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在AI時代做個無可取代,有溫度的人
運動是重要且必要的。以前,除了講課,能坐我絕不站著。兩年前聽了徐慶玶醫師談「肌少症」,才意識到我必須有強健的身體才能照顧好平平安安。於是,我走進了健身房,惟晴是我的一對一教練。我擺明跟他說我不喜歡運動,不喜歡跑步,不想要重訓,但是我想要健康。
第一次在健身房練心肺,心裡想「我家就有跑步機了,還來你這裡跑!」嘴裡說的是:「身體會發熱,皮膚會起紅疹,會癢。跑步會流汗,身體黏膩不舒服。」走三十秒,休息三十秒,三分鐘一個循環,五組。姊妹們說,「你的教練太扯了,跑跑步機還需要花時間教嗎?」
偶爾我會期待站上跑步機,因為惟晴是個很好的教學者,他帶我到距離冷氣出風口最近的跑步機,舒適的溫度削弱我對黏膩的厭惡;將電視轉到我喜歡的《TLC旅遊生活頻道節目》,跟我聊節目內容,降低排斥感;「不錯喔」、「今天有進步耶」、「腳再抬高一點」、「你看吧!你做得到。」正面話語增強我的動機。
現在,惟晴改以其他方式讓我練習心肺,他會在下課時說:「等等記得去跑步喔。」跟我眾多熱愛跑半馬和全馬的神人朋友比起來,我遠遠落後許多,然而,學習是跟自己比較,我很享受這樣的成長經驗。
●點燃學習熱情,讓天賦發光
換個場景,從健身房到學校,學習是重要而且必要的,多數學生敬而遠之(其實很多家長老師也是如此),家裡有書不會主動翻閱,手機用來聽音樂聊天,上課只會喊無聊,翻開書本就想睡,跟初始不運動的我有什麼差別呢?我想改變長久以來被動的學習常態,從我能做的開始做起,無所不用其極的點燃學生參與課堂的火花,當然也經歷過「你的教練太扯了,跑跑步機還需要花時間教嗎?」這樣的歷程。
張弘在開學的學習單上寫著,「我覺得你這個老師太不負責,明明就是你的工作,卻一直叫我們回答問題,我甚至覺得,難道傳說中的仙女就只有這樣嗎?根本就是坐領乾薪的老師。」我看著學習單哭笑不得。後頭他寫著,「但是,我發現我錯了,仙女為了讓我們對國文有興趣,做了許多的努力。」興趣點燃熱情,興趣是最不花錢的老師,就算月入十萬的老師也不一定能成功點燃學生的熱情,然而,我做到了。
「請問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想要呈現什麼樣的想法?」對課文有印象的學生迅速的低著頭翻書,有些學生直接將答案寫在白板上,更有學生舉起手,問我「仙女,可以用手機查嗎?」全班就像自動化系統進入學習狀態,有強烈的動機,同儕互助合作,課室秩序良好,有效表達意見,善用手機查詢,具備自學能力。
高三下學期,學測前一個月,班上連著兩堂國文課,學生無心上課,吵著要去打球,「要打球全班一起去。下課十分鐘討論,等等上課告訴我結果。」第二堂課的最後二十分鐘,我們酣暢淋漓的打了場躲避球,下課後圍成一圈,每個人簡短兩句話為這堂課劃上感性的句號,當週的學習單題目「為什麼能在下課十分鐘擺平異議,凝聚共識,締造史上三○一由學生主導的班級團結。請就當天狀況分析出關鍵的三個成因。」有經歷,有體會,這篇文章人人有自己的見解,我帶的班級有我的風格,更濃烈的是學生們同舟共濟的革命情感和師生情誼。
我欣賞我的學生各有才華,多希望他們珍視自己的天賦,父母看到孩子散發的光芒,焦慮會少許多。每次演講,我總會詢問學生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不只是觀摩,而是上台實戰,展現專長。每一次出場都要準備,都要演練,不只代表自己,也代表學校,甚至是為這一代的年輕人發聲,讓大人們看看台灣的年輕人是如此的有才、有希望。
