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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全系列日本累積銷售破120萬冊!
★靈魂歸處╳海底火山╳永無天日
★隱藏謎團逐漸明朗化的中華幻想綺譚!
★獨一無二系列珍藏‧單集【烏妃宮裝卡】
★同名動畫好評如潮!
壽雪的身體被「烏」掌控,靈魂卻不知所蹤,
「烏」卻對壽雪的下落三緘其口,
就在此刻,「梟」的出現,能否為事態帶來一線轉機?
【內容簡介】
「風皆生自幽宮及樂宮。神宮之風會在世上巡迴交匯,最終返回神宮。」
壽雪的銀髮暴露在眾目睽睽下,那正是她身為前朝血脈的證明,
一直費心掩蓋此事的高峻該如何應對此局?
而隱娘與衣斯哈同時離奇失蹤,
在這般混亂局面中,又會引起何種變數?
與此同時,壽雪的身軀被烏漣娘娘占據,靈魂卻不知去向,
高峻再三追問,「烏」終於透露,壽雪的靈魂正徘徊於迴廊星河,
但將她喚回現世的唯一條件,卻讓高峻陷入絕望?
而在迴廊星河裡,壽雪遇見了那人,那少女對從前塵延續至今的妄執,
令壽雪心生懼意,她拚命逃開,轉眼卻被星河的水流吞噬……
在那之後,沙那賣晨回到了賀州,竟從身為母親陪嫁的奶媽口中,
得知了螫伏在沙那賣詛咒的陰影下,父親朝陽多年來不曾提及的深重罪愆,
這股巨大衝擊,是否會動搖沙那賣原先的立場?
另一方面,烏漣娘娘的半身沉眠之處越來越明確,
為此千里與之季前往界島,竟誤打誤撞碰見在宮內離奇失蹤的白雷?
而海底火山驟然噴發,也使千里一行人乘坐的船隻隨之翻覆……
其後,一把黑色長刀被浪拍擊到了岸邊……
//日本讀者盛讚//
.關於血緣、兄妹的預言的伏筆被收回,故事架構實在令人讚嘆。
千里的肝膽相照、花娘的深思熟慮和溫柔,及香薔對欒夕的執著,每個角色的定位都很鮮明。
沒想到下一集是最後了,要是完結的話,我應該會感到寂寞吧。——(25歲,女性)
.壽雪在這段時間當中,與各式各樣的人們之間建立起的關係,挽救了她的危機。
而烏和第一代烏妃雖然有着狡猾的形象,但此集揭露了二人的過往後,又令人感到惋惜。
感覺事態朝越來越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了!——(32歲,女性)
.雖然壽雪如神明般被後宮眾人崇拜,但孤獨的痛苦一定更加令人難以忍受吧。
故事到了後面變得宏偉起來,烏妃的後宮煩惱諮詢室似乎沒有出場機會了呢(笑)。
故事進展得越來越快了,究竟最後會如何結束呢?我萬分期待。——(18歲,女性)
.故事的寓意非常深刻!壽雪從隱身後宮到被大家圍繞,
從被迫接受成為烏妃的命運到主動尋找突破的可能,爲了改變命運,而不斷地挑戰,
是讓人重新審視生活方式的故事。——(28歲,男性)
//全系列最終卷‧第7冊預定出版//
第7冊 2023/04/14
☉隨書珍藏──【烏妃宮裝卡】
在象徵新生命誕生的星河中,壽雪的靈魂正漂浮其上?
