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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每殺死一人,越接近人類一步
——自律機械人偶是連續殺人魔?
★第三屆尖端原創小說大賞得獎作家 木几 最新作品!
★超人氣繪師「Fierce Ghost.Y」傾力繪製封面!
【內容簡介】
為了一個答案。
就算為此付出生命也沒關係,
就算為此取人性命也無所謂。
大戰時期,法蘭肯斯坦博士發明出自律機械人偶,從此改變人類的生活——如今街道上隨處可見各種人偶,店鋪中結帳的書記人偶、上街採買的家務人偶、駕駛雙輪馬車的車伕人偶、清掃馬糞的衛生人偶。它們接收命令,然後又依著各自的功能,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此時在多爾斯市裡發生一起連續殺人案,死者之間毫無關聯,死狀皆被巨大怪力撕開身體取走心臟,謠傳犯人是一具機械人偶。年輕的警察戴爾於是找上法蘭肯斯坦博士的女兒薇蘿妮卡,試圖解開犯罪動機的謎團。薇蘿妮卡斬釘截鐵告訴戴爾,根據自律機械三大原則,人偶是不可能襲擊人類的……他們唯有解開人偶存在的意義,才能夠挖掘出隱藏在背後的真相!
由《這不是推理,只是青春戀愛喜劇》新銳作家 木几 獻上最新娛樂小說——
內文試閱
Chapter 1
多爾斯市,工業之國溫德蘭的首都。在戰時湧入了大量人口,組成相當複雜,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犯罪事件。就算引進最新型的警備用自律機械人偶,也不可能巡遍夜晚街區的每個角落。而最近的連環謀殺案,更是讓多爾斯的警局忙上加忙。
才剛結束一項工作,戴爾跳下出租馬車,推開警局大門。悶熱的吵雜聲迎面撲來,他低頭閃過一個滿手文書的行政人員、穿過兩個手持菸斗互相爭吵的資深警探、以及一整排敲著打字機的機械人偶。這些低階人偶的動作僵硬彆扭,彷彿剛學步的嬰兒,人們甚至沒有費心為它們套上人工皮膚。黃銅的外殼裸露在外,球型關節的接縫處隱隱能看見齒輪與管線,過分規律的打字聲使人心煩。
戴爾快步走過,其中一具人偶抬起頭,剛好與他對上視線。平滑的金屬臉孔上,微微向外突出的球型鏡頭,正對著戴爾伸縮聚焦。那模樣真使人毛骨悚然。戴爾轉過頭,在局長辦公室門前停下腳步。
從風衣口袋中掏出懷錶,現在是星期二下午兩點,時間剛剛好。他深呼吸一口氣,整理好衣服,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女性的聲音響起。戴爾打開門,局長室中甚至比外頭更加混亂。褐色的實木辦公桌上堆滿文件,一台打孔卡紀錄器在牆邊啪咑啪咑運作著,頭頂的白熾燈發出刺眼光芒。從局長朵莉絲那沉重的黑眼圈推測,這盞燈或許已經亮了好幾個晚上了。
朵莉絲年近四十歲。頭髮總是紮成馬尾,身穿男性套裝的她,是多爾斯市警局中少有的女性。她憑著精明的頭腦與勤奮不懈,偵破一起又一起重大刑案,才終於爬到局長的位子。這是個比起男性更艱苦的過程。
戴爾脫下帽子,放在胸前,輕聲關上了門。
「局長,妳找我?」
「啊,戴爾。」朵莉絲揉揉眼眉,疲憊地叫喚他。「我記得你是工程學畢業的?」
「是的。」
「那好,雖然你資歷尚淺,也還太年輕。但這件事交給你應該比較合適。」
她一邊說,一邊推來一份文件。戴爾撿起文件,上面有兩張怵目驚心的黑白照片。第一張是一個趴倒在地的男人,顯然經過一番殊死搏鬥,身上的衣服都撕破了,落在一旁的手杖也斷成兩截。他的左手骨折變形,右手越過頭頂向前伸,彷彿在死前曾緊緊抓住殺害他的兇手。另一張照片則拍向他的右手掌,掌中握著一團狀似紙張的東西,沾染著紅黑色的污漬。文件底下寫著昨天的日期以及拍攝資訊。
「這是什麼?」
「他是約翰,以前也是警探,退休後成為私家偵探。他最近被受害者家屬雇傭,正在調查多爾斯市的連續殺人犯。」
「已經有十一人遇害的那個?」
