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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動物星球、國家地理頻道《野孩子》系列報導真人現身說法
◆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每日郵報》、BBC《Breakfast》、ITV《This Morning》
◆臺灣《蘋果日報》、《東森新聞雲》各大媒體爭相報導
◆售出十六國語言版權
四歲那年,我失去名字,失去家人,失去世界;
十四歲這一年,我給自己取名「瑪琳娜」,努力找回渴望的愛。
四歲那年,她遭綁匪遺棄在哥倫比亞的原始叢林裡,
孤立無援的她幸而被一群猴子所接納,奇蹟似地活了下來。
然而,抵不過內心深處身為人類的強烈認知,這個沒有名字的女孩輾轉回到了同類的世界。
她從沒想過,在叢林裡,猴子把她當做家人;在人類社會,她卻被當作動物。
在文明的野蠻世界裡,她被人們當動物鞭打、當奴隸使喚,甚至流落街頭以竊盜為生。
儘管對人類深惡痛絕,也感到心灰意冷,她仍未放棄懷抱希望,
相信終有一天會有一個愛她、照顧她的人出現,她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十四歲那年,她終獲好心人收養,她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瑪琳娜」。
自此,她的人生正如她的名字一樣,由她自己選擇,為她自己掌握。
【真情推薦】
盧蘇偉(世紀領袖文教基金會創辦人)
張珮珊(幸福主播)
「這是一本好書,讓我們讀到的不僅是感動,而是更多的體諒與珍惜。」
——盧蘇偉(世紀領袖文教基金會創辦人)
【媒體讚譽】
「扣人心弦,令人不勝唏噓,卻又強而有力。這本回憶錄講述了一個絕無僅有的成長歷程。」
——美國《書單》雜誌
「現在的瑪琳娜或許過著寧靜安逸的生活,但是她的童年卻猶如一個野蠻的童話故事。」
——美國《赫芬頓郵報》
「這本回憶錄是關於一個尋找自我歸屬的歷程,主角以人性的堅韌力量,勇敢地面對了生命中那些不可抗拒的艱鉅考驗與困境。」
——美國《出版人周刊》
「奇異獨特、激勵人心的真實人生故事。」
——英國《每日電訊報》
【讀者好評】
「絕不可錯過的一本好書!一個不可思議的真實故事,讀來讓人欲罷不能!」
——Anne MacLennan
「令人難以忘懷的故事!一窺動物王國的美妙與奧祕,以及麻木不仁的殘酷人性。」
——Jeannette C
「從瑪琳娜的字裡行間裡,我們學習到恐懼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Joanna Dubois
「歷盡生命裡諸多無從選擇且不可抗拒的困境與折磨,卻不怨懟人生,實在令人讚嘆!一個悲喜交加、讓人又哭又笑的故事。」
——sharon
「這本書為讀者揭開了那些幾乎無從想像的真實情境:獨自在原始叢林中、或是拉丁美洲那些不可饒恕的街道上存活下來。若非親身經歷,我想沒有作家能夠虛構出瑪琳娜所遭遇的一切。」
——Sam Bourne
「感謝瑪琳娜跟我們分享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故事,文字優美且溫暖人心。這本書不僅能讓人感受到愛,同時也會打從心裡敬佩瑪琳娜堅毅面對一切的精神與勇氣。」
——Robyval
「生動又鉅細靡遺的描繪讓人彷彿與瑪琳娜一同身處在多彩熱鬧的叢林深處。」
——Xu
「若非親身經歷,我想沒有作家能夠虛構出瑪琳娜所遭遇的一切。」
──讀者Sam Bourne
序跋
【前言】
「約翰,停車!我想出去一下。」
聽到媽媽說的話之後,爸爸立刻看了一下後照鏡,確定後方沒有來車,就把車子停到一個英式鐵路小站旁。他們兩個人好有默契,好像已經做好了祕密協議一樣。但是,其實沒有人知道媽媽想要做什麼。天色已經慢慢變暗,這條安靜的約克郡小路四周全都是深色的樹籬。這些樹籬很高,彷彿就像蠻橫自大的軍事防禦措施,將整個開放空間完全包圍了起來。
媽媽興奮得立刻衝出車外,跳進樹籬中,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範圍內。我的腦海登時出現好多種可能,現在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盯著那堆灌木叢,希望能夠看到媽媽要回車上的跡象。過了一會兒,我終於看到她那頭凌亂的黑髮。她小心翼翼地從樹籬中爬回來,兩隻手似乎抱著什麼東西。我看著她嬌小的雙腳踩過樹籬,然後慢慢走回路邊。她跳回車上,一邊喘著氣,一邊對我跟姊姊露出招牌式的拉丁微笑。她的大腿上坐著一隻體型龐大、看起來不太開心的野兔子。「我抓了寵物給妳們喔!」媽媽非常開心地說。
