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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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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三十六人撫西域,萬里封侯遲暮歸。 星子、閱讀人鄭俊德、人氣作家螺螄拜恩、馬伯庸、張楊、俞敏洪、野夫、胡赳赳 傾情推薦! 2019年最值得期待的歷史奇幻武俠小說震撼來襲 「中國版復仇者聯盟」再現東漢班超出使西域途中的超燃故事 東漢時期,北匈奴屢次侵犯邊境,明帝決定出兵震懾,再通西域。 班超從小博學強記、興趣博雜,卻深受噩夢所苦,欲西去探詢史家淵源,投筆從戎,受命出使,網羅江湖上諸子百家 ——天賦異稟的班昭、聽聲射箭的耿恭、精通幻術美麗妖嬈的仙奴、 擅常機關奇門術數的齊歡、身懷盜家三絕的柳盆子、 夜郎使毒役蠱的花寡婦、劍法精絕的風廉—— 三十六位能人異士隨軍同行。 在伊吾與大軍兵分二路,三十六人向南伐交伐謀, 勇鬥鄯善、智取精絕、混戰于闐女巫、北戰車師、遇伏莎車、扶正疏勒王統…… 還有以史家正統自稱的魚又玄一直想要致班超於死地…… 三十六騎如何撫定西域五十五國? 一段驚險熱血的歷史傳奇故事,正式上演。 「投筆從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班超率領擁有特殊能力的三十六騎,宛如「中國版復仇者聯盟」! 一樣的歷史,不一樣的想像,更非凡的武俠小說! 星子(暢銷作家)、鄭俊德(閱讀人)、螺螄拜恩(人氣作家)、馬伯庸(文字鬼才)、張楊(中國知名導演)、俞敏洪(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總裁)、野夫(《江上的母親》中國自由作家)、胡赳赳(《赳赳說字》主持人)傾情推薦! 【改編電視劇即將播出】

目錄

一、江湖相見 洛陽巷裡墨者隱,長安柳下花自開。 二、法場風雲 夢裡依稀逢知己,刀下留取詠史才。 三、有女如荼 不見蒼生見鬼神,才出蘭臺入章臺。 四、棄筆從戎 燕額虎頸王侯命,五陵少年負劍來。 五、三十六騎 三十六人撫西域,伊吾城下走匈奴。 六、狹路樓蘭 環首刀過樓蘭海,暗院深宮待何人? 七、墨者之義 彭城血火恩仇在,抑強扶弱本俠懷。 八、城曰精絕 無官無軍無宮闕,有財有物有匠心。 九、于闐有巫 七星塔沒流沙裡,風起龍捲現神臺。 十、北戰車師 德陽殿上望西征,天山麓下開頑城。 十一、驚心莎車 攝魂奪魄心天外,薔薇歌裡萬馬來。 十二、麥田玄陣 風推麥浪隱狼顧,參商相見凶星落。 十三、疏勒歸統 遺世獨立蹁躚舞,影淡人非待柳開。

內文試閱

  一、江湖相見      洛陽巷裡墨者隱,長安柳下花自開。      1.墨者      八方之廣,洛邑為中。王莽之亂後,漢室移都洛陽已四十餘年。      洛陽背靠邙山,面臨洛水,皇城西面的金市是最繁華的所在。人流似織,車馬如龍,一名佩劍的白衣青年男子斜倚拴馬柱,一臉倦意,似在養神,又像站著就睡著了。      正是午後,日下白得刺眼,鬧市開始安靜,只有此起彼伏的打鐵聲,清脆的是引錘,沉響的是大錘,前前後後響成一片。這是金市里的鐵流坊,一街都是鐵匠舖,為民間打製犁、燈、剪等物,也會為官家服務。      青年就在這清脆的聲浪裡,合眼不動。      一個白衣女子戴著帷帽,款款而來。街市中間塵土飛揚,路轍裡滿是泥濘,這女子行來,卻覺得步不沾塵,來到那白衣青年身後,直接撞了一下:「又睡了?」      青年兀自不動,哼了一聲。      「每一家都問過了,沒有叫齊歡的匠人。」女子道,「你說那宮裡的小傢夥會不會誆我們?」      