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每個人都那麼渴望親情。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拆散人家好好的一個家庭。
★二十多年前的男童失蹤案,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祕密?
臺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首獎得主 王少杰 最新作品
【故事簡介】
「要是時光倒回三個月前,以陳阿姨儼硬的個性,十之八九會跟建設公司奉陪到底……但如今許平給牽扯進來,陳阿姨不再是孤身一人,開始會害怕,開始會擔憂了。」
失去至親的那天起,
他們人生都有了劇烈的變化。
陳秋琴,二十多年來獨居在基隆的老舊平房,
最近建設公司頻繁上門,遊說她賣掉房子。
林怡芬,平時在事務所上班,假日當志工陪伴獨居長輩,
兒時的一場事故,讓她長年為噩夢所苦。
許平,在育幼院長大,多年來早已不渴望親情,
如今卻出現關於自己身世的線索……
他們都在期盼,與家人團聚的一天。
陳阿姨房裡,貼著一張泛著黃斑的尋人啟事。
她的兒子,當年三歲的「許永平」在基隆廟口走失,自此音訊全無。
某日,志工阿芬偶遇許平,
意外發現,對方就是陳阿姨失散多年的骨肉……
二十五年前,許平遭人棄置山中,由育幼院扶養長大。
當年究竟是誰,狠心拆散陳阿姨原本幸福的家庭?動機又是什麼?
阿芬和許平,一面與建設公司對抗周旋,一面對此展開調查。
隨著真相逐漸浮出檯面,兩人才終於體會到——
何謂,思念。
內文試閱
第一章 重逢
1
星期六下午,我搭公車到基隆市區,在舊火車站旁的公車總站下車的時候,外頭正好下起雨來。馬路上等車的民眾,見狀紛紛退回公車亭裡;我則是在雨中打開隨身攜帶的摺疊傘,走到對面的舊火車站,再從裡頭的天橋穿越新火車站南站的大廳,來到後方的中山一路上。
基隆是倚著港灣發展起來的城市。中山一路就像條護城河般,把基隆港和後方的山丘隔了開來。小時候阿爸載我跟阿母到市區兜風,經過這一帶的時候,我印象很深刻,沿路上有許多無人居住的房舍,還有一些堆在路邊,和廢棄的鐵架擺在一起的木塊。多年前第五代基隆火車站開始興建後,這裡逐漸改頭換面,此刻放眼望去,盡是平整的水泥地、鮮紅的人行磚,一旁還種著些花花草草,隨風搖曳。當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新火車站本身。南北兩站外牆採玻璃帷幕,屋頂做得像大巨蛋那樣的弧度,乍看之下就像兩艘飛碟停在那裡一般。
中山一路的另一邊,是基隆著名的虎仔山。接近山頂的地方,用鷹架搭著基隆「KEELUNG」幾個巨型的英文字母。外國遊客搭乘郵輪來訪,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矗立在山上的地標。至於在那地標之下的一整片山坡,則是蓋滿一棟又一棟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房子。我小時候來這一帶,總是往港灣的方向望,對這山坡上的面貌沒什麼特別的印象。但這幾個月,沿著中山一路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十遍,我常常有一種錯覺,認為這些密密麻麻的公寓平房,不像是蓋在山上,而是我們從平地而起,一磚一瓦,建造了這麼一座像山一樣高的城堡。山城的邊緣,緊貼著大馬路,矗立在那裡的房舍,就像從海面上隆起的懸崖峭壁一樣,走在旁邊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而我此刻要去的地方,就在眼前這座山城的山腳下,新火車站北站斜對面不遠處,一棟外牆爬滿青苔、屋頂像古早時候鋪著深灰色瓦片的磚造平房。
