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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測量(曼布克獎得主.《回憶的餘燼》作者拔恩斯傷懷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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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傷慟如同死亡, 不能預習,無法治療, 所有失落,都將成為衡量生命的刻度。 《回憶的餘燼》、《福婁拜的鸚鵡》作者 「心靈魔術師」拔恩斯解剖生死傷懷之書 短短37天,結縭30年的妻子離開了他, 他的書寫不到5萬字,他的哀傷帶他升至雲端,又墜入地下。 「他最終記得的,不光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幫我們每一個人記住了愛與痛苦、升空與墜地、哀悼與孤獨。他寫下了那些生命中我們不善面對的,並且讓失去變成另一種生命的測量刻度。」 ——郭強生(作家.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專文導讀 那些爭相登上熱氣球的人,為了用上帝的高度鳥瞰自己。 那些愛得刻骨銘心的戀人,不再嚮往高飛,只願在地面日夜廝守。 失去愛妻的他為了理解胸中那股椎心刺痛,於是提筆書寫他們的事。 為什麼人們總問「你好一點了嗎」?難道悲傷能夠「痊癒」或「恢復」? 事實上「死亡」並非消失,而是另一種存在,持續帶來新痛楚。 他說哀悼帶人前往遠方,傷慟卻讓人持續下墜,先是在生活裡下墜,接著在夢裡、在記憶裡…… 有「心靈魔術師」之稱的文學名家拔恩斯以紀實與虛構交雜,從真實歷史人物時真時虛的故事,到最後一段自身親歷的傷逝之路,精巧構造三段式深入「傷慟」的心靈旅程。從求知若渴、登高望遠的視野,轉入只想與摯愛廝守的踏實狀態,到痛失摯愛之後墜入幽暗深淵,在愛妻離世數年之後,拔恩斯以「傷慟」作為衡量人生的尺標,開展一幅以高度為座標的生命圖像,將自身當成解剖標本,時而俯瞰、時而回望,細細剖切傷慟直至最底層。如拔恩斯所言,世界將人分成傷慟過的,與不曾傷慟過的,如此區隔便是我們必須不斷跨越的回歸線。 【名家推薦】(依姓氏筆畫順序排列) 李明璁(社會學家.作家)、沈清楷(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房慧真(作家.記者)、陳栢青(作家)、陳雪(作家)、童偉格(作家)、馮品佳(交通大學外文系講座教授)、黃崇凱(作家)、楊照(作家)、蔡秀枝(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鄧宜菁(清華大學英語教學系副教授)、鄧鴻樹(台東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助理教授) ▍媒體讚譽 「凡是愛過並失去過的人,不可能不被這本撼動人心的書所感動。」  ——《獨立報》 「不可思議……此書似乎化不可能為可能:以筆墨重現活在世上的感覺。」 ——《衛報》 「毫無約束、感人至深的著作,赤裸而坦率……凡是愛過並因失去而痛過的人,又或只是痛過的人,都應該讀,還要一讀再讀。」 ——《獨立報》 「閱讀此書是一種殊榮。寫出此書令人驚異。」 ——《倫敦時報》 「讀來震撼人心⋯⋯既充滿智慧、趣味又令人心碎⋯⋯愛與悲傷的精采篇章。」 ——《紐約時報書評》 「文采動人又極度扣人心弦⋯⋯拔恩斯對內心傷痛的自述,承載著強大無比的動力,僅僅讀了幾頁,就宛如飄浮於空中。」 ——《波士頓環球報》 「一部上乘之作⋯⋯與其說是悲傷的回憶錄,不如說是對喪親的深思。簡短俐落、收放有度,又感人至深。」 ——《紐約書評》 「本書思考傷痛的意義,也探討愛如鍊金術般的力量。」 ——《歐普拉雜誌》 「本書別具匠心,赤裸裸地呈現悲傷的樣貌⋯⋯拔恩斯書寫起來從容優雅,不像許多回憶錄那般落入多愁善感的窠臼。」 ——《赫芬頓郵報》 「情感濃烈⋯⋯拔恩斯曾引述薩繆爾.約翰遜的話:『憂傷是一種靈魂的鏽蝕』,但《生命的測量》毋寧大膽又漂亮地駁斥生鏽的說法。」 ——美國國家廣播電台 「了不起的藝術成就⋯⋯全書爬梳了愛、心碎和悼念的過程,字裡行間一針見血又深刻動人。」 ——《明尼亞波里星壇報》 「本書是用情至深的悼念,也是玲瓏有致的藝術之作。」 ——《每日野獸》 「發人深省且感人肺腑⋯⋯《生命的測量》是部悲傷又神奇的作品,既是喪妻的紀錄,也是生命的紀錄,交織的故事堆疊出彼此的高度。」 ——《布魯克林鐵路報》 「驚人之作⋯⋯看似輕薄短小,實則暗藏深淵⋯⋯拔恩斯依然哀悼且思念著妻子,但就像乘著熱氣球的納達爾一樣,他給予了我們前所未見的視角。」 ——《邁阿密先鋒報》 「成就超群的大師級作品。」 ——《里奇蒙快電報》 「文字洗練又瑰麗⋯⋯本書討論人與人之間罕見的親密,並誠實面對失去摯愛的悲痛。閱讀本書實在是莫大榮幸,難以想像作者竟寫出如此傑作。」 ——倫敦《泰晤士報》 「流暢自然⋯⋯結構嚴謹、深刻動人,揉雜了非小說、寓言故事、對過去的緬懷與沉思,這是天才作家對生命奧祕的叩問。」 ——倫敦《泰晤士報文學副刊》 「扣人心弦⋯⋯拔恩斯下筆精準無比,傳達了內心的哀悼與悲傷,這些情感常被人以逃避與沉默遮掩其下。」 ——《每日電訊報》 「必讀的文壇佳作。情感炙熱、條理分明,媲美瓊.蒂蒂安討論喪夫之痛的經典《奇想之年》。拔恩斯留下許多未言說的餘韻,感動人心卻不過度煽情。他沉默留白,卻仍擲地有聲。」 ——《每日郵報》 「動人、真摯、細膩又具深意⋯⋯敘事手法高明,筆下真情流露之餘,又一如往常地文雅自若。」 ——《愛爾蘭時報》 「本書不時心痛地教人喘不過氣,但不失其美麗本質:讚頌愛情又探討愛情,出人意表地充滿生命力⋯⋯這部作品終究會成為拔恩斯文采最嚴峻的試驗、最有力的見證。」 ——蘇格蘭《先鋒報》 ▍延伸閱讀:麥田新書系litterateur ▶為什麼我們讀litterateur? 二十一世紀已是一切都有答案的時代, 我們卻不是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生活總困在日復一日的變形記裡, 我們也還是那個無處可去的異鄉人。 和我們一起在歐美重量名家的千言萬語裡跋山涉水, 上個世紀懸而未決的課題, 用一份新時代的閱讀清單面對。 在政治、宗教、性別、文化的精神迷霧裡, 堅持仍以文學為尺標, 全面掃視二十一世紀人類最神祕的心靈風景。 ▶litterateur書系書單 米榭.韋勒貝克《屈服》 薩爾曼.魯西迪《兩年八個月又二十八夜》 朱利安.拔恩斯《生命的測量》 2018年.2019年預定出版——(書名、出版順序待確) 多麗絲.萊辛《金色筆記》、《愛的習慣》 霍華.傑可布森《J的缺席》 約翰.伯格《婚禮》

目錄