「妳都尋了半天了,」青年睜了眼,還是睡不醒的樣子,活動了下筋骨,「是不是該輪到二哥了?」      「我們各自找,看誰先找到。」      青年逕自去找了里正,從懷裡掏出一支簪筆來。簪筆就是一支精緻短小的毛筆,是漢家文官禮服的一部分,上朝要將簪筆插在耳鬢之間。里正一見簪筆,就知道眼前是個微服的官員了,急忙躬身,被青年止住:「我想打聽點事。」      「大人……」里正改口,「先生請問。」      「這鐵流坊裡,誰手藝最好?還接宮裡的活兒?」      「倒有兩家偶爾會承接宮裡的活兒,但論手藝最好,肯定是霍十七……」      青年去尋那霍十七的作坊,手裡把玩的那簪筆,其實是斷的,剛才只是被青年掩人耳目地捏在了一起。抬眼見到白衣女子靜靜地站在街角,青年上前剛要說話,女子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說聽,聽這節奏,以手和拍。青年凝思聽了一會兒,微笑地搖搖頭。白衣女子在身上抽出一把竹簫來,當街吹奏起來。白色帽帷之外,只露出簫的一半,和按孔的一雙玉手,蔥指輕動,一曲流出。      簫聲嗚嗚咽咽,嫋嫋悠悠,嘈雜著打鐵聲,宛若遊絲,絕不消散。青年覺得天地不再紛擾,亂聲盡去,只有簫聲清幽,和著一家的打鐵聲。引錘擊打著節奏,大錘總在旋律轉折處撞響。簫聲與錘聲相互纏繞,清幽裡間雜出殺伐冷豔來……雖是正午,青年卻感到寒意。女子吹奏前行,青年在身後跟著。簫聲高亢起來,錘聲更急,猶如蹄聲馳過,兩音交征,青年感到佩劍都顫抖起來,豪氣盈胸。      大錘連擊三聲,沉鬱震撼,簫聲立止。青年恍覺天地寂靜……慢慢地,市井之聲才漸漸入耳,發現自己已在一作坊前,煙熏火烤的簾布後,沉寂的錘聲又響起來了。女子挑簾而進,看見了那打鐵者。      坊裡很暗,打鐵者背影高大魁偉,精赤著上身,刺青從光頭上,延到臂膀和後背,細看是一隻麒麟,在肌肉的蠕動下,宛如活物。那上面的汗水能映照出爐火的紅光。大漢側身將一通紅的鐵器探入水缸,白霧驟然炸起,刺刺有聲。      女子揭了帷帽,露出一張少女的臉,面目溫婉可人,還有點羞意,在水霧中行揖禮,輕叫一聲:「齊先生嗎?」      霧氣散盡,大漢轉過頭,一臉的虯髯,微微探身,說:「姑娘認錯人了吧?」      「先生剛才打鐵的節奏,分明是《廣陵散》。」      「粗鄙之人胡亂敲打,哪敢當先生二字?」      「傳說《廣陵散》傳自東周聶政,又稱《聶政刺韓王曲》,是天下最難的古曲了。」少女邊說邊來到一串懸劍前。      打好的劍長短寬窄不一,劍柄的尾環被一根繩穿了,十幾柄倒懸在那裡。少女用竹簫掃過,劍劍相碰,發出一串金屬之聲。女子細聽,然後以簫擊劍,分明將那《廣陵散》繼續演奏下去。      「聶政的父親為韓王鑄劍,過期不成,為王所殺。」女子柔嫩的聲音在劍聲中緩緩而出,「聶政長成學劍,入宮刺韓王,未成。逃進深山學琴,自毀其面,吞炭變聲,七年出師。」      音律開始緩和起來:「出山再入韓地,竟然路遇妻子,對面不識。妻子忽而哭泣,聶政問:『夫人何所泣?』妻子說:『我夫聶政出遊,七年未歸,見使君牙齒像他,故而思念哭泣。』聶政黯然回山,用石頭擊落牙齒……」女子眼中沁出淚來,簫多擊在各劍的末端,音色喑啞,卻急促起來,「又三年,聶政出山在韓市鼓琴,名動天下。韓王召之入宮,聶政琴中暗藏利刃,奏罷這《廣陵散》,當堂擊殺韓王……」最後簫多擊在劍尖,音色尖銳高亢,啪的一聲,竹簫斷了,聲音戛然而止。      坊內靜默,少女以手擊掌,訴說在遲緩、堅決的拍擊聲中繼續:「官署暴屍在外,懸賞千金想知道刺客之名,但無人能識。有一婦人撫屍大哭,說他是聶政,定是我夫聶政!他不欲連累家人,我卻不能苟活,讓世人不知他的名字。哭到淚盡腸斷,抱屍而亡。」      少女撫掌罷聲,屋內沉寂了一會兒,大漢又開始規整手上的活計:「姑娘真是好手段,真是好聽。」      