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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如果生命讓你笑不出來,
我們只好比它更幽默!
銷量突破10萬本!橫掃各大暢銷排行榜!
讓人忍不住嘴角失守的經典「侯式幽默」!
▎十週年歡聚珍藏版 ▎
讓我們聚在一起的力量,與其說是共同信念,還不如說是對歡笑、美好的共同渴望。
只要還保有笑容,我們就保有了對美好的想望與對生命的幽默。只要繼續保有了這些,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知道,我們終將可以堅定、安好地走下去。
是的,我就是忍不住笑了。
──侯文詠
一句話,一段記憶,一些感覺,
是散落在那之中的片片美好,
讓生活有足夠的笑容,去面對變幻的無常。
侯文詠的幽默是內建的。
生活中俯拾即是都是趣味。蔡康永與粉絲妹妹的對話、葬禮上的噗哧一笑、被讀者開罰單、大明星被「打屁股」的困惑,或者親愛老婆的認人才能、兒子的「蚌殼話」……有時會心一笑,有時破涕為笑,我們的嘴角總是跟著上揚,彷彿置身現場。
又當他說起人生裡的玩味,關於創作者的「唯一」使命、愛情的「輸贏」之辯、閱讀的「賭博」比擬、寫作時珍貴的「無聊」……幽默成了輕盈的哲學,在平凡的日常裡繼續發酵,日子也就更加有滋有味。
他寫下的日常點滴將我們匯聚於此,就像是想起自己喜愛的家人、戀人、朋友時,臉上自然流露出的表情,我們對歡笑、美好的渴望,讓我們就是忍不住笑了。種種的美好,一旦交會,就會一直存在,並且持續下去──在這樣的氛圍裡,我們還要一再相遇。
序跋
我可是乾杯了噢,你呢?
二○○九年,我在臉書Facebook粉絲專頁開始發表文章。
本來,對於所謂的「粉絲專頁」我是很猶豫的,總覺得這樣做有「商業」、「偶像化」的嫌疑,違背自己寫作初衷。不過,隨著在專頁上發表的一些小文章得到讀者們老友般的親切回應,我克服了某種近乎潔癖的恐懼感。我發現,許多朋友──不管是過去的讀者、聽眾或者是新認識的網友,都跟我一樣享受這樣的交流。漸漸,我在這裡發表更多的生活見聞、隨筆,更多朋友也紛紛加入這個園地,在這裡貼留言、或貼文、貼圖、貼連結,讓我感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熱情。
我在這個地方得到的經驗和過去在傳統媒體完全不同。首先,這裡不受時間、空間、規格、收視率等限制,不但即時、直接,並且隨意、隨緣,想說就說,不想說時也沒有非說不可的壓力。更理想的是,必須是對你有興趣或「按讚」的人才能來到這裡參加互動。這使得這個專頁既擁有主動性,又不干擾其他不相干的人,創造出了一種既有媒體似的開放性,又有「好朋友聚會」似的封閉性社群。
我玩興大發,除了常在上面隨手發表一些生活隨筆,還不斷地在這個專頁上試試一些沒做過的事,諸如:徵求網友貼文、回應讀者困惑、為朋友的愛情疑難雜症公開徵求顧問,或者針對某些生活情境做意見調查(叫蚵仔煎還是雞蛋海蠣餅對陸客更有吸引力?)、甚至在腸枯思竭時像公開徵求我創作劇本中需要的情節……
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心血來潮,在臉書的粉絲網頁上辦「歡樂派對」。我從派對前三天前開始預告,屆時,派對將從晚上六點鐘持續到隔天凌晨一點鐘,我將開放專頁塗鴉牆,以「那些讓我覺得快樂的事」為主題,讓大家自由提文,和所有朋友一起共享。
派對當天,我像個緊張的主人,從下午五點半就開始在網頁上預告了。不但如此,我還貼了YouTube上我喜歡的音樂連結,為即將開始的派對暖場。
看我一個人戴著耳機在電腦前面搖頭晃腦,雅麗小姐問我:「你在幹什麼?」
「啊?」我拿下耳機。
「你在幹什麼?」
「開party。」
「開party?」她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嗯。跟幾十萬人一起開party。」
「幾十萬人?」顯然規模龐大,雅麗小姐可有一點興趣了,「在哪裡?」
我指了指電腦螢幕。
「真的假的?」
「真的。」
我把計畫告訴雅麗。她聽完只是搖頭說:「你別發神經了,我看啊,到時候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你一個人在那裡自high……」
被這麼一說,我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不過,我還是嘴硬地說:「會的,到時候一定會有一個體育場都裝不下的人來參加我們的party。」
六點整,我在網頁上貼上了黑眼豆豆先生的〈Tonight’s gonna be a good night〉的YouTube連結,並且開放了塗鴉牆上權限給所有人,我宣布──派對開始!