這是我對母親的第一份記憶,當然,這也是我的第一隻寵物「摩普西」。對於媽媽做的事情,我其實不太驚訝。畢竟,如果你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就會了解她非常古怪的個性與各種無法預期的舉止。今天不過是另一個平凡的日子而已。
媽媽常說:「在哥倫比亞,像我這樣的生活其實一點都不特別。只要問問任何街上的小孩,就會聽到很多故事。」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故事有什麼特別之處,因為在一九五○、六○年代的哥倫比亞,綁架、誘拐、毒品、犯罪、謀殺與虐童,只不過是平凡無奇的生活主題。
你或許會好奇,為什麼我的母親選擇在這個時候分享她自己的故事。好吧,老實說,她從來都沒有這個打算。她不是那種想要追逐鎂光燈,進而成名或者獲利的那種人。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只是一個家─這是她內心最深處的目標與夢想。
這本書的開頭,是作為女兒的我替自己母親寫下的生命故事。當我體認到媽媽已經不再年輕,而她的記憶力也開始逐年衰退時,我選擇以這種方式來記錄自己家庭的遺產。我也希望能夠藉此了解母親過去所承受的苦難,如果她沒有經歷這些苦難,就不會有我和姊姊瓊安娜。
要釐清母親腦海裡面那凌亂、糾結的記憶,其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兩年來,我們喝了無數杯的咖啡,潛入她的記憶中,並在二○○七年四月前往哥倫比亞進行勘查,這才開始將她那些瑣碎雜亂的記憶碎片慢慢拼湊出完整的圖像,讓這本偉大的書籍終於得以問世。
我們並沒有盤算過任何相關計畫,卻很快地發現,出版母親的故事可以帶來很多好處。例如,或許她真正的家人會因為讀到這本書而跟她重逢;此外,全世界尚有好幾百萬的父母親也在類似的情況下失去了自己的小孩,我們希望母親的故事能為他們帶來一些安慰。
這件事也讓那些對我母親而言很珍貴的慈善團體有機會能被看見,像是由我們家族成員成立的非營利慈善單位「棄嬰代養家庭」(SFAC ; Substitute Families for Abandoned Children)和「新熱帶靈長類動物保育組織」(NPC ; Neotropical Primate Conservation)等等。同時,我們也希望透過一個渺小人類戰勝無數逆境的故事,鼓舞仍受困於黑暗世界中的人們。
人們經常問,我是如何得知媽媽的故事。從來都不是她叫我們乖乖坐好,然後就開始說故事給我們聽。事實上,每天生活裡所發生的事都可能會讓她回想起過去在叢林的日子。舉例來說,香豆莢就可能會讓媽媽想起過去在那個「魔法世界」所發生的繽紛故事。我非常喜歡看著她回想過去時的興奮表情,像是她看見某種植物的圖片時,或者在市場上發現某個品種的香蕉,而那正是那群猴子的最愛。
這個故事不僅記錄了她所講述的故事,同時也包括了她的各項行為舉止。她是一個相當狂野、充滿活力的媽媽,而這一點讓我跟姊姊體認到,她的確是由另一個物種所扶養長大的人,她永遠都是我們的「猴媽媽」。有時候,她會因為自己非正統的教育方法而遭受批評,但是她學習的對象其實就是當初那群猴子大軍。從媽媽身上,我和姊姊就能清楚知道,那些猴子一定是全世界最有愛心、最有趣、最有創造力的父母。
典型的查普曼家庭外出探險日就是母親和我們兩個女孩子在樹上爬來爬去,父親則在樹下研究各種樹皮跟苔蘚(他的口袋裡也必然帶著採集樣本的玻璃瓶);有時我們也會進行動物救援任務,或者會因為想要探索一條小路,也可能是追逐一隻引起我們好奇心的小動物而迷路。總之,這樣的日子一定是以媽媽的烤牛排畫下完美句點─不管什麼季節,我們都會帶上輕便式的烤肉架,就算是雪季也不例外。感謝我的家庭,我幾乎沒有什麼走在小徑上的「正常」散步經驗,反倒是在回家後,會在頭髮裡發現夾帶的樹枝。
我們家的日常生活寫照有著不少令人尷尬的事實,自從搬家之後我就體認到,我們跟一般的家庭是有那麼一點不同。我們向媽媽要求食物的方式完全不同於常人。有時候,像是玩遊戲般,媽媽會拿著一碗甜麥片粥要求我跟姊姊做出最棒的猴子表情。我真慶幸社福機關沒有來視察過我們家。
晚餐過後,我們會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互相梳理清潔對方的身體,把彼此頭髮上的髒東西挑掉。這是一個非常令人放鬆的活動,也是打發時間的最佳選擇,儘管我們三個人在事後看起來就像是嗑過藥一樣地瘋狂。我還記得有次頭蝨大舉入侵我們的校園,那次可算得上是我們理毛事業有史以來的最高點了吧!
