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台灣歷史小說獎創作獎★ 哥哥沒有戰死，他只是變成了猩猩。 是日本人，還是台灣人？ 是哥哥，還是猩猩？ 皮與骨，豈能是一刀就切得乾淨 圓山動物園旁邊，住著高山一君與正夫、輝夫一家人。他們以製作精美的標本維生，即便在日本人的統治下，五官深邃的他們並不真正好過，但家人間的情感與支持，讓他們總能繼續度日，在飯桌上談笑風生，並不時傳遞觀察動物神態的知識。 弟弟正夫一直以來景仰著哥哥輝夫，他喜愛哥哥的堅毅、勇敢，那雙有力的手，有一天也會傳承多桑的技藝吧。然而，不顧家人反對，輝夫有天鄭重宣布，他要加入「高砂義勇軍」，為民族效力，讓家族擺脫恥辱、榮耀他的血脈。 儘管等著他的，是印尼熾熱的熱帶叢林，猩紅黏膩的血水，同袍的斷肢殘臂，但他不會死，他要活著回家。 在台灣的弟弟，卻沒有等到哥哥回來，他最終拿到的，是一只殘薄的陣亡令。隨著父親日漸消沉，這個家愈來愈安靜。直到圓山動物園收到的南洋戰利品──「紅毛猩猩」，似乎有什麼訊息要向他訴說。 這竟是一隻會排字的猩猩！正夫驚訝看著牠的一舉一動，似乎那臉上也逐漸浮起輝夫昔日的神情，多毛的身軀就像藏匿著哥哥的骨骼。或許，真有可能⋯⋯哥哥信守諾言，他回家了，只是他變成了猩猩。 張英珉以日治時期的圓山動物園為背景，描繪有著原住民身分的一家人，如何在時代的齒輪下試圖活出生命的意義，也直面時代之殘酷。 《猩猩輝夫》是「淚中帶笑」的小說。 這也是一個當「想念成了想像」的故事。 原來看似荒誕的想像，其實只是源自親愛的家人之間，最深厚的想念。 思念推薦── 平路｜小說家 甘耀明｜作家 朱宥勳｜作家 唐福睿｜律師／作家／導演 班與唐｜小說家 張郅忻｜作家 張徐展｜動畫導演／視覺藝術家 陳國偉｜中興大學文學院副院長 陳蕙慧｜資深出版人 劉珞亦｜法律白話文運動行銷總監 錢真｜小說家 ＊本書寫作計畫，獲國藝會常態創作補助＊

1. 標本室裡 2. 圓山動物園 3. 籠內的猴子 4. 人能不能做成標本 5. 掙扎 6. 決定出征 7. 參戰之事 8. 黑夜突襲 9. 陣亡令 10. 撤退 11. 新的動物 12. 無人知曉的祕密 13. 猩猩輝夫 14. 捕抓 15. 表演 16. 湯米君與艾蜜莉女士 17. 轟炸之日 18. 下山去 19. 宿命 20. 回來 21. 標本 22. 復仇 23. 後來 24. 無人歡送的遊行

第一章 標本室裡 今年十歲的高山正夫，正瞪大自己晶瑩且深邃的雙眼，在午間的燦爛窗光映照之下，仔細凝視檜木標本櫃裡的那隻「黃喉貂」標本…… 不管過了多久，來到人生中的任何階段，正夫永遠記得自家一樓的工作室內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動物標本，空氣中總瀰漫著動物毛皮的氣味。特別的是工作室一角的檜木櫃有九個框格，每個框格中都布置了一件動物標本，其中左側框格中有哥哥輝夫當年精心製作的「黃喉貂」標本，淺山即可見的黃喉貂有著細長又柔軟的身軀，與顯眼的黃色頸部毛皮。奇特的是，儘管本該是僵硬的標本，正夫卻從標本動作中看出這生物原本柔軟的身姿，配上映著窗光的剔透玻璃眼珠，正夫總覺得這隻黃喉貂只是如拍照般暫時凝結住身體，只要時空繼續運行，黃喉貂便會啪聲跳下，躲藏到檜木櫃後方的角落裡抓老鼠去。 