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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
你覺得他應該怎麼做才好?
如果有個人告訴你,他覺得自己像座屠宰場,只會傷害所有靠近他的人。他總是幻想自己能夠生在不同的家庭,認識不同的人,這樣搞不好他就不會總像靈魂缺了好幾塊,縫補又縫補但線總是很快就又斷掉。你覺得怎樣的回應,才能安慰到他?
如果那個人告訴你,他搞不懂為什麼別人都這麼快樂,不過是看場演唱會、喝杯紅茶、隨便做點小事就覺得滿足了。難道人生就真的這麼庸俗嗎?那為什麼他無論如何嘗試,都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為什麼即使他已經被很多人喜歡了,還是無法感到滿足?你要怎麼回應他?
要是那個人,曾經用過你根本不能理解的方式傷害自己,拒絕所有幫助,即使現在他好像好轉了,你真的能夠放心讓他一個人過活嗎?你要怎麼離開一個曾經那麼需要別人幫助的人?你怎麼知道你的離開,不會讓他又成為那座屠宰場?
從十三歲開始,吉拿每年總有個月份,需要空出自己的一半房間,和母親邀請來度過一個多月時光的「房客」分享。現在的他二十歲,從未思考過上述那些問題,他甚至根本不認為那些總是前來和母親訴苦、母親協助度過生活難關的房客,真的有什麼生活困難。
直到阿藍出現了。
原先他以為不可能出現在人生中的疑問,因為那個他一開始看不順眼的傢伙,全都像是雜草般冒了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沒有答案。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知道自己非常、非常需要幫助。
你能幫助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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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學術文化研究 李長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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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世講堂:顛覆人生的十堂莊子課》作者 厭世哲學家
【偽學術文化研究 李長】
從社會學的角度閱讀《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主角吉拿不斷地在自身與阿藍之間的細碎關照,正像是在理性典範的現代中,抑制慾望與解除束縛的個體現代化過程,而「成癮」則是整個當代社會從個人到集體痛苦掙扎的隱喻。令人慶幸的是,這個過程在作者的筆下,總是浪漫的。
【《厭世講堂:顛覆人生的十堂莊子課》作者 厭世哲學家】
我一頁翻過一頁,跟著兩位男主角的腳步一起前進,水流的意象不斷出現在我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我整個人便被籠罩在「藍色」的氛圍裡。這真是奇妙的閱讀體驗,潘柏霖的文字時時閃現詩意的光芒,我只是沉浸在他的文字之中,就能感受到水的寒意,夜的冷冽,還有寂寞的氣息,這構成了整篇故事的底色。也許,「藍色」不只是獸骨的顏色,也是靈魂的顏色;無論是口吃的少年,還是戒毒的少年,他們都有一個藍色的靈魂——冷,淒清,孤獨,無助。
【PTT CATCH板 知名戀愛顧問 小逸】
「愛能不能讓你得到快樂?能不能拯救你?」
「如果不能,它的作用何在?」
並不提出解答,而是敢於疑問的寫作方式。讓閱讀潘柏霖的小說變成另一種閱讀體驗。看的不是劇情跟轉折,而是欣賞他幽微的情緒捕捉與生命提問。小說中的故事離讀者很遠也很近,閱讀的時候彷彿在皮膚底層陷落出一個又一個的空洞,故事的鬼魂從中穿過,發出某些可怕的響動。最後你會發現,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共鳴」。
在我看來,《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依然是一個愛的故事,但在讀者與作者之間,這更像是一種共鳴的追尋。
主角問:「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
我們,又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詩人、作家 徐珮芬】
寫小說的過程並不榮耀——作者如是宣稱。但我必須說噢,這傢伙,可是我認識的「寫東西的人」中,對這檔事擁有相當巨大執念的人。
我相信最重要的東西都是直覺性的,例如戀愛就跟地震一樣,經過算計的戀愛算甚麼,才不管你正在洗碗或是洗狗,鋪天蓋地而來——我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本小說光標題便完美說明了這個道理。
藍色是你骨頭的顏色,哪有什麼為什麼。
【本書特點】
※青少年最愛詩人潘柏霖,繼《少年粉紅》後最新「顏色系列」小說作品
※前作《少年粉紅》創預購期間即售罄紀錄,緊急再版、霸榜雙週,勇奪博客來2018年度百大暢銷華文創作類第二十三名
※前作《少年粉紅》入選文化部107年度推薦改編劇本書,藝文、影視圈各界矚目焦點新星
※特邀旅日國際級繪師YAYA繪製封面,精緻雙書衣設計,收藏性加倍
內文試閱
01
這是我第一次和那傢伙見面。
你覺得他怎樣?
每年暑假,會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喜歡稱之為鬼月,那是我母親過度氾濫的救世情操,導致我必須容忍他人入侵我的世界的最大時間區段。一個多月。這一個月,我的房間會成為中途之家,專門收容那些受難的生靈——你不知道我多希望能夠貼一道符就能把踏進我房間的那些傢伙都給消滅。
但很可惜,這不是個鬼故事——或許是吧,但不是那種鬼故事。在我十三歲過後,我的房間出現過無數微妙的「房客」,有酒精成癮多年的大叔、全身穿孔辣到不行的龐克妹、英俊挺拔而性愛成癮的男人、從某個勒戒夏令營逃出的少年,還有無數五花八門的傢伙,更還有數隻動物,曾有過一個暑假,我被迫每天牧羊。我有時候會懷疑母親難道不擔心那些人強暴她的未成年兒子嗎?