「樂為心聲,最難作偽,先生在勞作時,將此曲隨手打出,最能看出先生的志向。」      大漢身形一頓。左手重新抓起小錘,側身錯了一步,好像更靠近了爐膛,腳下不丁不八。而爐下有一助手,刺啦啦地拉動起風箱來。      青年陡然警醒,發現大漢和那助手,與爐膛、鐵砧、淬火的木缸、地上好像亂堆的雜物鐵具,包括那一排懸劍,形成了一個奇門的虎亂之陣,自己的所在正是死地。青年一跨步就到了少女身前,拉住少女的手。      大漢斜眼,右手又抓起一柄大錘來,走向鐵砧。嘴裡道:「你們認錯人了。我只是個粗通音律的鐵匠,這裡的人都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你是霍十七,鐵流坊最好的鐵匠。」青年說著,拉著少女踏前了兩步。      那助手站起來,執一小木桶,往木缸裡加水。      青年知道隨著自己的移位,對方的陣法從虎亂變成輪違陣,又變成現在的大妄陣,幾下交換,自己下一步只能出門,鏘的一聲拔劍而刺,劍尖瞬間停在大漢的後頸上。大漢凝然不動。青年輕輕將劍遞在大漢的眼前:「先生幫我修修這劍吧?」      劍形高古,劍身上刻有古篆,曰「非攻」。      大漢歎一口氣,轉過身來:「二位借一步說話。」      三人轉到一個茅屋旁,門戶粗陋低矮,像是一個茅廁。齊歡開門示意,青年只好攜少女低頭進了。齊歡合門,光線驟暗,青年和少女只覺得地面旋轉,牆板反復,尚未明白如何,三人就置身在一間暗室裡。      大漢鄭重見禮:「我就是齊歡。」      「在下班超,」青年拱手,一指少女,「舍妹班昭。」      「小公子可好?」      「小公子?」班超一愣,「哪位小公子?」      氣氛突然凝重起來,三人相對無言。      齊歡忽然出手向班超腰上的劍抓來,班超不動,劍自己從鞘內跳出三寸,齊歡的手就要抓在劍刃上,急忙縮手。      班超斜踏一步,把班昭護在身後。      啪的一聲,地面翻出機關,將班超的雙腳鎖住。而班超腰上的劍跳躍而出,已被抓在班超的手裡。      齊歡也不知從哪裡抓出一把似瓜的鐵錘,掄了過來。班超一劍挑向齊歡握錘的手,後發先至。      那鐵錘竟像蓮苞一樣張開了,一朵刀刃組成的蓮花猶如盾牌,擋住了劍勢。      劍勢不停,劍鋒反而顫動不休,要將那刀「蓮」攪碎。      劍鋒刺進蓮花,「花瓣」瓣瓣相連,旋轉展開,就像一個翅膀張開,羽毛是一把把寒刀,呼地掃了過來。      班超雙腳被鎖,不能躲閃;身後是妹妹班昭,他也不會躲閃。挺劍擊向「翅膀」,但那翅膀卻散了,散得漫天都是——三十六瓣羽毛——三十六把寒刀,都向班超身上合攏。      在班超眼裡,這些刀是飄過來的。      在齊歡眼裡,這些刀也是飄的,像羽毛一樣沒有分量。紛紛揚揚,像白鶴在空中褪羽,憑空消散,心裡空落落的。齊歡眼見著如柳葉的刀飄落了一地,悵然若失。他看著眼前叫班超的青年收了劍,才悚然驚醒。      劍意!這是劍意。齊歡聽聞劍道大成後有四境:劍勢、劍氣、劍意、劍罡。剛才這班超用劍意籠住了自己,也籠住了所有飛刀,刹那間,好像什麼都恍惚空虛了。這是一種什麼劍意?劍意通心,這叫班超的年輕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你說的小公子,是小蔡公公嗎?」班超問。      齊歡反問:「這是什麼劍法?」      「我自創的招法,還沒有名字。」班超道。      「誰說沒有名字?我叫它惘然十一。」班昭道。      「惘然十一?」      「因為現在我哥只創了十一劍,以後還會有惘然十二的。」班昭道。      惘然?齊歡心想,果然是讓人空自消沉的一劍。俯身下來用手裡空空的錘把在地上一觸,但見地上的刀片身上似有磁石,相互吸引,自動並成「翅膀」,齊歡一卷,瞬間又滾成蓮苞(鐵錘)的樣子。      