西元一九四三年，昭和十八年的初春，這年代的台灣山區已不像過往軍事管制，平地人已能付費給蕃人嚮導去山區打獵，或進入傳統領域登山攬勝，也就是如此，便能隨意購買山產動物，才有能大量製作標本的機會。正夫的父親高山一君身為日文名為「剝製師」的標本師傅，在動物園內的一角開設了標本工作室，承接園區標本業務。 由於這一年正夫已十歲，個頭已逐漸長大，高山一君便嘗試讓正夫擔任自己的助手。 「正夫，你準備好了嗎？」 高山一君正在水槽邊仔細清洗雙手，以毛巾擦拭乾淨後，便緩步來到大木桌邊，反覆叫喚著凝視標本的正夫幾聲後，正夫才回過神來應著多桑。 「多桑，等一下，我快看完了。」 儘管如此說起，但正夫看完黃喉貂之後，卻又忍不住被屋中其他標本吸引──檜木櫃旁的地板上，擺放著一對石虎互相追逐打鬥的標本，正夫順手拿起雞毛撣子，輕輕拍去石虎毛皮上的灰塵，稍微清掃之後，正夫轉過身，便看見身旁灰牆上掛著水鹿的頭頸標本，碩大的分叉鹿角十分醒目，是雄性水鹿發情時的戰鬥武器；地板上一隻百斤大山豬的目光滿是怒意，彷彿隨時都要衝向前方，以獠牙劃破獵人的大腿動脈，讓溫暖的血流無盡奔騰……至於角落那隻碩大的公梅花鹿全身標本，眼眶中有著來自東京最新式的透亮玻璃眼珠，嶄新的玻璃工藝讓梅花鹿彷彿活物，正雙眼晶亮地凝望著正夫。 正夫凝視著梅花鹿標本之時，眼角餘光卻被駭人的身影給驚懼，正夫因而慌張轉身，看著牆角那一尊胸前V型白領，站立時足足有一米八十公分高的台灣黑熊標本，正凶狠舉起前肢的鋒利尖爪，彷彿下一秒就要撕裂正夫的身軀，讓他光是盯著標本便不寒而慄……正夫真希望那位訂購黑熊標本的大稻埕茶商，能早點差使工人來將巨大的黑熊標本搬走，不要再放在工作室中，畢竟他在不經意間被黑熊驚嚇到屏息，總要深呼吸數次之後才能平緩情緒。 不過這些已堪稱精緻的標本群之中，對正夫來說，還是多桑高山一君所打造的第一個標本，讓他真正思索什麼是「藝術品」── 放在檜木櫃框格正中央的標本，是來自塔塔加的布農獵人所捕獲，平地難得一見的奇獸「黃鼠狼」。特別的是，這是體型較小的黃鼠狼，連頭到尾只有十八公分長，腹毛皆為白色，和一般全身黃褐色的黃鼠狼有著極大的差別。布農獵人說，這稀少的「小型白腹黃鼠狼」可是要到近兩千尺的高山，且要在滿是二葉松的草原才能遇到，正因為來自於「高山」，又是多桑第一個耗盡心力製作的「起家標本」，所以多桑便將牠擺放在木櫃中央，作為高山家最重要的紀念物。 正夫凝視這隻小黃鼠狼的標本許久後，便突然產生些許幻覺，眼角的標本動物們此刻竟各自輕盈著甩動長尾，或掩著身體偷吃東西，或藏匿角落啄著木牆，各自以萬千姿態活在工作室的每個角落，彷彿對正夫大方宣告「我就在這裡──」「我還活著啊──」「你沒發現我嗎？」但往往回頭一望，標本仍是標本，一切都只是眼角餘光產生的幻覺，畢竟大部分標本作品皆已被人預訂，若非身上以細麻繩綁上「售出」的標籤，任誰都會一眼被這些美麗的生物迷惑。 窗外積雲遮住太陽，工作室內瞬間暗下，屋內已打造完成的奇獸標本各自凝望前方，說來奇特，才十歲的正夫已經明白，這些動物死前最後一段時光肯定因病不起，或因子彈穿身而奄奄一息，但死亡氣息在動物死後反而一掃而空，重新被打造成健壯且靈動的姿態，正夫每次凝視這些標本，便會覺得這還真是「人死留名，虎死留皮」。 