談到寵物。原則上媽媽准許我們養寵物,但不能把那隻動物關在籠子裡,那會讓她覺得很難過。因此,我們有好幾隻兔子在院子裡跳來跳去。當然,牠們有時候也會跑去鄰居的院子裡,不過顯然這種放養的模式並不適用在小鳥身上。
由於媽媽不太識字,因此我也不太記得她曾經為我讀過任何床頭故事,不過她倒是會編自己的故事給我聽。她會說一些非常神奇的故事,而這也造就了我少數幾個不怎麼光彩的特質之一,像是在隔天睡過頭而遲到。但是這些扣人心弦的故事卻讓我學到了人生中最寶貴的課程,雖然她總是說自己的人生有殘缺,不過這並未阻止她讓我們得到最好的教養,儘管她在自己的成長過程中無緣享受這樣的過程。
經過了四十年,哥倫比亞已經變得很不一樣了。現在的哥倫比亞充滿活力、非常進步,稱得上是安全的地方。但是在一九五○年,我的母親還很小的時候,綁架、非法買賣、貪汙、毒品與犯罪等事件層出不窮;而一九四○年代晚期的自由派人士改革,最後只帶來了將近十年的叛亂行動與賊亂橫行。他們將這段時間稱為「暴力時代」,大量的殺戮、虐待、誘拐與強姦,都是相當普遍的事情,整個社會瀰漫著一股恐懼與不安。這個時代的動亂不安造成了成千上萬的死亡事件(包括無辜的小孩)。媽媽的血液中仍然存在著對當時那個哥倫比亞的記憶,她在生下姊姊之後,甚至不願意讓護士把姊姊帶走,因為在她的回憶中,醫院就是犯罪集團用來偷竊嬰兒的大本營。
直到一九九七年,哥倫比亞仍然是嬰兒綁架率前三高的國家。過去的幾十年來,每個星期六晚上的《綁架之聲》(Las Voces del Secuestro)會從午夜十二點播放到早上六點,節目裡的電話會不停響起,所有希望找回自己家族成員的人都會藉由這個節目傳遞各種訊息。那些訊息實在令人覺得心碎。
那些遭到綁架的小孩因為他人的貪婪而受苦,正如我媽媽的經歷一樣。我的母親就是活生生的證據,她讓我們了解生活環境絕對不會是一個人的末路。事實上,正是基於她一路所受到的特殊教養,才讓她成為今日這樣一位堅強、惜福、慷慨、無私與積極正面的女子─當然,也非常狂野與不符合傳統。
在我和姊姊的成長過程中,媽媽從不允許我們生太久的悶氣。相反地,她會激勵我們:「打起精神來!站起來,用妳自己的力量創造出一些新東西!要懂得惜福。還有,快點動起來!」她認為萬事萬物皆有其價值:喘息之間、每個新的一天,以及她生命中莫大的喜樂─作為一個母親、祖母、妻子與朋友。因此,請讓我向各位讀者介紹這麼傑出的一位女人,她想告訴你們一個傳奇的故事。瑪琳娜,我的母親,同時也是我的偶像。
凡妮莎.詹姆斯
內文試閱
【序曲】
我想告訴你們一個故事,一個關於我人生的故事。一開始,我認為談論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算得上是全天下最簡單的事情;但是,我錯了,這是一件最難的事情。
認識新朋友時,我們總是會向對方介紹自己的名字。所有的人都這麼做,而這也是讓別人辨識我們的方法。我會告訴別人我叫作「瑪琳娜」,但這不是我出生時父母親幫我取的名字,而是我在十四歲那年幫自己挑的。我出生時的名字,就像童年早期的所有事情一樣,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些用來建立自我認同的童年回憶,對別人來說是如此地理所當然,但對我而言,這樣重要的記憶早就不復存在了。我的父母親在哪裡?他們叫什麼名字?我完全不知道。我的腦海裡沒有一絲關於他們的圖像,連模糊的記憶也沒有,我甚至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我心中有無數得不到解答的疑惑。我的家鄉在哪裡?那又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我跟家人處得好嗎?有任何親人還記得我這個姊妹嗎?如果有的話,他們又是誰呢?現在在哪裡?我喜歡做什麼?我是受到疼愛的嗎?我快樂嗎?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到底是誰?
迄今為止,我對自己的認識如下:我大約出生在一九五○年左右,地點是在南美洲的北部地區,很有可能是委內瑞拉或者哥倫比亞,但我不確定到底是哪一個。由於我成年以後幾乎都待在哥倫比亞,所以我總是說自己來自哥倫比亞。
我唯一擁有的回憶,也就是我能夠明確跟各位分享的事情,其實非常模糊,根本沒什麼清晰的印象。舉例來說,我還記得自己的黑色娃娃,它身上穿著啦啦隊的百褶裙,襯衫上面別著一條紅色緞帶,它的皮膚非常柔軟,有著一頭凌亂的黑髮。
我也記得一台裁縫機。它的機身是黑色的,一旁則以金線做為裝飾;裁縫機的旁邊擺著一張椅子,上面通常放著一疊尚未完工的紡織品。那些東西究竟是不是還沒製作完成的洋裝呢?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老家非常擁擠,而所謂的廁所其實只是在地上挖一個洞,讓家人可以方便的地方而已。此外,我印象中的那個地方總是人聲鼎沸、熱鬧不已,而我們所居住的那個小村莊,孩童們嬉戲的歡樂聲也總是不絕於耳。
其實,我反而更能回想起外面的環境,像是家門外的那條紅磚路。我經常沿著這條路一路奔跑到園子裡,並且花上好幾個小時在那裡摘菜。我對那個地方的記憶非常清晰,而伴隨著這個記憶的是一個叫喚我回家的聲音,只不過我通常都拒絕照著做。只要回憶起這些事情,我就會有種快要想起自己名字的感覺,因為那就是他們口中不停叫喚的名字。然而,我怎樣也無法真正觸及那個名字,這個可悲的事實一直折磨著我。
還有什麼事情呢?究竟我還能夠清楚地想起什麼呢?我還隱約記得大人們會走一段好長又蜿蜒的山坡路,到山下去提一桶又一桶滿滿的水回來。我也還記得每天大概可以見到三到四輛的車子,總之非常稀少。時至今日,每當我眺望遠山,總是會有一股激動的感覺,也因此我一直認為自己的家鄉就在山上。
這就是我所能透露的全部了,我只知道這些事情,因為所有的一切在一夕之間全都變了樣。
01
豌豆莢總是令我著迷不已。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我用手掰開豌豆時,那種清脆的聲音總是讓我感覺到一股魔力。因此,菜園裡頭那個種植豌豆的角落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我經常在那裡待上好幾個小時,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種植蔬果的地方其實只是我們家花園的一小塊土地。那一天,因為沒事可做,我又偷偷從後門溜出去,鑽過籬笆後,一路來到花園。我知道附近還有其他小孩,我可以聽見他們,但是我一點都不關心他們正熱切討論的話題,我只想要坐在那個陰涼的角落裡,躲避熾熱的陽光。
