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狂賀!本書榮獲第78梯次「好書大家讀」入選書★
《七侯筆錄之筆靈》
文字鬼才馬伯庸傳奇匠心之作
大結局首度面世
一個關於文化的離奇故事,一段關於文人的壯麗傳說。幾千年來,每一位風華絕代的文人墨客辭世之時,都會讓自己的靈魂寄寓在一管毛筆之中。他們身軀雖去,才華永存,筆塚主人誓言蒐盡天下文人之筆中之靈,只為一句「不教天下才情付諸東流」的誓言。其中偉大的七位古人,他們所凝聚的七管筆靈,被稱為「管城七侯」。然而,筆靈所帶來的巨大能量,卻令某些有心之人覬覦不已。
時至今日——一位不學無術的現代少年羅中夏,無意中邂逅了李白的青蓮筆,命運就此與千年之前的詩仙交織一處,並為他開啟了一個叫作筆塚的神祕世界。
以才情當能量,以詩詞當武器,名符其實的筆戰正式開打——
時空背景:
自古相傳有一筆塚蒐集天下文人精魂的筆靈——擁有筆靈,擁有才情,擁有特殊異能、呼風喚雨、顛倒時空。
第一次筆戰:
一群奸邪為一掌中國文壇、獨霸天下,操控各朝官職、歷代興衰的命脈,在南宋時爆發了一場歷史沒有記載的筆靈滅絕戰,從此筆塚失落、筆靈散落世間。
第二次筆戰:
陰謀延續千年之後,「青蓮現世,萬筆應和」,青蓮遺筆掌握了開啟筆塚的重要關鍵!
(上)劇情簡介:
上課打瞌睡、唐詩背不出幾首、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大學生羅中夏,被一枝遺失千年、沾染著李白臨終魂氣的青蓮遺筆刺進了胸膛,拔也拔不出,甩也甩不掉。
一群又一群神祕的筆塚吏身懷各式筆靈操使凌雲筆、麟角筆、五色筆……盡展筆中奇能狠下殺手,來搶奪羅中夏身上的青蓮遺筆!
廢柴男主角只能拼命背李白的詩,理解詩中意境,以期能發揮出多幾分青蓮遺筆的威力。因為敗了,他將失去生命;就算勝了,也只能繼續走上退筆之路,豈料潛藏黑暗處的瞞天陰謀巨大危險降臨!
從北京、上海、紹興又到長沙,退筆之路波瀾叢生,不斷有各方正邪難辨的勢力衝上來,有的要和他做交易,有的找他尋仇,有的拉他入夥,「青蓮現世,萬筆應和」,原來一切的一切是青蓮遺筆掌握解開盡收天下筆靈的筆塚所在地的最大關鍵!?
青蓮筆、詠絮筆、凌雲筆、五色筆、麟角筆、畫眉筆、秋風筆、蒼浪筆、如椽筆、水經筆、通鑑筆、鬼筆……以及文壇最強、威力無儔的「管城七侯」終將一一現世!混沌不明的筆塚千年之謎即將揭曉……
才情詠詩現意境,文壇眾筆戰江山!
十年磨一筆,精彩大結局!
各方名人推薦(按姓名筆劃順序)
何敬堯(小說家)、宋怡慧(丹鳳高中圖書館主任)、初安民(印刻出版總編輯)、星子(名作家)、凌性傑(名作家)、張草(名作家)、戚建邦(名作家)、笭菁(華文靈異天后)、陳美儒(前建中國文老師)、陳郁如(知名暢銷作家)、厭世國文老師(名作家)、銀色快手(名作家)、蝴蝶(名作家)、鄭丰(陳宇慧)(名作家)、鄭俊德(閱讀人主編)、螺螄拜恩(人氣作家)、譚劍(知名奇科幻作家)才情不滅推薦!
