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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風塵一路沙,黃龍狂卷踏燕馬;將軍拖刀走西夏,何處蕩平何處家!
吐蕃政變,徐真捲入其中,身陷牢獄。祿東贊遭逢軟禁,主和一派遭受死厄,政變已成定局。喬邦色隨即攝政,獨攬政教大權,號召部族共同抵禦唐朝的侵略,欲先處死徐真宣戰立威,伺機殲滅所有反對的殘存勢力。徐真囚赴刑場,命懸一線之際,凱薩等人急如星火,趕赴法場劫囚,此時琴梭羅?早已佈下天羅地網,等待眾人……。
徐真歷劫歸國,李治親自迎接,期望能倚重徐真之力,在朝堂之上制衡長孫無忌,另一方面加以許諾將晉陽公主賜婚於他。而此時慕容寒竹暗中教唆策動高陽公主謀反並設計徐真乃為幕後首謀,又另行準備藉鎮壓謀反之名,順勢清理其他世家大族。大喜之日,便是高陽公主舉事謀反之時,李治獲得密報派遣重兵團團圍住公主府邸,準備一舉誅殺……
【作家獲獎記錄】
☆古龍殘本百萬續寫首獎
☆2014-2015年度網路文學聯賽最具潛力新人
【名人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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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第二百四十一章 被困黑獄神秘老者
第二百四十二章 悲情神子押赴刑場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祆教神子浴火重生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新任大論狗急跳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叛亂平定受封國師
第二百四十六章 臨別之前會晤東贊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秋風瑟瑟徐真歸國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二虎聯手擒拿斥候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日夜兼程示警庭州
第二百五十章 崔氏翹楚惡計頓生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徐真無為使團受難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府兵行兇姐妹救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剿匪歸來責難都尉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徐大將軍怒罵刺史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拖延敵人等待大軍
第二百五十六章 唐軍受挫徐真為使
第二百五十七章 沙陀那速點火叛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徐真回朝李治歡慶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李治幡然再用徐真
第二百六十章 聖上賜婚各方異動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房公次子登門求救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太乙山中偶救道姑
第二百六十三章 萍水相逢碩真驚豔
第二百六十四章 探訪太乙秘境工程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夜飲暢談祆教秘聞
第二百六十六章 慕容敲打房家遺愛
第二百六十七章 徐真上朝風起雲湧
第二百六十八章 聖上私召再見仙姑
第二百六十九章 國師仙姑太乙鬥法
第二百七十章 仙姑受挫武媚出招
第二百七十一章 柳奭拉攏淳風推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御史彈劾徐真辭官
第二百七十三章 武媚檢舉寒竹密謀
第二百七十四章 婚禮劇變慕容身死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太乙山中神子被圍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笑傲海外皇者歸來
內文試閱
第二百四十一章 被困黑獄神秘老者