你看到那個男人了吧?他坐在母親車子的副駕駛座,一副他擁有這台車的模樣。
母親每年會從朋友那邊轉收幾位需要自願做社會服務的這類生靈,提供食宿換取協助一些書店業務,但事實上書店根本沒什麼業務需要協助,白痴都能看出來母親主要的目的是替那些剛結束療程,或者正在面臨困境的生靈,搭建一條回歸社會的橋樑。但今年由於我的父親以及他的伴侶前來度過暑假,於是便只能容納一個房客了。
我的母親相信人是可以改變的,而我他馬的不相信這狗屁說法。
那個男人和我母親一同下了車,穿著短袖襯衫,衣襟大開,露出他那天生像是被太陽吻過的膚色。他笑著和我的父親打招呼,我站在陽臺上向下看著。我記得母親所收到的轉介信中,寫道這是他戒癮的最後一站,他已經順利完成為期一年的政府規定療程——不要急著拍手,要我說的話,那根本沒啥鳥用。
你不要這樣看我,不是因為我憤世嫉俗生性多疑,雖然我確實不知道人類有什麼值得信任的地方。我這樣說,是因為十三歲過後,這十年來,我親眼見證了多少人發誓這是最後一站了,發誓他會改邪歸正、發誓他們再也不喝酒、不嗑盜版忘得糖。這些年有的復發了,自己死了倒是好事,有的還搞砸了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家庭。
這些年來我看過太多人哭得滿臉鼻涕眼淚,對天詛咒自己如果又搞砸了將怎樣怎樣,我的經驗是當母親與他們一同哭泣感傷的時候,是我吃洋芋片最好的時間,那時候洋芋片吃起來最好吃了。
我不認為這個男人和之前的那些人會有什麼不同。
我走下一樓,在書房(更合理的說法是母親的雜貨倉庫)和他見面,發現我家裡那隻總是對我愛理不理的黑貓竟然跑到那傢伙面前,蹭著那傢伙的腳踝,像是他們認識了一輩子一樣。那隻貓咪基本上自從母親從獸醫院救回來後便成為家裡的吉祥物。說是吉祥物,但其實多半牠都像是看不起大家的樣子。如果我太晚餵牠,牠還會自己推開我房間的門,毫不留情地跳到我臉上直到我起床。
我向男人伸出手,露出微笑。我和他交換了姓名,而你知道他叫做阿藍就好。握手的時候我摸到他手指的厚繭,我瞄了他手肘內側,他顯然是注意到我的窺視,立刻收回手,大剌剌地放回口袋中,看著我露出大大的微笑,而那隻該死的黑貓還鑽在我們腳邊不斷發出咕嚕聲。
母親吩咐我將他帶回「我們」的房間,並且揉了揉我的頭髮。我討厭她在其他人面前這樣做,像是我仍然是個五歲小孩提著便當盒不知道怎麼走路去學校。我伸出手要提起阿藍的行李,但他卻握得死緊,注意到父親正盯著我們,我向阿藍說道請讓我替你拿行李,這時他才將行李給了我。
我依照往例,將他帶回三樓:「我」的房間。我的房間擺設為兩側皆有一張床,門打開的左側的床比較大,唯一的大衣櫃也在左側不遠處。門的正前方就是窗戶以及長書桌,我已經將我的電腦移動到書桌的右側,當然嘛,畢竟我是睡在比較小的那張床上,儘管這是我的房間。
母親時常鼓勵我和房客多多坐在床與床之間的地板上交談,她認為那樣有助於我的人格發展,事實上這也是為什麼母親沒有重新裝潢我房間的主要原因:她認為這個房間的寬敞空間,有助於我的人格發展。
對,人格發展。現在住進我房間的,是個長年吸食盜版忘得糖的傢伙,天知道他還對多少其他東西上癮——但我卻是那個需要發展健全人格的人。
阿藍打開行李,他的裝備很凌亂:幾件短袖襯衫和短褲和襪子、一兩件長袖薄襯衫、一條破爛到一拿出行李箱就掉屑的皮帶、一本被黑色書皮包起的書、一個黑色皮製的小包包,還有幾個我沒注意到究竟是什麼的東西。在阿藍移動的時候,我坐到了我的小床上,我已經將我珍貴的東西都藏好了。以防萬一,畢竟他可是個十六歲就偷過同學錢的傢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十七歲還偷過自己家人的錢逃家。
他打開衣櫃,發現我的衣服全都已經掛在左側衣櫃的小隔間中,而其中的抽屜也放滿我的貼身衣物。我希望他明白我多辛苦整理了我的衣服,才將外出衣衫整燙掛好。他彎下腰,拾起一件東西,我看不到究竟是什麼。他轉過身來,食指掛著我的一件泳褲,他掛在食指上晃了兩圈,問道:「你常游泳嗎?」
我連忙起身將泳褲拿走,往我的床上一扔。看向他,他比我高了一些,希望這不是我的錯覺,我微微抬起頭,說道:「和正、正正正確的人的話。」
「正確的人?」他挑起左眉。
「正、正確的人。」我重複了一次。
認為他大概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想解釋我說這話的原意,但阿藍只是輕哼了聲,在我還來不及回應時,就整個人躺到大床上,將臉埋入枕頭,發出奇怪的悶哼聲。我愣在這兒不敢相信他毫無禮儀到這個地步,並且立刻確知了他是個非常自私的人,是如果你和他在同艘船上要沉船了,他會把你先推下去的那種人。黑貓這時候跑進房間,跳到床上,窩在他身旁——畢竟他毫不費力地霸佔了我的枕頭,我的床,我的棉被,我的衣櫃,我的房間。我的世界。
還霸佔了我的語言。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著,人是不能這麼快就對他人下定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米杯量,或者其他任何你那腦袋能想到的俗爛比喻。但你究竟還需要什麼證據?如果霸佔我的房間這件事情不能列入你的自私驗證表,那麼接下來這件事情應該可以列入了吧。
母親的習慣是當房客來臨的第一天中午,整間屋子裡的人一同坐在庭院座椅上吃飯聊天,一般這樣的活動會進行約莫一小時的時間,我認為那根本就是酷刑,而那個傢伙竟然還沒有出現,現在都已經超過約定時間半小時了,原本這時間我們全部都該吃飯至少吃了一半才對,他能賠償我這半小時嗎?
