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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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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點重重的逆境,絕地重生的局勢, 為了找出真相,你敢跟魔鬼做交易嗎?▍
東林市連日來爆發殘忍連環殺人分屍案,屍體都有一個共同點:同時擁有XX(女)和XY(男)兩種不同染色體!
案件毫無頭緒,刑偵期限緊迫,致使初出茅廬的熱血菜鳥刑警任非,自作主張奔赴監獄,
求教於從沒有敗訴紀錄的警院鬼才教授、辯護律師暨犯罪心理學專家梁炎東。
原是人中龍鳳的梁炎東因犯下重大凶案,被判無期徒刑,入獄已有數年。
值此同時,監獄卻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匪夷所思的恐怖死亡案件,放肆、離奇的自殺與謀殺層出不窮:
本該在密室關禁閉的犯人,莫名上吊後落入水池溺死;
另一名囚犯則在窗外轉角處被發現頭部插入簽字筆斃命,
而死者大多有相同犯案背景,
梁炎東亦成為了凶手的下一個目標……
狂妄囂張的命案現場背後,是難以想像的詭譎莫測!
當追尋真相變成一場亡命之途,有誰膽敢走到終點?
內文試閱
雨從下午開始,一直沒停。
老舊社區街道的一整排路燈在暴雨中全部陣亡,由於傍晚時暴雷劈壞了電路,又沒人前來維修,致使附近十幾棟大樓毫無一點光亮。濃墨般化不開的黑夜裡,萬籟俱寂的城市,驟雨敲在窗玻璃上的聲音宛如粒粒黃豆砸下,成為惡劣天候裡的唯一伴奏。
臨街那棟大樓的二號公寓五○二室,裝潢老舊的小套房中,已經熬了超過四十個小時未闔眼的任非即使入睡了,腦子裡繃緊的某根神經仍未放鬆警惕—他再度陷入那無比簡單又恐怖至極的夢境,模糊的影子在眼前倒下,殷紅的鮮血迅速全面覆蓋視線。膠著在記憶中的畫面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睡夢中,任非放在胸前的手顫抖不休。
夢裡的這個人死了,死於凶殺,他知道。那麼……這就意味著,現實中同樣也有人死了……
某種潛意識裡已根深柢固的認知如鋼針般刺穿混沌,年輕男人驟然驚醒,猛地坐起來,凌亂的呼吸跟雨打窗櫺的聲音混在一起,讓人內心驚懼恐慌。
就在這時,白亮閃電劃過天際,驚雷乍響,喘著大氣的任非呼吸一滯。下一秒,放在枕邊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幾乎是下意識地抓過電話、接通,聲音緊繃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斷開,「喂?!」
「別睡了,快點過來!去他的,富陽橋下又發現一袋屍塊!」
任非幾乎是手腳並用、連滾帶爬跑下樓,慌忙之中甚至忘了手機內建的手電筒功能可照明。他上車、發動,本田CRV猛躥出去了十幾公尺才想起自己沒開雨刷。
他滿腦子都是譚隊咆哮的那句「又發現一袋屍塊」,以及驚醒前那個揮之不去的夢,豆大的雨點成串拍擊在擋風玻璃上,交織成一張無法掙脫的巨網,將任非連同他的車層層包裹住,在黑暗中引著他走向更深的深淵。
在這種視線極度不佳的惡劣路況中,這位剛從警校畢業不久的年輕人,不要命地將車速飆到了九十。快到富陽橋時,遠遠就見雨幕裡連成一大片的紅藍燈光不斷閃爍,將陰鬱壓抑的氣息蠻橫地揉進人心裡去。