當時我四歲,快滿五歲,而我迫不及待地希望五歲生日快點到來。就我當時的身高來說,那園裡的植物簡直就像巨人一樣高大,它們從肥沃的土壤裡拔地而起,形成了巨大的涼亭,而長長的藤蔓更是快爬出了籬笆。一開始,我們只種植了甘藍菜和萵苣,接著有了一排排不停向上蔓延的花豆,最後就是豌豆了。豌豆成長得茂盛濃密,有著一大叢的捲鬚跟葉子,當然還有沉甸飽滿的豌豆莢。
我席地而坐,隨手拿起距離身邊最近的豌豆莢,用手指掰開它,沉浸在那令人感到滿足的「啪」聲中。厚實的豌豆莢裡藏著一顆顆飽富翠綠光澤的豆子,我把那些小小甜美的圓粒放進嘴裡咀嚼,品嚐它們美好的滋味。
不一會兒,我身邊就堆滿了掰開的豌豆莢,還有一堆刻意挑出來的淘汰品。由於我全然投入在豆子的世界中,因此沒注意到當天菜園裡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整件事情發生得太快,在我腦海裡就只是一截短暫的記憶片段。前一分鐘,我還陶然忘我地蹲坐在泥地上,下一秒,我就看見一隻黑色的大手與白色衣服一閃而過。在我還沒有機會大聲哭喊之前,就被蒙住了整張臉。
我想,當時的我或許一度嘗試著要大喊,那是很正常的本能反應。但是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裡,又有誰會聽得到我的聲音呢?當我在恐懼與驚嚇中發抖時,一股刺鼻的化學藥劑味直往我的肺部裡竄。那隻巨大、有力的黑色手掌一把蓋住了我整張臉,在即將昏厥之際,我最後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我死定了。
當我慢慢地從藥物所造成的昏睡中醒來時,根本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但是我注意到身邊的一切有些不一樣。我開始留意周遭模糊的聲音,希望聽到一些讓我感到安心的蛛絲馬跡。我在哪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試著讓自己的身體脫離睡眠狀態,眼皮卻變得愈來愈重,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於是我只好繼續探測附近的聲音,試著了解身邊的情況,並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過多久,我就認出了農場動物的聲音,我很確定我聽到母雞的叫聲,或許還有幾隻豬跟鴨子。另外還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那是汽車的引擎!下一瞬間,我才意識到,我根本就被陣陣引擎聲所包圍,我的身體正不由自主地隨著引擎的催促聲起伏震顫。我在一台車子上!噢!不!這可能是一輛卡車!
好不容易使盡力氣睜開眼睛之後,我確定了一件事:我們正行駛在一條非常顛簸的石子路上。明豔的日光幾乎要刺瞎我的眼睛,從我身旁呼嘯而過的景象也都成了一條條的模糊色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更不清楚會被帶到哪裡,而載著我的這輛車子似乎正全速前進,導致我不停地在車廂內翻來倒去。
隨後我才發現,這台卡車的後車廂裡不單只有我一個人。雖然我無法看清其他人,卻能聽見他們嗚咽的哭泣聲跟「放我走」的喊叫聲。卡車上還有其他的小孩!跟我一樣,他們全都嚇壞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出於恐懼,或者身上的藥物又再度發揮效用,總之,我眼前的景象與耳朵聽到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再一次醒來時,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但我只注意到一件事:有水不停地滴濺到我臉上,而我眼前的一切晃動不已。緊接著我意識到,原來我被扛在一個成年男子的肩膀上,身體隨著他急促的腳步被甩來晃去。我的臉朝向地面,頭髮遮住了眼睛,途中還有糾結纏繞的樹葉與細枝不斷打在我的身上。我的腳和腿因此被植物的尖刺給劃傷,撕裂的皮膚讓我疼痛不已。
我就這樣一路被扛進了森林深處。儘管我無法看清楚,但我知道還有另一個男人也跟著我們一起奔跑。我可以聽見地面上的枝葉被踩得劈啪作響,以及兩個男人重重的腳步聲。我就只知道這麼多了。其他小孩呢?他們到哪裡去了?從他們兩人快步前進的情況看來,像是發生了嚴重的緊急事故,導致他們必須盡速逃離某個東西。他們嚇壞了,就像我一樣。會是一隻可怕的動物或是怪獸嗎?傳說中森林裡總是住著可怕的怪獸,加上那兩個男人沉重、急促又驚慌的呼吸聲,讓我不禁猜測有個危險的東西正追在我們後頭。
背著我跑的那個男人似乎快撐不住了,他的膝蓋再也無法打直,腳步也愈來愈蹣跚。我根本不知道我們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要跑往哪裡去,但感覺得出來,我們已經跑了很長一段路了,那個男人已經氣力耗盡,簡直快要跌倒了。我實在太過害怕而無法思考,只能本能地緊抓著他,並且祈禱能夠早點擺脫後面那個追趕著我們的可怕東西─不管它是什麼。
最後,他終於停下來了,我的身體卻止不住地劇烈顫抖著,同時也感到天旋地轉般的暈眩,彷彿那個男人不確定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去。但是很快地,他又開始拔腿狂奔,縱身向大樹下濃密的灌木叢衝去,而且這次跑得更快。我試著抓緊他,但是我以為他會跟之前一樣用力地抓住我,所以又稍微鬆開了自己的手。想不到他竟粗暴地把我從肩膀上甩下來,讓我直接撲倒在地。
一陣暈眩後,我試著站起來,想看清楚究竟是誰扛著我跑到這裡。但是等我好不容易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之後,轉身只看見四條早已跑遠的腿:其中一雙是棕色的腿,而另外兩隻則是白色的。那兩個人的身影就這樣瞬間消失在樹林中。我試著又喊又叫,求他們不要拋下我,就算直覺告訴我,他們不是好人,但我更不想被孤伶伶地丟在這個叢林裡。然而,就像在夢裡一般,不管我怎麼哭喊,就是沒辦法發出聲音。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逐漸模糊的輪廓,終而消失在樹林與灌木叢的暗影裡。我一動也不敢動地跪坐在地上好長一段時間,眼睛直盯著深處那一片黑幕,暗自期待他們會回過頭來找我,或希望至少能夠聽到其他孩子的哭喊聲。我感到被遺棄,而且全然地無助,同時因為獨自一人而害怕不已。為什麼他們不回頭?為什麼他們要丟下我一個人?我的媽媽在哪裡?我要怎麼回家?