邊聽著黑眼豆豆的音樂,我好奇地另外開出一個新網頁,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人來參加我的派對。
新網頁一出現,我驚訝地發現剛剛貼上去的音樂連結已經不見了。
明明音樂還在耳邊響著啊……不會吧?消失了?網頁偏偏這時候出問題?我屏氣凝神,又按了幾個click之後發現,原來黑眼豆豆先生的YouTube連結,已經被後來的貼文,沖到第七頁去了。
「天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刷新了一次網頁,結果,原來的貼文又被更多的留言擠到下二、三個網頁。又刷新一次網頁,結果仍然還是一樣。
「怎麼了?」我的叫聲引來雅麗的關切。
「客人……」我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指著螢幕說:「都來了。」
雅麗站在我的身後,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在我刷新下,一篇又一篇的貼文,河流似的在螢幕上流動著。
沒有想到一個人在家裡也可以這麼high……
這些留言,情緒都跟我一樣驚訝、一派興奮、高亢。我又隨手打開一個連結。
侯大,真的是你嗎?讀你的書快二十年,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和你一起開party。太興奮了,送上我最愛的一首歌!祝大家今晚都能high到最高點。
熱情的網友們貼上來的音樂數量多到根本來不及消化,只能聽完一首,隨著畫面刷新隨機跳出最新的連結,就聽哪一首。我就這樣,在情緒高漲的high歌之中,盡情打開留言,並且忙著回應。
各式各樣的貼文、圖片、音樂、影片都有。有人po上對彼此的祝福、有人po上自己小孩學走路的影片,也有人po上不同時期在演講、簽名的場合與我合照的照片。還有人宣布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立刻有朋友po上來各式各樣的生日快樂歌……
興致一來,我找出幾本著作簽名、拍照、上傳。
有獎徵答:在一場正式的四百公尺賽跑中,你奮力向前跑,超越了最後一名,你是第幾名?請在下面的留言欄留言。猜對的人我要自己掏腰包送簽名書。只有十本書噢,動作要快。好,現在開始。
才發文,留言欄立刻被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答案。(標準答案賣個關子。提醒大家,「倒數第二名」不是標準答案。)
我找出前十名答對的朋友,發信去問他們的住址和真實姓名聯絡電話,不到五分鐘,十個朋友的住址、電話和真實姓名已經留在我的信箱了。
看著這些個人資料,我心想:天啊,大家對我未免也太信任了吧?