都說宰相難及獄吏貴,落難的宰相到了牢獄之中,也只能忍氣吞聲,然而徐真不是尋常的大唐使節,他是一個神話,無論在天竺、泥婆羅或是吐蕃,他的事蹟直至今日仍舊在不斷傳唱。
哪怕這些獄吏都是喬邦色的人,也不敢虧待徐真,更漫說這些獄吏乃是邏些城的公人。
徐真不解刀,也不受縛,單獨關押,不與其他囚徒混居,日常飲食按使節規格來供給,並未受到任何的刁難與虐待,只是不准任何人來探視。
負責看守徐真的獄吏是個六十餘歲的老者,徐真從未見過他開口說話,也未見過任何人與之交談,想來是個啞巴。
老啞巴只是笑,對誰都是一臉的和氣,以致於誰也不忍心欺負他,據說他在邏些城當獄吏已經有很多個年頭了,獄吏人來人往,據說當年和他入職的一位獄吏,早兩年才從政務大臣的位置上退下來,而他卻仍舊守著這座牢獄。
吐蕃只有青稞酒和馬奶酒,不似大唐,有三勒漿、劍南燒春等諸多名酒,小案几上擺著幾樣小菜,還有幾張酥脆的胡餅,徐真朝啞巴招了招手,後者嘿嘿咧嘴笑,朝外面掃了幾眼,這才坐在了徐真的對面。
徐真不好酒,與這個老啞巴也沒辦法交談,他也不知道啞巴能不能聽懂他的話,他甚至懷疑啞巴還是聾的,但這並不妨礙他佩服這個老啞巴。
人生最難之事,莫過於從一而終,無論這位老啞巴是生活所迫,還是其他原因,能夠當大半輩子的獄吏,已經足夠贏得徐真的敬意。
老啞巴也不客氣,該吃吃,該喝喝,無論徐真說什麼,他就只是笑,徐真曾經開玩笑地問他喜歡吃些什麼,好讓人下次送點來,那老啞巴也只是笑。
不過無論徐真吃什麼,都預留了老啞巴一份,而老啞巴也是無論什麼都喜歡吃,這段時間徐真的酒水,可都便宜了這老啞巴。
「老黑,看你面相輪廓,該是中原人士,可又生了一雙碧眼,髮色看似枯黃,實則該是赤紅之色才對,你到底是哪裡人?」
徐真吃得不多,只是想讓老啞巴作陪,消遣一些寂寞,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從來就得不到回答,但他還是忍不住問起,希望能夠從老啞巴的表情反應之中得出答案來,可惜老啞巴只是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比劃著示意自己聽不到也說不了。
徐真也毫不介意,他不是覺得老啞巴有何特別之處,而是整座牢獄,也就只有這個老啞巴能夠接觸得到,能夠說話的也只有這個老啞巴。
用了飯之後,老啞巴收拾東西出去了,徐真就坐下來,修練《增演易經洗髓內功心法》,小半個時辰之後,氣息和經脈調和平穩,就開始在草榻上擺出各種超乎常理的姿勢,關節反張扭曲,練起瑜伽術和七聖刀秘法。
他已經讓祿東贊將密信送交給凱薩,若他們能夠按照密信上的囑託,準備充足,徐真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喬邦色會對他下毒手,不過這畢竟是初次嘗試,他心裡也是沒底。
好在這些功法他每日勤練不輟,並非臨時抱佛腳,多少也生出一些自信來,修練完畢之後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了,牢獄裡火光長明,卻不見天日,無人滴漏打更,老啞巴又無法開口說話,徐真只能用炭條在牆上計算時日。
牢中無事,早先他還翻來覆去的思考分析吐蕃的局勢,過得兩日已經弄得透徹,也就不再去想這種事情,也睡不了多少,其餘時間都用來修練。
這兩年雖然少了征戰,但並未能夠靜下心來鑽研自己的身手和刀法以及幻術,這些時日正好用來修習。
看著精神還足,他就解下腰間的長刀,在牢中練起刀法來。
他的刀法得過李德獎和周滄的指點,而後又得了李靖的真傳,李德獎的刀法大氣磅礴,充滿了江湖人的灑脫豪氣;周滄的刀法霸道至極,大開大合,毫無花哨,只求殺傷;李靖的刀法卻張弛有度,蒼涼而不失儒雅。
反正有的是時間,徐真一遍一遍練著,居然有些集百家精華於一身的意思,慢慢將三種刀法精髓凝聚提煉,於刀法一道,又有了新的領悟。
正練著刀,門鎖卻輕微響動,若是平日裡,徐真定然會第一時間發現,可如今他沉浸在刀法的領悟當中,居然沒有停下來。
老啞巴如墓穴之中躺了幾百年的乾屍,悄然無聲走了進來,他的臉上仍舊帶著憨厚之極的笑容,可當他看到徐真手中那柄刀的時候,笑容卻凝固了起來,雙眸陡然亮起一團火,而後又很快消失,只剩下臉上那標誌性的笑容。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徐真練刀,也第一次見到徐真將這柄長刀拔出鞘來,徐真雖然對他沒有任何戒心,但修練秘法和刀術,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若非老啞巴收到公文,見得上頭要押徐真赴刑場,他也不會趁夜來支會徐真。
他在牢獄之中呆了太久,這座牢獄就是他的全部,外面的世界對於這個老人來說,實在太過陌生。
然而徐真的坦誠相待,讓他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而徐真練刀的時候,讓他更加確定,徐真跟那個人有著莫大的關聯,因為徐真所練刀術,蘊含著那人刀術的精髓!
