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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守望人:殖民帝國、人口流動、技術革新,見證海洋串起的全球化世界
- 作者:瑪雅.加薩諾夫(Maya Jasanoff)
- 出版社:貓頭鷹出版社
- 出版日期:2020-07-02
- 定價:630元
- 優惠價:9折 56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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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新生代最才華洋溢的史學家瑪雅.加薩諾夫的「帝國移民三部曲」
2020年首度在台上市
◎坎迪爾歷史獎(非虛構歷史獎獎金最高)
◎紐時書評最受注目好書
◎紐約時報百大好書
◎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非小說類獎項
◎喬治華盛頓好書獎
《黎明的守望人》、《新世界的流亡者》、《大英帝國的東方歲月》是哈佛大學講座教授瑪雅.加薩諾夫的三部力作。在這三本書中,她透過三種人物:小說家、美國獨立中的保皇黨、帝國的冒險收藏家,勾勒出這群在18-20世紀的殖民帝國中移動的人物形貌,以及全球化漸漸形成的過程。
「極富啟發性與同理心的絕佳之作。」——約翰.勒卡雷(諜報小說大師)
在首部曲《黎明的守望人》中,作者瑪雅.加薩諾夫教授透過小說家康拉德的人生經歷與文學作品,探索19到20世紀動盪轉變的全球化時代。但為何是康拉德?其實康拉德的名著的《黑暗之心》曾被質疑,認為那是一種帶有白人歧視眼光的作品。但前美國總統歐巴馬卻認為這本書可以反映出殖民帝國裡的白人到底在想些什麼。康拉德值得今日的我們繼續閱讀。
康拉德身處19-20世紀之交,以一名波蘭難民的身份來到英國,此後,馬來亞、剛果、加勒比海都有他船員生涯的足跡。見證了當時三大成就:蘇伊士運河開鑿、鐵路開展、海底電纜,他也體驗到因為輪船發明讓帆船上的海員失業,同時又加速洲際間通航的便利性。在甲板上,更目睹了逐漸縮小的世界,從陸地到海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靠近,空間壓縮帶來顛覆性的變革。這個世界便是我們今日的全球化世界。當然,康拉德的旅程體現了世界的「全球化」,他的文學造詣更留下了難得的精彩紀錄與歷史軌跡。
二十世紀初,移民問題、資本主義全球化與民族主義之間的緊張性,再加上通訊技術革命,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從那個時代起,無人是孤島,也無人可以獨居而活。但並非人人都能有所體會,康拉德比同代人更能覺察他們正在經歷一場不復返的轉變。而且他還能預言這些轉變會帶來哪些問題,並寫入他的小說裡。對他而言的新科技發展會面臨的問題,在今日網路時代的我們其實也正在發生,至於反殖民主義的浪潮,則又可對應21世紀的各類衝突與恐怖攻擊。本書作者以歷史學家的獨到見解,帶領讀者見證康拉德的筆下世界,認識全球化如何生成,並形塑我們今日的世界。在作者眼中,康拉德是見證新時代的先知。
◎國際好評