夜幕更加深沉。隨著那兩人的離去,夜裡森林那些恐怖怪異的聲音聽來更是讓人倍感恐懼。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救我。我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件棉質洋裝,還有今天早上媽媽幫我穿上的燈籠褲。我躺了下來,蜷縮得像是一顆球,感受著從地面傳來的溫熱。
孤立與寂寞籠罩著我,讓我痛苦不堪。我只希望閉上眼睛之後,一切就會馬上結束;只要我閉得夠緊,或許黑暗就不會這麼可怕,而且不用多久,媽媽就會找到我……拜託,快一點。也許,當我睡醒之後,會發現自己其實安全地躺在家裡的床上,而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惡夢……
02
太陽叫醒了我。我感覺到一隻柔軟的蟲在我的左胸口上爬行,右胸口卻湧入了炙熱的高溫。那是非常、非常高的溫度。當我睜開雙眼,陽光實在太過強烈,我只好再次閉上眼睛。
我試著滾動自己的身體,但仍然處在睡眠與清醒之間的昏沉狀態。另一股熱浪攻擊過來了,這一次的目標是我的眼睛。空氣中充滿著爆炸性的光亮,除此之外,我還聽見許多無法辨識的刺耳聲音。
當我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的視線集中在一大塊藍色區域上。那種藍色非常鮮明,四周伴隨著一團黑糊糊的不明物體。我試著用手指頭控制自己眼睛的焦距,才終於看清楚眼前到底是什麼東西。原來,那是一大片的藍天,旁邊則是由一大片濃密樹葉所形成的環狀區域。這些樹葉實在太高了,看起來才會像是一團黑糊糊的東西。
至少我現在可以確定自己在哪裡了。這是一片叢林。認清這個事實之後,我開始感到害怕,昨夜的回憶立刻湧上心頭。我從自己家裡被一群陌生人抓走,隨後他們又把我丟棄在這裡。 我用手掌撥開身邊的泥土,扶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開始尋找離開這裡的方向。我腦海裡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找到昨天拋棄我的那兩個人。我想追上他們,請他們帶我回家。我想要看到自己的媽媽,她在哪裡?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根本不知道從他們把我丟在這裡之後,究竟過了多久的時間。我豎起自己的耳朵,希望可以聽到任何一點令人安心的聲音,像是小孩的聲音,或者人們打招呼的問候聲,甚至是貨車行經路面的碰撞聲等等。我開始哭喊著自己的媽媽,不停地啜泣,一遍又一遍地叫喚她。長時間缺乏水分讓我的喉嚨非常乾澀,但是此時的我壓根兒沒有喝水或吃東西的念頭,一心一意只想找到回家的路。我試著用手撥開眼前所有的矮樹叢、纏繞著樹幹的糾結藤蔓,盤根錯節的枝幹似乎擋住了所有的出路,而那些奇特又各異其趣的大型樹葉就像要把我關在這個可怕的綠色地獄裡。
我到底該往哪裡去?眼前似乎沒有任何道路,我也認不出任何東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從哪一條路進來的。轉了一圈後,我發現每個方向看來都沒什麼不一樣,除了樹,還是樹,放眼望去全都是樹!有時候,在我或敏捷或踉蹌地通過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糾結纏繞的障礙物之後,都會瞥見遠處某個較亮的地方。也許是一座遙遠的山丘?但是這座綠色監獄很快又會以重重的枝葉林木封鎖那道微小的亮光。走得愈遠,我心裡就更覺得惶恐與不安。這簡直是太愚蠢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應該回到原本的地方,不是嗎?如果媽媽來這裡找我呢?要是她來了,而我不在原本那個地方,那該怎麼辦?
我立刻回頭,一路上哽咽啜泣地試圖要回到原本被丟下的地方。不過我很快就發現自己迷路了,我沒有辦法找到原路回去,根本沒有任何線索。
我開始放聲大哭,無法抑制眼淚奔流。一路上我要不是被那些邪惡的枝幹給絆倒,就是被它們給割傷。我一直努力想弄清楚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難道是我父母親預謀的嗎?他們想要把我丟掉嗎?我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他們對我感到生氣?是因為豌豆的關係嗎?因為我偷吃了太多豌豆,所以他們才要求那些可怕的男人把我給帶走嗎?
我試著回想那些把我從菜園裡給帶走的綁匪。用手摀住我嘴巴的是個黑人。他是誰?某個叔叔?他有什麼特徵呢?他非常高大,而且強壯。他是某個認識我的人嗎?不知為何,我一直想起家裡那個漂亮的黑娃娃,那是我相當珍惜的寶貝之一。我們一家人都是白皮膚,爸媽卻給了我一個黑皮膚的玩偶,為什麼呢?這之中有什麼我無法理解的含意嗎?