淯騰和睿宸在台灣最大教育平台「雜學校」以吉他與BBox搭檔演出;明岫參加中廣吳若權《媒事來哈啦》談校園大小事;奕融和敏瑄到「兒童福利聯盟」跟社工們分享「校園霸凌現況」;家崴和書宇在新光醫院晨會跟醫生們講講他們眼中的仙女,〈有溫度的教學——如何讓學生從跟隨到追隨〉;《故事力》的簽書會上,愛唱歌的彤宇和昀庭自在的自彈自唱;瑀婕和思又在國教院對著「故事軸線與感動力」課程的校長說著他們對課堂的觀察;二○一八年在南京舉辦的第五屆創新教育年會,現場參與人數四千人,線上直播人數兩百多萬人觀看的開幕式七分鐘影片,承祐是唯一的台灣學生,手繪他對未來的期許;今年第六屆創新教育年會在成都舉行,心榆以動畫呈現「如果我是校長」的議題,靖瑄將以她在高二「Go愛台灣」的作業為基底,跟大家分享她開出應對手機冷漠的處方箋;這本書斷斷續續寫了一年多,我一直希望有個懂我的學生繪製插圖,晉瑄答應與我合力完成這本書,我們師生用文字,用圖畫,努力讓讀者感受到真實的仙女課堂,充滿生命力。
這本書適合哪些人看呢?給想學習的人,給想教學的人,給關心教育的人,給不清楚現在學校裡到底在做什麼的人。學習是一輩子的課題,有效的策略能夠快速進入學習狀態,不容易走回頭路;核心價值讓教學教到學生心坎裡,產生認同;能力來自於長期培養,不需要額外補習,要在日常練習,就能在生活中跨單元和跨科目運用知識,發揮同理,展現素養,傳遞溫度。
AI時代來臨,做個有溫度的人,無可取代。
04好提問能讓學生從被動聽講轉而主動求知
我在教歸有光〈項脊軒志〉時,問了學生這麼個問題,「在課文中找出歸有光對於母親和祖母各是什麼樣的情感?請用二維表格填入原文。」各組學生翻著課本,不約而同寫出一模一樣的答案,如下表所示。
母親的部分是「余泣,嫗亦泣。」解釋是:「我感動地哭了,老婆婆也流下了激動的眼淚」。祖母部分則是「長號」,意思是「放聲大哭」。關於母親的部分沒有問題,但關於祖母的答案還能夠更好。
我把課文附在下一段,大家可以思考一下,為什麼學生對於祖母只填上「長號」二字。
嫗,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撫之甚厚。室西連於中閨,先妣嘗一至。
嫗每謂余曰:「某所而母立於茲。」嫗又曰:「汝姊在吾懷,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吾從板外相為應答。」語未畢,余泣,嫗亦泣。余自束髮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瞻顧遺跡,如在昨日,令人長號不自禁。——〈項脊軒志〉
課本上白紙黑字的「長號不自禁」,學生的課文旁邊都親手寫上了翻譯,為什麼就是沒寫上「不自禁」呢?我不打算告訴學生正解,應該讓他們自己找出答案,接下來,我用了十個提問技巧讓學生覺察自己的盲點。
一、問句開頭:當白板貼在黑板上,我問了「只有長號而已嗎?」學生看著我,期望我揭曉答案。這句話在學生聽來不像是我在問問題,像是我準備自問自答的前哨,所以得再加上後面的步驟。
二、借力使力:我站在黑板前方,問完題目,手握拳敲擊黑板,喚起學生注意力,對於聽覺型的學生尤其好用,透過重擊黑板聲響的吸引學生將目光投向黑板,並打開耳朵聆聽題目。
三、重複提問:敲擊黑板之後,再問一次,「只有長號而已嗎?」讓學生聽清楚題目就是這簡單的幾個字,老師提問,是期望他們回答,他們應該要自己找出答案,老師在等著他們的答案。
四、增長候答:只有「重複提問」還不夠,要讓學生意識到老師正等著他們的答案,還得搭配「增長候答時間」,一旦沉默的時間夠久,敏感的學生感受到氛圍的轉變,便會主動出擊,從課本上找答案,不再被動等待老師餵食。