音樂忽然停了。我又刷新了一次網頁,發現我已經錯過十幾個頁面了。我隨手又點了一首網友貼上來的音樂,耳畔又恢復了響聲震天的熱鬧。派對歡樂的氣氛持續著,我感覺得到,陸續有更多的朋友加入這個川流不息歡樂派對。
一切對我來說都新鮮、驚喜、前所未見。
有讀者po上來他最喜歡的景點。也有讀者po上來他最愛的餐廳、最不可錯過的菜單。還有讀者po上來她的新生兒的照片。她說:她開始讀我的書的時候是個憧憬愛情、婚姻的國中小女孩,現在她已經身為人母了,她很喜歡自己的丈夫、孩子,喜歡自己的生活,想和大家分享自己的快樂……
還有遠在日本讀書的讀者,告訴我,日本下雪了。東京的雪夜,她一個人在遙遠的北國感受這來自家鄉的溫暖,淚流滿面……
就這樣,我一個人在書房,擁有了分布全世界各地的朋友的陪伴,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時光流逝。我把電腦聲音接上喇叭,讓歌曲從音箱播放出來。我點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留言、一張一張的照片、一首一首的歌聲、影片文字,熱鬧、吵雜、喧囂……
網頁上,有大剌剌地對全體發言的貼文,也有志同道合的小社群在某個話題底下各自聊開,最誇張的是連網購的人都上來促銷他們的產品了……高亢的音樂聲中,時間、空間的隔閡消失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也消失了,幾萬人就這樣在網頁上流動著,此起彼落的起鬨、笑聲,彷彿可以觸摸、可以看見、聽見。
一切是那麼地栩栩如生,一切又是那麼地不真實。
專頁上,一則新留言映入我的眼簾。
侯老師,過了很久之後,我還是常常會想起那件事。謝謝你。我是謝政傑,我一切都好,我會繼續長大,請不用為我擔心。
謝政傑是《危險心靈》裡面十五歲的叛逆青少年。我筆下的虛構人物當然不可能寫信給我。只是,這個留言讓我會心一笑,感到一種無比的溫暖。寫過膾炙人口小說《包法利夫人》的福樓拜曾說:「包法利夫人就是我。(Madame Bovary,c'est moi.)」
我相信,任何作者或讀者,只要被故事中的人物感動,他們的內心世界,都曾經將心比心地與那個角色合而為一。從某個角度來說,謝政傑就是我們,是任何一個曾被故事感動的人。
讀著這段留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飽受挫折的謝政傑在《危險心靈》裡面最後的篇章決定不再說話,落寞地被安排去看精神科醫師的畫面。那時候,謝政傑說:
我常常想,如果人與人之間,在一起的目的都只是單純地為了像這樣瞭解彼此,那該有多好……
在這麼一個充滿矛盾、衝突、猜疑、對立的現實世界裡,和一群如此熟悉的陌生人,用著這麼特別的方式,共同分享靈魂深處對美好的共同渴望,想著如此的因緣際會,分不清楚到底是感動還是感傷,我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潮濕了。
我決定去找瓶紅酒來,打開,為自己、為這麼多未曾謀面的朋友、為這個熱鬧的場合乾上一杯。
一杯紅酒下肚之後,我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紅酒杯,開始自拍,並且傳上臉書專頁。
「乾杯啦!」我說。
「好主意!」立刻有人回應。
還有人表示,要立刻到樓下便利商店買酒。
不久,網頁上充滿了各式各樣舉杯的朋友的照片,有獨照也有合照的。
在家裡開pa最過癮了。有人說。沒有酒駕問題、也沒有安全問題、更不用擔心壞人就在你身旁!
各式各樣的乾杯祝福蜂擁而出,祝暢銷的、健康的、致富的、心想事成的、祝福社會、祝福國家、天下太平的……
「乎搭啦。」這樣的聲音此起彼落。
就在我幾乎都聞得到從螢幕上散發出來的酒精味道時,另一則令人興奮的留言也出現了。
還記得我嗎?寫過這首詩的: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哈,我拍手叫好,要不是李白穿越時空來了,就是我們的派對變成主題派對了。不打緊,有緣無緣大家來做伙,燒酒喝一杯,乎搭啦──
這首〈將進酒〉我小時候背過。我開始一句一句地和李白一起唱和,交互朗誦。
主人何為言少錢,
噢喲,當主人的說什麼沒錢嘛,
逕須沽取對君酌。
只管去買酒來喝就是了。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你們家什麼BMW、Chanel都拿去賣了吧,叫你兒子拿錢去買酒來喝,
與爾同銷萬古愁。
人生海海,海海人生啦,讓咱們就這樣喝到天長地久吧……
夜漸漸深了。越來越多人舉起了酒杯,把照片po上來,加入了這場歡樂的派對。我把喝光了的酒杯、酒瓶拍下來,po上去。寫著:
我可是乾杯了噢,你呢?
像這樣。
更多乾杯照片被情義十足地貼上來。
我可是乾杯了噢,你呢?