一路上不停使勁撥開那些無止無盡的及腰矮樹叢,讓我精疲力竭又沮喪。我的腳步愈來愈慢,肩膀再也提不起來,而精神更是消沉萎靡。但是,除了拖著疲憊的身心一路走下去,我又能做什麼呢?於是我繼續前進,但是這幾乎算不上是一個經過思考的決定。我之所以繼續走下去,純粹是希望可以找到一條出路,或是遇上某個可以救我的人,又或者,就算只是讓我覺得離自己家更近了一步也好。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我的四肢佈滿了十字劃傷,心裡不斷湧現的恐懼讓我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等到天色漸黑,我覺得自己的希望已經跟著太陽消失無蹤。夜晚到來,該是上床睡覺的時間了,我卻還困在這個叢林裡。我又得獨自在這裡度過另一個夜晚了。
這是我有史以來見過最黑的一個夜晚,即使瞇起眼睛用力地看,也無法瞥見一絲絲遠方星辰閃爍的微光。整個天空像是被封閉起來一般,彷彿一張從天而降的大型黑色床單,將我跟那些夜間出來活動的叢林生物一網打盡。少了那些讓我意識昏迷的化學藥物,我反而陷入了比前一晚更嚴重的絕望深淵。我又再一次聽見那又響又亮、令人寒毛直豎的聲音,而我從大人們那裡獲知,叢林的野獸們會藏身在黑夜之中,這麼一來,牠們可以更輕鬆地捕捉到獵物。
就在夜晚突然向我襲來之際,我在一棵巨木下找到了一堆上頭沒有任何植物的小土丘,並且決定坐在上面。隨著空氣變得愈來愈凝重,我再次盡可能地將身體緊緊縮捲成球狀,背部靠著穩固的樹幹,雙手抱住彎曲的膝蓋。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必須不動聲色,同時也告訴自己,這就像是一場捉迷藏遊戲。如果我靜悄悄地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那些在深夜出沒的怪物就不會發現我在這裡。
但是我仍然無法忽視牠們可怕的存在。我能夠聽見許多種不同的聲音,其中有不少離我很近。某些沙沙作響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我自己穿過樹叢時會發出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小型動物快速移動的急忙奔走聲。一陣響亮、令人驚恐的聲音就在我藏身之處的不遠處爆裂開來,另外還傳來像是踩過乾枯樹枝的清脆斷裂聲,而這個聲音就圍繞我身旁不停打轉,看來有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正繞著我轉圈,等待著適當的攻擊時機。牠那雙在夜裡發光的可怕眼睛能看得到我嗎?而那些跟隨牠的沙沙聲又是什麼?是拖著尾巴所發出的聲音嗎?牠是會吃小孩的怪物嗎?牠聞得到我的味道嗎?
我試圖讓自己縮得更小、更緊。這個時候,我多麼希望能夠找到一只籠子,讓我躲在裡頭而不受到利爪的攻擊,或是被血盆大口吃下肚。火把也可以。我多希望媽媽在這個時候帶著火把來找我,把那些怪獸通通嚇跑。
然而,似乎有個東西把那隻不斷嘗試要接近我的怪獸給嚇走了,因為我聽到了疑似倉皇逃離的聲音。我鬆了一口氣,但也是短短的一瞬間而已。暗夜依舊深沉,我只能繼續蜷曲著身子躲在樹幹裡頭,看不到任何東西的我覺得更加恐慌無助。雖然眼睜睜看著叢林的生物靠近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我認為,什麼都看不到的話,反而會更恐怖。就像現在這樣,我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只能夠在恐懼中瑟縮發抖,任憑可怕的小蟲子在我的四肢爬上爬下,或是探索我的臉部輪廓,甚至鑽進我的耳朵裡頭。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強烈渴望能夠好好睡上一覺,因為無論惡夢有多麼可怕,也絕對不會比我現在被困在其中的這場惡夢還要嚇人。
延伸內容
【專文推薦】
◎文/褚士瑩(國際 NGO 工作者/作家)
最近同時看了兩本值得一起對照閱讀、思考的書,一本是六十多歲的尋常家庭主婦瑪琳娜的回憶錄《沒有名字的女孩》,另一本是靈長類動物學家瓦爾(Frans de Waal)的學術研究《矮黑猩猩和無神論者:在靈長類動物中尋找人性》(The Bonobo and the Atheist: In Search of Humanism Among the Primates)。
回憶錄的故事主角目前和丈夫及兩個女兒居住在英國的鄉間,但在一九五四年她四歲時被綁匪遺棄在哥倫比亞的原始叢林裡,孤立無援的她在不知所措之際,碰上了一群卷尾猴。年幼的她跟著猴子們學習了覓食、攀爬以及躲避危險等生存技能,甚至學會了猴子的語言,而得以跟牠們一同嬉鬧、分享食物,或是清理彼此的身體和毛皮。這群猴子是她的救命恩人與朋友,讓她忘記孤獨,感受到「家」的溫暖。歷經五年的叢林生活,她懵懵懂懂地跟著一對獵人回到了人類的社會。但在那裡等著她的並不是期待中的溫柔擁抱,而是無情殘酷的欺凌鞭打,她曾淪為奴隸、童工,甚至憑藉著從猴子那裡學來的靈巧身手,搖身一變成為街童竊盜集團的首領,直到十四歲那年,這個飽受生命苦難折磨、已經沒有了名字的女孩得到好心人收養,給自己取了「瑪琳娜」這個名字,終於開始逐漸實現那個建立自己家庭、安穩生活的夢想。