當然我可以理解他的不出席,畢竟我也真的搞不懂一群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著沒有任何意義的內容究竟有什麼效果,像是誰的兒子正在讀女性主義的書,非常驚訝原來這個世界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或者誰的異性戀女兒前幾天跑去北部支持婚姻平權,這到底幫助了誰,拯救了哪個受苦的靈魂,難道這樣就讓全球溫度下降了嗎?
不過我也不是要說我多在乎北極熊啦。
我是不會讓他們知道我的想法的,在餐桌上,我總是應和著他們的對話內容,並且以進食作為逃避與他們對話的手段。當我需要說話時,我不喜歡透漏任何我自己的想法,我通常只是抄襲他們原先講過的話,將內容換句話說罷了。原則上這樣能夠達成兩個效果,一是阻止他們繼續探問,二是讓他們以為我多在乎。
當我被母親問到對那些「兒子」和「女兒」們行為的看法時,我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停頓了幾秒(這並不是因為我要思考,而是因為我要讓他們以為我在思考),說道:「我、我覺得每、每個人都、都很努力在改、改變這個世界,他們真、真真的很厲害。我、我希望我也能和他、他他他他們一樣厲害。」
要讓他人以為你在乎他們在乎的東西,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說出他們一定會認可的內容,如果他很在乎同性婚姻合法化,說同性能夠結婚是很重要的,如果他在乎性別教育,就說性別教育不夠全面是現在這些性別不友善環境的根源,如果他們在乎——呃算了,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不用真的相信你說出口的話,只要他們相信就夠了。
在我努力把半熟的荷包蛋放到白飯上,並且戳開蛋黃讓蛋液流進米飯之間時,母親正和她的朋友爭論文學的功能。母親的朋友是個在大出版社工作的總編,她哀怨說道如今牛馬蛇神都能夠自稱詩人、小說家、散文家了,明明寫得這麼差竟然還能大賣,真不知道天理何在,母親則問她你們之前那期雜誌不才找了誰誰誰和誰誰誰當封面受訪者嗎?
馬的,她們吵這個已經吵了半小時,照往例來說,現在大家應該都快把飯吃完了才對,而不是每個人都急著想要對文學還是什麼詩人小說家身分提出意見。另外這話題根本是每一次吃飯的必吵話題,都已經吵了這麼多次,難道沒有人發現自己在浪費時間嗎?
當又一次,被問到一樣的問題,我只是應和著每個人的話,並在他們還來不及繼續試圖與我討論時,低下頭用力吃飯。當我的努力終於發揮效果,沒人再干擾我時,我緩緩抬起頭來,發現那個傢伙雙手插在口袋朝我們這兒走了過來,他襯衫扣子全都沒扣,身子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濕濕的。想必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他朝我揮了揮手,我回以笑容。
我不敢相信那個傢伙竟敢以這麼悠閒的姿態前來,好像他的遲到都不算數一樣。
「阿藍你來啦。」
「不好意思,剛剛看海看得忘記時間了。」
母親注意到阿藍來了,停止與朋友的爭吵,把那傢伙拉到我餐桌的正對面,和大家介紹一下他。阿藍似乎對大家的話題很感興趣,一開口就是問了母親最近讀了什麼喜歡的書——天啊,又要沒完沒了了,母親最喜歡跟別人談論自己喜歡的書了,好像怕別人不知道她有讀書似的。
我一邊喝著氣泡水,一邊靜靜地聽著他們談論某本無聊的書,到底現在還有誰在看書的?書不是早該被淘汰了嗎?我就像住在一個時差太慢的國家,隔壁國家已經開始有進步科學發射衛星到天上,我們這裡還在拜託巫醫治病,唵嘛呢叭咪吽。
我注意到阿藍髮尾都還濕濕的,雖然是已經擦乾但仍然看得出來方才被水弄溼過,母親問阿藍剛剛做了什麼,阿藍則回道他去海邊看海,看著看著就走進去了。大家一陣驚呼像是發現了第一隻活著的美人魚一樣——美人魚會像這傢伙一樣盜版忘得糖成癮嗎?