哈佛大學歷史學教授加薩諾夫所撰寫的「帝國移民三部曲」,透過政治權力核心之外諸多人物的閱歷與遷徙足跡,勾勒出以英國為首的歐洲帝國主義演變至二十世紀全球化時代的開拓與失落。康拉德的世界闖蕩、人生飄泊,以及斜槓履歷成為這一幅宏觀圖像中最為生動的身影。
——黃春木╱臺北市立建國高中歷史科教師
巧妙融合傳記敘事、史學分析與文學解釋,讓讀者得以一瞥康拉德小說中那些在一個迅速失去界限的世界裡,走得太遠的脆弱個人之命運。加薩諾夫以富說服力的方式向我們證明,這位小說家一直具有詮釋當今(後)現代地緣政治與文化難題的資格。
——《書目雜誌》星級評鑑(Booklist (starred review))
就算我們不認同康拉德的價值觀,作者寫道:歷史有如為現今所開的一堂心理療程,讓它說說關於自己爸媽的事。她這話說得既正確又詼諧。閱讀《曉班》能讓我們看見自己在許多方面都是康拉德的孩子,就算《吉姆爺》是你高中時代的惡夢,《曉班》也能讓你想把它拿起來重溫。
——約翰.鮑爾斯(John Powers),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
此書在形式上是約瑟夫.康拉德傳記,但事實上她藉由康拉德在述說世界史的一整個階段……瑪雅.加薩諾夫讓我們能以二十一世紀的角度審視康拉德。
——《洛杉磯書評》(Los Angeles Review of Books)
康拉德的人生故事已經被說過很多次,但瑪雅.加薩諾夫這本書因其生動又富想像力的內容脫穎而出。
——《星期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
瑪雅.加薩諾夫的傑作……她是年輕一代最才華洋溢的史學家之一,寫出我們這時代關於殖民主義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威廉.達爾林普(William Dalrymple),《衛報》(The Guardian)
目錄
◎目次
前言:是我族類
第一部 國族
一 無家亦無國
二 分水嶺
三 異鄉異客
第二部 海洋
四 逐海而生
五 登上輪船
六 遭船遺棄
第三部 文明
七 心對心
八 黑暗之地
九 白色蠻人
第四部 帝國
十 一個新世界
十一 物質利益
十二 這世界甘願也好,不甘也罷
尾聲 讓你看見
序跋
【前言】屬我族類
要去剛果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那裡東邊正在打內戰,南邊有個被國際採礦公司硬從地圖上挖出來的「影子國」,首都金夏沙的政治抗議活動也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從許多方面來說,剛果民主共和國都是天底下最混亂不堪的國家。該國雖富藏天然資源,卻被擺在聯合國人類發展指數接近最底部位置,且它的人均國民總收入全球倒數第二。我的旅遊指南裡這樣說:「這是一片面積廣大的黑暗角落,地理上與精神上都是如此。……這裡的人一直在與自己的心魔作戰,也一直在與整個自然環境作戰。」換句話說,那裡就是黑暗之心,而這就是我想去那裡的原因。
頭一件事,我需要簽證,為此我得從剛果的某人那裡取得一份公證過的「Prise en Charge」,即贊助保證書。透過金夏沙的中間人,我總算收到一份黃色文件,上頭滿布著紫色、綠色與藍色印章和簽名,數一數總共有二十四個,包括內政部、外交部、移民局局長、公共事務局、移民警察、市長辦公室,以及好幾個公證人、行政官員和單位主管,有些印章帶有山獅與長矛的圖樣。這東西花了我不只五百美金。