「陳阿姨,我是阿芬。」
半晌抵達平房,我輕輕敲了敲門。陳阿姨是這間平房的屋主,全名叫做陳秋琴,今年五十九歲,長年以來都一個人住。我平時白天在臺北上班,週末會挑一天來這裡陪陳阿姨聊天解悶,順便幫忙整理環境。
我在屋外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陳阿姨回應的聲音,轉動一下門把發現門沒鎖,便逕自開門往屋裡走去。陳阿姨知道我要來的那天,大門常常沒有上鎖。雖然我說這樣有點危險,但陳阿姨卻不以為意,直說她這間破房子,裡頭沒有半點值錢的東西,這點方圓十里的賊仔都知道。門關著,是為了不讓馬路上的灰塵進來。
平房大概二十坪大小,進門處是傳統的客廳兼神明廳,神明桌上的香爐插著三炷香,大概是陳阿姨早上上的,此刻約莫剩下半截,還燃著微微的星火。神明廳左右兩側,分別是浴廁和陳阿姨的臥室,後方則是廚房兼飯廳,再出去另外有一個用矮牆隔出來,大概兩坪大小半露天的後院。我側耳一聽,那裡似乎有聲音傳來,便把包包放在客廳走了過去。原來,陳阿姨因為突然下雨,正握著根竹竿子,把晾在曬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取下來。陳阿姨由於個子矮小,再加上前幾年中過一次風,左半邊的身體還不是很靈活,此刻取衣服的樣子顯得十分艱辛,我見狀連忙過去幫忙。
「汝 來敢有淋到雨?」陳阿姨接過我拿下來的衣服,一邊問道。
「無 ,我有帶雨傘。」
「聽氣象報告說,接下來整個禮拜都是烏陰天。」
「嘿啊 ,我早上也有看到。」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我和陳阿姨一面說著,一面把衣服都拿了下來,一起抱回客廳右方的房間裡頭。陳阿姨深居簡出,臥房裡就一張木床靠著牆腳擺著,旁邊一個衣櫃、一張梳妝臺。梳妝臺上有一個木製的珠寶盒,上頭刻著些簡單的花紋,陳阿姨年輕時的一些首飾,似乎都收在裡頭。梳妝臺旁邊的牆上,則是貼了張泛著黃斑的尋人啟事,上頭的照片是個剃著平頭的小男孩。
「汝這禮拜敢有去哪裡?」我們把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件摺好收進衣櫃。
「有啊,去外木山的海邊仔一趟。」陳阿姨說。
「走那麼遠?」
「就想要看海啊。」
陳阿姨一面說著,我們一面把最後幾件衣服收進衣櫃裡,接著便坐在床鋪上稍做休息。陳阿姨左手手腕上,有一道以前留下來的疤痕,此刻我們倆一靜下來,我愣愣地看著,感覺那道疤痕好像蚯蚓一樣微微地蠕動起來。
「汝昨天又加班矣 ?」陳阿姨舉起手,捶了捶右邊的肩膀。
「嗯?」
「我看汝精神不怎麼好。」
我之前跟陳阿姨提過,我在事務所上班,依案子需要,有時候得加班到半夜。
「無啦,只是昨晚無睡好。」
「無睡好就在家裡休息。我又不是行動有困難,汝不用每個禮拜都來我這。」
「無要緊啦——啊,阿姨汝頭上有一片葉子。」我看到陳阿姨頭髮上沾了一小片樹葉,順手拿了下來。「應該是適才在後院,給風吹來的。」
「這兒風透,常常有葉子飛入來,我掃都掃不完。」
陳阿姨年紀其實不算大,但頭髮一半都已經白了,看起來格外蒼老。
「汝有想要去做頭髮否 ?」我問陳阿姨。
「做頭髮?」
「嘿啊,看是要染,還是要換一個型都可以。」
陳阿姨留著一頭短髮,雖然俐落,但也少了一些女人味。
「免矣,阮 阿母自小就給我剪這種頭,留長不習慣。」
「有時候頭髮換一個型,心情也會比較快活——」
我話沒說完,外頭似乎有人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大門處傳了進來。