導讀|那些生命中我們不善於面對的 文◎郭強生 第一章|高度之罪 The Sin of Height 第二章|平平實實 On the Level 第三章|深度的迷失 The Loss of Depth 朱利安.拔恩斯年表

導讀

那些生命中我們不善於面對的
◎文/郭強生(作家.東華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       朱利安.拔恩斯是享譽英語文壇的名家,曾三度入圍布克獎,終於第四度以《回憶的餘燼》(The Sense of an Ending)奪冠,據說當年評審團只用了三十分鐘就無異議決定,將當年已更名為「曼布克獎」的榮譽頒給了拔恩斯這本「薄薄的」小說。      拔恩斯在一九八○年代以充滿後現代風的小說崛起文壇,國內中譯本已絕版的布克獎入圍之作《福婁拜的鸚鵡》(Flaubert’s Parrot)最可作為這時期的代表。      據說大文豪福婁拜在書寫他經典之作《簡單的心》時,為了細節描繪更栩栩如生,案頭果真放了一隻鸚鵡時時觀察。拔恩斯以此為發想,描寫一位退休醫生竟然發現不止一間博物館宣稱當年那隻鸚鵡已做成標本成為館藏。接下來主人翁從尋找鸚鵡身世轉而揭開了不同版本的福婁拜生平。      這本小說的敘事虛實夾雜,三條主線彼此對照呼應。一方面我們看到的是文學史上功成名就的福婁拜,另一方面我們也驚訝發現,文豪一生被病痛折磨,飽受無愛喪親之痛,也曾潦倒挫敗……等等這些不為人知的一面。小說中第三條線則是福婁拜本人的手札書信。拔恩斯利用反傳統的敘事法向讀者提問:要如何認識真正的福婁拜?他的一生究竟是快樂還是悲傷的?甚至,凡人如你我,又如何體認自己的人生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      拔恩斯的作品總是充滿著深思熟慮,觀察敏銳,文字簡潔準確,但探索的主題卻經常帶著憂鬱的哲學式命題。讓他獲得曼布克獎的《回憶的餘燼》,看似回歸了比較寫實的敘事,但對人生的偶然與巧合,記憶的不準確與感情的不可測,仍是充滿了他一貫的主題層疊交錯。      故事描述一退休老翁突然接到一封律師通知,他大學時期的女友母親,三十多年前曾短暫有過一面之緣,卻在遺囑中留給他一份意外的遺物,是他自殺過世的高中死黨的日記。高中死黨後來曾一度與他的前女友交往,讓主人翁非常妒恨,也因此兩人斷了聯絡。但這本日記為何會又出現?經過歲月的洗禮,我們真能說得出哪些記憶真正改變了我們的人生?哪些記憶其實是為了趨吉避凶而被改寫?      這本《回憶的餘燼》以短短的篇幅,卻承載了異常沉重深刻的主題,冷靜優美的文字如滴水穿石般沁入讀者心扉,感人力道還遠勝許多洋洋灑灑數十萬字的小說,是小說形式的完美展現,更是拔恩斯晚年後的另一個藝術高峰。      ●      在介紹拔恩斯新作《生命的測量》之前,先回顧了《福婁拜的鸚鵡》與《回憶的餘燼》,目的就是讓讀者認識拔恩斯是個什麼樣的作家。      不同於許多作家的文字充滿了賣弄與表演性,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拔恩斯的作品總是節制而意在言外,用文學創作對人生扣問,卻從不顯得耽溺或自我重覆。而且,他總是能夠發揮了文學最純粹的力量,並不張牙舞爪先設定了議題,而是藉著文字的迂迴交疊折射,呈現出生命種種更幽微的面向。      《生命的測量》的英文書名Levels of Life,生命中的層層疊疊,似乎就是他小說作品的最佳形容。然而,這回他寫的不是小說,而是他親身經歷的悲慟,關於結縭三十年的愛妻無預警離世的無盡哀傷。      