我將簽證申請書送去華盛頓,訂了兩個多月後的機票,然後開始計畫要在那兒做什麼。我去找每一個想得到可能跟剛果有點關係的人,再去找他們建議聯絡的對象。我跟一間膽大的旅行社擬出一套行程,他們會用飛機載我到內陸深處的基桑加尼,接著搭船沿著剛果河的大彎駛上一千六百公里回到金夏沙。這趟旅程會花掉一大筆錢,雖然食衣住行都只有最簡陋的程度,但他們告訴我說,一個西方女性遊客要能在世界最少人觀光的地方安全旅行(隨扈全職隨行)就得付出這種代價。
我在大學裡一個叫做「全球支援服務」的辦公室見了一位男士,他坐在鋪著辛巴威國旗的桌子後面,交給我一份安全簡報和醫療撤離計畫,並建議我每樣東西都要上兩道防水,把錢貼身綁在腳踝上,隨時隨地保持警覺,且要做好任何物品都可能被偷的心理準備。然後,他走去開櫃子拿了個禮物給我:蚊帳。
萬事俱備,但經歷數個月申辦程序之後我依然沒有拿到簽證。華盛頓的使館說他們還在等金夏沙的外交部許可,於是我又多花了印章錢。我認識的人幫我去催他們認識的人,但一切文風不動。我得知簽證延遲是對方有意為之,因為他們不准任何美國人踏進國門。
多虧我碰巧與剛果使館裡某個工作人員拉上線,我的簽證終於發了下來;那天是新學期的第一天,所以我得等到課程結束才能離開。於此同時,剛果的政治危機一觸即發,約瑟夫.卡比拉總統任期行將屆滿,但他卻拒絕排定大選日期。反政府的抗議活動讓金夏沙一片混亂,將近五十人遭到維安部隊射殺、砍殺,或是活活燒死。計程車司機不願從機場載客到市中心,因為害怕遭到攻擊。美國國務院下令外交人員的家屬撤離,歐盟則計畫實施制裁。旅行社建議我,如果還是決心走這一遭,最好得在總統預定卸任(或是拒絕卸任而引發更嚴重的暴動)之前離開該地。
這下子我只剩三週時間。我帶著蚊帳與旅遊指南,把錢塞進鞋子裡,上傳剛果倫巴音樂(即「蘇庫斯」)至播放清單,啟程前往機場。
一百多年前,一位名叫康拉德.柯爾澤尼奧夫斯基的波蘭水手也想去剛果,他的行程一再推遲彷彿要等到天荒地老,卻在突然間一夕成行。他在一八八九年十一月前往一間總部位於布魯塞爾的公司面試,應徵剛果河的汽船船長職位。對方答應給他工作,卻不理睬他事後的詢問信件;當他再次親自登門詢問,對方則要他再等下去。經過六個月懸而未決、沒消沒息,康拉德終於接獲職位開缺的通知,要他在一週內啟程前往非洲。
「你知不知道我匆忙到了見鬼的程度!」他寫信給一個朋友,「真想讓你看看那麼多的錫盒與左輪槍、高統靴與溫柔的道別……有多少藥罐與綿綿情意的珍重再見。」康拉德原本預計在剛果待三年,但只在金夏沙與基桑加尼之間來回航行一趟之後就撒手不幹。他在剛果見識到歐洲統治者駭人聽聞的貪婪、殘暴與表裡不一,最後是在心理與道德雙重絕望中離開非洲。九年之後,他將親身經歷化作一部名為《黑暗之心》(一八九九)的小說,那時他已在英格蘭定居,且將名字改為英式的約瑟夫.康拉德。
我之所以要去剛果,是想盡我所能去看康拉德當年所見─因為康拉德的見聞在那之後塑造了太多人的見聞認知。《黑暗之心》至今仍是讀者最多的英語小說,此書改編的電影《現代啟示錄》又將康拉德的故事帶給更多人。「黑暗之心」一詞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康拉德的書成為思考非洲與歐洲、文明與野蠻、帝國主義、種族滅絕、喪心病狂等課題的試金石,而這些都是有關人性的課題。