像是山谷的回聲似的同樣的回應,被貼上來,又貼上來。
更好玩的是,還有人貼上來各式各樣的下酒菜……
光是看照片上的那瓶空酒瓶,大概不難猜出那晚我的神智狀態。我甚至企圖模仿相片中網頁左上角的照片那樣,坐到一大疊書本上,拍照上傳,展示自己的平衡感(或是愚蠢),幸好英明的雅麗小姐當場制止了。
就這樣,我一個人聽著讀者貼上來的音樂、看著這麼多美好的情意交流、穿梭著,直到凌晨一點鐘,雅麗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手錶。我利用僅剩的一點點清醒,感傷、不捨地貼上了事先準備好的《魂斷藍橋》主題曲……
或許是紅酒的緣故,隔天我醒得比平時早些。我有點頭痛,去找了顆止痛藥,就在陽光灑落的窗戶旁,邊喝水邊吃藥。
一想起昨夜的那場歡樂派對,我好奇地坐到電腦桌前,點開了螢幕上的臉書專頁。
沒有任何杯盤狼藉、也沒有任何躺在地上、沙發上必須收拾的男男女女……我忽然開始懷疑起來,昨夜的嘉年華會,一切的高潮,真的發生過嗎?會不會像溝口健二的電影《雨月物語》一樣,男主角一覺醒來,發現一切浮華只是夢境?
幸好網頁上的留言,為昨晚留下了見證。我數了數,朋友們光是貼上來的影音、歌曲連結就有上千則,其他貼文、貼圖更是不計其數。
太多事都在我意料之外。
在這之前,我從沒想過,寫在臉書上的小文章、或者是發生在網頁的這些事,會當作「作品」來出版。因為對我來說,這些生活瑣事、小品,一直就是作者的「生活」。而做為一個專業作者,他的「生活」和「作品」應該是不同的才對。
那時陽光亮晃晃地,穿越窗戶,落到我的座椅上。面對著這麼真實,卻又瞬息即逝的一切,我忽然有種新的體悟。我一直記得那天早上陽光曬在我的腿上微微的暖意、乾乾淨淨的螢幕、宿醉的頭痛,以及對應在我心中那種清明的感覺。
或許面對時間流逝、人事變幻這麼巨大的無常,誰也無能為力。但是,如果有一支筆,或者就能捕捉一些記憶、感覺,試著盡力把許多美好的瞬間保留下來,哪怕細微得像是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筆下瑪德琳(Madeleine)小餅乾留下的氣味……
我不確定我做得到做不到,或者是能做得多好,但就在那時候,我改變了想法,開始有了出版這本書的念頭。
一、兩年後,在這本書的出版前夕,當我整理好這些大部分發表在臉書的小文章,並且把所有的篇章名字都列印出來,攤在桌上,試圖從其中找出這本書的書名時,我發現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我就這樣抓耳搔頭,煎熬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忽然想起了那個舉辦歡樂派對的晚上。不難理解,為什麼當《我就是忍不住笑了》這個書名映入眼簾時,我心想,就是這個了──
我就是忍不住笑了。就像我們想起自己喜愛的父母、孩子、戀人、朋友時,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表情一樣……
我心想,讓我們聚在一起的力量,與其說是共同信念,還不如說是對歡笑、美好的共同渴望。
我在電腦上打字,把這個書名在稿子最開端打了下來。我看著這個書名,反覆推敲。
我就是忍不住笑了。我就是忍不住笑了……這樣唸著,不知道為什麼,腦海浮上了已故好友羅曼菲的笑容。
那時,因為癌細胞腦部轉移,曼菲不得不接受脊椎穿刺檢查。不幸檢查後,發生了頭痛的併發症。
「為什麼別人做穿刺都沒事,我做穿刺就發生穿刺後頭痛呢?」她皺著眉頭問我這個擁有麻醉專科資格的好朋友。
解釋了半天脊髓液外流等等專業名詞後,我說:「這種併發症最常發生在孕婦還有年輕人身上。你不是孕婦,所以,最可能的理由是……」
「我還很年輕?」曼菲說。
我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吧。」
「哈,」她聽了忍不住大笑一聲,開懷地說:「這倒是最近聽到,難得的好事一件。」
那是她典型的笑容,爽朗的、豪邁的。
一直到了她病情惡化到了不可收拾,明白自己隨時可能離開這個世界,她還跟我說:「其實啊,比起你們活得更久的人,我這樣的人生也有好處。」
「好處?」我看著她。
「至少我的人生,不用經歷老年這個我不喜歡的階段。」
「是啊,」我想了想說:「有一天,你會比每一個人都更青春、更美麗。」
說完,她笑了起來。
我一直記得她那個笑容。
那樣的笑容,也正是我最想說的。
只要還保有笑容,我們就保有了對美好的想望與對生命的幽默。只要繼續保有了這些,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知道,我們終將可以堅定、安好地走下去。
是的,我就是忍不住笑了。
我想像書是一個即將開始的歡樂派對。序文像是個站在入口的主人,舉杯招呼所有的賓客。在歡樂派對即將開始前,主人冗長的致辭似乎是不合時宜的。因此,我決定先乾為敬,歡迎大家,並且大聲宣布「派對開始」!