隨著每一集推出,限定收藏烏妃各款神態。
使用紋理細緻的安格紙印刷,讓烏妃的神態及水面波紋皆能更細緻地呈現。
◆紙材:厚磅安格紙/尺寸:5.5*8.5 cm
內文試閱
(一)
高峻讓梟停在自己的手臂上(在旁人眼裡只是一隻星烏),動身前往夜明宮。此時夜幕低垂,夕陽早已隱沒,放眼望去一片昏暗。然而高峻並沒有要衛青掌燈,只是在黑暗中快步前進。
夜明宮周邊一帶依舊漆黑,景色難辨。靠著從殿內透出的朦朧光芒,才能勉強辨別方位。衛青踏步上前,告知皇帝駕到。殿內登時響起一陣騷動,一人匆忙將殿門拉開。開門的人是淡海,他一看見高峻,立即跪了下來,喊了一聲「大家」。接著卻又轉頭望向殿內深處,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殿內掛起了帳簾,帳後就是床鋪。溫螢與九九都站在床邊,壽雪則垂著頭坐在床上,以手按著額頭。
「壽雪。」
高峻輕喚了一聲,壽雪毫無反應,高峻只好低頭望向手臂上的梟。
「烏。」
梟這一叫,壽雪才以一副慵懶的態度抬起頭,緩緩朝高峻的方向望來。只見她雙眉微蹙,以一雙怨憤的雙眸瞪著梟。那粗暴的神態,絕非壽雪所有。心靈對面貌的影響之巨,似乎更勝於五官,眼前這個人雖然有著壽雪的外貌,卻與壽雪有著天壤之別。
「你是來殺我的嗎?」
壽雪……不,應該說是烏,對著梟如此問道。口氣中充滿了憤怒與畏懼。
「殺妳?唔,看來妳還沒有搞不清楚狀況。我來到這裡並不是以葬者部的身分,而是遭到了流放。」
「流放……?」烏皺起眉頭,顯得半信半疑。
除了烏之外,梟的聲音只有高峻聽得見,因此淡海、溫螢等人都露出了摸不著頭緒的表情,一臉錯愕地看著壽雪與高峻。
高峻走進殿內,坐在椅子上。梟則振翅飛到了對面另一張椅子的椅背上。
「如今壽雪的身體受烏漣娘娘操控,說話的是烏漣娘娘,壽雪的心目前不知下落。而烏漣娘娘的兄長依附在這隻星烏之中,他的聲音只有朕聽得見。」
高峻以泰然自若的口吻說出了現況。淡海等人皆聽得瞠目結舌,但此時高峻並沒有心思理會他們。
「烏,我問妳,壽雪的心在何處?如何才能覓回?」
高峻開門見山地問道。
烏這時才轉頭面對高峻,冷冷地說道:「不知。」
烏的回答可說是極盡冷漠之能事。壽雪的說話口吻雖然也很冷淡,冷淡中卻帶有一絲暖意,與眼前這個女人可說是截然不同。
「妳不知道?」
此時梟開口說道。烏將頭別向一旁。
「妳向在幽宮任岬部職,即靈魂引渡者。心即魂,壽雪之魂在何處,如何喚回,妳豈能有所不知?」
烏並不答話。高峻看在眼裡,也不追問,只是淡淡地說道:「既然有辦法喚回,那就行了。」以烏此時的態度,就算再怎麼逼問,她大概也不會說。目前至少知道有辦法喚回,已是一大突破。
「烏,我們正在設法尋找妳的半身。」
烏聽到這句話,驚愕地轉過頭來。
「大致的方位,已經查出來了。原本壽雪打算一打破香薔的結界,立刻便動身前往該地。」
烏瞪著高峻,顯然還抱著相當強的戒心,雙眸流露出了猜疑之意。
「別想騙我。」她以充滿恨意的口吻說道:「我已經學乖了,別想騙我第二次……不,第三次!」
這句話一說完,高峻驟然感覺到一陣強風撲面而來,不由得閉上了雙眼。驀然間,前方砰的一聲重響,睜眼看時,門扉赫然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還是關上的狀態。看來烏是將自己趕出了殿舍。高峻對這一招並不陌生。當初第一次到夜明宮拜訪烏妃時,壽雪也以這一招對付過自己。轉頭一看,衛青就在自己的身邊。接著是一陣振翅聲,梟也落在自己的肩頭。
「她數度受凡人欺瞞,已不再輕信凡人。」
「你指的是她遭流放之事,以及香薔之事?」
烏當年遭到流放,是因為她受亡者蠱惑,令亡者死而復生。至於香薔,更是將烏永遠囚禁於烏妃的體內。想到這裡,高峻不禁感慨烏確實頗值得同情。
「真是既愚蠢又悲哀。」
梟說得冷酷無情,言詞中卻流露出無盡的哀憐與疼惜。
高峻凝視著黑色的門扉,半晌後轉身說道:
「去鴛鴦宮。」
想要拯救壽雪,就不能有絲毫逗留。每遲一刻,壽雪得救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夜色越來越深,沒有半分停留。
(二)
當天深夜,高峻再度造訪夜明宮。
殿內貌似比往昔更加昏暗。仔細一看,燈籠前方竟擺著一座屏風,擋住了大部分的火光。
「娘娘……烏漣娘娘說她討厭光……」