任非連傘都沒撐,停了車就往河堤狂奔。因為是暴雨天,又在河堤下,本來就沒什麼人,因此現場沒拉警戒線。他們隊裡的幾個同事已經在那裡,顯然比剛入職的新人沉穩鎮定得多,除了一個三十六、七歲,身材高大精悍的男人,其他人都穿著雨衣。沒跑幾步就被淋成落湯雞的任非,踉蹌地站在男人面前,緊縮的嗓音微微發顫,「譚隊……」
十五分鐘前在電話裡咆哮的男人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沒說話,眉眼深沉,只看著地上,對任非抬抬下巴。那是個裝垃圾的大型黑色塑膠袋,五、六個袋子套在一起,裡面都裝著幾乎快被剁碎的屍塊。從某些特徵明顯的組織上可以看出的確是人類屍體,但是屍塊己被水浸泡過久、開始腐爛,塑膠袋也有破損,即使駭人的血色早被河水沖淡,露出的慘白看上去卻越發驚悚。
任非喉嚨發乾,眉心幾乎擰成一團,目光與蹲在屍袋旁邊的胡雪莉對上。他張嘴欲言,大隊長譚輝卻已面無表情地先一步開口:「我們接獲報案趕到時,現場已經被破壞成這樣。」
「……誰報的案?」
同隊裡又矮又瘦的石昊文,啞著嗓子指指大約三公尺外跟老刑警喬巍一起站著、雙手環抱肩膀正瑟瑟發抖的女人,「就是那個女人,她說自己原本打算跳河尋死,卻發現這個黑色塑膠袋,打開來看見裡面是屍塊才報警。」石昊文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懷疑。任非這才仔細打量起那個女人。女人纖細高燚,披著比身材大了不止一號的譚輝的雨衣,遮在雨衣帽子下的劉海到現在還滴著水。
任非緊緊盯著那女子,那女子也用惶然怯弱的目光回看他。半晌,他幾步走過去,溼透的衣服將他的身形包裹得更加瘦削凌厲,當他在女子面前站定時,那副氣勢簡直像一枝被拉了滿弓、蓄勢待發的利箭。
「妳為什麼要自殺?」
「……不想活了。」女人猶豫地囁嚅著。
「一個不想活了的人,還會對河邊的垃圾袋感興趣?這種鬼天氣,妳從河堤上走下來,打算到河裡去自殺,路過這裡的時候忽然對這個黑色袋子充滿了好奇,於是冒著雨、壓著輕生的打算,打開袋子一探究竟—」任非冷笑著勾起嘴角,「妳說這種話,自己相信嗎?」
雙方的距離太近,女人目光閃爍,嘴唇輕輕顫動著,似是已經嚇傻,說不出話來了。
喬巍站在女孩身後半步的位置,隱隱擋住了她的退路。顯然在場者對女人的說詞都有懷疑,決心輕生的人本該是萬念俱灰,別說河堤上一個大型黑色垃圾袋,就算是一疊紙鈔也未必會多看一眼。
「譚隊。」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任非住了嘴,跟其他人一樣看向跟他一起叫人的胡雪莉。
這時,始終蹲在屍袋旁的胡雪莉收了工具、摘了手套站起身。她是隊裡的法醫,從事這一行六年了,個性不苟言笑,「與前兩起案件一樣,這具屍體是被利器肢解,肢解切口看見的痕跡並不完整,可以初步判定凶手為女性、青少年或力量較小者。從部分指關節可以初步判斷死者同樣是女性,年齡不超過三十歲。能找到的手指皮膚表皮情況已有一定程度的脫落,初步可以斷定屍塊浸水的時間至少已經有四天。除此之外,目前無法對其他資訊做出判定,至於是不是與前兩具遭分屍的死者有同樣的特徵,必須等我回去做了驗屍,才能得到進一步結論。」
譚輝點了點頭,讓人協助胡雪莉把泡白、發脹的屍塊連同分不出是哪裡的碎肉,做了簡單封存後再帶回車上,然後走到報警的女子跟前。他連續幾天幾乎沒怎麼休息,粗嗄的聲音聽上去如同在砂紙上磨礪過一般,「小姐,麻煩妳也跟我們走一趟,回局裡做個筆錄。」
始終沉默的女人聞言一頓,之後搖搖頭,聲音抖得如篩糠一樣,顫巍巍卻很堅決地回應:「……我不去。」
「妳放心,我們不會—」譚輝深吸一口氣,他本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這時努力盡量輕聲細語地說話,只是話剛起了頭,就聽見旁邊的任非像著了魔似反覆嘀咕著什麼。