開場音樂響徹雲霄。光是那樣想著,我已經有幾分不請自high了。我高高地舉起空酒杯,有種高聲嘶嚷的衝動。
「我─可─是─乾─杯─了─噢,你呢?」
內文試閱
別指望那個交情給你太多依靠
出版新書時,不免要宣傳跑通告。作家這個工作可以分成很多部分,其中這是我最不喜歡的部分。總覺得談自己寫的書有點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再說,又不是每個看電視、聽廣播的人都對你有興趣,大動干戈地上媒體宣傳書,有點傷及無辜……
總之,這是題外話,這次要說的故事不是這個。故事是這樣的:
前幾天上李四端的節目專訪。
李四端是台灣最著名、資深的新聞主播,他的採訪以靈活、生動、刁鑽廣受觀眾歡迎。他的採訪遍及政要高官、商界名流、文化巨擘、影視明星……許多人都對他的訪問可說是又愛又怕。
我和四端雖是朋友,但接受他的專訪還是第一次。
節目開錄前,我們先小聊了一下。根據過去我做廣播採訪別人的經驗,這是錄影前很重要的熱身,一方面主持人必須瞭解受訪人,另一方面也是一種建立錄影對談節奏的嘗試。
有趣的是,四端觀察我,我也好奇地在觀察他。感覺得出來,他做足了關於我的功課,一邊發問的同時,也細膩地觀察我的反應,並且盤算著接下來的採訪策略。一般而言,訪問像我這樣的作家,氣氛是比較愉快的,我身上既沒有太多敏感話題,也沒有太多不能公開的秘密必須逼問。因此,這個訪談,我其實抱著放鬆的心情與態度面對。
我沒想到攝影機一開錄,李四端就轉移話題,從我幫言承旭寫情書的事開始談起。咄咄逼人問我,情書是寫給誰的?是不是寫給林志玲?內容是什麼?……
儘管我知道這件事情大家興趣很高。不過,因為我是受人之託,因此除非當事人願意公開,否則我實在沒有立場在當事人之前公開問題的答案。因此一開始我有點被迫閃躲,心裡老大不願意地想著:怎麼一開始就聊別人的事呢?而且還是我不好回答的事……
就在我快被逼到牆角時,四端忽然停了下來,問我:
「這樣的節奏你還習慣嗎?」
「可以。」我故作風度地說。(發現自己還真虛偽啊。)
「好,」他對著攝影師說:「那我們正式開始。」
(我愣了一下,原來是個下馬威啊。)
那是一個事後我覺得很流暢、有趣的訪談,果然,該問的問題四端一題也沒少問,當然,該回答的我也一點都不馬虎。
在我接受過的無數訪談中,就我記憶所及,這樣的下馬威一共有兩次──都是我的朋友、同時也都是非常優秀的主持人問的。
另一次是幾年前接受蔡康永「真情指數」的專訪。
我和康永算是老朋友了。老實說,他要怎麼採訪我,當時我也非常好奇。我一點也沒想到攝影機開錄,他丟過來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一個又麻又辣的問題。
「做為一個作家,你有這麼高的收入,你自己是什麼感想?」
我那時心裡想,天哪,這樣問題應該問大企業老闆或富商才對吧?再說,訪問一個作家有那麼多問題可問,幹嘛偏偏挑這種「高難度」的問題開場?