我看了看我的手錶,此刻已經超過往常這見面會的時間約莫一小時,我搞不懂怎麼好像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情,就像是那傢伙彆腳的「喔我看海看得太著迷了沒辦法誰讓我天生詩人」這種藉口都能順利被接受。最好是看海會看到忘記時間啦,海不就是過去又回來,是有什麼好一直看的。
那傢伙坐在我的對面,將生蛋打在剛盛上還冒著熱煙的飯上,有些蛋液沾到手指,他將手放進口中舔了舔,我盯著他瞧,搞不懂他把一個打蛋的動作弄成這麼情色的畫面目的究竟何在。過了幾秒鐘我才注意到我的表姊(應該是吧,我有點搞不懂他們的身分),和我一樣都在看著他的動作。
而我說我注意到我的表姊,事實上我是注意到那傢伙的視線:他正看著她。
真棒,異性戀真美好,天下大同,到哪都能互相勾引——到底為什麼母親不管制一下這裡的異性戀人口數量啊?雖然說同性戀好像也沒好到哪裡就是了。
這世界還是爆炸算了。
當那傢伙開始吃飯後,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我正打算夾起前方的肋排,不可迴避地與其視線相對。他看著我,用筷子夾起我前方的一大塊肋排,甚至沒有問我是不是打算吃那最後一塊肋排。
這是我第一天和他見面,我已經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了:自私、不守時(也是自私)、異性戀(其實也是自私)、搶走我的肋排(這還是自私)。你究竟還需要多少證據才會相信我,他是個自私的人?
不要說什麼第一印象不準,你知道說第一印象不準的,都是那些第一印象失敗者嗎?
母親看著那傢伙,問道:「阿藍,你看過周圍環境了嗎?」
那傢伙放下肋排,看向母親,搖了搖頭,說道:「啊我正在想,如果不太麻煩的話,過幾天可以讓吉拿帶我去繞繞。」
他說完話的時候看向我,我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壓下我翻白眼的衝動。
「吉拿?」母親笑著看我,問道,揉了揉我的頭髮。
我聳了聳肩,盡量表現出不太介意,有一點點熱情的模樣,回道:「當、當然好啊。」
馬的,我真希望他明天就真的看著海看著看著走進去,回來的時候變成屍體。
02
你看看那傢伙。
晚上不知道他跑去哪裡了,一點兒也沒有顧慮我已經睡著,凌晨大聲地打開門並且躺到床上,原本就淺眠的我一下子就被吵醒了。而過了幾個小時的現在,他整個人趴在我的床上,頭埋進我的枕頭上,太陽都曬進來了,黑貓坐在他的床(事實上是我的床)上舔著自己的身體,他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作為一個戒癮者,你不覺得他太自由了嗎?
在上週,也就是房客第一天抵達的日子,母親舉辦了小小的餐會,我得知了更多關於他的資訊,其一是他熱愛肢體接觸,其二是他的難以對話。在第一天的餐會結束後,他擁抱了每一個人,我注意到表姊和他在擁抱完之後還小聲交流了一下子。而在他試圖擁抱我之前,我便轉身走向庭院另一端的樹蔭下,坐到下頭的躺椅上,躺椅邊的小桌子上散著幾本書,我勉為其難地拿起其中一本翻閱。
之所以被迫得要看書,是因為母親的要求,在暑假期間她不希望我使用太多科技產品,她認為科技產品助長了人與人的疏離,而她希望我能活得不那麼孤獨。講真的,我並不懂她這荒唐邏輯打哪來的,想也知道不是科技產品助長人際疏離,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疏離的。
是怎麼疏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本來就是孤獨的。
不過這麼告訴母親的話,母親只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並且揉揉我的頭髮說什麼你真的太聰明了有時候我很擔心你,之類的這種自相矛盾的話,如果我很聰明的話她究竟是還要擔心什麼?母親總是不會說出自己要求的真正目的,如果她說不讓我使用科技產品,是為了讓我不要活得太孤獨,她絕對不是這個目的,她永遠擁有好幾個目的,就像我們都是什麼微妙的棋局一樣。