陳郁如(作家):
「這套書用唐詩來當奇幻的題材,把靈魂注入毛筆中,讓每個文人的筆充滿特色,富有靈氣;作者寫法新穎,說故事的能力超強,讓人閱讀的情緒一再被拉著往下走,讓我一邊看,一邊想,接下來會如何?書中每個角色的個性設定鮮明,對話生動幽默,描述手法脫俗,讓人在緊張刺激的閱讀情緒中又不免莞爾微笑,很有成人版的《詩魂》的味道。如果喜歡武俠、推理、奇幻,又對詩文、筆墨有好奇心的讀者,一定會對這套書有興趣,值得一看!」
銀色快手(作家):
「七侯筆侯盼來久違的大結局,短句式的行文節奏感非常棒,國學背景設定很吸引人,融合奇幻的情節,每一章都教人驚豔,應景的詩文搭配深具巧思,讀罷意猶未盡,好想知道更多筆靈的下落,推薦給愛好古典文學又腦洞大開的讀者,不落俗套的奇絕神作!」
目錄
七侯筆錄之筆靈 上冊
目錄
序 章 且放白鹿青崖間
第 一 章 白首為儒身被輕
第 二 章 總為秋風摧紫蘭
第 三 章 黃金逐手快意盡
第 四 章 昨來猶帶冰霜顏
第 五 章 白雪飛花亂人目
第 六 章 更無好事來相訪
第 七 章 人生在世不稱意
第 八 章 男兒窮通會有時
第 九 章 夜欲寢兮愁人心
第 十 章 麟閣崢嶸誰可見
第十一章 桃竹書筒綺繡文
第十二章 如今了然識所在
第十三章 當年頗似尋常人
第十四章 寒灰重暖生陽春
第十五章 此心鬱悵誰能論
第十六章 春風爾來為阿誰
第十七章 空留錦字表心素
第十八章 以手撫膺坐長歎
第十九章 當年意氣不肯平
第二十章 日慘慘兮雲冥冥
第二十一章 雲龍風虎盡交回
第二十二章 臨歧惆悵若為分
第二十三章 浮雲蔽日去不返
第二十四章 愁客思歸坐曉寒
第二十五章 起來向壁不停手
第二十六章 伏櫪銜冤摧兩眉
第二十七章 寧期此地忽相遇
第二十八章 君不來兮徒蓄怨
第二十九章 巨靈咆哮擘兩山
第三十章 憶昨去家此為客
第三十一章 我知爾遊心無窮
第三十二章 夜光抱恨良歎悲
第三十三章 愛君山嶽心不移
序跋
【序言】
◎文/馬伯庸
《七侯筆錄之筆靈》最初的名字叫作《筆塚隨錄》(繁體版叫《筆靈》),創作時間是2006—2007 年。
那時候,我還年輕,是個精力充沛、不學無術的上班族,每天下班後都樂此不疲地聚會、看電影、玩遊戲,偶爾寫點飛揚跳脫的胡思亂想。一次偶然的機會,重讀《後西遊記》,裡面有一位文明天王,他手裡有一支孔子的春秋筆,又叫文筆,可以用來壓人。文采不如他的,就會被這筆壓得動彈不得。孫小聖雖然武力驚人,可面對這種化文學成神通的法寶, 卻是無能為力。最後還是天上遣下魁星,這才解了這麼一個危難。
讀到這裡,我實在驚歎於作者的想像力。只知道武力或法力對戰,從來沒想到文科生的專業也有這般絢爛的表現。我忽然想,能不能把古往今來的那些天才文人,都一一變成筆,互相對戰——於是就有了這麼一部幻想小說,起名叫作《筆塚隨錄》。
我在第一個單行本的序言裡是這麼說的:文化一向是一個非常含糊的概念。
在宣紙上默寫《出師表》是文化;烹茶品茗焚香聽琴是文化;蹲在汨羅江邊剝粽葉是文化;在大學裡開課讀經是文化;拿冷豬肉祭孔、祭黃、祭媽祖是文化;甚至上網為世界新七大奇跡投長城一票,也算得上是文化。
當一切都變成文化的時候,不文化也許會顯得更有趣一些。
中國歷史上的名人多如牛毛,假如他們靈魂不滅,會是什麼樣子?這是一個典型的唯心主義猜想,甚至有封建迷信的傾向,可是我忍不住總去想。
胡思亂想的產物就是這部小說。所以這本書並沒什麼文化,這只是一個關於毛筆的小故事。這些毛筆和中國歷史上的一些文化名人有一些玄妙的關係,甚至還有點孔老夫子不願意看到的怪、力、亂、神。
用傳統文化來講一個怪力亂神的故事,頗有些焚琴煮鶴的味道,但也有一種行為藝術的美感。對在配電領域做平凡上班族的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還是那句老話:「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