事後證明那又是一個「下馬威」問題。我好奇地問康永:
「當時你問那個問題,你是什麼打算?」
康永說:「我是想確認一下你的狀態,還有你是不是很清醒……」
「噢。」我說。
「還有,」康永說:「我們的交情很好。」
「當然。」我說。
「那時我也想順便提醒你,一旦攝影機開錄了,你就不能指望那個交情可以給你太多依靠了……」
「噢……」我恍然大悟。
不能指望那個交情給你太多依靠。這一點,四端和康永這兩位好朋友的態度是完全一致的。
四端的訪問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喝咖啡,他告訴我:「交情的確是訪談節目的一個妨礙。」
「為什麼?」
「因為主持人代表觀眾發問,而觀眾和受訪人之間是沒有交情的。」
噢,原來當攝影機打開時,好的主持人和好的受訪者之間的交情是不存在的。
我這樣說也許苛刻了。換個溫暖一點的說法,這句話應該是:好的主持人永遠是站在觀眾那一邊的。
接受這兩位「無仁義」的好朋友採訪的確應該保持「又愛又怕」的心情才對。畢竟他們的節目都是好看、又叫座的專業好節目啊。
這是在看到節目播出時,不得不打從心底讚歎出來的良心話。
吃飯了
昨天晚上,坐在客廳看著小說,在廚房做晚餐的雅麗小姐把鍋子裡的熱炒盛到盤子裡,邊對我說:「去叫小孩出來吃晚飯。」
「噢。」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手上的小說,走到老大房前,敲敲門,打開房門。老大坐在電腦前,正奮力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媽媽說,吃飯了。」
「噢。」老大連頭都不抬一下。
我又走到老二門口,敲敲門,打開房門。老二躺在床上,正拿著他的iPhone,在上面畫過來又畫過去。
「媽媽說,出來吃飯。」
「知道了。」
走回到餐桌前坐下來,餐桌上一盤一盤熱騰騰的菜已經上桌了。
「你都叫了?」雅麗小姐盛了飯端過來。
「叫了。」
「叫了,怎麼沒有人出來?」
於是我只好又去敲門,打開房門,告訴老大:「媽媽問,叫了半天,怎麼沒有人出來?」
「噢,再等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我又敲門,打開門,告訴老二:「媽媽問,叫了半天,怎麼沒有人出來?」
「噢,馬上。」
我走回桌前坐下來。「他們一個說一下下,另一個說馬上。」
不過,過了很多個一下下之後,似乎沒有人從房間「馬上」走出來。
「你確信他們有聽到?」雅麗小姐問。
「我不確定。」
大概有這樣等待了一、兩分鐘吧,我嘆了一口氣,走進書房,彎下腰,把網路Wi-Fi無線發射器的電纜拔下來之後,走回餐桌前坐下。
「你在幹什麼?」雅麗小姐滿臉問號。
「跟蚌殼說蚌殼話。」
一分鐘不到,兩個孩子都從房間走了出來。異口同聲地問:「發生了什麼事?網路怎麼斷訊了?」
「吃飯了。」雅麗說。
「噢。」
兩個小孩終於走過來,坐了下來。
我總算可以像個有威嚴的老爸一樣,大喊:「開動。」
叫我×××……
粉絲網頁上有人喜歡稱我侯大哥,網路上的朋友稱我侯老大,醫院的同事稱侯醫師,服役朋友叫侯醫官,研究所學生叫我侯老師,演員叫我侯製作,兒子學校老師叫侯爸爸,泰國出版社老闆叫Mr. Hou,也有人直截了當叫文詠……我都喜歡,唯獨稱呼「大師」太高調,稱「大叔」又太傷感情,怎麼聽都覺得怪怪的,如果可以的話,能免就免。
人與人之間的稱呼雖然只是簡單代名詞,但要考慮到年齡、輩分、親疏遠近,說起來其實挺值得玩味。大部分的時候,稱呼其實不只是稱呼,在看不見的深處,還定位了距離,也定位了地位高下。好比說,有些公司喜歡直呼名字。這樣的習慣落實到咱們地方來,老闆叫你John是親切,如果你也有樣學樣叫他Peter,那恐怕就是你不識好歹了。