曾經,閱讀《回憶的餘燼》對我是一次救贖,拔恩斯測量回憶的書寫引導我,讓我對自己的生命有了另一種回顧的眼光,體會到悲傷是一種出口,經過真正面對悲傷才能與自己和解。然而,儘管當時我對拔恩斯何其準確的文字感到驚異,我並不知道這本二○一一年的作品,其實是寫在他二○○八年喪妻之後。      直到讀到這本《生命的測量》,我才了解拔恩斯為何會寫出《回憶的餘燼》,又為何等待了七年,他才終於在作品中首度直接面對了老年喪偶的悲慟。      因為拔恩斯是個思考型的作家,他必須與自己和解,與死亡和解。雖然這份傷慟對他而言永遠不會消失,但是他卻因為這份傷慟讓他重新看見生命的面貌,甚至是,文學的療癒力量。      ●      將兩個從未結合過的事物結合在一起。世界就此改變。當下或許無人發現,但無所謂。世界終究是改變了。      就從這幾句話開始,拔恩斯拉開了一個以高度為座標的生命圖像。      就如同《福婁拜的鸚鵡》的拼貼方式,三段故事分別以天空、水平面、地底為隱喻,一段是半紀錄式的報導文學,一段是以真人為本的虛構,一段是作者自傳性散文。      第一章「高度之罪」,上場的都是十九世紀的真實人物,皇家騎兵隊的伯納比上校、知名女演員莎拉.伯恩哈特、以及發明高空攝影技術的納達爾,熱中於熱氣球升空飛行是三人的共同點。飛行是人類的夢想,高度某種程度滿足了人類對自由冒險的本能渴望。熱氣球、飛行、攝影、還有納達爾與久病的妻子攜手五十五個年頭,這些事情有何關聯?讀者必須耐心玩味拔恩斯所安排的這些線索,一步步體會拔恩斯對悲傷的深刻認知。      第一章結束在高空攝影發展的極致,那就是從外太空拍到了地球的面貌。一九六八年阿波羅八號負責駕駛登月小艇的安德斯少將事後回憶:「相較於非常粗糙、凹凸不平、破敗,甚至於無趣的月球表面,我們的地球相當多采多姿、美麗又細緻。我想每個人都驚覺到我們越過二十四萬哩路來看月球,但其實值得看的是地球。」      人類尋尋覓覓,挑戰實驗創新,以突破高度作為追尋夢想的指標,真正換得了幸福快樂嗎?      於是拔恩斯帶著我們從高空回到地面。      第二章「平平實實」(On the Level),也可做「在地面」、或「同一高度」解。拔恩斯虛構了伯納比上校與女演員莎拉.伯恩哈特之間一段無疾而終卻讓伯納比刻骨銘心的愛情。熱戀也像登上熱氣球高飛,也同樣是「將兩個從未結合過的事物結合在一起」,但就像熱氣球有墜地意外的危險,愛情也同樣隱藏著悲劇的可能。女演員宣稱自己不相信婚姻,不願回到地面與上校「同一高度」,但後來卻閃電下嫁他人,空留遺憾的伯納比則在一次戰役中被敵人以長矛穿頸而亡。      所有的愛情,到頭來都是悲傷的故事。      ●      從報導文學、虛構小說、轉進第三章「深度的迷失」(The Loss of Depth),拔恩斯開始娓娓道來他的喪妻之慟。      與他牽手三十年的愛妻,從診斷到死亡只有三十七天,我們才明瞭拔恩斯多麼羨慕在第一章出現的納達爾,與妻子廝守五十五年,並因愛妻久病有八年的時間隱居相伴,納達爾能有溫柔照顧侍病的機會。      從痛不欲生曾一度計畫自我了斷(後來自殺成為《回憶的餘燼》中重要的情節),到接受你愛一個人有多深有多長,失去對方後的悲傷也同樣深同樣長,拔恩斯如手握手術刀般,一層層剖切進傷慟的更底層。      人生至此,從年輕的好高騖遠,到有幸與某人一路同行,到其中一位葬身六呎之下,這是人生的階段,也是對生命三種不同層次的體會。在悲傷中,我們也隨著記憶下沉,沉到記憶底處,直到以前快樂時光的攝影留念,「似乎變得比較不像原版,比較不像生活照的本身,而像是照片的照片。」      