五、重點提示:問題本身就是最好的提醒,「只有長號而已嗎?」學生要琢磨這七個字具有哪些提示作用。此時,會有些學生想起課本的功能,主動翻書找答案。
六、適時停頓:每問一次「只有長號而已嗎?」中間都要刻意停頓,學生思考之餘,看著旁邊的同學翻書,有些學生會受到影響跟著翻書,也有些學生會興起「想」翻書的念頭,只欠缺行動。
七、語速放慢:提問的時候語速要比平常慢,讓學生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耳朵聽到腦中,進到心裡。語速放慢在平時是和緩的,溫馨的,但在提問時恰好相反,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迥異於平日老師催促答案的生成,讓學生自己成為主角,擔心自己怎麼還沒找到答案。
八、語氣堅定:要讓學生從被動的聽講到具備改變的動力,提問時不要用娃娃音,不要用很可愛的聲音,不要過多的提醒,也不要罵學生平常都不念書,就是堅定地說出:「只有長號而已嗎?」學生會因著老師的語氣而識趣地繼續尋找答案。
九、目視全班:老師提問時,不要看著課本,不要做其他事情,就只要站在講台上,居高臨下看著全班,學生為了不想跟老師四目相接,再被動的學生此時也會翻起課本,於是集體把課文相關處看過一次,翻譯再看一次,找出適切的答案。
十、反問作結:正解出現之後,要反問學生:「為什麼都沒寫不自禁?」讓學生思考「長號不自禁」五個字,中間沒有標點,為什麼沒寫「不自禁」?是因為覺得寫「長號」就足夠了?覺得沒寫「不自禁」也不會怎樣?或是學生不懂「不自禁」的意思,怕多寫多錯?這些思考有助於學生下次答題更為縝密。
這十個步驟的提問不超過兩分鐘,第五組的心彤直覺說出「長號不自禁」,全班都鬆了口氣,也納悶自己怎麼就是不寫出「不自禁」三個字。這時候我再來解釋「不自禁」,強化祖母過世時,歸有光的悲痛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沒有辦法承受還是不斷的哭,反倒能讓學生留下深刻印象。
大家不妨思考,在課堂上提問的目的是什麼呢?最基本的當然是希望了解學生學習到什麼。如果能夠藉由提問技巧把學習的主動權交還給學生,提高學習層次,豈不是一大樂事。
05讓課堂像益智節目,學習變得有趣又有效率
勇名在高中任教十年,教得很喪氣,他私訊問我,「仙女老師,為什麼你上課學生不會睡成一片?更誇張的是還不會滑手機?甚至最後幾排的學生居然站著上課,簡直不可思議。」
對學習者來說,愈容易得到的愈不容易珍惜,愈沒有動力,愈容易感到厭煩。老師善用投影片,學生就無暇睡覺,沒空滑手機,老師們做投影片的苦心也才能被學生珍視,尤其像我習慣凌晨四點埋首電腦前備課。
老酒新裝,只要把投影片挖空,拉高獲得知識的難度,讓學生填空,上課就會像益智節目闖關,勝利的快感成為驅動力,課堂絕無冷場。
●洩露答案是最高段的吸睛術
每當投影機一接上電腦,學生無不躍躍欲試,呈現備戰狀態。尤其是擔心看不到投影片的學生,要不站上窗台,要不蹲在講台前,只求找到最佳視野,站上自己專屬的答題位置。
以下這張投影片是〈宋詩選〉的課外補充,要填空的是「詩名」。
我背對著投影幕這麼問學生:「〈登飛來峰〉是什麼人的作品?」學生在台下一陣騷動,一邊笑一邊整齊的在白板上飛快寫著:「王安石。」
我讚美學生回答無誤之後,他們終於鬆口氣得意的放聲大笑,「仙女,妳把答案打在投影片上了啦!」
我內心狂喜,嘴裡保持鎮定地說:「哎呀!我真是太大意了!」