「有人在否?」
「汝敢有跟人約?」我問陳阿姨。
「無爾 。」
「我去看是什麼人。」
我出去一看,只見陳阿姨家的大門已經被人打開了,外頭停了一輛黑色轎車,一個三十多歲,穿得西裝筆挺的男性沒等人招呼,直接走進屋裡。他身後跟著兩個青年,一高一矮,年紀大概二十出頭。其中身材較為高大的那個,右手提了一個水果禮盒,矮的那個則是兩手空空,一臉凶神惡煞。
「妳是?」西裝男看見我從房裡出來,微微一愣。
「陳阿姨的朋友。」
「這麼巧,我也是陳阿姨的朋友——」
「啥人啊?」
陳阿姨這時從房裡走了出來。西裝男見狀,連忙堆滿笑容迎了上去。
「我是阿鐸,來探望汝矣。」西裝男切換成臺語問候道。
陳阿姨臉色一沉,在餐桌旁的椅子坐下來。
「我不是說不用再來矣?」
「莫這樣嘛,給我一個機會共汝孝順 一下。」
西裝男說著回過頭,朝身後使了個眼色。高個青年於是走上前來,將手中的禮盒放在桌上,打了開來。
「這是和歌山進口的,一粒要百八塊 。」
西裝男拉了張椅子,在陳阿姨身旁坐了下來。禮盒內裝的是水蜜桃,總共九顆。他看了一眼後,挑了顆最大最紅的,用指甲劃了幾下將果皮撕落下來,然後捧著果肉到陳阿姨面前,笑咪咪地說道:
「吃看看,很甜的——」
「我無要吃啦。」陳阿姨撇過頭去。
「一嘴就好。」
「我說無要就是無要——」
西裝男硬是要陳阿姨嘗一口,被陳阿姨手一撥,水蜜桃掉到了地上。
「老太婆,妳不要太囂張!」
矮個青年突然破口大罵。我怕他對陳阿姨動粗,正要上前擋著,不料西裝男卻在這時站起身來,往矮個青年臉上一巴掌搧了下去。
「跟陳阿姨道歉。」西裝男冷冷地說道。
矮個青年一臉呆愣。西裝男見狀暴怒起來,大吼道:
「跟陳阿姨道歉!」
事情發展至此,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矮個青年被西裝男這麼一吼,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走到陳阿姨面前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後一語不發地退到後頭。西裝男則是坐回椅子上,拿出條手帕把手上水蜜桃的湯汁擦拭乾淨。
「你們幾個到底想要幹麼?」
「妳剛說妳是陳阿姨的朋友?」西裝男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是來陳阿姨這裡幫忙的志工。」
「那正好,」西裝男將手帕收回口袋,「妳來幫我勸勸陳阿姨。」
「勸陳阿姨?」
我回頭看時,陳阿姨坐在一旁,感覺有些浮躁的樣子。
「我們想跟陳阿姨做個交易。」
西裝男站起身來,在客廳裡四處走動,半晌在神明桌旁的牆壁停下腳步,那道牆壁跟天花板接合的地方有些龜裂,長滿了壁癌。
「這間房子屋齡超過七十年了吧?」西裝男回過身來對我說道。
「那又怎樣?」
「陳阿姨年歲已高,妳不覺得應該換個好一點的環境,安享晚年嗎?」
「我房子無要賣就是無要賣。」陳阿姨打斷西裝男的話道。
「為什麼?汝可以跟我講一個理由否?」
「我在這住一世人 矣,死也要死在這!」
我這時大概明白西裝男他們的來歷了,只見西裝男一臉無奈地走向我來,拿了一張名片給我,上頭寫著:「鷹峰建設公司王毅鐸經理」。
「五百萬,別的地方找不到這麼好的價錢了。」王毅鐸說。
「汝給我五千萬也不賣!」
「陳阿姨如果不想賣,你們也不能強迫她啊。」我說。
王毅鐸笑了一笑,回到椅子上坐下來。
「妳會來當志工,無非也是想讓陳阿姨他們這些獨居的長輩們,日子過得輕鬆一點吧?」
我沒有回答王毅鐸的問題,但他看起來也不怎麼在乎。
「妳是基隆人?」王毅鐸接著又問。
「嗯。」
「跟父母住?一個人住?」
「不干你的事。」