班超打破沉寂:「蔡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知道我受命要深入西域,讓我把這把劍帶給你,說先生會隨我一同西去。」      班超腳上的機關卻打開了。齊歡抬起頭來:「此去到西域何處?」      「不知,一路向西,且走且看。或許要去那些前人從未去過的地方。」      「此去何時能返?」      「不知,絕域萬里,或許有去無回。」      「明白了,何時動身?我得準備一下。」      班超又將那「非攻」劍拔出來,彈擊一聲,宛若龍吟:「先生是墨家的人吧?」      齊歡目光炯炯,盯著班超。      班超把劍還鞘,雙手奉上。「秦火一炬,諸子飄零。武帝尊儒,百家消散。墨家獨守江湖,傳說參與了赤眉之亂,如今已湮沒不聞了。」班超道,「先生勿驚,我對墨家的主張——非攻、兼愛,是非常景仰的。我們也是百家中的殘身——史家。」      齊歡接了劍:「原來你是私寫國史的班家人。」      「那一個月後,等齊先生一起動身?」      「此番西去,只怕還需一個人。」      「請先生指點。」      「班先生可知道百家中的盜家?」      「真有盜家?」班昭插嘴道,「聽說他們追隨的是盜蹠。盜蹠其實是那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的弟弟,還罵過孔子呢。」班昭轉臉看著班超:「對吧?二哥。」      「他們不會自稱自己是盜家的,只稱自己為蹠門。」班超笑道。      「不錯,」齊歡道,「我說的這位,其實是柳下蹠的後人,縱橫兩都的大盜——柳盆子。」      班氏兄妹離了暗室,在坊前與齊歡告別。      「這回算是我先找到的吧?」班昭有點興奮地說。      「是。」班超微笑著,由著妹妹。      「二哥你好像有點緊張啊?」      「墨家機關無雙!」班超感歎,「我們剛才若應對有錯,只怕不能活著出來了。」      「哦,這樣啊。」      齊歡看著兄妹遠去的背影消失,轉頭看見東邊皇城裡宮殿威嚴的屋頂,正在落日中閃光。「小公子,你真是長大了。」      2.盜家      長安在五十年前,被赤眉及兵亂毀壞過,但底蘊餘威猶在。漢室雖已東遷,但文人依舊爭論著長安洛陽兩都的優劣,重新回都長安的呼聲從沒停止過。皇城雖已不在,民間豪族反而更興盛起來,商坊妓寨鱗次櫛比,各地遊俠在此搶奪地盤。      長安城被章臺街分成東西兩塊,東邊的明渠邊的清明門,很是繁華,雖然多是小家小戶。鬧市的中心是個石砌的小土地祠,供奉的卻是孔子的弟子子路。祠邊有人雜耍,有人叫賣,很是喧嘩。太陽還高著,鎖匠柳開卻開始收攤。      柳開二十七八歲,神情疏懶,卻有一張好面目,日常也注意打理自己,頭髮梳得紋絲不亂,乾乾淨淨,有時還插個花在鬢上。      街坊調笑:「就收攤啦,又是去花寡婦的店裡吧?」      柳開笑著,也不扭捏:「有什麼辦法呢?又去不起章臺。」      章臺街是高級妓館亭臺的所在。      那街坊罵:「你就顯擺吧!」      臨著明渠邊,種滿了桃花,桃花間有個酒家,賣桃花酒,偏女店家姓花,頗有姿色,只是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周邊的販夫走卒,常在這兒打轉喝個兩口,可能就是為了多看兩眼櫃檯裡沽酒的老闆娘。花寡婦見過世面,能跟粗人們調笑,但說翻臉就翻臉,會用沽酒的木杓打人。打人和被打的,都不會記恨,來日照樣嬉笑。有一陣一個做官的好像看上花寡婦了,天天來喝酒,醉了就睡在小桌邊。搞得主顧們都不敢喧嘩。後來這做官的也不來了,好像是花寡婦拒了做他的外室。小店又恢復了熱鬧,主顧們聊侃花寡婦真是可惜了,花寡婦說,我也後悔呢。      不知怎麼,花寡婦就看上了鎖匠柳開。兩人也不避嫌。街坊們追問柳開怎麼就得手了。柳開說,她家的鑰匙是我配的,我給自己留了一把。      