該書也成為衝突的引爆點。在一九七○年代,奈及利亞小說家齊諾瓦.阿切比公開批評《黑暗之心》是「一本極不尊重且全然可憎的書」,裡面充滿貶低非洲與非洲人的刻板印象5。阿切比還說康拉德是個「該死的種族主義者」。不久之後,一位名叫巴拉克.歐巴馬(編按:美國前總統)的美國與肯亞混血大學生遭到朋友質疑,要他解釋為什麼在讀「這本種族主義宣傳品」。「因為……」歐巴馬結巴說,「因為這本書能教我一些事,……我是說關於白人的事。你知道嗎,這本書並非全都在講非洲或黑人,它講的是寫這本書的那個人。歐洲人,也是美國人。一種看世界的特定方式。」
我在綺色佳高中的英語課頭一次讀到《黑暗之心》,康拉德對歐洲帝國主義的憤世嫉俗批判態度看來既刺激又大膽。後來,我在哈佛帶著學生將這本書和阿切比的文章一起閱讀時,我開始理解康拉德觀點的價值所在,原因與歐巴馬一樣;不是要撇開康拉德的盲點,而是因為其價值正出自這些盲點。康拉德記錄了各大陸與各種族間權力運作的要素,這些要素在他開始寫作時就是值得關注的問題,其重要性至今依然。
而《黑暗之心》只是個開端。當我讀過更多康拉德的書,我發現自己一次又一次因他那「看世界的特定方式」的全面預言性感到不可思議。「九一一」事件以及伊斯蘭恐怖主義興起之後,我驚愕地記起那位在《黑暗之心》中譴責帝國主義的作家也寫了《密探》(一九○七),以倫敦一場炸彈恐怖攻擊為主題。經歷二○○八年的經濟危機之後,我發現康拉德在《諾斯楚摩》(一九○四)中描寫的跨國資本主義搞出的把戲,也每天登上新聞版面。當數位革命如火如荼進行時,我又發現康拉德在《吉姆爺》(一九○○)和其他許多作品裡,講述科技顛覆的後果如何影響他最熟悉的行業:船運。後來,當移民問題的爭論讓歐洲與美國陷入混亂不安,想到康拉德居然能以英語寫出這些作品,過去對他的讚歎與驚豔,再次浮上心頭─畢竟,英文是他的第三語言,成年後才開始學習。
康拉德的筆像枝魔杖,召喚出未來的精靈。他是怎樣辦到的?康拉德為什麼能像加勒比海作家奈波爾所說的,總是「比我搶先一步,走遍天下」?一百年前,他到底如何能順利做到「思考我的世界,一個我今天認得的世界」?如果能搞懂這點,我一定能學到一些重要的事,關於他的時代─以及我的時代。
我在橫越印度洋的半途中想到答案。那時我從香港搭乘達飛通運「克里斯多佛.哥倫布號」回英國,這艘法國貨輪每隔十一週往返於中國和北歐之間,船上載運量可達一萬三千三百四十四個六公尺貨櫃。這年頭幾乎沒有哪個人想要花四週搭船旅行,因為同樣的旅途搭飛機只需要不到十四小時。我刻意選擇走海路這種落後的旅行方式,是為了回到過去,以便好好體會康拉德生命與寫作的核心。
康拉德出生於一八五七年,地點是現在的烏克蘭,雙親都是波蘭人。他十六歲便離開深處內陸的歐洲心臟地帶,成為一名水手。從那之後二十年間,在他尚未發表隻字片語之前,他一直是專業海員,行程涵蓋加勒比海、東南亞、澳大利亞與非洲等地。這些航行經驗後來為他許多小說提供靈感,因此他常被人說是「海洋作家」,與赫曼.梅爾維爾齊名。
在「克里斯多佛.哥倫布號」上,我把所習慣的二十一世紀速度與連線通訊全部拋在腦後,過著沒有網路、沒有電話、沒有新聞的日子,成為一個全男性群體的一員,如同康拉德曾屬於的那群體。船上約有三十名歐洲船員與亞洲水手,他們的海上生活是以二十四小時全天候輪班來計算,同時倒數著下一個停泊港的天數。我們走的是世界最古老的商路之一,只是把過往載運的茶葉、瓷器、絲綢與香料換成裝滿廉價電器、塑膠製品和冷凍食品的貨櫃。我們在新加坡靠岸,我沿著河岸來回走了一趟,在當年的郵政總局外看見紀念康拉德的牌匾。我們在馬達嗡嗡聲中靜靜駛過同一片炎熱平靜的海洋,開往通航於一八六九年的蘇伊士運河,速度與一個世紀之前航行此處的輪船大約相同。歐盟的反海盜巡邏艦於非洲之角外海航行,但在康拉德的時代這片海域則是由英國海軍維持治安。