「那我就假設妳一個人住好了。」王毅鐸從桌上拿起一顆水蜜桃吃了起來。「房子租的?買的?一個月要繳多少錢?」
「你有話直說。」
「好好好,快人快語,我欣賞。」
王毅鐸又啃了一口手上的水蜜桃。陳阿姨坐在一旁則是眉頭深鎖,神情顯得相當凝重。
「妳想想看,一個月一萬可以在基隆租一整層還不錯的公寓,五百萬可以租整整四十年。陳阿姨今年也差不多六十了,接下來的四十年,妳覺得陳阿姨是舒舒服服地住在公寓裡好,還是住在現在這間搞不好下次地震來就坍掉的屋子裡好?我知道現在社會大眾對建商的印象很差,但說實在的,我們真的是妖魔鬼怪嗎?我們主要的目的是賺錢沒錯,但這有犯法嗎?我們對國家社會難道一點貢獻都沒有嗎?少了我們這些建商蓋橋鋪路,修堤防築水壩,現在臺灣會是什麼樣子?妳既然是志工,就應該冷靜下來,想想怎麼做才是對陳阿姨好的。是要像現在的新政府一樣白花花的銀子不要,死守什麼空洞的主權?還是要像前政府一樣,張開雙臂擁抱未來?我不知道陳阿姨心裡在糾結什麼,妳旁觀者清,拜託幫我勸勸她吧!」
王毅鐸忽然說了這麼一大堆,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反駁。陳阿姨則在這時站起身來,走到神明桌旁的一個矮櫃旁,家裡的電話就放在那裡。
「汝們三個現在走,不然我叫警察矣。」陳阿姨拿起電話。
「妳叫啊,我們又沒幹麼。」
方才挨了巴掌的那個小弟訕笑一聲。王毅鐸擺擺手,要他退到一旁去。
「沒做啥就快給我走!」陳阿姨作勢要撥電話。
「莫緊張,阮 時間也差不多矣。」
王毅鐸把吃到一半的水蜜桃放在桌上,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
「妳再和陳阿姨好好談談,要聯絡我的話就打上面那支電話。」王毅鐸指了指我手上的名片說。
我沒有回他的話。倒不是我不知道應該站在什麼立場,而是這半個鐘頭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間我沒辦法把腦中的思緒理得清晰明白。王毅鐸大概也知道今天談不出什麼結果,便舉起手朝我和陳阿姨揮了兩下,說了聲「來去矣」,然後帶著身旁兩個小弟,往陳阿姨住處的大門走去。
「等下!」
王毅鐸三人走到門口,陳阿姨突然喊了一聲。
「汝們的東西也帶走。」陳阿姨指著桌上的水蜜桃禮盒。
王毅鐸回過身來,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水蜜桃汝們就留著吃。」
「阮無要吃汝的東西。」
「好好好。」
王毅鐸面露苦笑,搖了搖頭,一面朝身旁的小弟使了個眼色,其中一人便過去把桌上的水蜜桃禮盒收了起來。
「你先去發車。」王毅鐸對另一個小弟說。
「嗯。」
另一個小弟應了一聲,接著便到屋外發動車子。我看陳阿姨有些站不住的樣子,過去攙著她的手,突然間我才發現,我們兩人的手都有些冰冷。至於王毅鐸,則是又朝屋內看了一看,像在打量著什麼似的,等半晌收拾完禮盒的小弟回到身邊,兩人才不疾不徐地走到屋外,坐上他們停在門口的轎車。
「阮先來走矣!」
臨離去前,王毅鐸又特地搖下車窗,朝我們揮了揮手。
那表情彷彿在說,他還會再來似的。
作者資料
王少杰
基隆人。喜歡推理的理性、小說的感性,於是開始創作推理小說。作品<餘燼>獲2012年文化部優良電影劇本徵選佳作獎;<聽海的聲音>獲第13屆臺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首獎。 現為臺灣推理作家協會成員。注意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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