靈長類動物學家瓦爾則是終其畢生精力,研究人類的近親黑猩猩和矮黑猩猩,他提出具有說服力的論據,證明動物不需要宗教也能表現出一些看起來非常像人類的道德行為,證明宗教並不是讓人類具備高尚情操的必須條件。
瓦爾在實驗室的實驗中,看到黑猩猩即使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也會幫助其他黑猩猩獲取食物,甚至在同伴獲得食物之後會拒絕接受獎勵。在野外也是如此,比如年輕的黑猩猩會幫年老體衰的老猩猩送水,也會收養來自其他猩猩家族的孤兒。瓦爾也觀察一群野生恆河猴,年輕力壯、甚至脾氣暴躁的成員,對於族群當中得到相當於人類唐氏症的猴子,也會特別容忍有耐性,不會因為這些染色體異常的同伴的脫序行為而欺負牠。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瓦爾是誰,但是如果提到在TED演講中播放的一段影片,你可能就有印 象了。在那個實驗裡,來自同樣族群、互相認識的兩隻猴子,分別被關在兩個籠子內。研究人員要求猴子拿出石頭交換食物,其中A猴的回報是「黃瓜」,B猴的回報是「葡萄」。相較於黃瓜,葡萄是牠們更偏好的食物。因此在實驗中,A猴看到B猴拿到葡萄,自己卻多次拿到黃瓜後,表達了複雜的情緒,不僅會將收到的黃瓜往實驗人員身上丟,還會拿石頭往牆上敲,甚至是用手拍打玻璃窗,動作相當大,顯然是生氣了,證明動物也有公平的概念,但是華爾街的股市營業員卻沒有。是的,那個科學家就是瓦爾。
無獨有偶的,當我第一次在《動物行為》期刊讀到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戴維斯分校的研究人員證實鳥類也會為同類辦葬禮,傳統想法受到顛覆的內心,也有同樣的巨大撼動。
科學研究指出,西方灌叢鴉(烏鴉的一種)看見死去的同伴時,牠們會大叫著相互通知並且停止覓食,降落在死鳥的身邊、聚集在牠的周圍,為其舉辦葬禮。為了證明這不是巧合,研究人員甚至多次把一系列的物體(包括不同顏色的木塊、死去的烏鴉、逼真的機械烏鴉、象徵獵食者的大角貓頭鷹標本等)放到後院中,觀察這一區域的西方灌叢鴉如何反應。結果烏鴉對於木塊的反應相當冷淡。然而,發現一隻死去的鳥時,牠們會發出警告的叫聲,警告遠離這裡的其他烏鴉。然後這些烏鴉就會在死去鳥類的周圍聚集,形成雜亂無章的大型聚會。牠們發出的叫聲會吸引新的烏鴉來到葬禮上。這些烏鴉也會停止搜尋食物,這種行為上的改變會持續一整天。有趣的是,這些本來在野外會攻擊生病的烏鴉,或是攻擊競爭對手烏鴉的鳥類,絕對不會撲向這隻死鳥的身體。
至於貓頭鷹標本出現時,這些上當的烏鴉則會以為獵食者已經到來,也會趕緊聚集在一起,並且發出一連串的警告叫聲,甚至會猛撲向標本,試圖嚇走它。
其實我們都不是第一次看到類似這樣的研究,比如長頸鹿和大象,也會在最近死去的近親身體周圍徘徊,證明了動物對死亡擁有一種精神性的概念,會留意到牠們死去的同類,甚至會為逝去的同類哀慟。
反觀人類社會,互相抨擊、踐踏卻是自認為高高在上的人類社會當中的潛規則,宗教和哲學的自負,讓很多人難以接受這種多數時候人類行為其實不如野生動物的觀點,我們不但認為自己與所謂「低等」的動物不同,甚至自以為是地用「道德」的想法,對於其他弱勢者施加即使在動物社會中也會自我節制的暴力和霸凌。我們在瑪琳娜的回憶錄裡看到,在瓦爾的研究中看到,在華爾街的貪婪中看到,在台灣反對多元成家的遊行當中也看到,這些都是強而有力的證據。但是如果我們繼續選擇傲慢的姿態,扣上宗教與道德的大帽子,遮住可以看見事實與科學的眼睛,那才是人類專屬的真正悲哀。
◎文/褚士瑩(國際 NGO 工作者/作家)
真正的謙卑
最近同時看了兩本值得一起對照閱讀、思考的書,一本是六十多歲的尋常家庭主婦瑪琳娜的回憶錄《沒有名字的女孩》,另一本是靈長類動物學家瓦爾(Frans de Waal)的學術研究《矮黑猩猩和無神論者:在靈長類動物中尋找人性》(The Bonobo and the Atheist: In Search of Humanism Among the Primates)。
回憶錄的故事主角目前和丈夫及兩個女兒居住在英國的鄉間,但在一九五四年她四歲時被綁匪遺棄在哥倫比亞的原始叢林裡,孤立無援的她在不知所措之際,碰上了一群卷尾猴。年幼的她跟著猴子們學習了覓食、攀爬以及躲避危險等生存技能,甚至學會了猴子的語言,而得以跟牠們一同嬉鬧、分享食物,或是清理彼此的身體和毛皮。這群猴子是她的救命恩人與朋友,讓她忘記孤獨,感受到「家」的溫暖。歷經五年的叢林生活,她懵懵懂懂地跟著一對獵人回到了人類的社會。但在那裡等著她的並不是期待中的溫柔擁抱,而是無情殘酷的欺凌鞭打,她曾淪為奴隸、童工,甚至憑藉著從猴子那裡學來的靈巧身手,搖身一變成為街童竊盜集團的首領,直到十四歲那年,這個飽受生命苦難折磨、已經沒有了名字的女孩得到好心人收養,給自己取了「瑪琳娜」這個名字,終於開始逐漸實現那個建立自己家庭、安穩生活的夢想。