而讓老啞巴更加吃驚的是,徐真的手中握著的,是另一個人的長刀,這長刀和徐真的刀術,讓他回到了極為遙遠的記憶之中,回到了那個兵荒馬亂、英豪與梟雄四起並出的年代,是徐真,讓他再次回想起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或許是因為心神受到了衝擊,他的腳步也變得有些沉重,腳步聲吸引了徐真的注意,徐真停下動作,見得老啞巴去而複返,不由疑惑問道。
「老黑,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事?」
老黑嘴唇翕動了幾下,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笑容消失了,用手指了指徐真,又將手刀在自己的脖頸上抹了幾下,徐真知道,這老黑是來提醒自己,喬邦色終於要殺他徐真了。
徐真的眼眸陡然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明亮了起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向老黑拱了拱手表示感謝。
見老黑沒走,而是好奇地盯著自己的長刀,徐真遂將長刀倒轉過來,刀柄遞了過去。
「給你看看?這可是我機緣巧合得到的寶刀,後來得了大唐皇帝陛下的刻字,這可是殷開山公的刀,那是一位大英雄哦,不過我對他的事蹟也不是很瞭解,只是到現在我還記得,當大唐的太宗文皇帝見到這把刀的時候,他可是偷偷掉眼淚的咧……」
徐真還在叨叨著這把刀的來歷,老黑卻將刀捧在手中,伸出二指來彈了彈刀刃,又撫摸著狹長的鋒刃,摩挲著刀柄上的刻字,心頭湧起無盡的感傷,表面上卻保持著一個異域老獄吏該有的好奇表情。
「老黑,我突然想喝酒了,你能搞點好酒小菜來,咱爺兒倆好好喝一場嗎?」徐真咂了砸嘴,朝老黑狡黠一笑,這才想起老黑聽不到,就做了個仰脖飲酒的動作。
老黑回過神來,將長刀還給徐真,嘿嘿一笑,點點頭就出去找酒菜去了。
徐真與老啞巴在黑獄之中喝斷頭酒之時,司法大臣琴梭羅正在紅山腳下指揮工匠搭建行刑台。
自從喬邦色挾持芒松芒贊而攝政之後,琴梭羅也成為了重臣,一應主和派被他誣以各種罪名,紛紛斬除,領主們擁兵自重,圍剿之時少不了一番血戰,整個吐蕃烏煙瘴氣,血雨腥風攪動不止。
而經過這段時間的清剿和拉攏、威逼利誘和安撫之後,吐蕃的局勢也趨於平定,喬邦色也終於等到了機會,殺死徐真,以激起大唐的怒火!
他很清楚,徐真並非殺死安兒喬的元兇,殺不殺徐真,其實並不重要,按理說,他已經掌控了吐蕃的局勢,主動交好大唐,這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名不正則言不順,他雖然利用兒子之死,成功掀起了內戰,琴梭羅又利用宮裡的內應,害死了器宗弄贊,成功將芒松芒贊推到了王位之上,自己則獨攬大權,可民心卻不在他這一邊。
若他不殺徐真,則自己當初起兵反叛就沒有正當的名義,而且與大唐友好往來之後,吐蕃就會步入正軌,民生得以恢復,沒有外患之後,吐蕃國內的派系和領主力量,就會再次對他發動挑戰。
是故他需要與大唐發生衝突,在大唐的強大軍事力量震懾之下,吐蕃各部族的領主才會凝聚在他的手下,一同抗擊大唐,這樣他才能趁機奪取這些力量。
從這個層面來看,徐真這個大唐的鎮軍大將軍、上柱國,就必須要被殺死,而且還要死得很轟動,死得人盡皆知!
自從當上了司法大臣之後,琴梭羅也算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昨夜才有一位西北領主送了兩名天竺孿生少女,春風一度並蒂蓮,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見得刑場搭建得差不多了,他就在五名衛士的簇擁之下,坐車回府去了。
這五名衛士都是從王城禁軍之中抽調出來的精銳,乘騎大馬,披掛鐵甲,既能護衛周全,也能權當依仗,可謂威風十分。
領頭的衛士長乃喬邦色的嫡系人馬,從藏藩調到王城來的,趾高氣揚,臉上帶著不可一世的冷笑,似乎自己比車裡的琴梭羅還要威風。
車隊從紅山腳下繞了過去,再拐幾個彎就能夠進入街道,兩邊的楓林窸窸窣窣,夜風習習,驅散了白日的悶熱,讓人有些發涼。
一片鵝掌一般的葉子從衛士長的眼前飄落,他的目光發自本能被吸引到葉子之上,待得葉子悠悠落下,他才看到一點寒芒,如夜空之中的暗星一般,在他的視野之中慢慢變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悲情神子押赴刑場
左黯心中很是愧疚,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師父,直到師娘凱薩從祿東贊的手中得到了師父的密信,他才生出一股動力來。
他很清楚師父的能力,但對於師父的壓箱底絕學,仍舊有些看不透,密信分為兩部分,其中有一部分只有師娘凱薩才知曉內容,因為那是用祆教密文寫的。
師娘交給他的任務不算太簡單,但卻是左黯最想要做的一件事情,所以他帶著寶珠來了。
他們二人早早就隱藏在了楓林之中,如同行走於人間的鬼魅一般,入夜一直潛伏到現在這一刻,讓他們彷彿與楓樹融為一體,連自己都能夠感受到楓樹的根在吸收水分,楓葉正在吐露芳香一般!
