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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寨》
為報血海深仇,他獨闖龍潭油麻地惡鬥,卻身受重傷,只能逃進三不管的神祕魔窟——「九龍城寨」!
「暴力團」頭目火兒,講道義、重然諾,一雙火拳打遍天下。可他誓死效忠的大老闆竟對他的親人趕盡殺絕,母親慘死,弟兄濺血,一連串的打擊讓火兒燃燒復仇火燄,孤身獨闖油麻地欲手仞仇人,所經之處手起刀落,屍橫遍野。
但雙手難敵眾拳,最終不敵陰險算計與武功強手之下,他命懸一線之際,奮力逃往暴力團無法碰觸的禁地——「九龍城寨」。
那裡是鐵鎖籠台遍布,污槽篷簷,外牆斑駁,一座座錯綜複雜的違章建築彷如罪惡的迷宮,毒販、黑道、貧民、盜賊、逃犯、密醫,龍蛇雜處的「三不管」非法地帶,卻是火兒此生復仇的唯一希望之城……
【各方名人推薦】(按筆劃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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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閱
楔子
孩子在踢我。
老狗在喘氣。
而我有點累。
於是我跟身旁的男人撒嬌:「我們走不動了,你抱我們好了。」
「不要!妳知不知道妳胖了多少?」
「還不是因為你,我已第三次懷孕啦,比起當年,當然胖很多!」
「哈哈。」男人一笑,蹲下身摸了摸老狗的頭:「小白乖啊,快到了。」
這時他的手晃動,讓我清清楚楚看到那隻鮮黃色哈哈笑手錶。依舊好搶眼。就算過了這麼多年,每次看到還是想笑,覺得讓它戴在這麼一個堂堂大男人的結實手臂上,滿有滑稽感的,孩子氣到不行。
於是我笑。以前的我笑得不多,現在的我總是在笑。
雖然這麼多年了,每當我笑,他還是會憨憨地看傻眼。屢試不爽。像是一種條件反射。
偶爾,還會情不自禁地說:「不管什麼時候看妳笑,我都覺得幸福。」今天他就又說了。
這純情男人是我最愛也最愛我的人。此情此景之所以會說出肉麻話,其實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只因我們此刻要去的地方,於我們甚至於狗狗而言,是那麼的特別。
拐過彎,一直步履蹣跚的小白突然像上了電般越過我們,發足狂奔,直至來到一個聳立了兩塊巨型石碑的公園入口。
「汪汪!」小白神氣地吠,回頭催促我們走快點。
右邊的一塊,刻著「九龍寨城」。
「我在這裡遇見妳,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他說。
小白在亢奮吠叫。
孩子在使勁踢我。
而我笑得更深了。
裡面,有過我們一段年少輕狂的故事。
第一章
1.1 火兒.吉祥.十二少
「吉祥哥,別打了……再打下去,我會死的啊!」
廟街,唐樓天台。
吉祥彎著身,端詳著已被打至鼻青臉腫的巨砲。
「會死嗎?對不起呢,都怪我太重手……」吉祥重新站起來,一腳踹在巨砲心口上:「那我不用手,改用腳吧!」
吉祥這一踹力度猛烈,把巨砲踢飛至幾十呎外。
「竟然不能把他踢上天花板,真是失敗!」吉祥拿起地上的小鐵鎚,上前:「看來還是要用到武器才行。」
一見吉祥手中的小鐵鎚,巨砲嚇得魂飛魄散:「吉祥哥……有事好說,別用到那傢伙……我死不打緊,弄污你雙手不好嘛……再給我一星期時間,我保證連本帶利還清欠債。」
「你有本事在一星期內籌措十萬元嗎?」吉祥把巨砲一手壓在地上,執鎚的手作勢砸下:「反正收不到錢,砸爛你的手出出氣也好!」
「求求你別這樣!一晚時間,多給我一晚時間!我現在立即籌錢!」巨砲快要撒尿啦。
「十二點之前你籌不到錢給我,我便割了你的蛋蛋下來餵狗!」吉祥冷笑。
吉祥活躍於廟街一帶,乃「架勢堂」第二號人物十二少的得力門生。
小子不過二十出頭,一頭紅髮,緊身皮衣。眇了右目,戴了個骷髏圖案的眼罩。他十六歲便跟隨十二少出來道上混,個性直率,有點浪蕩,亦帶點輕狂。
看來玩世不恭,一旦踏上戰場,卻是個狠角色。
今晚落在他手上的巨砲,則是個臭名遠播的混混,三十多歲還一事無成,最愛自吹自擂。每次行動,例必失蹤,貪生畏死,雜魚一名。
十萬元並非小數目,再講義氣的人,也不會貿然借予別人吧。
何況巨砲根本沒有真心朋友,誰又會為了他而開罪「架勢堂」的小霸王呢?