例如強迫我必須在鬼月接待房客,我至今都還搞不懂她這樣的用意何在。這麼多年了,難道母親還是沒有意識到,就算我可以完好地扮演接待房客的角色,但無論她希望我從中獲取什麼經驗或感受,我都不會獲得嗎?因為我根本不想理解這些搞不清楚自己人生的人。
在終於和所有人擁抱完之後,那傢伙找到我,我正躺在躺椅上翻著書,沒有打算起身。他站到我前方,遮住了更大部分的陽光,我悶哼了聲,將書本放到我的胸膛抬頭看著他,我得承認或許我的姿態有些挑釁。
「你在看什麼?」
我將書舉起來封面朝向他,他只是回以和我一樣的悶哼聲,隨後便走回屋子。
你可以看得出來,他並不是一個很好對話的傢伙,總是問了話題之後不結束話題,就像是他在別人回應的瞬間就得到了滿足,而不需要知道更多——他那輕哼聲,聽起來像極了不屑,我多想告訴他我並不特別喜愛這本書,如果他認真多問一句書中的內容,他就會知道,我根本連書中角色的名稱都不知道。
接下來,我們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沒有對話,他偶爾很晚才回到房間,有時候根本沒有回來。我們在早上見面時會打招呼,但也就僅止於此,沒有更多的交流。我沒有詢問他的去向,他也沒有詢問我的日子——不得不說,他的難以對話,對我來說其實是很舒適的狀態。不過今天大概就是我這舒適狀態的終點,因為我答應了母親我要在這天帶他去看看周圍環境。
現在,我坐在書桌前,趴著透過陽光盯著眼前的空魚缸,思考著(坦白說有些懊悔)上週沒有和他說明白我其實並不熱愛手中那本書。另外,如果你好奇的話,這個魚缸是在我成年時母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相比從前送的許多光怪陸離的禮物(芭比娃娃、保險套、自慰套、潤滑液套組、按摩棒等等),這已經算是相對中性的了。
想必母親是希望我養點東西,但我就這樣把魚缸放在桌上,終究什麼也沒放進去。
「為什麼會有個空魚缸在桌上?」
他的聲音軟綿綿地從房間的另一個時空細縫鑽出來,我從書桌這邊回過頭看向他,回道:「沒為、為什麼。」
「一定有原因吧。」他從床上起身,上身赤裸。
我挑眉問道:「為什、什麼一、一定要有原、原原因?」
他聳聳肩,沒有繼續這話題,我意識到自己這樣輕易就對他的話語產生反應,忽然感到耳頭一熱,而我沒意識到的是他從床上起身站到我身後,直到他發出嘆息聲,大大的雙手壓到我的肩膀上——我想都沒想地就往旁移開身子。
我站起身來看他,注意到他那有些奇怪的視線,我才發現我的反應以一般人而言應該是過頭了。我連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快、快快換衣服吧,我帶你、你去附近晃、晃晃。」
出門時母親拿了水和三明治給我們,我只喝了一口並將兩個三明治放到腳踏車前籃,那傢伙則是一口氣把整杯水喝光,又喝了第二杯。在啟程前他還和我母親深深地擁抱了好幾秒。
我讓他騎我的腳踏車,我則騎我母親的腳踏車,一開始先帶他去了附近的二手書店(也有販售新書)。原本我只是想和他介紹說這附近有間這樣的書店,結果他卻進去晃了一個小時才出來,連帶我也被迫與他一同進去。其中的三十分鐘,是他和老闆娘開始聊起最近出版的各種刊物,而我坐在旁邊翻閱一些二手陳舊泛黃的書籍,一邊聆聽他們講著最近多少新的詩集出版。
在各種書籍出版中,讓我最困惑的大概就是最近的詩集了,我並不知道它們提供了什麼樣的功能,滿是陳腔爛調的勵志語言,偽裝成什麼厭世鬼怪憂鬱作品,還賣得特別好。那就像是盜版忘得糖,吃了就能暫時忘卻煩惱,但那些煩惱沒多久一樣會回來,根本只是逃避作用而已。
經過忘得窩官方研究,盜版忘得糖的副作用時間至少長達三天,主要的副作用包括噁心、盜汗、嘔吐、肢體抽搐、失眠、幻覺、過度憂鬱——正版的忘得糖就沒有副作用,只是比較貴罷了。
完全搞不懂這傢伙幹嘛吃盜版的還吃到上癮,況且如果我的記憶是精確的,根據我看母親收到的轉介信(或者那叫做自我介紹信之類的),那傢伙除了盜版忘得糖成癮之外還用過許多商品,成癮問題從十三歲第一次使用瑞雅樂剃(一種醫療管制的蟲子體液)就開始了。我完全搞不懂,他現在興高采烈地和書店老闆娘談著那些詩集多有趣多能療癒人心,但他的生活到底是有多少解決不了的困難?