如果攝影都是不精確的,那麼「我」又該如何記憶?拔恩斯或許已經提供了答案:在文字裡。      他最終記得的,不光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幫我們每一個人記住了愛與痛苦、升空與墜地、哀悼與孤獨。他寫下了那些生命中我們不善面對的,並且讓失去變成另一種生命的測量刻度。      將兩個從未結合過的事物結合在一起。世界就此改變。當下或許無人發現,但無所謂。世界終究是改變了。      相信每位讀者在掩卷時,一定會對這幾句話低迴沉思良久。      讀者與這本書,也是兩個從未結合過的事物在這當下結合了在一起。      靜靜地,一切都將改變了。

內文試閱

深度的迷失
     將兩個從未結合過的人結合在一起。有時候這就像第一次嘗試將氫氣球和熱氣球綁在一起:你寧可一敗塗地?或是玉石俱焚?但有時候行得通,會產生出新的東西,世界也會為之改變。然而到了某個時刻,遲早會因為某個原因,而有一人被老天帶走。被帶走的比原有的總和還要多,就數學而言,這也許不可能,但情感上是可能的。      人生初期,世界會將人粗分為有過性經驗與沒有的。稍後,則分成懂愛與不懂的。再稍後——至少,如果幸運的話(或是反過來說,如果不幸的話)——又分成傷慟過與沒有的。這些區隔斷然而明白,那是我們跨越的回歸線。      我們在一起三十年。相識時我三十二歲,她死去時我六十二歲。我生命的心臟,我心臟的生命。雖然她想到變老就深惡痛絕——二十幾歲時,她覺得自己絕活不過四十——我卻快樂地期待我們能繼續生活在一起,期待生活變得較慢、較平靜,期待共同創造的回憶。我可以想像自己照顧她,甚至可以(雖然實際上並沒有)想像自己像納達爾一樣,為無法言語的她撥開鬢邊髮絲,學習扮演溫柔護士的角色(並接受她可能很討厭這麼依賴人的事實)。相反地,從夏天到秋天,有的只是焦慮、驚慌、擔憂、恐懼。從診斷到死亡只有三十七天。我試著絕不別轉過頭,始終正面以對,結果產生一種瘋狂的清明。大多數晚上,我離開醫院時,會憤恨地瞪著公車上那些只是下了班要回家的人。他們怎能如此閒散地坐在那裡,一無所知,還露出漠不關心的表情?這世界就要起變化了呀。      我們不善於面對死亡,那件平凡又獨特的事,我們再也無法讓它成為更寬廣的模式的一部分。正如福斯特所說:「一個人的死或許能自證其理,卻無法闡釋另一人的死。」因此傷慟也同樣變得無法想像:不只是它的長度與深度,還有它的層次與質地、它的欺騙與虛幻希望、它的一犯再犯。此外,還有它第一時間的衝擊:你猝不及防地落入冰冷的日耳曼洋,身上只有一件荒唐的軟木救生衣,本該能救你一命的。      而你永遠無法為你浸入的這個新事實做好準備。我知道有個人如此以為,或者是希望自己可以做到。她丈夫因癌症已長期瀕臨死亡,務實的她事先問得了一份閱讀清單,並蒐集了許多描述喪親之痛的文章。時刻一到,還是沒有差別。「時刻」:感覺像好幾個月,仔細一算,竟只有數日之久。        許多年來,我偶爾會想到自己讀過一位女性小說家寫的一篇文章,是關於她年邁丈夫的死。她坦承,傷慟之餘,內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誠實聲音喃喃說道:「我自由了。」當我自己的這個時刻到來,我想起這句話,唯恐內心提詞人的呢喃聽起來像是背叛,但是我卻沒聽到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句。一個人的傷慟終究無法闡釋另一人的傷慟。   