九九一臉困惑地說道。只見烏環抱雙膝,坐在距離燈籠最遠的房間角落。高峻見她紮起了銀色長髮,身上同樣穿著平時穿慣了的黑衣,心裡猜想多半是九九幫她梳妝打理的吧。
「那個丫頭說一定要把頭髮綁起來。」
坐在角落的烏不斷發著牢騷。她嘴裡直喊著「頭好痛」,表情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我光是幫娘娘綁個頭髮,她就吵鬧個不停。」
除此之外,她還吵著說自己肚子餓了,但是將餐點端到她的面前,卻又不會使用筷子和湯匙。沒辦法好好吃飯,最後還自暴自棄,想要直接用手抓食物來吃。
「簡直像個三歲小孩。」九九說道。
「她當然不會使用筷子。」停在高峻肩頭的梟說道:「在幽宮的時候,我們只吃樹上的果實,從來沒學過筷子的用法。」
「幫她做些不用筷子也能吃的餐點吧。」高峻吩咐九九。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可是……」
「可是什麼?」
「娘娘會恢復吧?恢復成原本的娘娘……」
九九露出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高峻轉頭望向烏,烏將頭別向一邊,什麼話也不說。
「會。」
高峻只應了這麼一個字。九九這才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
「衣斯哈的下落……還是不知道嗎?」
「目前還沒有頭緒。」
九九臉上的表情登時轉為失望。高峻不禁心想,這女孩的表情真是簡單易懂。
「衣斯哈……是那男童吧?」
窩在房間角落的烏忽然說道。
「那是哈彈族的男童。白鼇那傢伙為了洩憤,把他擄走了。」
烏說得憤恨不已。
「為了洩憤?」
「哈彈是我的『巫』。我的第一個『巫』,就是哈彈族人……」
「第一個巫……」高峻一面回想一面說道:「妳指的是第一代冬王?」
最初烏在幽宮犯了罪,被流放到此地時,她挑選了一個男人為夏王,一個女人為冬王。那正是雙王歷史的濫觴。
「剛被流放到這裡的時候,沒有人看得見我,也沒有人聽得見我的聲音。直到遇上了那個巫,我才終於能夠與凡人交談。」
烏呢喃說道。
「沒有了巫,我什麼也做不了。沒辦法和凡人交談,也沒辦法獲得供品,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白鼇那傢伙也一樣,我們最怕的事情,就是巫被殺死。所以白鼇又氣又恨,我也一樣。」
烏的言詞帶著幾分稚氣,沒有辦法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
「鼇神發怒……是因為妳殺了他的巫?」高峻問道。
「不是我殺的,是哈彈族殺的。他們攻打杼,殺了白鼇的巫。因為杼王就是當初欺騙我的那個男人。」
杼朝是一個信仰鼇神的古代王朝,據說壽雪的身上也流著杼朝人的血脈。高峻試著在心裡整理前因後果。
烏遭到流放,是因為她受亡者蠱惑,令亡者死而復生。原來那個亡者就是杼王?因為有這個嫌隙,所以烏指使哈彈族消滅了杼朝。鼇神的巫也在戰亂中遭到殺害,因此鼇神憎恨著烏。既然烏也憎恨著鼇神,這代表……
「妳的巫也被鼇神殺了?」
「沒錯,而且那傢伙的手段既狡猾又卑鄙。」烏皺眉說道:「他故意引誘兄弟吵架,殺死了我的巫。」
當初壽雪所描述的古代歷史,確實有類似這樣的橋段。夏王與其弟弟發生爭執,後來夏王殺了冬王,導致天下大亂,從此進入漫長的亂世時代。由此看來,鼇神也曾毀掉一個王朝。
「所以妳就跟鼇神打了起來?」
「最後是我贏了。」
烏的口氣帶了三分得意。「區區白鼇,哪是我的對手。」
「失去了半身,還敢說妳贏了?」
說這句話的人不是高峻,而是梟。烏氣呼呼地瞪了梟一眼。
「若不是失去半身,妳怎麼會遭到香薔擺布而無法脫身?腦筋不好還想要反擊,才會落得這個下場,真是個傻丫頭。」
烏懊惱地瞪著梟,緊緊咬住了嘴唇。只見她的眼眶逐漸積滿淚水,一張臉脹得通紅。高峻從剛剛的對話,也已聽出烏的腦筋確實不太靈光。
「香薔她……從小就是個奴隸,整個人瘦得像皮包骨,臉上氣色很差。雖然看起來好弱小、好可憐,卻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巫,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巫。她總是孤單一人,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只有我會為她著想……沒想到她竟然會……」