「你是不是不喜歡詩集?」走出書店的阿藍問道。
他捧著一堆和書店老闆娘買的新詩集,放到我正要騎上的腳踏車前籃上,並且自行移動了籃子中的三明治,擺放到那些書上。
我回頭看向他,有些困惑,我困惑的是難道我對他的厭惡蓋過了我的偽裝嗎?我咬著下唇,過了幾秒後才搖了搖頭,回道:「沒、沒有。」
他原本腳都已經跨到腳踏車輪上了,但他忽然停下了動作,站回地面,一手扶著腳踏車,一手隨手往後撥弄了幾下頭髮。他就這樣看著我,一副指責我在說謊的姿態——好像他馬的我才是個愛說謊的人,而他是個超級誠實人一樣,他十五歲時被父母抓到使用瑞雅樂剃,還跟他們說自己只用過一次,根本撒謊不眨眼。況且成癮患者為了解決自己的癮頭什麼話都敢說,這種人還敢這樣看我,好像我不夠誠實一樣。
我回視他。我必須承認或許這樣進退不下的情況讓我有些煩躁,我聳了聳肩,回道:「你想知、知道什麼?」
他回道:「為什麼你不喜歡詩集。」
「為什、什麼我要告告告、告訴你?」
他挑起眉毛,回道:「因為我問了?」
我挑起眉毛,回道:「因為你問了?」
聽聞他的回應讓我幾乎快笑了出來,我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氣,試著模仿他的語調,如此我才能不說話停停頓頓的。而他的反應是先露出一個我想說那是笑容,但不是快樂的那種,至少我認為看上去不像。隨後搖了搖頭低下視線,騎上腳踏車。
他一下子就騎到了最鄰近的海岸。
這是母親每週會呼朋引伴來淨灘的海岸,我並不陌生,你看到的那塊巨大的石頭下方,那裡我曾經撿到過一個玻璃瓶,裡頭裝了一封信,信是真的寫了內容(情書)以及署名(甚至還有地址),如果是母親的話一定會試圖去找到這信的收件人,但我就是直接把整個物件扔到垃圾袋中。
他靠近了我一些,我下意識地往後退開,這一退開才讓我想起自己不該一直反應出我不願意與之共處的態度,這樣有損我長年在家族中經營的形象。我又向前試圖靠近他,而他此時已經蹲下身,赤手抓著石礫,用力往海面投擲,很愚蠢地連海都沒碰到。
「這裡很好看。」
「啊?」
「這裡啊,這麼好看。」他繼續抓起石礫往海面投擲,這一次碰到了海浪。
我看著這片我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的大海,忍下想說的話。我已經經驗無數次了,無論是酒精成癮的甲乙丙,綜合藥物上癮的五六七,家庭問題的申酉戌亥,不論以何種名義,每個來這裡度過一個鬼月的傢伙,根本本質上都是觀光客。而作為觀光客,最共通的概念就是,「你在這裡生活好幸福啊」。
你試著住在一個什麼都沒有,只有風景的地方看看。
風景是不能當成飯吃的。
「是、是啊。」我隨便應聲道。
阿藍忽然站了起身,雙手叉腰,深呼吸了一大口氣,說道:「這樣就夠了。」
我「啊」了聲,意識到自己似乎一直在對他的行為展現驚訝,那個困惑的「啊」最後以很小聲很像是「呃」的發音作為收尾。他轉過身看我,指著那片海。
「你不覺得有些東西,只要擁有了,就不想要了嗎?」
「是、是這樣嗎?」我看著他。
「你有沒有過那種經驗是,你經過那間糖果店,看到中間那顆超大的巧克力球,好像跟你的頭一樣大的那種,然後你就想說天啊我好想要那個,但你父母一直沒有買給你,有一天你終於存夠了錢把那巧克力球買回家,一口咬下去卻發現這根本不是你想要吃的那種巧克力?」
他說得非常快,我看著他,無辜地回道:「我不、不吃巧克力。」
「你不吃巧克力?」聽到我的回應,他先是愣了幾秒,隨後笑了起來。他試著模仿我的話語,「我不吃巧克力。」
我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試著模仿他對我的模仿,我們便這樣模來仿去,好幾回之後笑到都有些累了,我深呼吸抬起頭看著他,忽然發現他離我好近。我這才看見即便他渾身看上去都是被太陽吻過的色澤,但那些沒有常被太陽照到的地方,他的手臂內側、他穿拖鞋而露出的腳踝、他襯衫開襟露出的胸膛、他短褲露出的大腿,都是白皙的,和我很接近的顏色。
阿藍現在已經夠靠近我了,我將頭稍微抬高看他,忍住太明確想要閃躲的動作,我不想讓他以為他的靠近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等待他接下來的動作,他張開口想繼續說話,忽然很大的呼喚聲從附近傳來,我們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
在海岸的另一邊,有一頭小鯨魚似乎擱淺了,幾個人正在一旁試圖將牠推回海中,然而卻一直失敗。
「走啊!」他這樣喊道,轉過身連看也沒看就往小鯨魚和那群人的方向跑去。
我站在原地,不打算靠近他們,我不認為試圖拯救擱淺的海中生物會有什麼好結果,但在那傢伙又回過頭大喊我的名字狂揮手,搞得我確定那些路人都知道我是誰了之後,我勉為其難地走向那擱淺之地,加入他們拯救那頭小鯨魚的行列。
那頭鯨魚的尾巴有道很深的疤痕。
看上去是被魚網割傷的,我曾看過這樣的傷痕在其他的魚隻身上,即使癒合了也無法再長齊肉,通常是因為試圖掙脫魚網而讓割痕過深。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鯨魚尾巴上有這樣的痕跡。
一名只穿著短褲的男子不斷試著抱住鯨魚的頭,但鯨魚用力掙扎,而他們也無法將牠往前推行,就這樣一群人不斷摸著掙扎的鯨魚,一邊尖叫,而一旁還有個女人正在使用手機錄影,似乎是在直播(因為她正在問你們有看到嗎天啊我們在拯救鯨魚牠好可憐嗚嗚嗚)。
阿藍摸著鯨魚的頭部,他就這樣慢慢地撫摸著,我才正想和他解釋這樣是沒有意義的,牠此刻才不會對他有什麼溫和反應,只會讓牠更緊繃而已,況且離水的鯨魚因為自身體重壓迫內臟,根本沒什麼機會能夠活下來,即使是這麼小隻的鯨魚也只是多一點點生存機率而已。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焦急的動作,實在很想問問,是誰給他們權力拯救其他生物的?