目標車隊緩緩而來,五名衛士都是禁軍精銳,雖然他跟寶珠都深諳刺殺之道,但仍舊不敢大意。
當那片楓葉落下去,正好遮擋了衛士長視野之時,左黯開始動手了!
他如靈猴一般從樹上倒吊下來,借助落勢,激發出一柄飛刀,他的飛刀深得徐真的傳承,雖然不如徐真那般充滿了隨手而就的靈性,但卻是千錘百鍊,例無虛發!
「噗嗤!」
飛刀瞬間洞穿衛士長的眉心,那人的手還按在刀柄之上!
正因為飛刀能夠做到無聲無息,左黯才選擇用飛刀,而不用威力更大的暗弩,為了今夜的計畫,他和寶珠研究了好幾套刺殺方案,今夜若失手,師父就會性命不保,如此關鍵時刻,他又豈敢大意。
衛士長還未落馬,左黯就已經鬆開倒吊在樹上的腳背,身子如俯衝到水面又爬升起來的翠鳥,在衛士長的頭頂一撐,落到了車廂頂部,腳尖一點,整個人平平掠過,雙刃在手中如風輪一般旋轉,而後倏然交叉,車廂後面左邊的護衛已經被雙刃剪掉了人頭!
右邊那一名剛剛抽出腰刀來,左黯的腳掌已經踢到了他的心窩,那人也是機警到了極點,慌忙拍在馬鞍上,整個人不顧形象地摔落馬下,扭頭看時,車廂右側的馬背上,那名禁軍袍澤耷拉著腦袋,鮮血卻蓄滿了鹿皮靴子,而後溢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他反手按在地面上,撐著泥地,身子整個彈了起來,緊握刀柄,抽出狹長的寬背窄刃大刀,然而剛剛抽出刀來,那刀卻掉落在地,連同他的半截手臂!
這人還未來得及喊痛,半截刀頭已經從他的口中穿刺出來,直到刀刃抽走,他噗通悶響著落地,露出身後那少女宜嗔宜喜的調皮臉蛋來。
琴梭羅正微微閉目,蓄養一下精氣神,以便回府之後好好疼一疼那對天竺姐妹花,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袖裡的胡僧藥丸子,想起這丸子的驚人功效,一顆邪惡的心頓時火熱難耐。
正走著,車子突然顫了一下,而後又繼續往前,他皺了皺眉頭,拉開車簾子,不耐煩地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沒有回應,前後左右五匹馬的馬背上,空空如也,他的心頭頓時一緊,空氣中瀰散著濃濃的血腥味,他下意識就要衝出車廂,然而剛剛有所動作,卻又無奈坐了回去,因為他的咽喉之上,正頂著寒芒閃閃的刀尖!
「嘿嘿嘿……」
眼前的少年郎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一如鄰家的大小子,這個臉上有疤的小子,不正是祿東贊府上,阻撓他擒拿徐真,還將捕頭的手指切下來的那個小子嗎?
他想大聲呼救,可根本就沒有那個機會,因為他能夠感受到左黯眼中的殺意,若自己開口,哪怕只是吞一吞驚駭的口水,說不得都要被一刀刺死。
寶珠跳上車來,與左黯相視一笑,二人如同配合默契的雌雄大盜,嘿嘿笑著,相互擊掌,若非剛剛他們才殺死了五名禁軍精銳,琴梭羅還以為這兩位只不過是稚氣未脫的小情侶罷了。
車子很快就停了下來,中途又上來了一個更加清麗可人的大唐娘子,只聽左黯對那小娘子說道:「小師娘,這人就交給你了……」
來者正是張素靈,只見她打量了琴梭羅一番,又用眉筆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一些長短線條來,琴梭羅心頭忌憚,不敢開口,因為雖然車裡這幾個都是活生生的俊男美女,但他們看著琴梭羅的目光,似乎都像在看一件死物!
過得片刻,一個黑壯的帶刀大漢帶著四個人從道旁鑽了出來,他們的身上穿著的,正是被殺死的那些禁軍精銳的衣甲!