傷慟如同死亡,既平凡又獨特。因此,做個平凡的對比。當你改換車款,會突然發現馬路上竟有那麼多人開同樣的車,這些車從未讓你如此印象深刻過。當你失去另一半,會突然發現所有的鰥夫寡婦都向你靠近。從前,他們多少是隱形的,而對其他駕駛、其他沒有失去另一半的人而言,他們依然繼續隱形。      傷慟依性格而異。這點似乎也是顯而易見,但在這個時候,沒有一件事在表面上或感覺上是顯而易見。有個朋友死了,留下妻子和兩個孩子。他們有何反應呢?妻子開始重新裝潢房子。兒子躲進父親的書房,直到看完他留下的每一則訊息、每一份文件、每一點蛛絲馬跡之後才出來。女兒則在灑了父親骨灰的湖面上放紙燈。      有另一個朋友在某國外機場的行李輸送帶旁死於非命。當時他妻子去推推車,回來時只見一大群人不知在圍觀什麼。大概是誰的行李箱爆開了吧,結果不是,爆開的是她丈夫,而且已經斷氣。一、兩年後,我的妻子去世,她寫信給我:「重點是,大自然精準無比,失去的有多寶貴,心就有多痛,所以應該也可以說人在享受痛苦吧,我想。本來不在乎的,現在也不會在乎。」我覺得這番話頗有撫慰作用,便將她的信放在書桌上很長一段時間,雖然我不太相信自己能有享受痛苦的一天。但話說回來,我也才剛開始而已。      我確實已經知道派得上用場的只有老套的字眼:死亡、傷慟、哀傷、傷心、心碎。絕非現代的逃避或就醫方式。傷慟是一種人類狀況,不是醫學狀況,即便有藥可以幫助我們忘卻傷慟(和其他一切),卻沒有藥能治癒。傷逝者不是意志消沉,只是理所當然地、適度地、精確地(「失去的有多寶貴,心就有多痛」)傷心。有一個婉轉的說詞讓我格外厭惡,就是「過去了」。「聽說你妻子過去了,請節哀。」(就像「水流過去了」、「血流過去了」?)就算你自己常常說「死」這個字,也不一定要強迫別人這麼說。總會有個折中點。在一個平常我們會一起出席的社交場合上,有個熟人上前來,只簡單對我說了一句:「有人不在了。」這種感覺是對的,無論就哪種意義而言。      傷慟無法互相闡釋,卻可能重疊。所以傷逝者之間有種共犯關係,有些事只有你們知道——即使你們知道的是不同的事情。你穿過了一面鏡子,就像在尚.考克多的電影裡面一樣,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邏輯與模式都重整過的世界。舉個小小例子:妻子去世前三年,我的一位老友,詩人克里斯多福.里德也失去妻子。他寫了有關妻子的死與其後續影響。在一首詩中,他描述了生者不願接受死者仍存在的心態:      「但我也迎合了眾人的意願,強加了     禁忌與規範,言行粗魯無禮地,     在餐桌談話間提及亡妻。     頓時,同感恐懼與噁心震撼之餘,一陣沉默。」      初讀這幾句詩時,我心想:一定是你那些朋友太奇怪了。我還想:你其實並不覺得自己言行粗魯無禮,對吧?後來,輪到自己身上,我才明白。我很早就下定決心(又或者以我腦子的混沌狀態看來,比較可能是決心自行為我做的主),只要我想要或需要,隨時都會談論我的妻子:提及她將會是任何正常對話中正常的一部分——儘管「正常狀態」早已消失。我迅速發覺到傷慟如何將傷逝者周遭的人加以分類並重新整隊,朋友們如何受到考驗,而有些人過關,有些人失敗。老友情誼可能會因為共同的哀傷而加深,也可能瞬間顯得微不足道。年輕人比中年人經起得考驗,女性又比男性好。這點本不該太令人吃驚,但確實令人吃驚。畢竟,你會預期年齡、性別與婚姻狀態與你最相近的人,應該最能理解。真是太天真了。我還記得某次與三位年齡相仿的已婚友人上餐廳吃飯時的「餐桌談話」。