柳開來到老相好的酒家,嚇了一跳,小店外站滿了人,人人拿著個酒碗,卻肅穆無聲。見柳開到了,紛紛讓開,留出一條道。      瞅了幾眼眾人,好像都不是左近的。柳開狐疑著進了酒家,看見店裡也坐滿了客人,一般肅穆地端著酒碗,桌上點滿了菜。      柳開逕自進了櫃檯,低聲問花寡婦:「怎麼回事?」      花寡婦說:「我怎麼知道,說都是找你的。」      「我不認識他們呀。」      「我看他們好像都是城裡的俠少,但很客氣,都買了酒,我的碗都不夠用了,真是發財了呢。」      「俠少?」柳開回眼細看,那倚窗盤坐的不是東城的豪俠領袖陸沉嗎?見那陸沉舉碗向鄰桌致意,鄰桌一人個子不高,長鬚覆胸,被幾人簇擁著,也遙遙舉碗,氣勢不輸。      柳開環視店一周,發現所有人也在看著他,心裡一陣發毛。還是陸沉站起身走過來,一拱手:「這一年恕陸沉眼拙,竟不識柳大俠。」      那長鬚人也走到櫃檯外,正經地作揖齊眉,俯身很低。店裡也一半的人站起來俯身。那人道:「在下季孟,久仰柳大俠之名!」      柳開蒙了,季孟是西城的豪俠頭目,如今親自踏到東城,難怪店外也圍滿了人。這店裡怕是長安黑道的各派有頭臉的人物都聚齊了。      「什……什麼大俠?」柳開有點想躲到女人後面。      「柳大俠既然俠隱在此,我們也不敢請大俠出山,只是來一睹風采,拜會拜會。」東城陸沉道。      「我得知柳大俠在此,急忙趕來。大俠俠蹤已現,只怕這裡已不再安全。大俠或可移步,我季孟自有安排。」西城季孟道。      「柳大俠城東已住熟了,難道我陸沉在城東還護不住一個人嗎?」陸沉轉臉向季孟。      「柳大俠還需要你護?」季孟冷笑,對柳開再次俯首,「只要柳大俠願意,城西俠少,願以柳大俠馬首是瞻。」話音一落,屋裡有一半人跪在地上,竟有人似是熱淚盈眶,崇敬絕不是作偽。      柳開顫抖起來:「你們……我不是……」柳開突然大哭起來,也跪在地上,「我不是什麼大俠,我就是個鎖匠……兩位老大,各位俠少,你們……別玩我了……」      花寡婦看不過去,蹲下抱住嚇哭的柳開,抬臉看著兩位老大,卻也不敢說什麼。兩位老大面面相覷。季孟回頭悄聲問手下:「是不是消息有誤?」那手下說:「不知道,但這種事也只能信其有,不能疑其無了。就算是假的,傳出去,也是說大哥願結交天下豪俠,得個千金買馬骨的美名。」      季孟點頭,再向地上的柳開、花寡婦行禮:「柳大俠或有不便之處,季孟這就告辭。改日再來拜訪。」一揮手,竟讓人留下黃金銅鏡等財物一堆,率眾而去。      陸沉似乎沒有那麼心思深沉,但也留下了一些錢物,退了出去,叫了幾個人,說以後得留意一下這個「柳大俠」,若有異動,立即報備。      夜裡,花寡婦兀自摸索著那些黃金財物,尤其對那銅鏡愛不釋手。      「你真敢用這些東西嗎?」柳開縮在床上。      「是他們送給你的呀。」      「他們一定搞錯了。」      「他們為什麼管你叫大俠?」      「我怎麼知道?」      「那他們巴巴要送錢的那個柳大俠是誰?」      「我怎麼知道?」      「那你不讓他們拿走?」      「當時……我不敢。」      ……      「你還不睡嗎?」      「我再摸摸這些寶貝……」      夜已深沉,花寡婦幾乎撫著那銅鏡睡了。柳開在黑暗中起身,能聽見花寡婦在身邊均勻的鼾聲。柳開披了件衣,支開窗,人無聲地飄了出去。      而花寡婦,忽然睜開了雙眼。      一輪殘月。      長安城所有的屋頂在清輝下像結了一層霜。      柳開赤著足,散著頭髮,在屋頂上腳不沾瓦地飛馳。柳開躍上一個大宅的屋脊,突然停了下來,看見屋脊的另一頭,站著一個白衣青年,抱著劍,一臉的倦意。      「看你這樣子,是床上逃出來的?」青年懶洋洋的,「你這一逃,證明你就是大盜柳盆子。」      