他不禁停住,側耳細聽,才聽出來任非說的是「不對」。那聲音驚疑之中充滿壓抑的恐懼,如鋼針般挑在譚輝的神經上,「……什麼不對?」
「狐狸姊說……屍體,至少被水泡了四天。」
譚輝的聲音緊了一下,「你有什麼發現?」
「沒有。」任非整個人看似處於一種愣怔的、彷彿被抽空了的狀態,他使勁嚥了口口水,脫口而出的話在一陣急過一陣的雨聲中顯得飄忽而不真實,「但在你打電話給我之前,我總覺得又有人死了,是剛死的……但是死的人跟這個被分屍的死者沒有關係,他是剛被殺的!」
譚輝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說什麼?」
「譚隊!」所有人循聲看過去,紛亂的腳步聲伴隨著胡雪莉去而復返。河堤旁昏黃的路燈下,她眉頭緊鎖,滿臉古怪,手裡無意識地死命抓著尚未掛斷的手機,往日鎮定淡漠的聲音充滿異樣的滯澀,「……前兩起分屍的DNA檢測結果出來了,可以確定兩名死者確實是日前失蹤的東大學生陳芸和外地就業人員顧春華,但包裹顧春華肢體的屍袋外面,那滴血跡不是凶手的。」
她頓了頓,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似乎竭力遏制住急促的喘息,雙頰因此僵硬了起來,下一秒,她終於垮下肩膀,「DNA比對結果證明,那滴血……是第一個被害人陳芸的。」
案子完全陷入了僵局。
風雨呼嘯的後半夜,東林警察局昌榕分局刑偵大隊辦公室裡,亮如白晝。
胡雪莉一回來就進了法醫室,從富陽橋下帶回的自殺未遂女子不符合拘留條件,因此做完筆錄也放行了。會議室裡的投影機沒開,石昊文站在移動式白板前,把剛列印出來的照片一一貼在上面。
石昊文深吸口氣,指著白板最上面那個青春洋溢的女孩照片,開始做案情梳理,「目前可以確定,我們發現的第一名被分屍死者就是這個陳芸,女性,十九歲,家住外地,東林大學藝術學院廣播電視編導系大二學生。這個月五號,派出所接到她的失蹤報案。十八號那天剛下完雨,一位居民在社區遛狗時,發現從樹叢裡滲出到地面的血跡,隨即發現裝了屍塊的屍袋,當即報案。當時也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棄屍現場已遭到破壞,導致無法從屍袋上採集有效指紋,現場也沒有發現任何具有其他勘驗價值的證物。」他說著,用手指點了點陳芸生前照片下方貼著、另一張大型黑色垃圾袋裝分屍塊照片,「透過DNA比對,目前已經可以確定第一個被分屍的死者,就是失蹤了十三天的陳芸。
「同樣的,透過DNA比對也可以確定,第二名遭到分屍的死者就是第二張照片上的顧春華,女性,五十歲,附近農村來城裡就業的工地廚師。十一號接到她的失蹤報案,二十號那天迎賓路上在維修地下管道,管道工人打開一個八○年代遺留下來的老井孔蓋時,發現了被藏匿其中的屍袋。但是屍袋上沒有指紋,只有一滴已乾涸的血跡,從檢驗報告來看,該血跡來自第一名死者陳芸。由於老井附近每天都有人經過,棄屍現場同樣遭到嚴重破壞,因此也無法得到其他有價值的證據。
「從目前了解和掌握的情況看來,兩名死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社交關係都比較單純,皆無不良嗜好,也未與人結怨,但驗屍結果卻存在很多相似的疑點:陳芸和顧春華的屍體內,都被檢測出高劑量麻醉成分,屍體都是被利器肢解。雖然法醫嘗試過把屍塊拼接在一起,但因為凶手砍得太碎,因此只能拼湊出這部分。」石昊文又指向被拼出的殘缺屍體的照片,「另外,從屍塊重量來看,我們目前找到的這些並不是完整屍體,推測凶手已棄置一部分難以完全滅跡的肢體;而另一部分,很可能已經……被銷毀了。最重要也最奇異的是,在陳芸和顧春華的屍塊裡,同樣在XX染色體中檢測出了少量XY染色體。」
男性的染色體是XY,女性的染色體是XX。那同時擁有XX和XY兩種染色體意味著什麼?
