥哥說的沒錯,她已經回不去了。
她早就已經永遠地成為章魚了。延伸內容
【推薦文一】給冥王星
◎文/李屏瑤(作家)
還沒有正式見面之前,我就知道我們是同類。各自往不同方向發展,卻其實有跡可循。
我著迷過一個名為《仙劍奇俠傳》的單機遊戲,有個名為「鎖妖塔」的重要關卡。如同迷宮的塔內繁複多變,佈滿各種妖物。攻略教你如何全身而退、快速通關,那年暑假的整整一個禮拜,不,或許是兩個禮拜的時間,我沒日沒夜地在塔內遊走。清空這一樓層的妖怪,前往下一層,再回到上一層,就是角色繞過這面牆的幾步路,在你背轉身去的幾秒鐘,遊戲內部的設定被重新啟動,剛剛消滅的妖怪又全數冒出。他們看起來就是幾分鐘前的那些妖怪,但又不完全相同,我手下的角色就在這些反覆啟動又消滅的既視中,不斷練功升等。每踏到下一層,彷彿又是一個嶄新的人。
遊戲與人生的小小互文,跌跌撞撞的日常,無人知曉,無人相談,只有你與這座塔,那是我的少年時代。
成年之後我幾乎不玩遊戲了,無處可去的憤怒,好像漸漸在生活中消解。畢竟人生真的好難,我不想開啟虛擬世界的新戰局。她玩的是另一種遊戲,她不與人對戰。甚至連遊戲的角色設定,都選擇作為一枚幽靈,她會在海面上建造一條沒有終點的長路,或者在地底下挖礦,挖掘長長的通道,無限延展無邊際的長路,曾經在過程中挖到鏡子,或者是某種結晶的礦脈,就必須乍然面對自己的倒影。荒謬的是,這角色的倒影是個幽靈,也如同是自身的幽靈,實在是好寂寞的一個瞬間,她說她差點哭了出來。
類似這些的時刻,我會意識到我們果然都是獨生子。如果盯著同一個字太長時間,那個字會開始變得奇怪,變得不像那個字,何況是盯著自己呢?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應對策略,有些人反擊,有些人逃跑,有些人會抱住炸彈。她是我見過最不怕受傷的人。
再後來見過幾次她半醉半醒的樣子,所有人都喝了一點的時刻,快接近什麼邊緣的時刻,她看起來多半更靠近醒的那邊,坐在地上呵呵笑,關照每個人的言語動靜。想起她說過的,想成為遊樂園,隨時開放的那種,那大概便是性格與命運會造成的岔路。她始終願意在壓倒性的孤獨中鑿出通道,不是不懼怕傷害,只是有珍貴的寶物要保護。黑夜裡仍有發光的旋轉木馬,等著載誰一程。
對於這樣的一個勇往直前到不可思議的人,我只想說,保持溫柔,然後,記得休耕啊。
【推薦文二】漫長的青春,換來一本發光的書
◎文/馬世芳(廣播人、作家)
讀鄭宜農的書稿,時時想起一種曾經我也經驗過的狀態。我幾乎忘記了那種滋味,然而確鑿有過的。身在其中的時候,甚至覺得那簡直看不到盡頭,會不會這輩子就都這樣了。
那是一種有時候大人會以「青春期」形容的狀態。有時候覺得自己不可一世,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無可救藥,根本糞土之牆。有時候告誡自己要成熟一點,必要的時候應當學習絕情。有時候卻又濫情得一塌糊塗,好像荷爾蒙分泌總是過猶不及,從來找不到平衡值。有時候恨不能代替朋友活過他們的難關,有時候又孤僻得沒心沒肺,只想蒙著頭不讓任何人找到。總是矛盾著,總是感覺驕傲而脆弱,鋒芒畢露又無自信,篤定樂觀卻惶惑不已。
不知怎地,愈是早熟的孩子,青春期似乎愈是漫長。那可能是一個倔強的決定:既然不能假裝無知於「大人世界」那些混濁與陰影,便告誡自己萬萬不要那麼方便地一腳跨進去。在這個時代,「做自己」多半只是張嘴就來的口號,可是細想下去,不禁背脊發涼:假如連「自己」是什麼都沒有把握,要怎麼「做自己」呢?
慢慢試著回答這個問題,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用自己的步調長大,不免遭遇若干冷語冷眼,和少不了的自我懷疑。不過,就算每個人都只能是一座孤島,聚在一起,就成了群島,左右看看,也就不那麼寂寞了。
這本書有很多角色,都是從作者「我」的眼睛看出去的角度。有時候「我」身處神獸和精靈出沒的奇幻宇宙,有時候「我」就在這座城裡和你我買一樣的便利店食物,搭一樣的捷運。鄭宜農用近乎工筆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揀選她書寫每一位傳主的文體和口吻,你像是坐在深夜不打烊的咖啡館外面的吸菸區和她對坐,隔著兩杯酒,聽她絮絮說著這個人那個人的事情。她表情極是認真,時不時停下來尋找適切的字眼,或是回想某段故事看似不太重要的細節。漸漸你發現:講完這個人的故事,也就替她自己回答了一樁關於人生的問題。
是的,寫了這麼多人,實驗了不同的文體,這本書的主角終究還是她自己: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和挫折,她跌跌撞撞建立起來的生活,和她接受過也付出過的愛。
設若我和鄭宜農年齡相仿,怕也不容易在生活裡混到一起——我大概不會喝那麼多酒,吸那麼多菸,熬那麼多夜,接受那麼多現場噪音的徹夜轟炸,大概更不會在朋友面前放任激情滿溢,直至於失控,只因為心裡明白總有人會接住自己,因為自己也願意在需要的時候接住他們。但在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有過那樣的朋友的,也都樂意在彼此需要的時候接住對方。一面讀著書稿,一面想起幾張年輕時候便認識的臉孔:我曾經在他們身上看到令自己自慚形穢的資質和才華,更感激他們在乎過彼時仍沒有什麼把握的我自己。
老實說,我仍覺得自己身體裡仍然藏著那個一臉倔強,始終二十一歲的少年。有時候他會冷不防攔在我面前,用一種「你確定嗎?」的表情睨視中年的我。我有點怕他,但也感謝他始終都在。
料想鄭宜農也是這樣的,才會始終睜著一雙聰明的少女的眼,寫出這一篇篇發著光的故事。這本書的寫作,算是她對自己人生的一次總整理。現在的她,想來是更篤定的了,這是值得說聲恭喜的。作者資料
鄭宜農
台灣獨立創作女歌手、演員、劇作家。 不斷變化的美麗星球——最值得期待的新世代女性唱作人。 2007年以電影《夏天的尾巴》出道,並榮獲第44屆金馬獎最佳新進演員提名。曾組樂團「猛虎巧克力」、Special Project「小福氣」,並發行個人專輯《海王星》、《Pluto》,征戰國內外各大音樂節,現場演出實力備受肯定。 這十年來,經歷了演員、編劇、電影配樂、唱作人等身分,展現飽滿及全面的創作才華。舞台下,更嘗試以文學提煉人性潛埋的碎亮輝芒,直面生活、撿拾微小純粹的細節。她既灑脫又夠堅定,散文踩踏於虛實之間,刺穿種種生命的悖反與矛盾;「畢竟身而為人,內心即是黑色的洞,我只希望藉著書寫,在這片黑暗中點燃一抹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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