稱呼透露的不只是關係,也透露了歲月。舞蹈空間的平珩說雲門的大師林懷民是這樣說的,她說:「林懷民小時候來我們家,我們叫他林叔叔,長大了在學校教書,叫他林老師,現在跟他熟了,叫老林。」搞得我這種認識林懷民也有一段時間的晚輩,見了人,不知該如何稱呼他才好。
我在台大醫院服務的時候,學生對不同等級的醫師稱呼有不成文的潛規則。從住院醫師到總住院醫師階段我被實習醫師稱「學長」。升了主治醫師之後學生立刻改口「老師」。在教學醫院裡,老師這個稱呼是尊貴萬分的,通常從主治醫師、講師到教授一體適用。不過一旦升等到了副教授之後,開始逾越地稱你教授。一旦當了教授,又被提升為sensei。sensei來自日文,其實就是老師的意思。但是因為老一輩的教授多半受過日本教育,因此,被叫sensei比老師多了一層德高望重的意涵,更顯尊貴。這些稱呼,雖然沒明文規定,但是那年頭,除非學生太白目,否則很少有人弄錯。
在公司、組織裡,逾越的稱呼不少,不過這年頭流行自動降級。我的朋友Mr. K,明明年紀小我不多,堅持我兒子不可以叫他「叔叔」,要叫「哥哥」,和我兒子說起話來,開口閉口「你爸爸那一輩」,儼然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樣。這也就算了,真計較起來,要他稱呼我「叔叔」又不肯。一副只想吃我豆腐,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得意表情。
另外一次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在台北之音主持「台北ZOO」廣播節目的時候。因為是以青少年為對象,因此在節目中我的口頭禪老是:你們侯大哥,你們侯大哥……有次我邀請了前監察院院長陳履安先生來上節目。他顯然預作功課聽過了我節目,一開口問候大家就說:「各位聽眾朋友早,侯大哥早……」
陳院長年高德劭,我一聽心裡立刻嘀咕:「哇哩咧……」
最誇張的是雅麗小姐。
我們彼此的稱呼從張醫師、雅麗、雅麗小姐、女王陛下到哈囉,視情況而定。有一次我從法鼓山打完禪三回來,也介紹她去參加下一期課程。法鼓山以「菩薩」稱呼每一個人,禪三班的學員則互稱「師兄」、「師姐」。
課程結束,我開車上山去接她下山。三天的浸潤顯然對她影響很大,一見面雅麗小姐就對我雙手合十,深深鞠了一個躬,說:
「感謝師兄,介紹我來參加這個課程,真是受益良多。」
衝著那句「師兄」,我差不多愣了好幾秒鐘,直到我恢復神智,也對她一鞠躬。
「師姐不要客氣,這是我的榮幸。」
唉,師兄啊,真是榮幸……
寫作既不浪漫、也不優雅……
許多人對於寫作這個工作都有一個浪漫、優雅的想像,對於作家的工作形態,也多所誤會。最常見的,像是這樣:
「你像JK羅琳一樣,在咖啡館寫作嗎?」
答案是不會。一方面台北的冬天不像倫敦那麼冷,我不需躲到有暖氣的咖啡館去避寒。另一方面,羅琳小姐在咖啡館寫作時《哈利波特》還沒有出版。我不相信現在羅琳小姐還能在任何一家咖啡館不被媒體、粉絲干擾,安靜地寫她的新書。
「那你都在哪裡寫?」
「在家裡,我的書桌上啊。」
「用稿紙寫?」
「用電腦,跟你在公司沒有什麼兩樣啊。」
「你利用夜深人靜的時候寫嗎?」
「我幾乎只在白天寫作,跟你上班的時間差不多……」
「啊,就這樣?」
「不然咧?」
「以為你會像海明威在《巴黎的饗宴》裡面寫的那樣,住在巴黎豪華旅館、邊寫作邊喝喝酒還邊看過往的女人,你知道的……」
哈,不可能。
一方面豪華旅館太貴,二方面喝酒太不清醒,三方面看女人太分心──特別是第三方面,雅麗小姐是不可能允許的。
「所以,」我說:「這是你對作家的想像?」
「我以為作家都是這樣。」說著,他哼起了一首旋律。雖然他沒有唱出歌詞來,但我彷彿記得歌詞是這樣的:
風吹著我像流雲一樣,孤單的我啊只好去流浪,帶著我心愛的吉他,和一朵黃色的野菊花……
聽他哼著,我笑了出來。