這就說明……死者身上同時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徵。順著這種邏輯往下思考,說死者是變性人也不夠準確,更準確地說,兩名死者都是雌雄同體的陰陽人。然而事實偏偏不是如此,這兩名死者經家人證實的確是女性無疑。那為什麼她們的染色體會有嵌合體的特徵?
其實移動式白板上的那些資料,在場眾人早已熟記到閉著眼睛不看也能回想起每一個細節,但唯獨這一點,眾人想破了腦袋也百思不得其解。
石昊文說到這裡也沉默下來,所有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被帶到這個疑問裡反覆思索。任非手裡捏著筆,看著筆記本上那些只有他自己才能懂的圈圈畫畫,忽然抬頭打破沉默,「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死者懷孕了,而且懷的還都是男孩?」
任非的語氣中含有認定某種猜想後無法克制的興奮,卻讓坐在旁邊的喬巍笑了起來,他倒是沒有惡意,只不過語氣裡的調侃任誰都聽得出來,「腦補得有點過頭了吧,小任。那個年紀輕輕的陳芸也就算了,顧春華都五十歲了,這個年紀懷孕的機率有多低,你知道嗎?何況顧春華的丈夫也已經死了四年。懷孕?虧你想得出來,聽上去就跟你那很玄的第六感一樣不可靠。」
要是在平時,以任非這種初生牛犢的脾氣馬上就會嗆回去,但是此刻他張了張嘴,完全被喬巍說的這句話吸引了。他隱隱覺得這句話裡彷彿有什麼關鍵的東西,但還沒等他抓住,那一點模糊的想法已經在腦海裡煙消雲散。
「老喬。」譚輝錯把任非的沉默當成被刺傷,他瞪了喬巍一眼,把菸頭狠狠撚滅在菸灰缸裡,卻也沒有接著任非的猜測說下去,「今天發現屍袋的地點是富陽橋北岸,東林河上游是城裡的水庫,全市飲用水都從那裡供應,不可能出現這麼一個可疑袋子一直漂在河上卻沒人發現。因此可以推測實際棄屍地點很可能是在東林河下游北支流河段某處。但按照雪莉的初步判斷,屍塊已經被水浸泡四天以上,而北支流河道相對較短,絕對不可能讓那個屍袋漂了至少四天才上岸。那麼很有可能……屍袋原本就被浸在水裡,而它被今天這場暴雨沖上岸,只是個意外。」
譚輝說著,起身拿過紅色簽字筆,在桌上鋪開的地圖上圈了幾筆,再對任非說:「任非,你和石頭天亮去這一帶找人了解一下情況,看看有沒有什麼池塘、水潭之類的,是從東林河北支流引水過去或是與之相通。」
他從地圖上抬起頭來看看任非,深邃鋒利的眉眼一瞬間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嚴厲,「小子,我跟你說,別再亂來了啊!再火爆衝動的性子做了這行也要收斂一些。膽大心細是好事,但像上次那樣無組織無紀律的混帳事情,你要是敢再做一次,看我回來怎麼修理你!」
被點名的任非想起上個月鬧的那件事,臉上一紅,老老實實點了點頭,「知道了。」
石昊文倒是跟任非關係還不錯,雖然他也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很頭痛,偏偏又覺得這種直來直往的脾氣很有趣。他等了一會,咳嗽了一聲,就把話題岔開,「隊長,那我繼續了啊。」
譚輝「嗯」了一聲,石昊文接著說:「然後就是本月十七號失蹤的謝慧慧,女性,二十六歲,本地人,東林音樂廣播電臺歌曲推薦單元《『慧』陪你聽》節目主持人。我們三個小時前發現的第三個分屍袋,現場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了,剛才譚隊已經分析過棄屍地點,現在需要等胡姊那邊的驗屍結果出來,才能知道失蹤者與死者的身分是不是能對得上。」
「不用等了。」虛掩的門被人推開,石昊文話音未落,胡雪莉便拿著驗屍化驗單走了進來。她把單子遞給譚輝,目光落在白板最上面第三張照片那個明豔女子的臉上,「結果已經出來了,可以確定死者就是失蹤的謝慧慧。屍塊中殘留大量麻醉劑,被肢解的痕跡與前兩名死者相同,除此之外……死者身上同樣有XX和XY兩種染色體。
「所以,」她邊說邊走到移動式白板前,微微仰著頭看三名年齡、長相截然不同的死者生前照,和照片下方已經看不出任何差別、怵目驚心又令人作嘔的屍塊,深吸口氣說:「基本上可以斷定,這三起分屍案,是同一人所為。」
?