似乎是注意到我仍然沒有動作,阿藍抬起頭看我,那眼神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當然了,這樣的眼神我看過許多次了,有一次和親戚的女兒(年齡與我相仿)私下出遊,路邊遇見一隻被車輾過的小蛇,腸都有些露出了,她焦急地想要將蛇帶去找獸醫,而我只是拿了一根木棍,將蛇拉起,扔到水田之中,水田的鴨鵝一下子就衝了過來。她也是那樣子看著我的,在我告訴她,即使救活,牠也無法在野外存活,難道妳要把牠帶回妳家養嗎?
這一次我不知道怎麼了,被阿藍那樣一看,哪裡就不太對勁,或許你會知道為什麼,答應我你知道的話,告訴我好嗎?總之為了消除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我嘆了氣,走到阿藍身旁,和他以及周遭的人一同試圖將小鯨魚舉起。我低頭看到阿藍手臂上的痕跡,他注意到我的視線,但手仍然撐著扶著鯨魚沒有閃躲,不像初次見面那樣。
我才一靠近,這頭該死的鯨魚就不知道怎麼搞的大力拍擊尾巴,我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整個人摔到海岸上。我抬起頭看了阿藍,阿藍大聲笑著,我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忍住不翻他白眼。
我站穩腳步,重新試圖當個好像在乎環保(但卻狂用塑膠袋)的人類,我彎下身打算扶住鯨魚的腹部,這才發現即使是小鯨魚而且有數人協助,這樣的動作也仍然太過困難。我盤算是否該命令一旁那仍在尖叫的直播少女打電話給消防隊或海巡署。
事實上我們已經在淺海處了,大約是小腿一半的岸處,但鯨魚仍然無法自行游走,這層海域前緣過淺,牠連實際翻身都有困難。最理想的方式當然是請海巡署派遣船隻來拖走這小鯨魚,然而前方岸石繁多,船隻也無法靠得太近。到底這頭鯨魚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是有人把牠放在這裡的嗎?
我們試著推動鯨魚的身體,而牠大概也是因為氣力耗盡而減緩了掙扎的動作,這讓這一次的拯救工作變得容易了一點點。我們趁著海浪不斷打到鯨魚身體上時,集體向前推牠,讓牠身體被海浪打到。開始稍微進入深一點的海之後,推行的動作就比較容易了些,隨著大浪愈打愈高,鯨魚的身體約莫有一半入海,此時牠用力拍打著尾巴,下一次的高浪打來,差點將我們集體淹沒了。
當海浪退回去時,鯨魚已經全身沒入水中,越過礁石處,開始緩緩地自行移動了。
我還來不及往後退,下一次的大浪就又打來,而這一次的浪將我和阿藍都給推倒,我和他撞在一起,跌到岸上。阿藍整個人趴在我身邊,我們全身都濕透了。
大家都在歡呼,而阿藍大笑出聲,翻過身躺在岸上,雙手大開,嘆了一聲很長的氣。他轉過頭笑著看我,原先他眼眶中那個銳利傷人的內容物換成溫和且太過自信的東西,此時小浪打來,直接擊中他的臉(當然也打中了我的)。
真正意識到我全身濕透躺在岸上不斷被浪攻擊也沒急著離開,是當我試著從海浪中站起身,卻又一次被浪推倒的時候,而那竟然讓我有點想跟著那傢伙一起大笑。明明在我被迫和他一起解救鯨魚時,我都看見他手臂上那些隱隱約約的血管問題(藍色的,蜘蛛網般散開,被光照到還會有點反射出銀亮的光),那是注射盜版忘得糖的後遺症之一,那些就像是盜版忘得糖成癮患者的商標一樣,這種人我至今仍然搞不懂到底為什麼會存在這個世界,儘管我真的是遇到非常多這種人了——為什麼我會想跟那傢伙一起笑?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
延伸內容
【推薦序一】
◎文/厭世哲學家(《厭世講堂:顛覆人生的十堂莊子課》作者)
潘柏霖說,他對於「移動」這個概念非常著迷,他想知道一個人是如何從這裡移動到那裡的。
而我在讀這本書的過程中,則是著迷於「交流」這個概念;我很想知道,故事中的兩位男主角是如何將自己「交」給對方,他們倆的世界又是如何「流」動起來的,而命運之流最終又會將他們帶到哪裡?他們會匯成同一道河流,或是在交流過後,終究會各自奔回自己的河道上?