柳開,或者柳盆子,背著手默然不動,身後就飛出三道寒光分擊那青年,幾聲輕響,那青年已持劍在手,細看劍尖串著三個暗器。「迴旋鏢,還有這麼隱蔽的手法,身分更錯不了了。」      柳盆子臉色變了,這劍法他平生僅見,自知討不到便宜,赤足一點,向後翻去,在空中忽聽見風聲,一支箭射來,竟避無可避,只能翻身抓住箭身,借勢落在原處。      那青年的拍手聲在靜夜裡顯得響亮,還由衷感歎:「都說柳盆子身法無雙,名不虛傳。」      柳盆子暗顧四周,竟不知箭來自何處,隱隱覺得被一個高手遠處鎖定著,如芒刺在背。柳盆子向左側疾飛,空中又一箭射來,只能用手裡的箭撥落來箭,又被逼落在了原地。不自覺就身上汗透。柳盆子自認是暗器大家,可這射箭之人,毫無機巧,但把握出箭時機的能力,極其可怖。耳邊卻傳來那青年對自己的讚歎聲:「好身法!飛燕折腰,無跡可求!」      柳盆子躬身向右一騰,足尖卻鉤住屋簷的獸頭,一拉,身體又向左邊飄去。果然有一箭從右邊劃過,柳盆子還未得意,又一箭飛來,逼得他不得不又落在了原處。似乎也聽見暗處有人咦了一聲。      柳盆子知道今夜入了陷阱,反而平靜下來,靜靜打量著屋頂上的青年,殺意盈天。那青年展顏一笑,說:「柳大俠有三絕,暗器、輕功、解鎖術。剛才已見識了兩絕,可我們卻是衝著大俠的第三絕來的。」青年躬身一禮,「求大俠援手。」      柳盆子昂然不動,青年揮了下手,暗處有一背弓的黑衣人躍了上來,站在斜側的屋簷翹角上,嘴裡念著:「厲害,竟然能讓我射空一支箭。」      青年道:「柳大俠見諒,我們也是見不得光的人。我們有一個同伴被官府所擒,被我們從獄裡劫出來。但是她的手一直被一個奇怪的鎖銬銬著,我們想盡辦法都不能打開。」      「你們是誰?」      「江湖子弟何相問?不是信不過,只怕連累了柳大俠。」      「我若說不去,你們是不是會殺了我?」      「不敢,我們只是不想同伴的那雙手廢了。」青年道。站在翹角的黑衣人忽然歎氣說:「那是雙多好的手啊。」      「什麼樣的鎖銬?」      「相當複雜和精巧,不瞞柳大俠,我們找過魔手田四爺,他也沒能解開。」      「田四都沒有打開?」柳盆子有點來了精神,「你們是劫了田四吧?」      「什麼都瞞不過柳大俠。」      「他還活著?」      「當然。雖然未能解開,但我們承他的情,答應他以後若有事,我們兄弟以命相報!」      「好吧,」柳盆子一笑,「我也只能去看看了。」      「多謝!我們也是沒法子了,才放出風聲逼柳大俠出來。」      三個人在暗夜的街巷裡穿行,進了一個院子。窗內黑暗,叩門,有人點起燈火。隨即攜油燈來開門,照出一張臉來。      柳盆子不禁一呆。      3.不可辜負      開門的是一位白衣少女,油燈火苗如豆,光暈搖曳在少女的臉上,風髻露鬢,蛾眉淡掃,五官柔和,唯一雙眼很亮。柳盆子雖未覺得驚豔,卻感到這少女的美不食煙火,意味深長。      柳盆子進到屋內,隱隱見到床上臥靠著一人。少女將幾盞油燈依次引燃,屋內一下光亮起來。柳盆子才看清那臥床的人是個女子,沒有結髻,長髮委地,人縮在被子裡。      青年向那女子介紹:「這位就是柳大俠。」女子仰起臉來,說聲:「見過柳大俠。」柳盆子覺得眼前一暈,那女子好像極為蒼白,睫毛甚長,鼻樑高挑細緻,眉眼深邃,輪廓宛若雕削,盡是中原女子所沒有的絕美。「你是胡人!」柳盆子驚道。      胡人美姬也不羞澀,展顏一笑,從被子裡伸出雙被銬住的手,說:「有勞柳大俠了。」柳盆子見胡姬身上胡亂披了兩三件衣服,衣下好像只有兜肚那樣的褻衣,內心不禁浮亂起來,旋即明白,這胡姬被鎖已有多日,所以連穿衣起居都有不便,難怪身邊會有少女來照顧。      少女舉燈過來近照鎖銬,順手掖緊了美姬身上的衣衫。柳盆子見到那雙被鎖的手,指尖細長,纖纖如玉,突然想起那背弓的黑衣人說的「那是雙多好的手啊」。      柳盆子拉起一隻手,細看鎖銬與手腕的縫隙,心下更是恍惚,入手光滑,宛如無骨,尤其是指尖的涼,竟會引出一脈心疼來。