當我注意到愈來愈多類似處,我就發現自己把事情前後想反了;重點不在於我這趟「克里斯多佛.哥倫布號」之旅是個時代錯誤之舉,而在於康拉德是他那個時代的先鋒。從船隻甲板上,康拉德目睹了一個世界的誕生,一個全球互聯的世界,也就是我今天航行通過的世界。
歷史有如為當代所設的心理諮商:歷史促使當代談論上一代。因為「全球化」一詞是在一九八○年代才開始盛行,我們很容易誤以為大部分與全球化有關的事物都出自那個年代或是更晚:經濟互助、邊界開放、人民種族多元且網絡化、國際機構與國際標準、舉世共享的文化指涉等等。不過,美國詩人華爾特.惠特曼所稱「現今三大成就」,全球連結的速度與範圍為之改觀的事件,早已見於康拉德的年輕時代,而非我的:「舊世界,東方蘇伊士運河/新世界強大的鐵路滋延蔓生/海中鋪設能說善道的文雅電線。」康拉德的船與載著來自歐洲與亞洲移民的海輪並肩停泊,人口運送規模前所未見;越洋電纜沿著康拉德的航線鋪設,傳播新聞的速度史無前例地超越口耳相傳。每趟航行之間他落腳於倫敦,一處全球性的金融市場,與世界融為一體的盛況,直到一九八○年代才又重現。
康拉德不會聽過「全球化」這個字眼,但他從帝俄偏鄉橫渡汪洋抵達英國新家的旅程,實為「全球化」的最佳體現。他利用個人經驗與真實事件,將自身的全球性觀點注入小說中。亨利.詹姆斯將康拉德的天賦才華說得很清楚:「針對思想而言,從來沒有人能了解你所知道的事情,你是這一切的藝術家,你的權威至今無人能及。」正因如此,康拉德筆下勾勒的世界地圖看起來與同期作家非常不同。康拉德常被拿來與魯德亞德.吉卜林這位大英帝國有實無名的桂冠詩人做比較:吉卜林的小說故事發生在地圖上塗成紅色的區域,也就是受英國統治的地方;但康拉德沒有一本小說是以英國殖民地為背景,就算那些以英國本土或英國船隻為場景的小說通常也都以非英國人為主角。康拉德將小說之網,籠罩歐洲、非洲、南美洲與印度洋。他也在網眼中穿梭遊走。他將讀者帶往「電報纜線與郵船航路盡頭之外」的地方,登上那在快輪旁邊緩慢行駛的帆船,進入「存在於世界失落的角落,被人類放逐的人群」之中。
大英帝國早已消失,如今已沒多少人還在讀吉卜林的作品。但康拉德的世界卻在我們的世界表面之下散發微光。今天,網路纜線在海床上與老舊電報線並排躺臥,康拉德書中人物的低語,也回響於新世代反全球化的抗議者與自由貿易的支持者、自由國際主義者與激進恐怖主義者、提倡社會正義的激進分子與排外的本土主義者的耳邊。況且,要說現在足以用來象徵全球化的事物,沒有什麼比得過貨櫃船,因為它讓運輸變得極其價廉;如果我們在蘇格蘭抓魚,送到中國去骨切片,然後再送回歐洲銷售,花的錢會比直接在當地僱工人動手還要少。世界貿易有百分之九十都藉由海運完成,與過去相較,船隻與船員更處在全球經濟的核心。
簡言之,我在康拉德的人生與小說裡所找到的是一段從裡往外看的全球化歷史。接下來,我得找到一個描述的方式。
我在本書啟程探索康拉德的世界,身上帶著歷史學家的羅盤、傳記作家的地圖,以及小說讀者的領航六分儀。我述說他的生平故事以連結歐洲、亞洲、非洲、拉丁美洲,以及它們之間大洋的歷史,並探討康拉德的四本名著是怎麼說這些地方:《密探》、《吉姆爺》、《黑暗之心》與《諾斯楚摩》。