「巨砲,你別再打給我了,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再見啦!」第十二個拒絕救助的回應。
「沒一個有義氣的,去吃屎吧!」巨砲對著手提電話大吼。
「吃屎的看來是你才對吧,還有半小時便到十二點,你連十元也籌不到,看來今晚你就要跟蛋蛋說再見了。」坐在巨砲身後的吉祥得意地說。
巨砲心裡發毛,急得汗如雨下:「誰能救救我?到底誰能救救我啊?」雙手不斷翻揭電話簿,焦急之情完全顯露臉上。
突然,巨砲瞳孔放大,視點停留在一個名字上。
—火兒。
「我跟他……只見過一兩次,他會記得我嗎?」巨砲暗忖:「聽說火兒很講道義,我和他雖沒有交情……但總算同門一場,說不定,他會幫我!」
巨砲不知廉恥,管不了機會渺茫,當下便立即致電火兒。
電話接通,話筒響起了一把略帶沙啞的磁性聲線:「喂。」
「喂……請問你是不是火兒哥啊?」巨砲聲音發顫。
「對。你是誰?」
「火兒哥……我叫巨砲,跟你一樣是『暴力團』的,這次你真的要幫幫我,否則我死定了……」下刪幾百字。巨砲老實不客氣,一口氣說出救命宣言:「火兒哥,我知道十萬元並非小數,但我可以發誓,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火兒哥,我求求你!今日你若肯救我,我今生今世也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巨砲影帝上身,一副煩死人的淒厲哭腔。
「十二點前,我會到。」
「多謝火兒哥、多謝火兒哥!」
半小時後。
巨砲的救星來到吉祥的地盤。隻身一人。
沉重踏實的步履,從容不迫的神情;男人五官俊逸而硬朗,整張臉容自然散發著敏銳和精悍的氣息。
都說做人最緊要的就是勢,男人高大肩寬,體格壯碩,眼神如鷹隼銳利,一望而知並非泛泛之輩。
跪在吉祥腳下的巨砲,一見火兒,即露出小狗看到主人的表情。
「火兒哥!你來啦!」如果有尾巴,巨砲一定搖得很厲害。
「未輪到你說話!」吉祥踢了巨砲的屁股一下,望向火兒:「你就是火兒?」其實吉祥一見來人氣度,就知道他就是「暴力團」的當今猛人,但還是循例一問。
「正是。」火兒撥了撥銀白的頭髮:「可以放人嗎?」
「錢呢?」
「沒帶。」
「沒帶錢,膽敢要我放人?」吉祥吼道:「信不信我當場把你倆幹掉?」
吉祥猛地一喝,在他身後的幾名大漢立時踏前一步,準備隨時動手。
「賣個人情給我可以嗎?」
「我為什麼要賣人情給你?」
「大家也是在道上混,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划算吧?」
「一句話想蒙混過關?你白癡還是當我白癡啊!誰想跟你當朋友?」
「不當我朋友,那即是當我敵人?」火兒目光如利刃,猛然出鞘。「想跟『暴力團』過不去的話,你們儘管動手!」
「……」
火兒名震江湖,乃「暴力團」當朝大紅人,吉祥雖是大無畏的小霸王,一時間也不敢妄然對他動手。
氣氛霎時膠著下來。
「你作不了主,我有個建議……」火兒頓了頓,道:「帶我見你老大十二少,我親自跟他談吧。」
榕樹頭大笪地,臨時搭建的神功戲棚上,正上演一齣武場粵劇。
台下觀眾,只有寥寥十數人,全部都是花甲老伯,除了混在其中的一個廿六、七歲男子。他頭戴冷帽,打扮入時,拿著一包花生,與現場環境格格不入,卻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阿大,那個火兒又沒錢又要我放人,說什麼在道上混,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對白比我老母還要老……」吉祥向他口中的阿大手舞足蹈地覆述剛才發生的事。
「小吉,我發覺你最近很多話。」男子眼簾半合,似在打瞌睡:「他在哪裡?」
「在空地那邊。」
「叫他過來,你可以回家。」
「哦,知道了阿大。」吉祥垂下頭,不情不願地離去。
不一會,換火兒來了。
「你就是十二少?」火兒坐在男子身旁。
十二少豎起拇指指向背後:「該不會是後面那班耆英吧?」
火兒的目光落在眼前這個全無霸氣兼帶點慵懶的人身上。
十二少比火兒早出道,他冒起時,火兒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混混。十二少大名,火兒聞名已久,今日終於一見。