烏環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起來。高峻看著烏以壽雪的身體做出這樣的舉動,心情不禁有些複雜。壽雪就算要哭,也絕對不會像這樣哭得呼天搶地。
「原來妳們是同病相憐。」梟哭笑不得地說道。「看來那個香薔也是被欒夕利用了。」
「如果我能取回半身……只要能拿回半身……我就不會被關住了……」
烏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碩大的淚珠滾滾滑落。
「……取回半身之後,妳會與現在有何不同?」
高峻淡淡地問道。烏以一雙濕潤的雙眸凝視高峻。她一眨眼,淚珠再度沿著臉頰滑落。
「我會變回我。」
烏這句話說得不清不楚,高峻只能自行加以解釋。
「妳的意思是說,恢復妳原本的模樣?屆時壽雪……妳現在的身體會有什麼下場?」
烏歪著頭想了一下,那神態與壽雪竟有幾分相似。
(三)
壽雪在一片漆黑中睜開了雙眸。
她的全身似乎浸泡在水裡,根據肌膚上的觸感判斷,那確實是水無疑。但不知為何,壽雪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水正不斷地流動,自己似乎置身在河水之中。那是一條很淺的河,因為此刻壽雪的身體有一半露出了水面。儘管遠處一片昏暗,但河面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這正是目前她所能察覺到的事。
她以手撐著河底,坐起了上半身。
──螢火蟲在河面上隨波逐流。
這是壽雪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數不盡的光點,在黑闇的河面上載浮載沉,緩緩漂流。那些光芒是如此微弱,彷彿隨時會消失,卻又不曾消失。
壽雪試著朝光點伸出手。仔細觀察,會發現那光芒是白中帶青的顏色。她以手指輕觸光點,那些光點竟穿透了手掌,流動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既不冷也不熱,沒有在她手掌上留下任何觸感。壽雪遙望光點流逝的方向,遠方依然只有寬廣的河面及漆黑的夜空。極目四望,除了河面之外什麼也沒有。
驀然間,壽雪發現了一個疑點。這明明是一條河,卻沒有潺潺流水聲。空中無風,水中無魚,整個廣大的空間裡聽不見一絲一毫的鳥蟲鳴叫之聲。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一條河。
這裡到底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對了,那些烏妃的屍骸……
壽雪回想起了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我死了嗎?
壽雪低頭審視自己的手掌。明明置身在河水之中,雙手卻一點也沒被浸濕。她又試著握拳,卻使不出半點力氣。那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明明自己正存在於肉體之中,卻感受不到肉體的存在。
壽雪看著眼前的景色,陷入了沉思。原來人死之後,會來到這樣的地方,一條蕭瑟、寂寥而昏暗的河川。
「看那邊。」背後驀然響起了說話聲。
壽雪吃驚地回頭一看,一名身穿黑衣的嬌小少女,就站在自己的正後方。少女有著蒼白的臉孔、骨瘦如柴的身體,以及一對大得異常的雙眸。她的雙唇乾裂,而且毫無血色。
少女伸出手指,指向前方。壽雪看見少女的手,不由得心中一突。少女的每一根手指都只剩下半截,鮮血不住滴落。
「星光墜地,又是一新生命的誕生。」
壽雪於是朝少女所指方向望去。漂盪在河面上的微弱光點,一面搖曳一面緩緩沉入水下。
「看,那也是……」
少女又指向另一光點。那光點同樣在擺動中緩緩沉墜。放眼四周,還可以找到非常多正在下墜的光點。
「受神宮導引之魂,於此川中受盡沖刷洗滌,周遊巡迴,終於化為新生命。」
少女的聲音雖然清澈透亮,卻是尖細而微弱,彷彿隨時會中途消失。
「我在這邊能做的事,就只是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少女放下手臂,轉頭面對壽雪。她的眼神空洞陰鬱,有如晦暗的樹洞。
「妳破了我的結界。」