「所有關於我在那遼闊世界裡的人生,都能在我書裡找到。」康拉德曾說。早在康拉德生前,評論家理查德.庫爾和熱拉爾.尚奧布里已在康拉德首肯之下出版他早年旅行紀錄,並解釋這些經驗對其作品的影響。晚期最具洞察力的評論家如愛德華.薩伊德和伊安.瓦特也清楚知道,詮釋康拉德小說的關鍵,就在於把它們當傳記來讀。然而康拉德出的這道題可不好解,他讓人誤以為某些故事是自傳,但實際上並非如此;而且,他部分隱藏自己的過去,部分的過去因而為之改觀。
只是,傳記作者可用的資料其實不多。《約瑟夫.康拉德書信集》是編纂詳盡的九大冊,全部加起來共有約五千頁。但從康拉德一八五七年誕生至他一八九五年出版第一本小說之間,只有兩百頁涉及這段期間。也就是說,他百分之五十的人生只留下百分之四的資料,而這百分之五十卻正是他「在那遼闊世界裡的人生」,自謂創作的靈感來源。文學史專家諾曼.謝利在一九六○年代上天下地找出康拉德小說特定的資料來源,可謂戰功彪炳。不過,許多為康拉德立傳的重要作者,包括喬斯琳.貝恩斯、斐德烈.卡爾、濟斯瓦夫.拿吉德和約翰.史塔波等人,都著重康拉德寫作生涯資料遠較充足的細節:他的寫作過程(備受煎熬)、經濟狀況(窮困)、筆友關係(充滿溫情)、家居生活(平靜)與經紀人和出版商的關係(好壞參半),以及身心健康情況(悽慘)。
為了探究康拉德「在那遼闊世界裡的人生」,我著手尋找不同的線索。「人創造歷史,但並非在自己的腦子裡。」《密探》裡一位業餘哲學大師如是說。這句話以詼諧方式改寫卡爾.馬克思的言論:「人創造自己的歷史,但……並非在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傳記與歷史的差別在於傳記作家一般是以某人為起點,但歷史學家通常是以環境條件為起點。如果以人物傳記的角度去看,康拉德能從內往外開啟一部全球化歷史;若視他為一個歷史人物,則能讓我從外往內塑造出他的傳記,以便分辨他的抉擇以及環境替他做的決定。
小說與歷史的差異在於真實性:小說家編造故事,歷史學家則否。另一個呈現差異的更佳方式則是考慮「觀點」的問題。歷史學家止步於史料斷絕之處,也就是說它們經常會在某人心靈的門前就停步。縱然日記或信件有時似乎能「揭露一切」,歷史學家一般都視事件有別於某人對事件的看法。相反地,小說家直接闖進一個人的感受、認知與思想裡並優游其間;小說中發生的事件其實就是人對事件的看法。康拉德認為,正因如此,小說能更真實記錄人生經驗。「小說就是歷史,人類的歷史,不然就什麼都不是。」他說,「但小說還不只這樣,它的立足點更加實在,因其現實基礎建立於小說形式以及對社會現象的觀察,但歷史的基礎卻是史料,……也就是二手印象。」
康拉德小說也不只這樣,這是他討厭被歸類為「海洋作家」的原因之一(他也不喜歡梅爾維爾,認為《白鯨記》是「一部矯情的狂想曲,只是拿捕鯨當主題,全書三部沒有一句關於捕鯨的真心話」)。「若說我是寫海洋的作家,我不是這樣,或說不只這樣─也不要說我是寫熱帶的作家。」他如此堅持道。在每部作品裡面,無論是以何處為背景,康拉德都試圖理解全球化世界裡生活的盤根錯節:異鄉漂泊的道德與物質衝擊、多元種族社會裡的緊張與機會、科技變化導致的破壞。康拉德意有所指地挑戰西方個人自由的理念,相信人永遠無法從更強大的外在力量的束縛裡真正解脫,並認為就算是最自由的意志也可能受制於所謂「命運」。他小說裡的重要角色常須做出某種關鍵抉擇,所面對的後果影響之廣,遠超出自己所能想像。康拉德的小說是不顧倫常的。傳達了通往全球化的世界裡人應有的行為,在這個世界裡老舊規則逐漸不合時宜,卻還沒有人寫下新的方針。