「還能是哪個?」朵莉絲不耐地揮揮手,接著嘆了一口氣。「這件事要小心謹慎,我接下來說的,都是不能外傳的機密。」
戴爾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朵莉絲的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像是在思考該從何說起。
「說說看,你對這樁連環殺人案有什麼了解?」
戴爾想了想。
「這起事件的犯人被媒體稱呼為紅心X。第一起事件發生在四個月前的星期三深夜,在東區的白塔街,死者是個沿街拉客的妓女。犯人以手槍射穿她的肺部,讓她無法呼叫,再從近距離往頭部開槍。在這之後,他以近乎非人的怪力,扯開受害者的胸膛,捏碎頭骨,取走了做為證據的子彈,以及死者的心臟。」
「很好,繼續。」
「第二起案件也發生在東區,在移民與中下階層的區域,同樣是平日深夜。這次的受害者是個銀行的主管,體面的紳士,在前往情婦家中的路上遇害,死狀同樣悽慘,心臟不翼而飛。因為死者的身分,這次的案件更引起了整個城市的恐慌。」
「不需要一件一件的說明,給我說說比較特別的那些。」
「第四起案件。」戴爾皺了皺眉。「手法雖如出一轍,但這次事件發生在禮拜天,死者是一個惡名昭彰的通緝犯。後來的七件案子中,有三件與之前無異,受害者各式各樣,毫不相關。但有另外四件都發生在禮拜天深夜,而死者都是罪有應得之人,殺人犯、搶劫犯、強暴犯、幫派分子與人口販子,這些人若是被警察抓到,大概也會直接吊死吧。因為被害者身分的區別,這被稱為第二類案件,兩種型態的事件交錯發生,一直持續到今天。」
「很好,那麼,你有什麼想法?」
戴爾搖搖頭。「第一個想到的是,這是兩個人犯下的案子,是模仿殺人。不過手法實在太像了,包括子彈的口徑、對屍體的破壞、現場證據的清理,以及那非常人所及的握力。就連警局內部的人,都不一定能夠對這些細節掌握得如此清楚,這更可能是同一人所為。」
朵莉絲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戴爾抿了抿唇,有些心虛的開口。
「不少小報稱呼兇手為沒有心的怪物,他們說,怪物為了知曉人心而在街上徘徊,在吃下第三顆心臟以後,終於發展出一點良知。為了贖罪,才在禮拜天晚上襲擊那些罪犯,卻終究抑止不住自己的嗜血衝動。」
「你也相信這種八卦故事?」朵莉絲冷冷一笑。
戴爾站直了身子,不知該怎麼回答。朵莉絲卻又毫不在意地敲了敲桌面。
「不過怪物嘛……或許也沒說錯呢。」她伸手指向文件,在第二張照片中,緊握的右手裡有張揉成團狀、紙片般的物體。「知道這是什麼嗎?」
「圖畫紙?」
「那是人皮。」
「咦……」
「那是人造皮膚,機械人偶使用的。」
戴爾更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照片,忽然間恍然大悟。現在看起來,那就像約翰與人搏鬥時,在死前的最後一刻抓下了對手的一塊皮。
「他是被自律人偶殺死的?」戴爾脫口而出。
朵莉絲挑挑眉。「反應不錯,但太欠缺思考了。」
戴爾明白她的意思,這種事可不能亂說。整個溫德蘭有著數以萬計的自律人偶,在多爾斯市更是被投入在幾乎所有的重複性勞動當中。政府花費了好大的心力才讓人民習慣這些太過接近人類,卻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人類的工具。若是發現她們還能殺人,整個經濟必將受到嚴重打擊。
「自律人偶不能傷害人類,這道禁令被刻印在她們胸口的核心齒輪中。」朵莉絲朗聲說,彷彿想說服自己。「線索太少,一切都不能確定。但我們衷心希望不是如此。」
「這就是這件事要保持機密的原因?」
「你也不想多爾斯市的經濟與治安更加惡化吧。」朵莉絲嘆了一口氣。「在調查有眉目之前,什麼都別說。」
機械人偶的使用,一直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中。一方面,人們太依賴機械人偶了,她們是現代社會所不可或缺的生產力。另一方面,貧富差距與失業率已然成為政府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抗議的聲浪一次比一次強烈。