其中一人身材高挑,讓人印象深刻的,卻是一頭遮不住的金髮,一雙碧眼在夜色之中如貓一般熠熠生輝。
「師娘,都準備好了……」左黯對凱薩如此說道。
凱薩看了看車廂內的情況,對偽裝成衛士長的周滄說道:「回刑場!」
徐真的人手幾乎全部都出動了,就除了深宮之中的李無雙,此時的她也是憂心忡忡,她無法直接參與計畫,心裡對徐真頗感愧疚。
她嫁給器宗弄贊的時候,這位吐蕃英主已經垂垂老矣,對尺尊公主又最是寵愛,還有另外兩位吐蕃王妃等著寵幸,是故對李無雙從來都是不冷不熱,到了後來,吐蕃流行疫病,尺尊公主將疫病傳染給了器宗弄贊,後者更不敢與其他王妃親近,終究沒有動李無雙的身子。
如今器宗弄贊莫名其妙死在了叛亂之中,李無雙對此也沒有過多的憂傷,以她的身份地位,喬邦色自然不敢亂來,若無喬邦色的攝政,或許她還能夠在宮中保有一絲地位,然而以現今之形勢,估計她就只能守著藏王陵,餘生都在守活寡之中度過了。
當然了,如果大唐帝國要將她接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不過是個宗室女,李治又怎麼可能特意召她回大唐?
若徐真此次能夠逃脫生天,或許施以妙計,來個偷天換日,說不定真的能夠將她和孩子帶回長安,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若凱薩他們的計畫不成功,徐真連這次劫難都逃不過,又何來以後?
她雖然不接觸政務,但從宮中傳聞也可以知道,這一次對徐真行刑,可謂聲勢浩大,而且喬邦色為了使行刑更具威懾力,居然放棄了斬首和絞刑,而是沿用古法,對徐真實行車裂,也就是五馬分屍!
以往極為難熬的寂寞深夜,就在李無雙的擔憂之中悄悄溜了過去,待得天亮之時,有宮人來傳召,說是贊普要她隨駕觀看行刑,李無雙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芒松芒贊不過是兩三歲的孩童,連說話走路都不太順溜,所謂傳召,不過是喬邦色的意思罷了。
若只帶芒松芒贊出面,他喬邦色還怕民眾說他獨斷專權,是故將李無雙和另外兩位王妃都帶上了。
器宗弄贊死後,尺尊公主病情急劇惡化,如今也是奄奄一息,所剩時日無多,瀕臨彌留,就算喬邦色想帶上她,也不太可能做得到了。
布達拉宮的紅山腳下,行刑台極為高大,周圍遍佈禁軍,估計是擔心有人來劫法場,而台下人頭湧動,用人山人海已經無法形容當時的盛況。
喬邦色刻意宣揚,徐真在民眾之中有有著如同神子一般的聲望,非但整個邏些城的人,連諸多領主的領土上的人們都提前趕了過來,其中更是出現了諸多他國使節,諸如泥婆羅和天竺等國的使節團,以及一些宗教團體的教眾,全部都到場圍觀。
徐真這位祆教葉爾博,阿胡拉之子,在宗教界可謂名聲鼎沸,作為大唐帝國的將軍,他雖然受到了朝堂文官們的傾軋,但在海外諸國,他的威名卻不曾黯淡,關於他的事蹟和戰功仍舊傳唱不衰。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今日的行刑可謂震驚天下,使得前來觀看的人擠滿了整個紅山的山腳。
好在喬邦色和琴梭羅提前做了準備,將行刑台搭建得高大無比,天氣又晴朗,縱使遠隔二三裡,都能夠清楚地看到行刑的場景。
喬邦色高坐於行刑台的上方,贊普依仗就在身側,芒松芒贊由吐谷渾妃蒙潔墀嘎抱在懷中,如李無雙等三名先王的王妃,卻只能稍稍靠後,這使得喬邦色的權勢欲望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高昂著頭顱,微微抬起手來,身邊的人就吩咐了下去。
一輛囚車嘎吱嘎吱的碾壓著地面,從黑牢的方向遠遠而來,沿途的民眾紛紛發出驚嘆的聲浪,而後又很快沉寂下來。
他們,在用沉默,向徐真致敬。
在吐蕃這樣一個虔誠的國度,連徐真自己都無法想像得到,自己的事蹟擁有著多麼巨大的影響力,就如同贊普的化身都能夠擁有極高的人望一般,就如同有人相信器宗弄贊死後,化為一道光芒,融入到了大昭寺的佛像之中一般。
連如同安兒喬這樣的化身都有人信服,更何況是展現過「神跡」的徐真。
在他們的眼中,徐真就是行走於人間的神使,雖然他們並非祆教的信徒,但他們卻同樣膜拜著徐真,因為有徐真,才讓他們看到,自己所信仰的東西,並非虛無縹緲的。
祆教能夠擁有徐真這樣的大神力者,佛宗為何就不能有?