他們每個人都和她相識多年——加起來恐怕有八、九十年了——若被問及,每個人都會說愛她。我提到她的名字,沒有人接話。我再提一次,仍然沒有反應。第三次,我也許是故意語帶挑釁,因為覺得他們的態度不是禮貌而是怯懦,不由得氣惱。他們害怕提到她的名字,拒絕了她三次,這讓我對他們的感覺更差了。      還有生氣的問題。有些人氣的是死去的人,氣他們不該失去生命而拋下自己、背叛自己。還有什麼想法會比這個更不理性?幾乎沒有人是心甘情願地死,就算自殺也一樣。有些傷逝者生上帝的氣,但假如祂不存在,這也是不理性的想法。有些人則是生宇宙的氣,氣它不該讓這種無可避免、無法逆轉的事情發生。我倒是沒有這種感覺,但是二○○八年整個秋天,我都用一種難以克制的淡漠看報紙、追蹤電視報導。「新聞」似乎和滿車漫不經心的乘客沒有兩樣,只是規模更大、更羞辱人,也助長了他們乘車時的自我與無知。不知為何,我十分在意歐巴馬的當選,至於世界上其他事情幾乎都漠不關心。聽說整個金融體系就快一敗塗地了,但並未對我造成困擾。就算有錢也不可能救得了她,那麼錢有何用?救它又有何用?聽說全球氣候即將走上不歸路,但就算它走上這條路,走得再遠,我也無所謂。我會從醫院開車回家,到了某一段路,就在快到鐵路橋的地方,腦中會浮現一句話,我也會跟著大聲念出來:「宇宙只是做它該做的事。」「一切」就只是「如此」而已——何其巨大而驚人的「如此」。這句話毫無撫慰作用,或許這是用來對抗其他替換性的假撫慰的方法。可是如果宇宙只是做它該做的事,它也可以做和它自己有關的事就好,鬼才理它。既然這個世界不能、不願救她,我又何苦費心去救這個世界?

作者資料

朱利安.拔恩斯(Julian Barnes)

(1946.01.19-) ‧法國藝術與文學勳章 ‧曼布克獎 ‧大衛・柯恩文學終身成就獎 ‧毛姆文學獎 出生於蘭徹斯特,自幼受家族薰陶,奠定深厚文學基礎。畢業自牛津大學現代語文學系後,曾參與《牛津大辭典》編纂工作,擔任《新政治家》、《新評論》編輯,撰寫評論。 一九八〇年首度發表小說《Metroland》即獲毛姆文學獎肯定,此後作品持續受文壇關注,一九八四年以《福婁拜的鸚鵡》進入布克獎決選、獲費伯紀念文學獎,從此躋身當代重量名家之列。該作以福婁拜為藍本,以拔恩斯擅長的三段結構,從不同面向寫文豪的一生。繼《福婁拜的鸚鵡》之後,拔恩斯再以《England, England》、《Arthur & George》共三度進入布克獎決選名單,終於在二○一一年以《回憶的餘燼》榮獲曼布克獎,該作在回憶的反芻中漸次深掘人物對自我生命的理解,其精湛描寫為拔恩斯贏得「無與倫比的心靈魔術師」美譽。他的小說、散文都具極高藝術成就,亦多次改編為舞台劇、電影。 拔恩斯與妻子派特.卡凡納相識於一九七八年,翌年結婚。派特從事文學經紀長達四十年,她不僅親自擔任拔恩斯的文學經紀,也與約翰・厄文、馬丁・艾米斯等當代重要作家共事。派特於二○○八年因腦瘤去世,從確診到過世僅短短三十七天,帶給拔恩斯巨大衝擊。本書即是拔恩斯歷經喪妻之慟後沉潛數年寫下的作品。

基本資料

作者:朱利安.拔恩斯(Julian Barnes) 譯者:顏湘如 繪者:聶永真/裝幀設計 出版社:麥田 書系:litterateur 出版日期:2018-03-01 ISBN:9789863445425 城邦書號:RE7003 規格:平裝 / 單色 / 176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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