當今世界上一流的職業作家,幾乎是沒有人用這種方式工作的。我所知道的大作家,多半非常有紀律地維持一定的作息。如村上春樹的長跑、已故的美國暢銷天王麥克‧克萊頓甚至還固定吃相同的食物,好維持常規的感覺……
「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想的,和現實差太多了。」
在聽我說完了作家的工作方式之後,我的朋友問:「啊,如果你們的工作方式和我在公司上班差不多,那不是很無聊嗎?」
無聊。這兩個字倒有幾分精準了。
在很多人印象中,「作家」的工作狀態,可能是才華洋溢的靈光閃現、或者意氣風發的振筆疾書……事實上,那樣美好的「作家時刻」其實是很少的。寫作這個工作,花費最多的時間不是這些。
我統計了一下我寫《沒有神的所在》十八個月的時間裡,真正花在「振筆疾書」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三個月,就算扣除掉翻書找資料的時間──三個月好了,其餘的時間至少也有將近三百天左右,我是坐在螢幕前,一事無成地度過的。
換句話,把螢幕想像成一面牆的話,「面壁」的生活構成了完成一部作品、無可避免、最重要的部分。
至於「面壁」的過程,都在幹什麼呢?
主要就是反覆地想。至於想的內容,很難具體說明。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
我第一次寫長篇小說《白色巨塔》時,寫到三萬字左右時,第一次碰到小說中角色對我怠工。他們不但變得行動奄奄一息,對白也柔弱無力。我似乎聽到他們在對我抗議著:
「好無聊噢,我不演了。」
儘管我極力「控制」、「鎮壓」角色,但結果只是讓作品變得更無趣而已。
我就這樣「面壁」了一個多禮拜,越來越慌。就像所有的獨裁者一樣,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會開始想,除了「控制」、「鎮壓」,還有別的辦法嗎?我該跟這些造反的角色談一談嗎?
這一談不得了了。我必須重新反省自己對角色的背景、動機、心情的理解程度,甚至,我必須重新審視自己,到底我想說的是什麼樣的故事,我的目的是什麼……
這樣的過程,我慢慢理解、體認到,原來非得更深刻認識了這個故事、瞭解了我的角色,我所有的問題才有解決的可能。
那次的結果是,我又刪去了三萬多字,回到那個分叉點重新開始,才走出了這個死胡同。從那之後,所有寫作的過程,無非都是那樣重複的面壁過程,「創作─思考─毀滅─重新創造……」構成了寫作這工作的不變的內在程式。
「既然這麼無聊,」朋友繼續又問:「為什麼還寫得這麼開心呢?」
這倒是個好問題。
我開始想,或許那個別的工作所無法容許的「無聊」,或者看似無效率的「面壁」,就是寫作這個工作最珍貴的部分了吧。正因為那樣的空間,讓許多在創作之前未知或者沒被觀察的,有機會浮現出來。也正因為這個浮現,讓作家經由「面壁」、「無聊」的思考過程,發現更多自身、或者自身與這個世界的連結之間,更多的驚喜。
「你別看作家整天坐在那裡看似無聊,可是這無聊,」我回答朋友:「正是作家最奢華、最驚險刺激的內在冒險的居所啊。」
朋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喃喃地說:「什麼歪理,被你們作家這麼隨便說說,都變得好像很有道理。」
沒有在隨便說說啊。我心想,一旦放棄了這個無聊的過程,寫作這件事,真的只剩下無‧聊‧中‧的‧無‧聊‧了‧啊……
作者資料
侯文詠
台灣嘉義縣人,台大醫學博士,目前專職寫作。 ●侯文詠Facebook:www.facebook.com/houwenyong ●侯文詠官方網站:author.crown.com.tw/weny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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