全場數萬人靜悄悄地注視著那輛緩緩而上的囚車,囚車很高大,徐真能夠站立起來,但他選擇了盤膝靜坐。
他將自己的東西全部都交托給了老黑,因為老黑是他被押走之前,唯一能見到的一個人,他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找得著老黑,但他發自內心地感到安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祆教神子浴火重生
人生自古誰無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將軍百戰得了馬革裹屍,文臣大士口誅筆伐固是青史留名,皇家貴胄多少彪炳春秋,而販夫走卒碌碌終老,一如秋蟬無人知曉。
老黑終覺死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活著才艱難,這些年來若非他還心有所執,早已老死山林了。
此時他捧著手中的包囊,遠遠跟在囚車的後面,看著囚車之中那傲然而立的身影,心裡卻想著極其遙遠的年歲裡,同樣見過如此臨危而不亂的泰然之人。
當喬邦色遣人詢問徐真死前有何要求之時,徐真並無特別的要求,只說自己乃祆教的使者,需要穿上祆教的聖袍,死後希望能夠受到祆教式樣的葬禮。
這樣的要求簡直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祆教之人並非只是拜火,他們崇拜風火水土,是故死後只能舉行天葬,讓兀鷹吃掉自己的屍體,徐真被五馬分屍之後,這葬禮也省事多了。
「給他做一件風光華麗一些的聖袍,我就是要讓他死得體面,死得轟動!」喬邦色如是吩咐。
於是,翌日的早晨,王宮裡的尚衣織娘就命人將這套聖袍送到了黑獄裡來。
吐蕃人喜紅黃之色,不似大唐以玄黑為貴,徐真這件聖袍呈現極為難得的火紅之色,上面用金線紋繡烈焰飛天紋路,善神阿胡拉馬茲達的雙翼也改成了烈焰一般的凰鳥樣式。
古時染料多取自於天然,色澤偏淡,染色技術並不高明,想要豔麗一些的顏色極為不易,徐真這套火紅色的聖袍,可是賺足了眼球。
加上他身材高挑挺拔,豐神俊朗,長髮隨意披散下來,只用一個軟絲繩隨意挽著,一字鬍修剪得乾爽整齊,哪怕立於囚車之中,都似頂天立地,讓人覺著,漫說囚車,就算是房屋宮殿,連那天上的雲朵,都無法壓挨他半寸。
在場的祆教徒紛紛跪拜下來,而後張開雙臂,高聲唱著祆教的聖經,用這樣的方式,送別他們的阿胡拉之子。
囚車來到高臺之下,護送的禁軍打開囚車,徐真下車之後,還報以微笑,點頭表示感謝,那禁軍微微一愕,慌忙回了徐真一禮,這一幕落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彷似那禁軍也被徐真的氣節所折服一般。
臺上的喬邦色冷笑一聲,擺手示意自己的親信蒙多兒魁可以開始行刑了。
蒙多兒魁本是喬邦色領地的小頭人,他本以為喬邦色攝政之後,自己能夠當上大臣,可沒想到卻讓琴梭羅搶了先,正鬱悶之際,喬邦色遣人來召,說是琴梭羅染了疫病,已經在府邸隔離,無法主持行刑,是故讓蒙多兒魁代為行事。
在這樣的大場面上露臉,處死一名傳奇人物,對於蒙多兒魁而言,自是好事一樁,他素知喬邦色的心性,既然要辦得天下轟動,他自然用心做事,於是將琴梭羅原先裝備的五匹駿馬,改成了五頭戰象!
用大唐使節徐真帶來的戰象,處決大唐使節徐真,這樣才夠轟動,才足夠激怒大唐!