她的聲音變得陰沉而沙啞,雙眸變得更加陰鬱而深邃。
壽雪憤然往前一撲,將少女按倒,登時水花四濺。
「……香薔!」
(四)
據說香薔死後,欒夕擔心她會復活,所以將香薔的屍體醢了。
「晁華……」
香薔的手掌隱藏在黑衣的袖子之中,隨著身體的晃動,袖口不斷滴出鮮血,乍看之下有如淚珠。
壽雪不禁心想,看來這個女人的心裡除了晁華之外,當真容不下任何事物。晁華以外的任何人,在香薔的眼裡都與路旁的石塊無異。因此不論壽雪如何向她強調烏妃們心中的怨恚與痛苦,都無法撼動她半分。說到底,她根本無法理解石塊的感受。
──所以她什麼也看不見。
就連晁華眼中的事物也不例外。香薔根本不知道晁華的感受。
不管是過去的漫長歲月,還是未來永劫,香薔都只能在這一望無際的昏暗河面上,漫無目標地徘徊遊蕩,永遠沒有止歇的一天。這就是她必須遭受的懲罰。
「在晁華對我伸出援手之前,我一直過著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生活……」
雖然只是細語呢喃,但在這連潺潺流水聲也聽不見的死寂世界裡,香薔的聲音有如清脆的鈴聲一般清晰而響亮。
「我的父親偷東西被抓到,母親和我都受到連坐處罰,變成了奴隸……除非官府發出赦令,否則我們永遠都只能當奴隸。每一天,我們都只能拿著杵搗糙米……就算搗到磨破了皮,手上長出了水泡,也不能休息……妳知道嗎?罪犯只能穿紅色的衣服,所以我們每天都穿著紅衣,從早到晚不停地搗米,永遠沒有搗完的一天……除了烏之外,我沒有其他的說話對象。」
「烏……」
香薔停下腳步,轉過了頭來。
「每到夜晚,我就會聽見她呼喚我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傳出來。那聲音只有我聽得見。烏每次和我說話都好開心,因為她終於找到人可以和她說話了……我也……我也很開心……」
香薔垂下頭,似乎是回憶起了往事。
「但是……後來晁華來了,他救了我,我成了晁華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也把晁華當成最重要的人。不管晁華身邊有多少漂亮的妃子,就算晁華和那些妃子生了孩子,到頭來只有我才是晁華絕對不能失去的人。在晁華的心裡,只有我絕對無法被取代……不管我做什麼事,晁華都會原諒我。」
香薔忽然笑了起來,不知想起了什麼。壽雪暗想,不曉得她當年做了什麼可怕的舉動。雖然心裡納悶,但壽雪並沒有開口詢問。
「所以不管晁華做了什麼事,我也會原諒他。他再怎麼討厭我,再怎麼害怕我,也不會離開我的身邊。」
香薔不知何時竟來到壽雪的面前,壽雪大吃一驚,急忙向後退了一步。香薔伸出手,抓住了壽雪的手腕。只剩半截的手指陷入肌膚之中,手指的傷口不斷有鮮血噴出。難道她感覺不到疼痛嗎?壽雪心中又驚又疑。
「我為晁華做了那麼多事,真不曉得他為何這麼怕我。不只找來了一大群巫術師,蓋了一棟受鼇神庇佑的殿舍,還把我的屍體和鹽混在一起……我不顧一切幫助他,甚至不惜犧牲了自己的手指頭。我後來會死,說到底也是因為這個傷的關係……沒想到他卻把我的屍體……」
香薔的雙眸散發出異樣的神采,骨瘦如柴的臉孔有如骷髏般駭人。
──怪不得晁華會害怕這個女人。
香薔這種一廂情願的性格,正是令晁華感到恐懼的主因吧。畢竟晁華的心中,多半並沒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念頭。何況香薔的所作所為,只是「香薔認為對晁華有利」,而不是「晁華認為對自己有利」。
晁華救了香薔,所以香薔對晁華景仰愛慕,願意為晁華做出任何犧牲,就像是跟在母鳥身後的雛鳥一般。在香薔的心目中,晁華的地位或許就像神一樣。但是被當成神一般膜拜的感覺,恐怕相當不好受。
「晁華也真是的……明明是那麼厲害的人……當初剛相遇的時候,明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漢……」
香薔的雙眸雖然映照出了壽雪,但她的眼裡根本沒有壽雪、甚至任何事物的存在。壽雪向後一縮,甩開了香薔的手。
──沒時間聽她說這些永無止境的瘋話。
壽雪環顧四周。根據香薔的說法,這裡是迴廊星河。香薔因為遭幽宮諸神排拒在外,所以只能在這種地方遊蕩。那自己呢?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個地方?