這就是近年在江湖上名氣大噪的「架勢堂」第二號人物。真人原來如斯模樣,有趣。火兒忖度。
「你的膽子都算大了,沒帶錢就來要人,現在還敢走到我面前來?」十二少眼角瞄了瞄火兒:「有沒有想過,自己今晚不能走出廟街?」
「傳聞中的十二少是個講道理的人,你該明白,提款機是提不出十萬元的。」火兒笑說:「我又趕著來救人,所以才帶不夠錢。你放心,我當巨砲的擔保人,如果他一星期內未還清欠債,你來找我!」
「你應該不會撇帳吧?」十二少把一顆花生放入口:「聽說你忠心幫會,對朋友同門很講義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連巨砲這種角色也幫,你的義氣似乎已到了氾濫的地步。」
「巨砲的生死,我根本全不在乎,不過難得他落在你們手上,我又怎可以放過跟你會面的機會呢?」
火兒說得直率。毫不諱言,他一直很想結識眼前這個雄霸廟街的風雲人物。非關巴結,非關結盟,或許,一開始是好奇,沒料到,往後是惺惺相惜。
黑道上,稱兄道弟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酒肉朋友,能說心底話的知己,從來少之又少。
十二少慵懶的眼神,閃過一刻銳利,眼眸深處隱現一絲光芒,帶點笑意,又帶點慧黠。
慧眼識英雄的況味。
別看十二少一副游手好閒的模樣,就以為他沒甚殺傷力。這個十三歲便打滾江湖的人,閱歷豐富,看人的眼光奇準。
「你也算是一表人才,不過……可惜、可惜。」十二少淡然。
「可惜什麼呢?」
「可惜你入錯幫會,跟錯了人……」十二少輕描淡寫:「大老闆為人張狂霸道,為擴展『暴力團』勢力,近年不斷攻城掠地,樹敵八方,你身為他的頭號門生,也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對與錯,有時候視乎觀點與角度。」火兒雙手放在後腦:「沒錯,大老闆性情暴烈,惡名昭彰,一出手便不留餘地。但,要冒出頭、混得起,就該行霹靂手段。哪個頭角崢嶸江湖巨頭,沒心狠手辣的一面?總之他沒虧待門生,沒出賣兄弟,真心視我們為手足就夠了。」
「嗯。」十二少不置可否。
曹操也有知心友,關公亦有對頭人。再惡再壞的人,也總會有人欣賞。何況,這是別人的「家事」,十二少也不便再說下去。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沉重的步履。
二人循聲看去,瞧見十幾個手執西瓜刀的大漢,殺氣騰騰,正朝十二少方向而來。
「十二少,你今天死定了!」為首的大漢,唸出毫無說服力的台詞。
十二少望了望,打了個呵欠,別過頭,懶得理睬。
「哦?」火兒以食指輕力戳向十二少的臂膀:「十二少先生,那班刀手顯然衝著你而來,需要我幫手嗎?」
火兒好整以暇,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
「真麻煩,想靜靜地看完這齣戲也不能。」十二少伸伸懶腰,把花生交給火兒:「你別插手,吃著花生看我表演啦。」
刀手來勢洶洶,耆英們為保老命,突然運動健兒上身,以九秒九的極速身法逃離現場。
火兒望向後面:「嘩,幾位伯伯果真老當益壯,哈哈。」
「十二少,納命來!」又是一句新意欠奉的對白。
眼見刀手的刀迎面劈下,十二少卻仍氣定神閒,不為所動。
當刀鋒距離十二少不足半呎時,瞥眼,刀刃已脫手飛上半空。
刀手還未來得及思考怎麼回事,便被重重的摔下來。
接下來再幾人衝殺上前,走到十二少身前,正作勢出刀之際,同樣落得摔在地上的下場。
十二少出手矯捷無倫,刀手們上一秒還在進攻,下一秒卻已倒下,完全看不到他何時出手。
只有火兒才捕捉到十二少的出招動作。
「好厲害的柔術。」火兒邊吃花生邊看戲—台下這一齣。
轉眼間,又有幾人倒下。
十二少的手法雖快,但他只有一雙手,又沒長後眼。他正應付著前面兩名刀手,冷不及防身後的來襲。
刀,橫劈向十二少的後背。
「碰」的一聲,那個偷襲十二少的刀手,被一股巨大的衝力,轟飛了好幾十呎。
同一時間,十二少也解決了二人。
十二少望向火兒,故作不屑:「誰叫你出手?」
「救了你,多謝也沒一句?」
「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應付得來。」