「那也得你們願意看投影片才能看得到答案,接下來要更認真的看投影片喔!」我用答案當誘餌讓學生享受投入課堂的喜悅。隨即,再來個回馬槍問學生,剛才那首王安石的詩,詩名是什麼?有些學生早先預習過,會趕忙翻課本找答案;有些學生企圖在投影片中看出個端倪;有些學生記得我剛才提問時曾經問過,會抓著旁邊的同學拼拼湊湊擠出答案;學生像失憶的人痛苦的回想我剛才怎麼介紹這首詩?當〈登飛來峰〉這四個字一出現,有孤注一擲答對的歡呼聲;也有悔不當初答錯的扼腕聲。再放一次誘餌讓學生了解傾聽,也是學習中必要的修鍊功夫。
●微笑面對學生突發的學習狀況
〈蘭亭集序〉第一段開宗明義交代了蘭亭集會的時間、地點和事由,「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所謂的「修禊(ㄒ一ˋ)指的是每年農曆三月三日,到水邊洗濯,以消除災禍。」
三類組全班都答對「修禊」,我便直接播放下一張投影片;一類組延伸思考太多,答對的學生反而不多,我就讓學生翻開課本重新看一次第一段王羲之寫作〈蘭亭集序〉的事由。
「仙女,我有特別觀察妳喔,我們答錯問題,妳都不會罵人,我們才會努力地想要表現得更好。」畢業前夕,我教了三年的瀅瀅曾經這麼跟我說過。
「錯誤」與「挫折」,對學生來說都是很好的學習養分,不批評,不責備,他們便學會昂首闊步,挺進下一關。
●創造學生想聽課的渴望
我的任課班,只有兩個學生知道下方投影片空白處的正解是「鼓盆而歌」,這時候就可以推斷大部分學生是不懂的。填空有趣,因而學生參與度高;又因為霧煞煞才願意聽老師解說,莊子〈鼓盆而歌〉典故得以攫取學生們的專注力。
「莊子的妻子死了,他的朋友惠子得到消息後,怕他過分憂傷,便跑去安慰他,誰知一進門就見莊子蹲坐在院子裡,手捧瓦盆,還邊敲邊唱,看起來也不怎麼難過。
「惠子生氣的說:『你們夫妻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生兒育女的,總該有些感情吧!怎麼她死,你一點也不悲傷?你不哭也就罷了,竟然還唱歌,實在是太超過了。』
「莊子說:『老婆走了,我當然難過!可是我們要學會轉念啊!生生死死,循環變化,就像春夏秋冬的季節更換一樣。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悲傷呢?所以我不再哭泣,而是捧著瓦盆、和著節拍幫我老婆歌唱。』」
故事說完了,我隨即反問學生「何謂鼓盆」?
學生都能回答出「喪妻」,瞬間解除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不確定感。
●三大原則掌握投影片教學精髓
投影片填空教學設計首重「三先三再」的原則,才能確實掌握益智節目要言不繁、節奏明快的特色:
一、先摘要,再詳述:將教學重點做成投影片,而不是鉅細靡遺的文字檔。前者容易攫取學習者的目光,便於理解吸收,一目十行;後者字數過多,字體過小,容易嚇跑學習者。細節可以用講述法或故事法補全。
二、先作答,再反問:嘗試是學習者的本能,教師不宜剝奪學生的好奇心。讓學生先行判斷與思考,臨危不亂才能拔得頭籌,勝過直接餵食答案給學生,反問則像紅線牽起學生過去與現在學習的緊密性。
三、先團體,再個人:小組腦力激盪,凝聚共識,集體作答,再開放學生各自表述,英雄都是在此時誕生的。反之,發言權將會集中在少數人手裡,小組功能不彰,主秀成為眾矢之的,這就是老師之過了。
投影片填空可溫故,可釋疑,可知新,就像即時回饋系統能馬上揭曉答案,通過層層考驗,穩固個人知識體系。它不像考試單調又孤軍奮戰,非得寫完整張考卷才能知曉謎底。再搭配上加分機制,學生就像參加益智節目,下課鐘響還意猶未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