「多桑，我來了。」正夫終於看完標本，喘口氣，從標本陳列區走向工作桌。 對正夫來說，正因為多桑身為標本師，正夫從小便從工作桌上的動物屍體來認識動物，不管是穿山甲、黑熊、石虎、水鹿、山羌、山羊、老鷹或食蟹獴，甚至有一回還送來水獺，這台灣溪流中已十分稀有罕見的動物，只要製作過一次標本，正夫便熟悉到能一眼辨認，但今日當他看到窗光照耀著桌上擺放的狗屍時，卻一時間產生迷惑，只因狗在台灣常見，但工作桌上的「柴犬」來自日本，還是第一次見著。 「多桑……要開始了嗎？」正夫問起工作桌邊，正在苦思的高山一君。 個頭中等的高山一君年近四十，並沒有回應正夫，目光炯炯的打量這狗屍許久，把眉頭都看皺了，只見光絲塵埃在狗屍身邊飄浮閃爍，隨著高山一君的靠近而飄動。 「都僵硬成這樣了……」正夫已扳不動狗屍的前後腳，也無法打開狗的口部，身為標本製作之家的孩子，正夫知曉這狗早已死亡多時。 突然間外頭動物園區傳出獅吼，正夫受到吸引，忍不住轉頭看向窗外豔陽。 標本工作室位於圓山動物園的園區邊緣，此刻中午十二點半，天空正上方的太陽將遊客的影子都鎖在腳下。正夫望向明亮的窗外，直覺告訴自己儘管是春末，但亞熱帶台灣偶發的高溫下，一定要搶時間將標本處理好，否則狗屍腐壞後，毛皮將會沾附著連肥皂都清洗不掉的氣味，更何況正夫家的一樓是標本工作室，二樓是家人生活的起居室，要是腐屍氣味竄入二樓，就算是標本之家也承受不住，那氣味可是會讓人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這隻狗病癱兩天才死，又放了兩天才送到我們這裡……」高山一君思索許久後，食指比對工作桌上一張狗兒生前的照片。 送狗屍來的工人說道，這老柴犬為經營煤炭生意的日本仕商藤田先生所飼養，是當初從東京千里迢迢帶來的家犬，正因為營養良好，住在庭院中照顧得宜，才能飼養十年以上。十年壽命對這年代的家犬來說並不常見，畢竟各類寄生蟲與流行病限制動物的生命長度。這隻柴犬老死後本來要火化，但藤田老先生年歲已大，這隻陪伴許久的柴犬死去後，老先生便傷心的食不下嚥，幾個親友們便和藤田老先生商量，將柴犬屍體送來製作標本，繼續陪伴老先生的餘生。 高山一君繞著工作桌上的狗屍不斷伸手打量，以雙手作為比例尺在狗屍身上反覆比劃，彷若奇特且詭異的儀式，隨後探看狗嘴中的牙齒滿是結石，犬齒也搖動，從特徵就能知曉這柴犬儘管十分老邁，但捏著狗皮仍有一層脂肪，能有脂肪代表餐餐都能吃飽，畢竟這年代就連豬都不一定能養得肥，家禽家畜也大多乾瘦，生在富有之家的狗便更顯稀有。 高山一君打量完狗屍後，側過頭在一旁筆記上寫上各種數值，筆跡沙沙之際，竟忍不住呢喃。 「這隻狗……還真是……好命啊。」 正夫聽著這句話，便仰頭看向多桑若有所思的表情。 「說不定這柴犬的一生……比我還好命啊……」

作者：張英珉 出版社：木馬文化 書系：大河 出版日期：2025-01-22 ISBN：9786263147959 城邦書號：A0500936 規格：平裝 / 黑白 / 272頁 / 14.8cm×21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