「回到約翰身上吧。」朵莉絲將視線投向第一張照片。「根據他留下來的調查筆記,他接受了家屬的委託以後,透過各種管道打聽到了一個通緝犯的行蹤。這個通緝犯犯下幾起強暴、搶劫、甚至一宗謀殺案,是個死不足惜的傢伙。約翰判斷他可能成為紅心X的下一個目標,於是跟蹤了他幾天,希望能碰見前來獵殺他的X。而在禮拜天,也就是前天,有住戶聽見了槍聲所以下樓查看,便看見約翰倒在西區的住宅區中,手上就握著這塊人工皮膚。」
「是紅心X還是那個通緝犯下的手?」
「通緝犯在昨天落網了,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跟蹤他。在約翰的身體裡找到了一發子彈,與前幾起事件的口徑一致。不過這是X第一次留下彈頭,因此也不能確定。現場顯然經過一番搏鬥,約翰先壓制住了她,才被近距離射殺。而她走得很匆忙。」
戴爾注意到,朵莉絲用了女性的「她」。自律人偶的外觀一律模仿女性,這是為了減低侵略性,使市民更容易接受她們的存在。自律人偶有著遠超人類的力量與反應能力,尋常人根本不是對手。
「他在肉搏戰中壓制住自律人偶?」
「約翰是個好警察。他一直都是。」朵莉絲淡淡地說。但她的聲音中有著細微的顫抖,讓戴爾沒有再問下去。
「所以,這就是X以及那股怪力的真相?一具程式錯亂的自律人偶?」
「這就是你要調查的。」朵莉絲從身後拿出證物袋。「帶著這份文件以及那塊人造皮膚,去找法蘭肯斯坦家族。溫德蘭中九成的人偶都出自他們工廠,他們該知道些什麼。」
戴爾關注紅心X的案子很久了,但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參與其中。
當天傍晚五點,他開著警局方方正正、以蒸汽驅動的黑色公務車,在多爾斯市的鄉間穿行。城市的嘈雜以及工廠高聳的煙囪被遠遠甩在身後,隱沒在黃灰色的霧霾之間。
去往法蘭肯斯坦莊園的道路沒有鋪設街燈,若是太陽完全下山,就只能依靠微弱的煤油車燈看路了。多爾斯市已經有許多年看不見月亮與星星。
緊握著方向盤,戴爾焦躁地踩著油門。剛才在路上車子壞了,他只得停下來修理。這讓他比預定時間遲了將近一個小時,都得趕上人家的晚餐時間了。朵莉絲還特別交代過,千萬別得罪了法蘭肯斯坦家族,誰知道他們手中握有什麼透過人偶探聽到的秘密。
維克多.法蘭肯斯坦,他是現代的傳奇人物。出生於陶吉沃德的政治世家,在瑞比荷學習自然科學,期間展現了驚人的天賦。後來他前往荒涼的北方國度,在那裡消失了一段時間,當他再次出現時,便為人類帶來了自律人偶。
自律人偶是以齒輪、機械、蒸氣與電力組合而成的存在,卻能展現出近似於意識的判斷能力。據說最精緻的那些人偶,從外觀到行為都與真人無異。這樣的能力來自於被稱為心智圖的核心齒輪組,其中的資料經過特殊加密,完全由法蘭肯斯坦家族掌握,甚至連政府都無法破解。
當初維克多會來到溫德蘭,就是因為在戰時,軍方曾要求他交出核心技術,而他拒絕了。維克多不願意自己的造物危害人類,他帶著女兒逃到了中立國溫德蘭,也為溫德蘭帶來了當今的繁榮。
戴爾終於找到了莊園的大門,兩個手持步槍的高階人偶從一旁的小屋中走出來。她們的外觀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繡有法蘭肯斯坦商標的藍色制服。與警局中負責打字的低階人偶不同,她們的外觀細緻美麗,一舉一動都精準地宛如藝術,各個動作卻無法好好整合在一起。
彷彿模仿人類的操線魁儡。
一股恐怖的感覺由戴爾脊髓深處升起。儘管多爾斯市從工廠員工到出租馬車,已隨處可見機械人偶的身影,警局近來更是採購了大量保全型的高階人偶。面對與人類如此相像的工具,戴爾始終沒有習慣。
「我是多爾斯警局的戴爾。我跟薇蘿妮卡.法蘭肯斯坦有約。」
