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愛過傷過失去過,就是哀傷記,那都是人生裡深層的東西。」
──鍾曉陽
哀傷並不是沉痛的色調,哀傷是愛、是憐憫、是同情、是珍惜;
是走過千山路後的人生基調。
從中一生只愛一個人的少女,
到中時光流轉中錯過又重逢故舊的金潔兒。
鍾曉陽以凝鍊的文字,註解了時間與愛情:
「二十年沒多長,不夠我們脫胎換骨,只夠我們世故些、困頓些、幻滅些。」
《 哀傷紀 》緣起於二十八年前的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一九八六年一位少女孤身到美國舊金山讀書,認識一對打漁夥伴,一個美國人一個華人,三人成為好友。在愛情與友情之間發展著,因為海洋因為年紀因為簽證,少女匆忙離開美國,一段感情也就失落了,而有了〈哀歌〉。
二O一四年,少女和以海為夢的男子們分別經歷香港和舊金山的人生起伏、生活的錯失和親友的亡故,邁入中年且有了姓名。金潔兒、占、鄭星光。時光過去,輾轉浮世,三個人的命運會怎麼再次交錯或失落?
作者說起「哀傷」,在激烈情緒滿布的現代,哀傷是遙遠不準確的一種情感。「哀這個字在字典中,除了悲傷的意思,還包含了愛、憐憫、同情、珍惜。至於傷,那是人生更深層的東西,哀則是人生的基調。」以最凝練的文字、最好的火侯,寫下這一段橫跨二十八年的情感,鍾曉陽筆下的主角不再是「一生只愛一個人,一世只懷一種愁」的趙寧靜,而是「人生種種只看不說」深情看待浮生若夢的金潔兒。
內文試閱
你說,近日你有遲暮之感了,
但我無疑是年輕的,
你說,我應該盡快把你忘記,好好地生活下去。
你說你對不起我。
我想著你說過的話,彷彿看見我們的往事,
經過回憶的渲染和幻想的鋪排,一如水中之月碎而且多,充滿了整個水面。
我把手探入水裏撈尋,開始明白最美麗的世界,永遠只可存在於心中。
──《哀傷紀》
哀傷書02
2006年5月,星光找到我時,我在醫院的深切治療室。因嚴重缺血導致器官衰竭性昏厥,被送院急救,輸了五包血,插了喉管,接上生命維持器。
醒來時只意識到痛,和有個光頭人站在我床前。沒有看到我期盼的發光隧道,那些死過的人說會看到的。有種嘟、嘟,和呼嗤呼嗤的怪聲。喉嚨很痛,我想動,但手被縛在欄杆上,那光頭人俯前按住我的手。是星光。星光怎會在這裏出現?然而是鄭星光沒錯。護士過來調整管子,那呼嗤呼嗤是輸氧管泵氣的聲音。星光又握握我的手便離去,他臉上有濕痕,香港在下雨?
次日轉到普通病房,拔喉管時傷了喉嚨,發炎,多天不能言語。
那是舒適快意的日子。睡睡醒醒,看窗外晴晴雨雨。人輕盈到像喝過孟婆湯,前生的事都淡忘。
每天有個年輕女生來給我拍痰,教我用拐杖走路;有營養師來問各種飲食問題,有教會的人來跟我談心;有實習生來把我當「重度貧血」的教材,做各種測試、記筆記。我會想起那輸入我體內的五包血,捐出那些血的五個不知道名字的人,像我有五個家人在外面的茫茫人海走著活著。
有時星光與我父母同來,有時單獨來,捉住我的手說話。說那天以為我會死,又說你怎麼沒好好照顧自己。
我想說話,但喉嚨痛。
星光的獨白持續了多日。說這次來香港本來逗留一天就去尼泊爾,去加德滿都的高班寺閉關。在機場時心血來潮打個電話到我家,發現號碼失效也不死心,翻電話簿有我父親很久以前給他的辦公室號碼,試撥,居然通,找到我父親。一聽說我的事,連酒店都沒去帶著行李就直接到醫院來。
也許是我們的緣,他不只一次說。
又說是母親去世後第一次出門。轉行做了財務顧問,一年到頭忙。當年用母親骨灰做成的兩尊小佛像,拖了很多年沒有處理。「你還記得我女兒?你上次看見她八歲?九歲?她很慷慨,資助我路費,讓我去趟尼泊爾——」
我出院,回到冰冷的人世。
星光給我看那些用骨灰鑄成的一吋見方的小佛像,藏語叫「扎扎」,是藏傳佛教的冥想用品。一尊想放置在大嶼山的寶蓮寺,一尊在尼泊爾的高班寺。
為甚麼要那樣做?我好奇問。他說是讓先人和後人得到寺院的賜福。
千禧年因偶然的機遇,開始跟一位密宗高僧修行,覺得很好。「解答了我對人生的很多疑問。」
甚麼疑問?我問。
人為甚麼活。
為甚麼?