這部小說先後在雜誌上連載了四次,還出了四個單行本,然後……嗯,就坑掉了。其實我也不是故意坑掉,只是那時候的我玩心太大,一個創意寫得差不多了,又去忙活別的想法。很多讀者對此特別憤怒,多年來一直在我耳邊念叨,說希望能看到它有完結的一天。
距離創作《筆塚》已過十年。現在回過頭去審視,這部作品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無論是遣詞造句、人物塑造還是情節編排,都顯得青澀幼稚,裡面有些特別「中二」的文字,讓現在的我真是羞憤掩面。但是創作它時的初衷,卻是我一直記掛的——不教天下才情付諸東流。
中國有那麼多驚才絕豔的文人墨客,有那麼多璀璨深厚的文藝作品。當我們真心熱愛這些文化時,就會忍不住像浮士德那樣發出感慨:「多麼美好啊,請停留一下。」筆塚主人把才情煉成筆靈,就是這麼一種美好的希冀。
所以對我的創作生涯來說,《七侯筆錄之筆靈》就像它的主角羅中夏一樣,是一部幼稚、不成熟的「中二」作品,但這其中,蘊含著我對文學的初心,以及不可追回的少年意氣。
所以我在十年之際,決定把它重新修訂一下,補完結尾,讓它善始善終。老照片之所以有意義,在於它泛黃的紙邊和模糊的影像,如果強行修成高清,反而失去了韻味。為了保留那一份難得的青澀,我沒有做大的改動,只是簡單地調整了一下設定和情節,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始風貌,一來不致矇騙讀者,二來也給自己一個紀念。
如果你們讀著讀著,發覺作者怎麼這麼幼稚、這麼土氣,那就對了,我在給你們看我一直想回去的青春。內文試閱
序章 且放白鹿青崖間
唐寶應元年,當塗縣。
深夜,秋雨飄搖,門窗俱閉。
一位老者頹然臥在床榻上,閉目不動,衣襟上滿是酒氣。以往光芒四射的生命力即將消散殆盡,如今的他只剩一具蒼老軀殼橫在現世,如殘燭星火。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老者艱難地嚅動嘴唇輕吟,聲音雖然嘶啞,卻透著豁達,似乎全不把這當回事。他吟到興頭,右手徒勞地去抓枕邊酒壺,卻發現裡面已經滴酒不剩。
「古來聖賢皆寂寞,無酒寂寞,寂寞無酒哪……」
老者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倏然屋內似乎有些動靜,他費力地擰了擰脖子,偏過頭去看,但只看到臨窗桌上自己的詩囊和毛筆。屋內沉寂依然。
「或許是大限將至,眼花耳鳴了吧。」老者暗想,心中不無唏噓。這件詩囊和毛筆伴隨他多年,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機會暢飲美酒,提筆賦詩。所幸自己歷年來積攢的詩稿已經託付給了叔叔李陽冰,倒也沒什麼遺憾。
老者輕拍空壺,心中只是感懷,卻無甚悲傷。
一陣雷聲滾過,老者再看,發現桌旁赫然多出來一個人。這人身形頎長,一身烏黑色的長袍,頭戴峨冠,看打扮似是個讀書人,但面色枯槁,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青蓮居士嗎?」
聲音低沉,帶著森森陰氣。老者借著窗外的閃電,看到來人背後背著一個奇特的木筒,這木筒兩側狹窄,卻不甚長,造型古樸,看紋理和顏色當是紫檀所製。
「尊駕是……?」
來人雙手抱拳,略施一禮:「在下乃是筆塚主人,特來找先生煉筆。」
「筆塚主人……煉筆……」老者喃喃自語,反復咀嚼這六個字,不解其意。
「人有元神,詩有精魄。先生詩才豐沛,寄寓魂魄之間,如今若隨身而死,豈非可惜?在下欲將先生元神煉就成筆,收入筆塚永世留存。」筆塚主人淡淡說道,聲無起伏,似是在說一件平常之事。