任何一位偉大作家都會引來許多詮釋與反響,康拉德也不例外。許多專書探討其生命與小說的某些面向,這些面向在我這本書中鮮少觸及,其中最重要的包括他在文學上的影響,以及他與其他文學家的關係。你的康拉德與我的或許不同,他可能是你最喜歡的作家,也可能是你最討厭的作家,又或者你從來沒聽過他,也或許他寫的東西你一個字都沒看過。
我很常檢討自己對這位已故白種人的執著,這人老是陷於憂鬱,憤世嫉俗的程度無可救藥,且以今日標準看來渾身都是可怕的偏見。他的作品裡幾乎沒有完整立體的女性人物,彷彿幾乎不認為女人也是人;身為女性,我很猶豫是否要花這麼多時間在這樣一個作家身上。擁有一半亞裔血統的我,面對康拉德將亞洲人奇異化且常加以貶辱的做法實在只能皺眉;擁有一半猶太血統的我,遇上他偶發但無庸置疑的反閃族態度,不免動怒。我在波蘭循著康拉德的足跡前行時弄傷了腿,然後又在走他當年同一條航路的大帆船上嚴重暈船─這還都是我沒走進剛果未知危險之前的事。我第一次打開《諾斯楚摩》這本書時根本讀不下去,而我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經歷無數個輾轉反側的不眠夜,這讓我感到害怕;惡靈曾讓寫作成為康拉德所受的酷刑,我深怕同樣的惡靈是否也已找上門來。
然後我想起在「克里斯多佛.哥倫布號」上溫暖平靜的日子,那裡海上破曉的極致之美讓我願意每天早起只為看日出。我能想像在船上工作的康拉德,聰明、風趣、博學、敏銳,一個重情義的朋友,一個盡心顧家的男人,且以那個時代的標準來說,他在某些地方出奇地寬容。不論我同意康拉德與否,總覺與他相交益多於弊,他在書頁上呈現的眾生聲音如此國際化、種族如此多元,遠勝過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位同期作者。他和我一樣有幸屬於當代世界頂尖強國裡的中產階級一員,至於伴隨這個身分而來的責任與挑戰,他的書則呈現經過深思的面對與處理方式。他不怕揚棄陳腔濫調,只要見到剝削、暴政與虛偽就勇於指責。我記得《吉姆爺》一書裡如咒文般不斷重複的一句話:「他是屬我族類。」無論如何,約瑟夫.康拉德都是屬我族類,是一個全球化世界裡的公民。作者資料
瑪雅.加薩諾夫(Maya Jasanoff)
哈佛大學歷史學庫利奇講座教授,著有得獎作品《帝國的東方歲月》(2005年)、《新世界的流亡者》(2011年)、《黎明的守望人》(2017年),曾獲得達夫‧庫珀獎、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非小說類獎項、喬治華盛頓好書獎。加薩諾夫在2013年成為古根漢研究學人,2017年獲得非虛構歷史獎最高獎金的坎迪爾歷史獎,她的論文與評論經常刊登於《紐約時報》、《衛報》與《紐約書評》等報章雜誌。 相關著作:《帝國的東方歲月(1750-1850):蒐藏與征服,英法殖民競賽下的印度與埃及》《新世界的流亡者:美國獨立戰爭中的輸家,如何促成大英帝國重拾霸權》《黎明的守望人:殖民帝國、人口流動、技術革新,見證海洋串起的全球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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