東林市一個月來有三起殺人分屍案,凶手殺人、分屍、棄屍手段極其殘忍,而且在藏匿分屍的地點完全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由於擔心引起恐慌,市局不敢聲張,譚輝頂著難以想像的壓力帶領隊友們連日奔波,案情依然沒有絲毫進展。
不僅沒有進展,這件被他們瞞著、壓著的連環殺人案,最後竟然還是見了報。
當石昊文一手提著一群人的豆漿、油條,一手抓著捏皺了的幾份報紙衝到會議室時,裡面幾個人都以各種稀奇古怪的姿勢趴在桌上、靠著椅子,各自昏迷著。他那天生帶著啞音的大嗓門「啊」的一喊,讓任非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媽的見鬼了,兄弟們,你們快來看看這個!」
趴在桌上的譚輝一下子跳起來,他已經幾天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根本沒時間打理自己,現在下巴上全是青色鬍碴,滿臉疲憊,但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在一瞬間爆發出咄咄逼人的凶悍,「又怎麼了?」
石昊文把幾份報紙拍在桌上,因為回程時跑得太急,一時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案子,被……被爆出去見報了!」
這下所有人都清醒了。離石昊文最近的幾個人迅速把報紙一分,幾份報紙大同小異,都不用細讀,只掃了一眼,在場的幾個人臉色全變。
「真是見鬼了。」喬巍下意識地摸了摸留著小平頭的大腦袋,「這件事我們掩蓋得夠緊了啊,消息是怎麼走漏的?還寫得有板有眼的,什麼『推測目前至少已有三人遇害』,連昨晚我們剛發現的事都知道。」
「我看了一下,其他報紙都是轉載《東林晨報》,晨報的發稿記者叫季思琪。」不愛說話,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馬岩,把剛才向同事們要來的報紙放回桌上,起身從袋子裡拿了杯豆漿、插上吸管。
跟馬岩一起在下半夜趕來分局的李曉野一直看他不順眼,這時盯著他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豆漿後,體型壯碩的胖子眼睛一瞇,開口嗆他:「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吃喝?」
馬岩看了李曉野一眼,「你沒心情吃喝,那你找點更有價值的線索出來。」
「你們兩個差不多夠了,從畢業一起分過來到現在拌嘴拌了四年半,任非這個小鮮肉都來了,你們兩個老臘肉還沒吵夠。」石昊文隨口勸了一句。
譚輝把《東林晨報》抽過去看著那個撰稿的署名。李曉野跑到譚輝旁邊跟他一起端詳上面的「季思琪」三個字,偏偏那張賤嘴一刻也不停歇,「嘿,我們兩個大學還吵了四年呢,算一算七年之癢都過去了,這輩子大概也就這麼過了。」
馬岩狠狠瞪他,把喝完的豆漿隨手投進牆角的垃圾桶,罵了一句:「你滾。」
他沒趕上昨天半夜富陽橋下發現屍袋的第二現場,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倒是譚輝等他們兩人都停了,才慢慢從報紙中抬頭,「你們覺不覺得,『季思琪』這個名字很眼熟?」
「是昨天在橋下發現屍袋的那個女人。」始終沒說話的任非此刻臉色非常難看,「昨天做筆錄的時候,她就說了她是晨報的見習記者,我明明警告過她不能亂寫的……我去找她!」任非說著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氣勢洶洶地一推門,差點把門板撞在外面站著的老人臉上。