柳盆子定了定神,說:「這鎖很是機巧,好在你們沒有強力破解,否則裡面會有刀片旋出,廢了姑娘的手。」      「全靠大俠解救。」美姬把手伸得更前,臉側一邊,藏在蓬鬆散落的長髮裡。      柳盆子豪氣頓生,也不說話,從嘴裡掏出一根彎彎曲曲的針來,探入鎖孔,細細地感知起來。      柳盆子本來覺得這鎖雖精巧,倒也可以破解,誰知在要得手處,發現一個障礙,只能從頭再來。繞過這障礙之後,才發現根本是疑陣,解了也無用。柳盆子只覺得內心氣悶,覺得這造鎖之人全不按鎖理行事。      不覺聽見雞鳴,窗外漸漸亮了。柳盆子才發現美姬委地的長髮,有一種褐紅色的暈邊,膚色也不是蒼白,而是白得近乎透明,一雙眼眸竟透出深海般的幽藍……柳盆子忽有些嫉妒,都是大盜,怎麼我就孤絕一身,他們有這麼美的夥伴。      柳盆子浮想聯翩,驚覺那雙微有涼意的手,忽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心裡一動,就覺得手腕一緊,鎖銬像變戲法一樣銬在了柳盆子的手上。      那美姬從床上振衣而起,一旋身就把衣衫穿好,露出那雙完美的手來。      柳盆子的心沉了下去。      「是齊歡!是齊歡出賣我。」柳盆子聲音平靜,「這鎖也是他的手筆吧。」      「齊大師說,你或能解了這鎖,但也得須一天的時間。」那白衣青年收了柳盆子手上的曲針。      「你們要捉我,也無須這麼費事。說吧,到底想幹什麼?」      「合作,幹票大的。」      「合作?」柳盆子舉起被銬的手,「就這麼合作?」      「想要和柳大俠合作,總得顯點本事要柳大俠看得起才行。」青年拱手,「在下班超。」指著少女,「舍妹班昭。」又指著胡人美姬道,「貴霜美人兒,仙奴。」背弓的黑衣人蹲下來,幾乎把臉湊在柳盆子的臉上:「我是羽林郎耿恭。」      柳盆子面色一變:「你們是官家的人?」      「也算,也不算。」班超道,「加上齊歡,我們將仿效博望侯張騫,闖一下西域。」      「西域,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開疆拓土,立不世功勳,豈不比你做賊要好?」耿恭道。班超一拉耿恭,接口說:「你是名滿天下從不走空的大盜,想必也知道美玉寶石名馬,皆出自西域。我們這次直接偷到他們窩裡,豈不暢快!你們蹠門的人,不是最講究暢快嗎?」      柳盆子眯起眼來,看著班超:「齊歡倒是什麼都跟你說呀。但你何嘗聽過,蹠門會和官家合作?」      「所謂官盜不兩立,但我們此去外邦,一出漢境,漢律便無用了,誰管你是官是盜。對付那些反復無常的西域各國,或許大俠才是更有用的人。」      「沒興趣。」      耿恭抽出一把短刀來:「不去也行,信不信我將你的手筋腳筋都挑了,免得你再去偷東西。」      「信。」柳盆子抬眼望著天花。      「哎,老班,」耿恭向班超攤手,「這傢夥不怕呀。我可真下手啦。」      「柳大俠怎麼也是個人物,不用折辱他。咱們報官就好。」班超轉臉對著柳盆子,「你就好自為之吧,等我們從西域歸來,到時去獄裡看你。」      班超一行人已離開,柳盆子連著手銬被繩子纏得像個粽子,懸掛在梁上。柳盆子在自言自語:「柳盆子,你又死在女人手裡啦……好女人!唉,死了也是有點不值。」      日光將窗影打在地上,慢慢地移動。      天將正午,地上留下一堆繩子和一個打開的手銬,柳盆子早已不見。

延伸內容

【推薦】
星子(暢銷作家)、鄭俊德(閱讀人)、螺螄拜恩(人氣作家)、馬伯庸(文字鬼才)、張楊(中國知名導演)、俞敏洪(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總裁)、野夫(《江上的母親》中國自由作家)、胡赳赳(《赳赳說字》主持人)傾情推薦!