老者聽罷歎道:「人死如燈滅,若能留得吉光片羽,卻也是美事。只是在下油盡燈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筆塚主人道:「才自心放,詩隨神抒,心不死,則詩才不滅。」老者聞之,不禁哈哈大笑,騰的一聲竟從床上坐起來,大聲道:「說得好,說得好,拿酒來!」
筆塚主人平攤右手,不知從何處取得一壺酒來,送至老者嘴邊。老者渴酒欲狂,立刻奪過酒壺,開懷暢飲,一時竟將一壺酒喝得乾乾淨淨。
「好,好,好!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老人抹了抹嘴,大聲讚歎。此時酒意翻騰上湧,豪氣大發,他原本頹唐的精神陡然高漲,如螣蛇乘霧,雙眸貫注無限神采。他踉踉蹌蹌奔到桌前,乘著酒興鋪紙提筆,且寫且吟,筆走龍蛇,吟哦之聲響徹在這方寸小屋之間:
「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
老人的聲音漸趨高亢,吟誦的氣勢愈加悲壯激越。至高潮處,萬縷光煙從他身體流瀉而出,在屋中旋轉鼓蕩,逐漸彙聚成一支筆的形狀。這筆周身淡有雲靄,如夢似幻,一朵流光溢彩的清拔蓮花綻放於筆頂,泛有淡淡的清雅香氣。
「好一支青蓮筆!」筆塚主人贊道,當即卸下背後紫檀筆筒,開口朝上,右手微招,欲要將之收入囊中。不料這青蓮筆卻不聽他召喚,自顧在半空盤旋一圈,徑直向東南飛去。
筆塚主人面色一變,連忙把紫檀筆筒拋在空中,大喊一聲:「張!」只見筆筒口猛然張大,如吞舟巨口,直撲筆靈而去。青蓮筆身形迅捷,左躲右閃,始終不為那筆筒所製。
這紫檀筆筒吞噬過無數筆靈,卻從未碰到一支如青蓮筆一樣跳脫難馴,不禁焦躁不安。筆塚主人見紫檀筆筒一時不能成功,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盤虯筆掛,暗暗祭出。這個盤虯筆掛原是個百年老樹的虯根,枝杈盤扭錯節,無處不是天然筆鉤,一在空中展開,就如百手千指,向筆靈罩去。
初生的青蓮筆承秉太白精魄,本是靈動至極,只是屋中範圍畢竟狹窄,在紫檀筆筒和盤虯筆掛左右夾擊之下逐漸顯出劣勢。筆塚主人二指相對,目光一霎不離三個靈物纏鬥,嘴中喃喃自語。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工夫,青蓮筆終於被盤虯筆掛逼至牆角,眼見就要退入紫檀筆筒黑漆漆的筒口之內,筆塚主人緊繃的面色才稍稍放鬆。
就在此時,一旁枯坐的老者卻忽然放聲笑道:「好筆!好筆!你去吧!」
窗外驟然狂風大作,啪的一聲將兩扇窗戶吹開。聽到主人這聲呼喊,青蓮筆一聲長嘯,猛然發力,把盤虯筆掛撞翻在地,隨即飛出窗外,隱沒於風雨之中。
筆塚主人大驚,連忙奔到窗前,眼前空餘秋雨瓢潑,唯有嘯聲隱隱傳來。過不多時,連嘯聲都聽不到了。他見筆靈已不可追,無可奈何地收了兩件筆器,轉身去看老者:一代詩仙端坐在地,溘然而逝,手中猶握著一管毛筆,滿紙臨終歌賦墨蹟未乾。筆塚主人將他絕筆取來,恭恭敬敬攤在桌上,拿硯臺鎮好,喟然長歎:
「先生瀟灑縱逸,就連煉出來的筆靈都如此不羈,在下佩服。」
言罷筆塚主人整整冠帶,朝著老人遺體拜了三拜,又望望窗外,搖頭道:「太白筆意恣肆難測,再見筆靈卻不知是何時了。」隨即轉身離去,也消失於茫茫風雨之中……
第一章 白首為儒身被輕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此句是言七月立秋前後,天氣轉涼,不出九月便需添加衣衫。雖屢有妄人望文生義,但天時不改。眼見到了農曆七月時節,天氣果然轉涼,正是天下諸多學府開學之際,這一所華夏大學亦不例外。度過數月炎炎夏日的學子們接踵返校,象牙塔內一片初秋清涼之氣,與墨香書卷一處,蔚然雅風。
只可惜有人卻無福消受。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鞠老先生手持書卷,搖頭晃腦地念道。
羅中夏在台下昏昏欲睡地附和了一句,同時覺得自己的胃也在叫了。他回頭看了看教室裡的其他十幾名聽眾,除了鄭和以外,大家都露出同樣的表情。