戴爾遞出了識別證,人偶彎下腰看了一眼,接著轉動眼球,盯住戴爾。然後美麗的頭顱緩緩滑動四十五度,朝他扯出精準的笑容,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
「歡迎來到法蘭肯斯坦的莊園。」
她們打開了大門,讓戴爾通過。
法蘭肯斯坦莊園在多爾斯市的郊區,以前是座修道院,約百年前改建成現在的模樣。占地遼闊,自給自足,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自治區。據說裏頭幾乎沒有活人,一切勞動都由人偶代替。
現在正值傍晚時分,點燈人偶點亮了一盞一盞的煤氣燈,照亮莊園中細心打理的景物。沿路可見典雅的花園、起伏的假山、蓊鬱的樹林、以及一條小河。但美麗的外表下防守森嚴,戴爾開車經過一道又一道關卡,每個轉角都可以看到手持步槍的人偶,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
自律人偶是不能傷害人類的,這銘刻在她們的核心齒輪中,這些步槍都只有威嚇作用。但若有人在這裡作了出格的舉動,這些人偶便會一擁而上,以不使人受傷的方式壓制不速之客。戴爾緩緩駛進莊園中心地帶的人偶工廠。
工廠是一個方形的建築,裏頭傳來吵雜的機械運轉聲。太陽還留有一點餘暉,整個廠區已燈火通明。在工廠後方是一片樹林,更遠處能看到法蘭肯斯坦宅邸的閣樓一角。家族成員平常都在那裏生活。
戴爾在前庭停好車。才剛下車,工廠門口便有個人迎了上來。那是個年約二十五的女子。她穿著一襲紫羅蘭色禮服、暗色披肩以及小圓禮帽。她的舉止優雅大方,一頭黑色的長髮在腦後盤成流行的髮髻,只垂下幾縷鬢絲,襯托出端莊美麗的容顏。她朝戴爾輕輕一笑,臉上滿是歡迎之意。
薇蘿妮卡.法蘭肯斯坦。
她是維克多.法蘭肯斯坦的女兒。自從五年前維克多引退以後,便是由她掌管整個家族事業。她是個才華洋溢的女性,將父親的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雖然年紀只與戴爾相當,但她已是世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風趣得體的談吐與犀利的見解,更讓多爾斯的報社一個一個都愛死她了。
「警官先生。」薇蘿妮卡說。她的聲音輕柔彷彿樂曲,卻又有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自信。她看著戴爾,眼睛彷彿會說話。「我是薇蘿妮卡.法蘭肯斯坦。很高興能與你合作。」
戴爾尷尬地笑了笑,用距離薇蘿妮卡較遠的那隻手脫下帽子。「我是戴爾。抱歉遲到了,路上稍微有些耽擱。」
「不要緊,這裡不好找。」
她作了個手勢,引領戴爾往工廠內走去。
「大致的情況我在電話裡聽說了。你們有些關於人偶技術相關的問題,想要詢問我的意見?」
「是的。」戴爾一邊走,一邊從公事包中拿出文件與證物袋。「這個禮拜天晚上,又有一個人被紅心X殺害了,他手上握著一塊從機械人偶身上扯下來的人工皮膚。」
「自律人偶絕無可能傷害人類。」
「我們還沒有任何定論,所以才來詢問專家的意見。」
兩人走進了工廠。
這是戴爾第一次進入人偶工廠。他雖主修工程學,對自律機械的研究卻不深。工廠中堆滿了戴爾沒見過的器具,零件在輸送帶上緩緩移動,蒸氣管線如藤蔓般爬滿了地面。數十個高階人偶忙進忙出,不時停下來對薇蘿妮卡打招呼,她們都穿著研究者般的白袍。一座巨大的分析機佔據了整面牆,彷彿活物的齒輪運動令人眼花瞭亂。外頭似乎有座發電機,發出隆隆作響的震動聲。整個工廠被白熾燈泡所照亮,空氣中飄散著機油與金屬的味道。
「這裡是生產自律人偶核心結構的工廠。」薇蘿妮卡一邊介紹,一邊引導戴爾在工廠邊緣一張桌邊坐下,自己則在他對面入了座。桌上放著組裝到一半的零件,是金屬製的人偶手指,打磨光滑的表面流轉著厚實的黃銅光芒。
「這裡的人偶……」戴爾好奇地張望。「很真實。」
「這裡可是法蘭肯斯坦的驕傲。這些人偶都是最新產品,有著更人性化的行為與判斷能力,她們甚至能夠發展自己的個性。」