任非不知道他們分局長已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知道要不是老人反應迅速,躲得夠快,被他推開的門板也許就要撞塌老人家的鼻梁骨,頓時一陣心虛,「楊局……來了怎麼也不出聲?」
「出了聲之後,還能看見你像小毛頭似的往外跑嗎?」楊盛韜瞪了任非一眼,恨鐵不成鋼的數落中卻沒有責備。老人家是昌榕分局的分局長,已到快退休的年紀,依然面色紅潤、聲如洪鐘,「你們這些小輩應該比我明白,現在都是網路資訊時代了,一家消息百家轉—尤其是負面的!你們以為,我為什麼在這裡?我在手機新聞通知裡都看見這個消息了,頭條!你現在去找她有什麼用?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你去堵這一個,難道就能堵住悠悠眾口了?堵不如疏。輝,你找人以分局的名義寫個公告,把案情簡單地跟大眾說一下,省得到時候以訛傳訛,說得越來越歪。」
「這就安排。」譚輝點頭,但又有點猶豫,「可是市局那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是鬧大了,消息一上網,別說小小的東林市,恐怕全國人民都或多或少知道發生了這件事。對內,上級要問責,對外,群眾會猜測,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麻煩事等著處理,可是現在他們隊裡頂著的壓力已經非常大,楊盛韜不願意他們再在這些事情上分心,所以他搖搖手,示意譚輝不必擔心,「市局那邊我會去解釋,你們不必擔心這個。當務之急,先把案子給我破了。」
楊盛韜說著,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再找人去仔細調查一下發稿的這個女記者,雖然她不符合拘留條件,但我總覺得她有點問題。一個要自殺的女人,忽然對河邊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塑膠袋感興趣,發現分屍之後還有條不紊地報了警,經歷這麼一個晚上後,回去竟然還有心思寫稿發稿……這樣的心理素質也太過強大了。」
所有人都想快點破這個案子,但是已知的線索幾乎為零,再著急也得耐著性子尋訪查問,力求不漏掉任何一個有用的資訊。
外面的雨還是沒停,幾個人草草吃了早餐後,便分頭行動。
考慮到三名死者都是先由家屬報案失蹤,因此譚輝安排老喬打一輪電話,問問市裡其他分局最近有沒有接到其他失蹤報案,又讓隊裡一名負責各項文書的女孩寫公告,另外再派了人去查「自殺未遂」的季思琪。他自己則帶著馬岩和李曉野查找三名死者的身分線索和當中可能存在的關聯,而任非和石昊文則是按照譚輝指示,前往他在地圖上圈出來的那一帶了解情況,查找跟東林河北支流相通的池塘、水潭。
東林河北支流沿岸是老城區,地形環境比較複雜,任非和石昊文在車上對這一帶地區先做了功課,把衛星地圖上能找到的所有池塘、水潭、人工湖位置詳細對照,圈畫在地圖上,接著按這些地址逐一前往,隨後再去住宅區探訪街巷之間穿梭而過的水渠。到最後別說是從支流引流的水潭,他們連已廢棄、絕不可能與之相通的水井都沒放過。
然而他們一無所獲。因為塑膠袋裡裝的只有一部分人類肢體,重量較輕,假設凶手在未做任何措施的情況下棄袋,分屍袋就一定會浮起,可是附近居民卻沒人見過可疑的黑色塑膠袋。這兩天的暴雨導致城市淹水,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工湖或水潭之類的湖水溢出,向北支流回流。
其實他們幾個在說出這種可能性時,就已經推測到暴雨引發回流的這種假設,不過理論上雖然成立,卻並不容易實現。
原本就不多的線索再次斷得乾乾淨淨,任非跟著石昊文回到車上,機械化地脫掉雨衣,閉著眼睛靠在副駕駛座上不說話。