鞠老先生渾然沒有覺察到學生們的怨念,他沉浸其中,自得其樂,「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每念到「道」字,他就把聲音拖得長長,不到肺部的空氣全部排光不肯住口。
羅中夏的耐心快接近極限了,他暗地裡抽了自己無數耳光,罵自己為什麼如此愚蠢來選這麼一門課程。
新學期開始之初,學校領導為了回應最近流行的國學熱,特意開了一門新的選修課叫「國學入門」,還請來市里有名的宿儒鞠式耕老先生主講。羅中夏覺得好混,就報了名。孰料等到正式上課,羅中夏才發現實際情況與自己預想的完全不同:不僅枯燥無比,偏偏老師講得還特別認真。
而羅中夏討厭這門課還多了一個私人的原因,就是鄭和。
鄭和不是那個明朝的三寶太監鄭和,而是和羅中夏同級不同系的一個男生。鄭和人長得高大挺拔,面相忠厚,頗得女生青睞,自然也就招致了男生的敵意。他也報名上了這門選修課。據說鄭和家學淵源,祖上出過舉人,也算是書香門第,有國學底子。他經常與鞠老先生一唱一和,頗得後者歡心,還當了這個班的班長。
「哼,臭太監。」羅中夏只能恨恨地哼上一聲。
講臺上鞠老先生剛剛講完《中庸》第一章,環顧台下,發現只有鄭和一人聚精會神地聽著,其他人不是目光渙散就是東倒西歪,心裡十分不悅,隨手點了一個人的名字:「羅中夏同學,聽完第一章,你可知道何謂『慎獨』?」
鞠老先生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吱吱地寫下兩個正楷大字。
羅中夏一驚,心想反正也是答不出,索性橫下一條心亂講一通,死便死了,也要死得有點幽默感:「意思是,我們要謹慎地對待獨身分子。」
學生們哄堂大笑,鞠老先生氣得鬍子直顫,手指點著羅中夏說不出話來。鄭和見狀不妙,連忙站起來大聲說:「老師,我知道,慎獨的意思是君子在一人獨處的時候,也要嚴於自律。」
鞠老先生默然點了點頭,鄭和見老師已經下了臺階,轉而對羅中夏說:「這位同學,尊師重教是傳統美德,你這樣故意在課堂上搗亂,是對鞠老師的不尊重,你知道嗎?」
羅中夏一聽這句話,立刻就火了。他膀子一甩反擊道:「你憑什麼說我是故意搗亂?」
「難道不是嗎?在座的同學都看見了。」
「呸,我是在回答問題。」
「你那算是回答問題嗎?」
「怎麼不算,只不過是回答錯了嘛。」羅中夏話一出口,台下學生又是一陣哄笑。
鄭和大怒,覺得這傢伙強詞奪理,態度又蠻橫,於是離開座位過去要拽羅中夏的胳膊,強迫他向鞠老先生道歉。羅中夏冷冷地把他的手撥開,鄭和又去拽,羅中夏又躲,兩個人眼看就要扭打起來。
鞠老先生見狀不妙,連忙拍拍桌子,喝令兩人住手。鄭和首先停下來,閃到一旁,羅中夏一下子收勢不住,身子朝前一個踉蹌,咣的一聲撞到講桌上。
這一下撞得倒不算重,羅中夏肩膀不過微微發麻,只是他聽到周圍同學都在笑,覺得面子大失。他心中沮喪,略扶了一下講臺,朝後退了一步,腳下忽然嘎巴一聲,響得頗為清脆。他連忙低頭一看,赫然是一根折斷了的毛筆,不禁心頭大震。
鞠式耕極有古風,點名不用鋼筆、圓珠筆,而是用隨身攜帶的毛筆勾畫名冊。這支毛筆是鞠老先生的愛物,筆桿呈金黃色,圓潤光滑。雖然羅中夏對筆一無所知,也看得出這支毛筆骨骼不凡。如今這筆卻被自己一撞落地,生生踩成了兩截。
大禍臨頭。
當天下午,羅中夏被叫去了系主任辦公室。他一進門,看到鞠式耕坐在中間閉目養神,雙手拄著一根藤杖,而系主任則站在旁邊,神情緊張地搓著手指。他偷偷看了眼鞠式耕的表情,稍微放下點心來,至少這老頭沒被氣死,不至於鬧出人命。
「你!給我站在原地別動!」系主任一見羅中夏,便怒氣衝衝地喝道,然後誠惶誠恐地對鞠式耕說,「鞠老,您看該怎麼處罰才是?」
鞠式耕「唰」地睜開眼睛,端詳了一下羅中夏,開口問道:「羅同學,你可知道你踩斷的,是支什麼筆?」
「毛筆吧?」羅中夏覺得這問題有點莫名其妙。