他往台下掃了一眼,徐真的那些唐國護軍都聚在了一起,但他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仇恨目光,他們的悲憤,他們的無奈,都落入諸多圍觀者的眼中,這讓行刑變得更加的悲壯。
「徐大將軍,請吧。」蒙多兒魁陰冷著聲音,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徐真微微點頭,帶著微笑走到了高臺中央。
他的腳步很穩重,皮靴在木板上磕出聲響,似乎每一步都直接敲擊在所有圍觀者的心頭一般,他似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自己腳下的位置,而後站定,張開雙臂,一副大義凜然,任由宰割的姿態。
人們多麼希望徐真能夠說些什麼,振臂高呼也罷,輕聲告誡,留下隻言片語也好,他們之所以如此安靜,就是希望徐真在死之前,能夠留下一些神啟,或許過了千百年之後,仍舊有人會談起這場不應該出現的處刑。
然而徐真沒有說半句話,他只是保持著有些冷漠卻又有些詭異的微笑,似乎死亡,是他嚮往的最好歸宿。
他緩緩張開了雙臂,而後昂起頭來,笑容凝固了,眉頭開始緊鎖,變得悲傷,似乎為了這人世間數不清的無知人們而悲憫,他的嘴唇在翕動,低聲哭訴,似乎在與天上的善神對話。
所有人都側耳傾聽,希望能夠聽到他在說些什麼,人們的情緒開始躁動起來,他們開始慢慢往高臺這邊湧來,有序而安靜。
喬邦色臉色一變,生怕台下的群眾會發生暴亂,也生怕有人會趁亂劫法場,禁軍們稍稍後退,緊握刀柄的手掌開始冒汗。
蒙多兒魁心道不妙,急忙叫道:「時辰已到!來人!即刻行刑!」
這句話就像丟入滾油鍋的火炬,台下的人們更加興奮,他們仍舊有序而沉默地往前湧來,似乎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在抗議,在支援徐真!
戴著木質鬼面的劊子手疾步走上來,將早已綁在五頭戰象身上的粗大繩索拖緊,繩索盡頭的黃銅鐐銬將徐真的四肢分別銬了起來,而後將徐真的脖頸也套了起來。
「耶……哈魯……啊薩…………」
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唱經聲慢慢響起,不是台下的信徒所發,而是來源於徐真,他開始低聲唱經,聲音越發的高亢,越發的激烈,全場寂靜之下,這個聲音變得極為空靈,似乎直接從天上降臨,喚醒人們心中沉睡已久的一股力量,那種力量,叫做信仰。
台下的祆教信徒們激動得顫抖起來,他們開始用同樣的唱經聲回應徐真的召喚。
蒙多兒魁臉色大變,他看到徐真的身影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就像烈日的照耀之下,大漠遠方的海市蜃樓,他的身軀開始散發一股無形卻又嫋嫋而起的幻象。
這種幻象很快變成了現實,一縷小小的青煙從徐真的肩頭處升起,而後他的火紅聖袍似乎活了起來,青煙開始從徐真的身體各處冒出來,將徐真都籠罩在了煙霧之中!
「噗!」
徐真還在唱經,然而他的雙手卻燃起了火焰,這火焰就好像充滿了靈性的烈焰鳥,從雙手蔓延開來,很快就爬滿了徐真的全身!
火紅色的聖袍終於變成了聖火!
「轟!」
這是徐真身體起火的聲音,也是台下信徒們暴動起來的聲音!禁軍們抽出長刀,前排的衛士架起盾牌和長槍,而喬邦色猛然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比徐真的聖火之袍還要紅豔,他近乎咆哮地嘶吼道。
「行刑!行刑!」
看得癡呆了的儈子手被喬邦色的吼聲驚醒,他們抽出腰間的尖刀,疾走了數步,而後狠狠地將鋒銳的刀刃,刺入了大象的後腿!
「昂!」戰象吃痛嘯叫,而後陡然往前加速!
「嘩!」台下人群爆發出如怒海狂潮一般的驚呼聲,前排的人開始撞上禁軍的長槍,後面的湧上來,前面死死握住長槍,在龐大的壓力之下,在充滿了信仰的人們手中,那些長槍紛紛被徒手折斷!
禁軍們駭然失色,在如此恐怖的人潮之中,那麼他們有利刃在手,也經不起人潮的衝擊和踐踏的!
盾牌開始組成盾牆,禁軍們一個疊一個,前胸貼後背,組成層層疊疊的人牆,抵禦著人潮的衝擊!