我一頁翻過一頁,跟著兩位男主角的腳步一起前進,水流的意象不斷出現在我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我整個人便被籠罩在「藍色」的氛圍裡。這真是奇妙的閱讀體驗,潘柏霖的文字時時閃現詩意的光芒,我只是沉浸在他的文字之中,就能感受到水的寒意,夜的冷冽,還有寂寞的氣息,這構成了整篇故事的底色。也許,「藍色」不只是獸骨的顏色,也是靈魂的顏色;無論是口吃的少年,還是戒毒的少年,他們都有一個藍色的靈魂——冷,淒清,孤獨,無助。
【推薦序二】
◎文/小逸(PTT CATCH板 知名戀愛顧問)
多數人認識潘柏霖是從社群網站中到處流竄,層層轉載的小詩。
詩句中全是坦然的厭世與失措的渴愛。
身為一個讀者,我自然做出這個年代被美化、除罪化的行為:網路跟蹤。(或者我們換用一個更好聽的名詞,追蹤。畢竟跟蹤是可惱的,追蹤則受到鼓勵。)
我驚訝的發現,詩人寫的小說如此的奇異。更換一個載體之後,作者的文字魔法似乎又再度進化。
《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一書有著貼近日常生活的場景,卻同時出現各種奇幻的獸與蟲。在一個與讀者生活相似又異常疏離的故事架構中,我們看到主角吉拿在母親提供的戒癮照護中與成癮患者阿藍相遇。一開始吉拿拒絕阿藍參與他的生活,一如以往的在心中用青春過剩的不屑態度拒絕任何人的情緒浸潤。阿藍卻仍就參與了吉拿的生命,改變就此展開……
阿藍說覺得自己像座「屠宰場」,他的不快樂會傷害身邊所有關心他的人,當自己傷人後,他會感到更不快樂,造成無窮無盡的惡性循環。
故事開端有浪漫愛情小說的氣味,如果這是傳統的愛情故事,主角會拯救彼此,完整彼此的生命。
可是事情沒這麼簡單,人生從來就不簡單。
小說中留下可以任意解讀或者填補的空白。透過這些未完成的地方發出疑問:「愛能不能讓你得到快樂?能不能拯救你?」
「如果不能,它的作用何在?」
並不提出解答,而是敢於疑問的寫作方式。讓閱讀潘柏霖的小說變成另一種閱讀體驗。看的不是劇情跟轉折,而是欣賞他幽微的情緒捕捉與生命提問。
小說中的故事離讀者很遠也很近,閱讀的時候彷彿在皮膚底層陷落出一個又一個的空洞,故事的鬼魂從中穿過,發出某些可怕的響動。最後你會發現,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共鳴」。
在我看來,《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依然是一個愛的故事,但在讀者與作者之間,這更像是一種共鳴的追尋。
主角問:「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
我們,又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推薦序三】
◎文/徐珮芬(詩人、作家)
第一次拿到《藍色是骨頭的顏色》完整版,讀到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候,我只覺得:「甚麼嘛,這不就是那種最老套的、你莫名其妙必須跟一個陌生人朝夕相處……你覺得這一切荒唐透頂,但在暗處,有某種更詭譎的東西,慢慢在滋長……這種「歡喜冤家」的套路嗎?
看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好像有點被催眠了--腦中浮現一個模糊的畫面:飄浮在空中的我,看到頹唐的自己雙肩下垂,無力地坐在一個無望的互助會圈圈中。阿藍在我左手邊,而我不合時宜地非常想吃糖果,到了幾乎要尖叫的地步,卻被那些關愛的眼神給束縛。
為了掩飾瘋狂湧動的慾望,我居然在輪到我發言的時候,喋喋不休發起牢騷來:
「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甚麼,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會清楚看見空氣中漂浮著那那那那那些微小的華麗的塵埃在旋轉,我常常在想:要不是有光,我們不會發現世界這麼髒。或許我們應該坐時光機回去把發明顯微鏡的人或是細菌學家給釘在木樁上對他們吐口水,不,這樣還不夠……說話啊,你們。喂,看三小,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說、說錯了嗎?我……」
這時身邊的阿藍輕輕推了我一把,我立刻平靜下來。
回過神來,我開始重新思考這一切:寫小說的過程並不榮耀--作者如是宣稱。但我必須說噢,這傢伙,可是我認識的「寫東西的人」中,對這檔事擁有相當巨大執念的人。
我相信最重要的東西都是直覺性的,例如戀愛就跟地震一樣,經過算計的戀愛算甚麼,才不管你正在洗碗或是洗狗,鋪天蓋地而來--我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本小說光標題便完美說明了這個道理(雖然我已經知道作者很有可能會因為這樣自以為的分析想要揍我,但姑且就讓我當個作者已死派吧)。
藍色是你骨頭的顏色,哪有什麼為什麼。
【推薦序四】
◎文/李長潔(偽學術文化研究)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閱讀《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主角吉拿不斷地在自身與阿藍之間的細碎關照,正像是在理性典範的現代中,抑制慾望與解除束縛的個體現代化過程,而「成癮」則是整個當代社會從個人到集體痛苦掙扎的隱喻。令人慶幸的是,這個過程在作者的筆下,總是浪漫的。作者資料
潘柏霖
寫詩寫小說,和其他東西。 曾自費出版詩集《1993》、《1993》增訂版、《恐懼先生》、《1993》三版、《人工擁抱》、《恐懼先生》增訂版、《我喜歡我自己》。 啟明出版詩集《我討厭我自己》。 尖端出版小說《少年粉紅》、《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不穿紅裙的男孩》、《我不喜歡我的黃色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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