「毛筆不假,你可叫得出它名號?」鞠式耕捋了捋雪白長鬚,「我記得第一節課時我曾說過。」
羅中夏一聽這句,反而放心了。既然是上課時說的,那麼自己肯定是不記得了,於是爽快地回答:「鞠老先生,我不知道。反正筆已經斷了,錯都在我,您怎麼處置就直說吧。」
系主任眼睛一瞪,讓他住嘴。鞠式耕卻示意不妨事,從懷裡慢慢取出那兩截斷筆,愛惜地撫摸了一番,輕聲道:「此筆名叫鳳梨漆雕管狼毫筆,是用牛角為筆桿,漆以鳳梨色,用的是遼尾狼毫,不是尋常之物。」
「說給我聽這些有什麼用,難道讓我給你買支一樣的不成?」羅中夏不以為然地想。
鞠式耕瞥了這個年輕人一眼,徐徐歎道:「若說賠錢,你一介窮學生,肯定是賠不起;若讓院方處理,我又不忍為了區區一支毛筆毀你前途。」
羅中夏聽了一喜,這老頭,不,這位老先生果然有大儒風範,有容人之度,忽然耳中傳來一聲「但是」,有如晴天霹靂,心中忽又一沉。
「但是,羅同學你玩世不恭,頑劣不堪,該三省己身,好好學習君子修身的道理。」說到這裡,鞠式耕沉吟一下,微笑道,「這一次倒也是個機會,我看不如這樣,你去買支一樣的毛筆來給老夫便好。」
羅中夏大吃一驚,他幾乎以為自己會預言術了。他結結巴巴地反問:「鞠老先生,若是記過、開除之類的處罰,我就認了。您讓我去買支一樣的毛筆來,還不如殺了我,我去哪裡弄啊?」
鞠式耕哈哈大笑,抬抬手,讓系主任拿紙把斷筆連同一個手機號交到羅中夏手裡。
「不是買,而是替我去淘。」他又惋惜地看了一眼那斷筆,「此筆說是貴重,也不算是稀罕之物,舊貨市場時有蹤影。我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正好你就代我每週六、日去舊貨市場淘筆吧,錢我來出。要知道,毛筆雖是小道,畢竟是四德之物,你淘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事理。到時候我得筆,你養性,兩全其美。」
系主任在一旁連聲附和:「鞠老先生真是高古,教化有方,教化有方!」
羅中夏聽了這個要求,幾乎暈倒過去。記過、處分之類的處罰,只不過是檔案上多寫幾筆;就算賠錢也不過是一時肉疼;但是這個代為淘筆的懲罰,卻等於廢掉了他全部寶貴的休息日。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惡毒的懲罰了,這意味著自己再也不能睡懶覺了——舊貨市場一向是早開早關。
可眼下鞠老開出的條件已經是十分大度了,沒法不答應。羅中夏只得勉強點了點頭,接過那包斷筆,隨手揣到兜裡。
鞠式耕又叮囑道:「可要看仔細,不要被贗品騙了。」
「我怎麼知道哪個是贗品……」
「去找幾本相關的書靜下心來研究一下就是,就算淘不到筆,也多少對你有些助益。」
鞠式耕拍了拍扶手,羅中夏嘴上諾諾,心裡卻不以為然。一想到自己的雙休日全沒了,又是一陣鑽心疼痛。
這一個週六,羅中夏早早起身,羡慕地看了眼仍舊在酣睡的同宿舍兄弟,隨手洗了把臉,然後騎著借來的自行車,直奔本市的舊貨市場,去找那勞什子鳳梨漆雕管狼毫筆。
此時天剛濛濛亮,天色半青半灰,整個城市還沉浸在一片靜謐安詳的淡淡霧靄之中,路上寥寥幾個行人,多是環衛工人。羅中夏一個人騎著自行車行在大路上,習習晨風吹過,倒也一陣清新爽快。大約騎了半小時,天色漸亮,路上的人和計程車也逐漸多了起來,還有人蹬著三輪兒拉著一大堆瓶子器件,看來都是衝著舊貨市場去的。
這個舊貨市場也算是遠近聞名的去處,此地原本是座寺廟,占地方圓十幾畝。每到週六、周日就有無數古董販子、收舊貨的、收藏家、偶爾挖到罎罎罐罐的農民和夢想一夜致富的悠閒市民彙集到此,從早上四點開始便喧鬧起來。舉凡陶瓷、玉石、金銀器、首飾、古泉、傢俱、古玩、「文革」藏品、民國雜物、舊書舊報,這裡是應有盡有,不過真假混雜,全看淘者眼光如何。曾經有人在這裡以極低的價格淘到過宋版書,轉手就是幾十萬;也有人在這裡投下鉅款買元代貼金青瓷花瓶,末了才發現是仿製品,搞得傾家蕩產——不過這些都與羅中夏無關。他進了市場以後,對兩側嚷嚷的小販們視若無睹,一路隻打聽哪裡有賣舊毛筆的攤兒,早點找到早點了事。