這是他入行以來遇過最棘手的一件案子,完全處於被動的警方幾乎成了凶手的職業收屍人,高度緊繃卻又毫無頭緒的處境,讓任非想起十二年前轟動全城卻至今未破的懸案。
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極度血腥殘忍的連環殺人案致使流言四起、人人自危,警方出動了全部警力全城通緝,然而在全城戒嚴中,血案還是接二連三地不斷發生,當初犯案的凶手究竟是誰,至今仍是個謎。
石昊文打電話跟譚輝報告了他們這邊的情況,掛電話後就看見任非目光呆滯地倚在車窗上出神,「喂,想什麼呢?」
任非想事情的時候常常這樣瞪著眼睛,此時他回過神來眨眨眼,眼睛的痠脹不適,竟引發灼熱的眼淚湧上,模糊了視線。他倉促地用手背揉了揉,對於石昊文的詢問顯然不想多談,「沒什麼,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一個案子。」
他本來對石昊文的詢問不欲多談,誰知道話音剛落,旁邊的石昊文竟然追問了一句:「你說的是十二年前的『六.一八』重大連環殺人案吧?」
霎時間,任非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那時我還在學校,這個案子最熱門的時候,被不同老師接連拿出來當成典型案例講解,而且又是懸案,想不記住都難。再說,被害人一家三口在市區先後被割喉放血,那時引起了多大的轟動,怎麼可能忘得掉。」石昊文一邊說一邊發動開車,說完忽然想起什麼,不經意地隨口好奇問任非:「倒是你,十二年前案子爆發的時候,你才十二歲吧?也會注意這個?」
「是啊……」任非坐直了身子,繫上安全帶,看著車子前方的雨幕略略出神。半晌,他微微低頭,額前細碎的劉海落下,遮住了他晦暗不清的眼神,也掩住了嘴角若有似無、比哭還難看的古怪笑意,「多轟動呢,想不注意……也難吧?」
延伸內容
【繁體版作者序】
得知要為這次出版寫一篇序的時候,我才翻開了許久沒打開過的《逆局》(原名《追凶者》)的初版文檔。我習慣在寫下書名的同時記錄故事的創作時間,當時這個故事的名字還叫《命案現場》,下面的時間是二○一六年五月。
這是我第一次寫刑偵懸疑題材的故事。
最初的最初,是因為想寫梁炎東這麼一個人。
他不是這本書的第一主角,但他卻是我想寫這個故事的初衷。
有什麼一個人,身穿囚服,背影卻孤拔,他在黑暗裡踽踽獨行,身上有太多的故事,背負了太多的秘密,可是他選擇獨自承擔,不願告訴任何人,因為「不相信」,也因為「怕連累」。
我想去挖掘他身上的故事,想替他講述種種的口不能言,漸漸地,任非的形象也就在我的腦海裡建立起來了。
不矯情、扛折騰、說話直、滿身熱血又猴脾氣的任非,相對於為人冷淡、寡言少語又城府極深的梁炎東而言,幾乎是一個情緒的爆發點和宣洩口,而他們之間的羈絆,從任非小時家庭的變故開始,直至他在監獄裡用一個連環殺人案敲醒了裝睡的梁炎東,其實更像一個前後輩之間精神與使命的延續和傳承。
而我在這個故事裡,陪著任非一起在不斷撕裂的情感中成長,陪著梁炎東尋找被鮮血掩埋多年的真相,陪著書中的人物一起經歷親情、愛情、友情全都被圈在這個巨大漩渦裡痛苦和絕望,直到真相大白、塵埃落定的那一天,天光乍現,雨過天晴。
那是格外炎熱的二○一七年八月,於某天凌晨,我寫下故事的最後一筆,而在「東林」的世界裡,他們迎來了一場埋葬一切的風雪,和一個生活都可以重新開始的新年。
故事完結了這麼久,我想念善良熱血的任警官,也想念算無遺策的梁教授,感謝這次出版,讓我回憶起與他們並肩而行的日子,也感謝打開了這本書的你,感謝相遇,這個故事,希望你也能喜歡。注意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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