為了學習。星光說。
為我的事他延遲了行期。
適值雙親這時有事先安排好的遠行要去,星光應他們的要求住在我家,肩負起照顧之責。
我笑他是「大肚腩保姆」、「史力加」。
「我是照顧人的命,你是被照顧的命。」他嘆氣。
七歲起做家務,照料弟妹,練了一身本領。親族中有長輩生病,父親便派他去伺候。母親因糖尿病腎壞死、中風癱瘓,兄弟姊妹沒人肯擔責任,他擔起來,十六年來每天抱上抱下,接送去醫院洗腎,服侍一日三餐、洗臉洗身、大小便排洩各貼身事務。
本來還能長命些,他說,他應空軍之聘去達科塔州擔任短時期的飛行訓練官,母親在親戚家暫住期間,跌一跤傷了髖關節,身體自此弱下來。有次到醫院洗腎後腦出血,昏迷不救——
他是個稱職的保姆,一天兩次替我手背上的輸液管傷口換藥,量血壓、量體溫、定時送來配好的維他命丸。每天偕印籍小妹上街市買食材,回來在廚房斬肉劏魚,灶火熊熊大煮補身的雞湯魚湯、花膠魚肚、豬腳雞腳。還嫌不夠,打越洋電話到美國向一位中醫朋友取經,做乾燉雞汁、阿膠湯、北菧黨參茶。豬肝湯卻是他祖母的土方,早上還沒下床他已將前晚泡好的豬肝水滾成湯,用托盤捧到我床前,說是他家中的女性來月事,他祖母必煮豬肝水補血。
看我腳力恢復些,便陪我每晚飯後散步,走附近的住宅街商店街,挑有樹的陰涼處。香港的暮春天,對他來說太熱,不斷用隨身的毛巾擦大滴淌的汗。又怕背肌上的幅員廣大的紋身嚇著了路人,而只穿長袖衫。學佛後去刺的葛飾北齋觀世音紋身。
我有種deja vu,這樣和他肩並肩走路。從那些亮燈的窗戶下走過,他問我喜歡暖色燈光還是冷色燈光。將來想住怎樣的房子,摩登的?古典的?是他當年就愛問的。
二十年沒有多長,不夠我們脫胎換骨,只夠我們世故些、困頓些、幻滅些。缺少當年的盲目崇拜作為催眠劑,我沒有太大興趣聽他的夫子自述,那些老調重彈的人生觀世界觀。他的窮、事業的一無成就、捕魚生涯的大
敗仗,交織出冗長刺耳的旋律,翻來覆去說著一個失敗者的故事……作者資料
鍾曉陽
1962年12月,出生於廣州,旋即隨父母移居香港。美國密西根大學畢業。15歲開始寫作,以小說〈病〉獲香港第五屆青年文學獎小說初級組推薦獎。17歲寫出小說〈妾住長城外〉,之後與〈停車暫借問〉、〈卻遺枕函淚〉,結集為「趙寧靜的傳奇」三部曲《停車暫借問》,出版後轟動文壇,被視為「張愛玲的繼承者」。 美國留學回港,參與多部香港電影創作。與林夕、周耀輝等同被列為香港第五代的詞人。知名的(張艾嘉原唱)、(《阿飛正傳》片尾曲,梅艷芳主唱)。還有黃韻玲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黃耀明的《咖啡杯裏的風光》…… 以及《花樣年華》、《2046》故事對白編寫。 著有短篇小說《流年》(1983)、《愛妻》(1986)、《哀歌》(1986)、《燃燒之後》(1992)。散文與新詩合集《細說》(1983),長篇小說《遺恨傳奇》(1996),詩集《槁木死灰集》(1997)。2014年出版《哀傷紀》,2018年,翻新改寫長篇小說《遺恨傳奇》,更名為《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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