「妳沒有死,所以靈魂不會進入幽宮。」
香薔彷彿看穿了壽雪心中疑問,忽然如此說道。
「除非受到人世間的親人呼喚,否則妳永遠沒辦法離開這裡,只能像我一樣在這裡不停地走來走去。」
親人?
──自己根本沒有親人……
壽雪驀然感覺到一股寒意自指尖擴散至全身。難道自己得像香薔一樣,永世在這種地方徘徊?
香薔再度伸手,抓住了壽雪的手腕。
「我看得出來,妳的身上流著晁華的血脈。」
香薔的臉上忽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壽雪心中驚懼,半晌後才察覺她在笑。那是多麼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既然如此,妳就和我在一起吧。」
香薔的手指陷入了壽雪的皮膚之中,濕滑的鮮血沿著手掌滴落。壽雪打了個哆嗦,拚命想要甩脫香薔的手。這一甩,香薔的手登時鬆脫,同時她的身體微微傾斜。壽雪急忙轉身奔逃。
「這裡是新生命的誕生之地……」
背後響起了香薔的聲音。那虛弱卻清亮的聲音鑽入了壽雪的耳中。
「晁華的新生命,終究會漂到這裡來。」
那聲音是如此興奮而雀躍。
「我一定能夠認出他來。到時候,我會把他牢牢抓住,再也不放開了。」
(五)
驀然間,白雷感受到了若有似無的微風。那是一絲陰寒的冷風,與來自大海的暖風截然不同。
──每次吹起這種風,總是沒有好事。
那冷風是從一片亂石堆的方向吹來。白雷轉頭朝那亂石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塊岩石的後方伸出了一隻白色的手。手臂處隱約可見淡黃色的袖口,上頭印著小花紋路。那看起來似乎是年輕女子的手,但絕對不會是活人的手。
那隻手正對著白雷輕輕搖擺,似乎是在對白雷招手。若是平常,白雷遇到這種情況絕對不會理會。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白雷自然而然地朝那個方向走去。
白色的手接著伸出手指,指向亂石堆前方的一灘淺水處。那附近經常有自大海漂來的海藻纏繞在岩石上,或是退潮的時候有魚被困在淺水裡。白雷依循那手指所指的方向,朝淺水處望去,只見有三道人影在那淺水處隨波搖曳。
──多半是因火山噴發而落海的漁民,漂流到了這裡吧。
白雷原本抱著這樣的想法,但仔細一看三人的穿著,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三人之中只有一人是島民,其他兩人以穿著來看似乎是官吏。而且其中一人的相貌,令白雷感覺似曾相識。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白雷細細回想。似乎是賀州吧。
那白色的手不知不覺已然消失。自後方追趕上來的衣斯哈朝淺水處瞥了一眼,吃驚地大喊:「有人!」
聽到吶喊的海燕子們全都奔了過來,他們毫不遲疑地跳入淺水處,朝著那三人靠近。
海燕子中的一人大喊:「他們還有呼吸!」然而這早在白雷的意料之中。要是這三人已經斷了氣,他們的屍體應該會被鼇神吃掉,不會漂流到這個地方來。
此時一股大浪打上來,幾乎到了白雷的腳邊。白雷這才發現腳下岩縫中卡著一樣東西。剛開始的時候,白雷只以為那是一根長條狀的船身木材碎片。然而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東西顏色黝黑,並非木材碎片。
那是一把黑色的長刀。
白雷拾起了長刀。
外海處再度傳來激烈的噴水聲。
作者資料
白川紺子
日本三重縣出身。畢業於同志社大學文學部。 曾獲雜誌Cobalt短篇小說新人賞入圍獎、2012年浪漫大賞。 著有《下鴨骨董》、《開始了契約婚姻》系列(集英社ORANGE文庫)、《布萊迪家的自薦女婿》、 《夜葬師與霧侯爵》(Cobalt文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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