然而這樣的衝擊只持續了很小的片刻,因為人潮又停止了下來,因為高臺之上,憤怒的戰象五面疾跑,將中心處那團烈焰,撕成了五份。
人群安靜了,喬邦色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他頹然坐回位置上,手指仍舊在輕輕地顫抖,不知何時,他的後背已經全都濕透了。
他越發篤定,自己殺徐真是萬分正確的選擇,他臨死前的輕微表現,都能夠牽動蠱惑這麼多人的心,若再留他在人世,必定會煽動更多的人反抗。
「以後一定要將佛宗掌控在手,信仰之力竟恐怖如斯……」喬邦色如是想到,而此時,一股涼風吹襲,他的冷汗加快蒸發,不由打了個冷戰,這股風帶著充沛的水汽,因為适才所有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徐真的身上,竟然沒有人發現,頭頂已經是烏雲密佈了。
「轟隆隆!」
悶雷如同上天為徐真敲響的喪鐘,而後一滴雨水,打在了李無雙的臉頰上,就好像她的眼淚。
她沒有任何的悲傷,因為她不相信徐真就這麼簡單的死去,並非因為他有多麼的強大,也並非他有多麼的神奇,而是因為他素來狡詐,這個被凱薩稱為「狡詐的唐人」的徐真,又怎麼可能眨眼間就變成了五塊焦黑的血肉?
雨水打在了人們的身上,但沒有人願意離去,老黑稍稍停止了腳步,而後又繼續往前面走,他想著,起碼也要有人幫他收屍的。
他加快了步伐,前面的人潮明明就無處插針,他的身子高瘦無力,明明就沒有縛雞之力,可他就這麼穿過了人群,如同無形的鬼魅一般來到了高臺之下。
他看到五個禁軍抬了個大竹筐,似乎要上臺去收屍,於是他走上前去,他沒有開口,也沒有笑,為首的黑壯大漢本想驅趕,掃了老黑懷中的包囊,看著那柄幾乎有大半人高的長刀,他竟然同意了。
屍塊已經焦黑,慘不忍睹,當零碎的徐真被裝入大竹筐之時,喬邦色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雨水越發密集,他站了起來,儀仗也跟著撐起來,打算打道回宮。
高臺下的祆教使徒撕裂衣服,悲憤地拍打著自己的胸膛,而這場悲壯得驚天動地的行刑,似乎已經宣告落幕。
人們也開始紛紛轉身,無聲的離去,就像他們無聲的來,無聲的見證那個傳奇男人的慘死。
「原來,他並不是神子……」很多人如是想到。
「啊!」一聲尖厲而極長的尖叫聲響起,那是行刑官蒙多兒魁的聲音!
喬邦色剛剛走出兩步,就被蒙多兒魁的聲音嚇住了,他正想回頭怒叱,卻被自己之所見給徹底嚇呆了!
正在離開的人們紛紛停住腳步,轉身看時,高臺上的禁軍和那個老獄吏驚駭地退開了一丈有餘,而那大竹筐之中,站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他的身上還帶著黑色的汙跡,被雨水沖刷之後,露出鮮紅色的肌肉來,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兒一般,他的臉上仍舊帶著悲憫世人的詭異笑容。
而這個男人,剛剛才被五馬分屍!
「轟!」
這不是悶雷的聲音,而是下跪的聲音。
喬邦色雙膝一軟,跟著跪了下來,雙膝即將觸地之時,他鼓起最後一點點勇氣,抓住了旁邊的一名衛士,這才踉蹌站穩,而那名衛士回過神來之後,也跟著跪了下來,手一空,跌坐在了地上。作者資料
離人望左岸
廣西北海人,畢業於桂林醫學院,酷愛文史,對古文言有著近乎癡迷的執著,好讀書而不求甚解,而後又醉心於歷史小說而無法自拔,心馳而神往,遂起執筆之念。 適逢情傷,鬱鬱不得釋懷,又因癡迷於古文言,是以從「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佳句之中擷取之,以離人望左岸為筆名,取意離人已遠去,只能淚眼隔岸而相望。 因崇尚盛唐之風物人文,欲以手中筆墨,描繪心中的大唐盛世,遂潛心構思,白天救死扶傷,晚間奮筆疾書,幾近廢寢忘食,雖多有酸楚卻又甘之如飴,書寫歷史題材小說《唐師》。 此作構思巧妙,卻又不失大氣,文字精雕細琢,人物有血有肉,勾勒出一幅大世之爭的宏偉畫卷。而後參加2014-2015年度網路文學聯賽,讀者爭相閱讀,佳評如潮,終以《唐師》獲得了聯賽的最具潛力新人獎! 作者作品橫跨武俠與歷史,已著有《一劍斬天龍》(武俠)、《醉臥江山》(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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