「我一時技癢,情不自禁……你別見怪。」火兒哈哈一笑:「反正也動了手,不如就讓我繼續玩玩。」
「隨便你。」
十分鐘後,全數刀手倒下。
「傳聞你刀法了得,想不到柔術也如此厲害。」火兒取出一支菸,遞給十二少。
「你的拳頭也不錯。」十二少擺擺手:「吸菸危害健康,別預我。」
「今日的對手太差勁,未能讓我盡顯身手,下次再有大場面,記得通知我。」
「看來你有點過度活躍。好,下次一定預你的份;禮尚往來,若你要幫手打架,也儘管找我,到時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刀法。」
「一言為定。」火兒重重握住十二少伸過來的手。
即使不是同一幫會,即使江湖本是爾虞我詐的喋血之地,然而惺惺相惜的雙雄,還真的從這一天開始,莫逆相交起來。
1.2 大老闆.王九
接下來的日子,火兒的名字在道上更響亮。
他努力為大老闆擴展版圖,以狂風掃落葉之勢連環攻陷了幾個地盤,短短幾個月已成功取下七連霸的輝煌成績,勢頭一時無兩。
「暴力團」的火兒,道上幾乎無人不識。
可就在火兒如日方中之際,剛從台灣辦事回港的他驚聞噩耗—麾下直系門生在不同地方遭到突襲或橫禍,傷亡近百人。還有幾個重要地盤被連環攻陷。
對方一定對自己的陣地非常熟悉,才能在短時間內以雷霆萬鈞之勢,毀其營地、斷其兵力!
到底誰人有此能耐,可以發動這一場滅族大清洗?
膽敢找「暴力團」的麻煩,這幫人定是嫌活不耐煩了!
火兒推開桌球室的大門,場子早被搞砸。十數名門生滿身是傷,倒在地上。
其中一人看見火兒進來,在地上匍匐而前,發出瀕死的氣若柔絲的聲音:「火兒哥……」
火兒扶起他,既心痛又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問道:「金仔,知不知道是哪一幫人幹的?」
「知道……那班刀手……全是……大老闆的人呀。」
「什麼?」火兒呆住:「對付我們的人……是大老闆?」
油麻地果欄。
黑夜的天空颳起了十級風暴,狂烈暴雨。
渾身充盈復仇火焰的火兒,正要踏入這個九反地帶。
果欄對外的大馬路上,站滿了殺氣騰騰的刺青大漢,每一人手上都緊握著利刀,如野獸的目光,緊盯著隻身而來的火兒。
面對眼前逾百大漢,火兒視如無物,帶著沉重足履在新填地街的馬路上昂步而行。
眼看火兒步步趨前,一名右臂刺了下山虎圖騰的大漢,深深吸一口氣,踏出一步:「火兒,今日殺不了你,大老闆一定不會放過我們,一場同門,你也不想我們為你而死,你就自行了斷吧!」
火兒沉聲:「讓路!」
下山虎大漢怒道:「死不足惜!全部上!」
一呼百應,四方八面的刀手像是滔天惡浪,向同門兄弟噬而去。
轟隆—
白電橫空。
殺聲震天。
經過一輪血拚,大漢們七零八落的倒在大馬路上,只有火兒仍能站著。他一人一刀力敵百人,把截路者統統擊下。可是他也不好過,他的外套,早已染成鮮紅。
染料,自然就是他的血。他那比誰都要熾熱的血。
濕了的外套有點重,火兒把它緩緩脫下。新添的創口正在淌血,可右臂上有道深而長的舊疤痕,也相當醒目—這道「戰績」如何得來,又是火兒人生中的另一個故事了。
無關血腥,反倒是甜蜜的故事。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回憶的好時刻,這一刻,受了傷的火兒,再次邁步,踏著血路走進果欄內一條長巷大街。
果欄是以兩層式的建築設計,長巷大街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攤子,二樓為住屋及帳房,很具戰前特色的裝潢。
大巷盡處,一個身穿皮草大褸,內裡沒有任何襯衣,頸項戴上一條粗大的誇張金鍊,肌腱似鋼的魁偉軀體,正安坐中央,右手不住從身前的熱鍋中夾出熟食,囫圇吞下。
他雖未說一句話,卻已予人一種不寒而慄的窒息感覺。
巨漢身後,還站了個一身灰衣,長髮披面,頭顱低垂的瘦削人物。
構圖有夠詭異的。
知道火兒來到跟前,巨漢才好整以暇,緩緩抬頭。
氤氳熱氣中,隱約透現其輪廓突出的五官,臉上筋肉結,方面大耳,光禿禿的頭上,還要刺上精緻的圖騰,先天與後天都是那種會弄哭小女孩的典型惡棍模樣,一看而知是個生人勿近的角色。
外加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號—大老闆!