【讀者好評】
書評人喬納森:「假若你讀了《三十六騎》,而沒去對照《後漢書·班超傳》,那麼,我想,你對《三十六騎》作者想像力放恣瑰麗之程度不會有準確的估價。《三十六騎》的情節,就其大體而言,可說與史書全無抵牾的。」 讀者吳從周:「《三十六騎》用令人驚歎的想像力,填補了歷史留下的空缺。從《後漢書》和《資治通鑒》中寥寥數百字的記錄出發,作者給我們造了一場英雄史詩式的汪洋恣肆之大夢。」 讀者阿子:「作者構造了一個相當宏大的世界……故事各種攻城戰的描寫讓人印象深刻,震撼人心又非常詳細,非常技術化,讀來不由得想起《魔戒》電影裡的冷兵器時代攻城場景。」 讀者為生歌唱:「將《三十六騎》歸類為傳奇小說一點不為過,作者從永平十六年寫起,漢明帝出兵匈奴,欲再通西域。班超受命征西,他出征前網羅能人異士三十六人隨軍同行。一路上,勇鬥鄯善、智取精絕、扶正疏勒王統,可謂風雲變幻,險象叢生。這段故事被作者描畫的像科幻大片一樣,讀起來超過癮,如果翻拍成電視劇,一定會吸睛無數。」 讀者南方的橋:「《三十六騎》這本書每章每頁的文字,就像是一幕幕生動的影像,讓你如身臨其境一樣,跟著班超他們一起西行,感受那既驚險又神奇的奇幻世界。」 讀者金台望道:「《三十六騎》的寫作特色:一是想像豐富,成功營造了一個奇特的玄幻巫術世界。二是作者撚熟中國古典文學世界,山海經、西王母、奇門遁甲、諸子百家、易學、望氣等元素,都恰當地被運用其中,構建了一個驚豔無比的中國式的創世世界。三是關於戰鬥場景描述,頗多精彩之處。…...這部小說,視野廣闊,構思精密。有宮廷密鬥,有江湖恩怨,有大漠鏖戰,有異域風情,有兒女情長,有兄弟同仇,有家族恩怨,有巫師鬥法,有夢尋王母。各種奇幻冒險,令人目不暇給。我尤其欣賞作者化用古典傳說以及老子新解的情節,顯示了作者深厚的古典功底學養,以及奇幻瑰麗的想像力。」 讀者斷斷:「三十六騎上下兩冊以班超班昭兄妹二人為主線,包羅江湖、朝堂、軍事、商業、傳說,豐富駁雜又條理井然有序。給我一匹馬吧,我想跟著班超班昭兄妹兩人,一起看看天山南北,大漠雪山。」

作者資料

念遠懷人(黃學祥)

原名黃學祥。專業美術,做過設計,後來進入媒體業,以編輯文字為生。讀書雜,愛好雜,本想以媒體糊口,滋養自己紛雜的癖好,結果成了創刊達人,陸續參與了不少知名媒體的創辦。從編輯到主編再到自由職業者的生涯裡,文字寫作一直沒有中斷,寫過不少評論、專欄和採訪專題……非虛構多年,如今嘗試真正的虛構了,寫一本真正的傳奇小說。但還是遵循自己的知識結構,放進了不少愛好(歷史、神話、哲學)的「私貨」。 《三十六騎》:2017年簡書平臺年度虛構小說類產品TOP1

基本資料

作者:念遠懷人(黃學祥) 出版社:奇幻基地 書系:境外之城 出版日期:2019-07-02 ISBN:9789869762861 城邦書號:1HO099 規格:平裝 / 單色 / 464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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