個性,這是人偶心智圖的核心。一改前人的研究方向,維克多發現要讓機器具有自律判斷的能力,情緒是必要條件。而個性整合了認知與情緒,為機器創造虛假的同一性,這便是他劃時代的突破。
「能夠發展自己個性的自律人偶嗎……」戴爾喃喃重複。「就我所知,其他的高階人偶……雖有個性的結構,內容卻更近似於無個性。這不只是技術問題。」
「不必擔心。」薇蘿妮卡笑了笑。「父親提出的自律機械三大原則,我們依舊嚴格遵守。」
當年從瑞比荷逃出來後,維克多深知人偶技術可能帶來的倫理問題,於是他提出了自律機械三大原則:
一、自律機械不能傷害人類。
二、自律機械必須服從人類。
三、不能製造無法與人類分辨的自律機械。
法蘭肯斯坦的企業,一直遵守著這三條原則。他們致力於生產低價耐用的勞動人偶,期望所有人都能在這個產業中受惠。而絕大部分的人偶動作都僵硬死板,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就算是比較高階的,例如戴爾才見過的莊園守衛,在流暢的舉止中也總有某些不協調。
戴爾一直以為這是由於技術上的限制,直到他走進了這座工廠。
工廠中的新型人偶們,一舉一動都彷彿真人一般。不像上一型的高階人偶那麼精準,卻多了點人味。她們臉上的表情各異,有的看來活潑開朗,有的則一臉厭煩。她們甚至會對彼此打招呼。唯一使人起疑的,只有在場的研究員都是女性,這可與學院的比例差遠了。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我可真分辨不出她們是人偶。」戴爾說。
「啊。」薇蘿妮卡調皮地眨眨眼。「好吧,在第三條原則這裡是有些取巧。不過畢竟沒打算量產,就稍微通融一下吧。」
「妳能夠分辨嗎?」
「大部分的時候。」她承認,然後想了想又說。「有個簡單的方法,這在業界也不是秘密。但因為牽涉到整個自律機械發展的侷限,所以人們不喜歡提。」
「是什麼?」
「戴爾,你是工程學出身的吧。你熟悉公理化數學系統嗎?」
「聽過幾堂課,但那不是我的專長。」
「有聽過理髮師悖論嗎?」
「有。」戴爾回答,不過薇蘿妮卡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於是他補充。「小鎮上的理髮師發誓,他將為鎮上所有不為自己理髮的人理髮,並且除此以外,他不為任何人理髮。那麼問題來了,他自己的頭髮又該由誰來負責呢?如果他為自己理髮,那麼他就說謊了。如果他不做,他還是說謊了。」
「是的,很清楚。」薇蘿妮卡點點頭。「這是很有名的悖論,它指出了樸素集合論的內在矛盾,並導致了第三次數學危機,而這同時也是人偶的侷限。戴爾,你有聽過停機問題,或者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嗎?」
「這些就僅止於聽過了。」
那是最近才被證明出來的定理。這個定理粉碎了邏輯學家長久以來的美夢,在學院間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薇蘿妮卡微微一笑。「哥德爾不完備定理陳述,任何一個包含自然數的邏輯系統,只要它是一致的,那麼必定存在語意上為真,卻無法被推導出來的命題。換句話說,我們不可能單靠邏輯演繹,就得到所有的數學真理。
「證明很繁瑣,但思路說穿了也很簡單。就像理髮師悖論那樣,只要系統夠複雜,我們就能夠編造出一個句子,它的內容就是:『我是不可被證明的』。因為一致性,這句話必定為真。這是邏輯永恆的漏洞。」
「這與自律人偶有什麼關係?」
「自律人偶的思考、語言、以及她們能夠掌握的一切意義,都是邏輯的推演,在此之上她們一無所有。表層的意識、情感、個性,都被演算法所決定,無論多麼逼真,也只是對人類不完全的模仿。而不完備定理指出的,就是這種思考模式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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