「火兒,獨闖龍潭,果然厲害。」大老闆開腔,露出上下兩排金牙。
「一直以來我對幫會忠心耿耿,你要我幹的事,我從沒過問原因,總給你辦得妥妥貼貼。對你稍有威脅的人,我替你把他們一一翦除,不斷為幫會擴展版圖,為你打下鐵桶江山。」火兒趨前:「我一心只想壯大幫會聲威,沒想到我的付出竟換來這樣的下場!」
五指緊握刀柄。血水從指縫間滲出來。
「為何你要在我離港的幾天,強奪我的地盤,把我派系門生趕盡殺絕?」是不忿,也是不解:「奪我地盤這筆帳我可以作罷,但你殺我兄弟的仇,卻不能不報!」
火兒悲憤心痛填膺。牙關得用力咬緊才不致抖震。
「為幫會?NO!NO!NO!你只是為了利益、為你自己!」大老闆口中嚼著肉:「這幾年你由一個小角色,擢升為一區頭目,走紅得這麼快,人也變得囂張。以前你明明很有禮貌,每朝也會跟我說早安,可自從成名之後便目中無人,晚上也沒致電給我說晚安。我身為『暴力團』董事長,當然有責任把你教導,為了挫減你的氣焰,唯有打壓你,我真是用心良苦呢!」
廢話連篇,滿腔歪理!根本就是在火兒的復仇火焰上加油。
大老闆突然呼吸困難,原來啃到骨頭,一手撐著桌子,另一手在扣喉,幾經辛苦,終於把卡在喉頭的東西吐出來。
「咳咳咳……咳咳咳……食不言、寢不語果然是金玉良言……差點給噎死了……幸好我經常做善事,得到老天爺保祐我…………換另一人相信已去了地府報到!」
火兒沒理會大老闆的話,他只注視著剛才大老闆吐出之物。
那東西剛好落在火兒的腳邊,拾起來一看,本已怒火中燒的火兒即神色劇變。
—一隻指環。
火兒認出,那隻指環,是他送給慈母的生辰禮物啊!
火兒隨即在想:泯滅人性的大老闆,殺掉了我母親,將她的骨骼作湯底,肉身作材料,製成這頓人肉火鍋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痛楚走遍全身每一吋,痛得肝腸寸斷!