其實在舊貨市場這種地攤地方,文房四寶極少單賣,多是散見在其他古玩之中。淘舊貨的行內素有「墨陳如寶,筆陳如草」之說。筆毫極易為蟲所蛀,明清能留存下來的已經算是鳳毛麟角,就是民國名家所製,也屬奇品。一般藏家,都是將古筆置於錦漆套盒中再擱進樟腦,防止受潮,才可保存。
在舊貨市場混跡的販子,多是從民間收上來,叮叮咣咣裝滿一車就走,根本不注意什麼防護,若是偶有好筆,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所以羅中夏開口一問哪裡賣舊毛筆,小販們就聽出來這是個棒槌,忙不迭地翻出幾支看似古舊的毛筆,信口開河:
「您看看這支,上好的宣筆,七紫三羊,正宗的清宮內府所製。」
「這支好,地地道道的王一晶齋初代王氏製的鼠鬚筆,您看這筆毫,四德俱全。」
這些小販原本打算祭出一些專用術語,糊弄這個嘴邊無毛的小棒槌。誰知羅中夏對於毛筆一道,無知到了極點,除了知道一邊有毛一邊無毛以外別的一概不懂。所以他只牢記鞠老先生的毛筆是鳳梨顏色,其他一概不認。小販們這一番唇舌可以說俏眼拋給瞎子看。
羅中夏這麼一路看下來,且玩且逛,見了許多佛手、鐘台、煙斗、主席像章甚至角先生……雜七雜八倒也十分有趣。古董販子們目光如炬,很快也看出來他不像是又有錢又會賞玩兒的主兒,招呼得也不甚熱心,他樂得清淨。
舊貨市場占地頗大,攤子也多,羅中夏浮光掠影地轉了一圈,已日近中午。他揉揉發酸的大腿,找了處大柏樹下的水泥台陰涼地坐下歇氣,心想今天差不多可以回去了。淘古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今天找不到還有明天,明天找不到還有下周,反正鞠老頭沒說期限。
忽然,羅中夏的目光一凝,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再仔細一看,原來是鄭和。他穿著一件橘紅色套頭衫,個子又挺拔,在一群老頭大叔中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奇怪,這小子來舊貨市場做什麼……」羅中夏心中起疑,連忙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悄悄跟了上去。
作者資料
馬伯庸
作家。人稱「文字鬼才」。作品涵蓋歷史、科幻、影視評論等諸多領域。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古董局中局》、《風起隴西》、《三國機密》、《長安十二時辰》,中篇小說《末日焚書》、《街亭殺人事件》、散文《洛神賦》、《破案:孔雀東南飛》等。 相關著作:《七侯筆錄之筆靈(下)》《七侯筆錄之筆靈(下)(首刷限量PVC書衣版)(拆封不退)》《七侯筆錄之筆靈(上)(首刷限量PVC書衣版)(拆封不退)》《古董局中局4(終):大結局》《古董局中局3:掠寶清單》《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圖之謎》《古董局中局(新版)》《古董局中局》《三國機密(上):龍難日(全新封面)》《三國機密(下):潛龍在淵(全新封面)》《風起隴西(第一部):漢中十一天(全新封面)》《風起隴西(第二部)(終):秦嶺的忠誠(全新封面)》《風起隴西(第二部)(終):秦嶺的忠誠》《風起隴西(第一部):漢中十一天》《三國機密(下):潛龍在淵》《三國機密(上):龍難日》《筆靈4:蒼穹浩茫茫》《筆靈3:沉憂亂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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