靈長類動物學家瓦爾則是終其畢生精力,研究人類的近親黑猩猩和矮黑猩猩,他提出具有說服力的論據,證明動物不需要宗教也能表現出一些看起來非常像人類的道德行為,證明宗教並不是讓人類具備高尚情操的必須條件。
瓦爾在實驗室的實驗中,看到黑猩猩即使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也會幫助其他黑猩猩獲取食物,甚至在同伴獲得食物之後會拒絕接受獎勵。在野外也是如此,比如年輕的黑猩猩會幫年老體衰的老猩猩送水,也會收養來自其他猩猩家族的孤兒。瓦爾也觀察一群野生恆河猴,年輕力壯、甚至脾氣暴躁的成員,對於族群當中得到相當於人類唐氏症的猴子,也會特別容忍有耐性,不會因為這些染色體異常的同伴的脫序行為而欺負牠。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瓦爾是誰,但是如果提到在TED演講中播放的一段影片,你可能就有印 象了。在那個實驗裡,來自同樣族群、互相認識的兩隻猴子,分別被關在兩個籠子內。研究人員要求猴子拿出石頭交換食物,其中A猴的回報是「黃瓜」,B猴的回報是「葡萄」。相較於黃瓜,葡萄是牠們更偏好的食物。因此在實驗中,A猴看到B猴拿到葡萄,自己卻多次拿到黃瓜後,表達了複雜的情緒,不僅會將收到的黃瓜往實驗人員身上丟,還會拿石頭往牆上敲,甚至是用手拍打玻璃窗,動作相當大,顯然是生氣了,證明動物也有公平的概念,但是華爾街的股市營業員卻沒有。是的,那個科學家就是瓦爾。
無獨有偶的,當我第一次在《動物行為》期刊讀到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戴維斯分校的研究人員證實鳥類也會為同類辦葬禮,傳統想法受到顛覆的內心,也有同樣的巨大撼動。
科學研究指出,西方灌叢鴉(烏鴉的一種)看見死去的同伴時,牠們會大叫著相互通知並且停止覓食,降落在死鳥的身邊、聚集在牠的周圍,為其舉辦葬禮。為了證明這不是巧合,研究人員甚至多次把一系列的物體(包括不同顏色的木塊、死去的烏鴉、逼真的機械烏鴉、象徵獵食者的大角貓頭鷹標本等)放到後院中,觀察這一區域的西方灌叢鴉如何反應。結果烏鴉對於木塊的反應相當冷淡。然而,發現一隻死去的鳥時,牠們會發出警告的叫聲,警告遠離這裡的其他烏鴉。然後這些烏鴉就會在死去鳥類的周圍聚集,形成雜亂無章的大型聚會。牠們發出的叫聲會吸引新的烏鴉來到葬禮上。這些烏鴉也會停止搜尋食物,這種行為上的改變會持續一整天。有趣的是,這些本來在野外會攻擊生病的烏鴉,或是攻擊競爭對手烏鴉的鳥類,絕對不會撲向這隻死鳥的身體。
至於貓頭鷹標本出現時,這些上當的烏鴉則會以為獵食者已經到來,也會趕緊聚集在一起,並且發出一連串的警告叫聲,甚至會猛撲向標本,試圖嚇走它。
其實我們都不是第一次看到類似這樣的研究,比如長頸鹿和大象,也會在最近死去的近親身體周圍徘徊,證明了動物對死亡擁有一種精神性的概念,會留意到牠們死去的同類,甚至會為逝去的同類哀慟。
反觀人類社會,互相抨擊、踐踏卻是自認為高高在上的人類社會當中的潛規則,宗教和哲學的自負,讓很多人難以接受這種多數時候人類行為其實不如野生動物的觀點,我們不但認為自己與所謂「低等」的動物不同,甚至自以為是地用「道德」的想法,對於其他弱勢者施加即使在動物社會中也會自我節制的暴力和霸凌。我們在瑪琳娜的回憶錄裡看到,在瓦爾的研究中看到,在華爾街的貪婪中看到,在台灣反對多元成家的遊行當中也看到,這些都是強而有力的證據。但是如果我們繼續選擇傲慢的姿態,扣上宗教與道德的大帽子,遮住可以看見事實與科學的眼睛,那才是人類專屬的真正悲哀。
作者資料
凡妮莎.詹姆斯
作者瑪琳娜.查普曼的次女,自二○○六年起開始為自己的母親撰寫故事。專職動畫電影配樂製作,長期熱中寫作,青少年時期曾在短篇小說創作競賽中獲得優勝。能夠將母親一生的親身經歷寫下來,對她來說是展現寫作熱情最好的一種方式。近期與姊姊共同完成了《沒有名字的女孩》學齡前幼童版。
黎恩.芭蕾特.李
一九五九年出生於倫敦,已婚,育有三名子女。九○年代中期開始為女性雜誌撰寫專欄文章與短篇故事。二○○○年出版第一本愛情輕小說《迎接新生活的茱莉亞》(Julia gets a life),之後亦陸續出版了數本小說。近期更參與不少暢銷作品的代筆寫作,如:二○○九年與梅蘭妮.戴維斯合作的《永不言敗》(Never say die)、《大狗喬治:與世界上最大的狗一起生活》,以及《星期日泰晤士報》的暢銷書《嬰兒洗衣店》(The baby laund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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