「我要將你碎屍萬段!」紅了眼的火兒誓要取眼前人的狗命。
「火兒啊火兒,你愈來愈過分了,竟敢以下犯上,拿傢伙砍我?」大老闆揚起眉頭:「沒法子了,你要接受家法,處刑,三刀六眼。」
三刀六眼乃幫會家法刑罰的一種,處刑者將被利刀直貫身軀三刀,前進後出,造成六個血洞,是為三刀六眼。
火兒充耳不聞,雙手握住刀柄,向大老闆頭顱俯劈而下。
大老闆:「王九,執法—」,語音未落,一陣鐵鍊聲破空響起。
噹—
銀光閃起,一條粗大的鐵鍊把火兒劈向仇人的奔雷一擊震開,火兒甫一定神,便見一直站在大老闆身後的灰衣人,已來到自己眼前。
只見此人死灰臉色,和他一身灰衣可謂襯絕。神情頹喪,大病初癒似的。
更突兀的是,這被喚作王九的人,竟真像條黃狗,頸項扣上一個鏽蝕的鐵環,環上繫著那條粗大的鐵鍊。
「索索……」王九鼻子不斷嗅索,右手同時祭起中指及食指:「來來來!給殺了我,給殺了我。」
火兒朝王九方向劈出一刀,眼看刀鋒快要砍在他的身上之際,竟然落了空。
不知在何時,王九已來到火兒身後,還近距離在他後頸嗅索。
火兒愣住。手心冒出冷汗。揮刀回身橫劈。
刀勢突然頓住。
王九竟以兩根指頭把無儔勢道的刀鋒夾住。
「索索……」王九失落道:「你殺不了我……」
他的鼻子似可以嗅出敵人的級數。近距離一嗅,王九就知火兒沒有殺他的能力。
王九兩指一反,火兒的兵刃即時脫手。
差不多同一時間,火兒右胸被一物穿體而過,身軀立時多了兩個血洞。
火兒暗忖:「怎會這樣?」未及回神,火兒腹肚一陣劇痛,竟又中一招。
火兒明知出招者是王九,卻看不見他的招路和動作,當然也來不及招架,只能索性不作迴避,全神貫注留意王九下一步的攻勢。
這一刻,四周的空氣恍如凝固,雨水落到半空亦突然停下,一切事物像處於靜止狀態。
唯一在「定鏡」畫面裡活動的,只有那個灰衣人王九。
王九祭起「劍指」。
火兒終於知道,在他身上造成四個血洞的,並非什麼神兵槍炮,而是王九的一根指頭。
一根比利刀更鋒利、比子彈更具威力的指頭!
第三道劍指朝火兒左胸疾刺,火兒本能出拳迎擊。
拳指交鋒,火兒只覺揮出之拳如泥牛入海,明明觸及到王九指頭,卻沒有震開對方,或被對方震開。
全因王九的招勢著實太快,火兒能觸及的,只是劍指的殘影。
當劍指命中火兒時,靜止的畫面亦再次運行。時間本來就沒有停頓過,一切都因為王九的動作太快之故,才構成這個吊詭異象。
曾經有一個徒手把子彈夾在指間的武林前賢說過:「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王九此刻的修為,已經到達這個境界。
王九一拳擊出:「你殺不了我,你殺不了我。」
轟—
拳,要命的落在火兒胸口,爆出訇然巨響!
中拳的火兒,身子如箭離弦,飛到數十呎之遙。
退勢甫頓,火兒即感五內如焚,灼燙難耐。喉頭一痛,鮮血從口中猖獗冒湧。拳勁在體內急動疾旋,似要將其五臟六腑絞磨成漿。
敗了!而且敗得很難看,很徹底。
王九意猶未盡,有如脫韁野馬飛撲向火兒之處:「來來來!我再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這下好了,莫說要報大仇,就連全身而退的機率也相當渺茫了吧!
豈料,大老闆卻勒緊那條繫著王九頸項的鐵鍊:「回來。」
套上頸環的王九,如狗般被大老闆限制著活動的範圍與自由,只要大老闆喜歡,他便要乖乖停下,不能不從。
王九的去勢給硬生生勒住,卻無半點不悅之色,往後翻了幾個觔斗,站回大老闆的身後。
「走吧。」大老闆揚手:「今晚我不殺你。」
對大老闆而言,要取火兒性命就如殺掉一隻蟑螂般容易,偏偏,這個乖戾人物卻就這樣放生了他。
火兒當然希望能夠為死去的兄弟及母親報仇,但是自己已是強弩之末、勢窮力絀。硬要逞一時之勇,只會換來粉身碎骨的可笑下場。
要復仇,就得留住性命;要留住性命,就得作出果斷的決定,逃!
作者資料
余兒
資深漫畫編劇,作品題材包括:技擊、武俠、愛情、黑色荒誕等。第一本小說《九龍城寨》出版後,正式投身文字媒體出版。該作其後改編成漫畫版,由他同時擔任編劇。憑《九龍城寨》漫畫(原作、編劇)獲「第七屆日本國際漫畫賞受賞作品」,是香港首位獲得此項殊榮的小說作者。另著有《今晚打喪屍》系列、《那年五月他和她遇上了》。上述作品均有授權電影、漫畫、手機遊戲及舞台劇等跨媒體改編。淬煉十年最新著作之犯罪動作小說《白頭浪》。 相關著作:《九龍城寨(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原著小說電影海報書衣版)》《白頭浪》《九龍城寨3(完結篇):江湖火鳳凰》《九龍城寨2:龍城第一刀》《九龍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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