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水域
- 作者:迦勒.阿祖馬.尼爾森(Caleb Azumah Nelson)
- 出版社:大塊文化
- 出版日期:2022-05-25
- 定價:350元
- 優惠價:79折 277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1月26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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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黑色是最危險的顏色
只有最好的藝術家,才能以水刻鑿出小說。
——紐約時報評論
這是他們的故事。
他是攝影師,她是舞者。兩人相遇、陷入愛中。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最耀眼,她最明亮。像可以留在身邊的光,照亮他的黑暗。
而他的黑暗是什麼?是黑皮膚,是他人的目光,是以偏頗的方式被看見。隨著兩人逐漸靠近,他想與她分享心中黑暗:當黑人男性走在公共場所,眼神最好不要流轉鬼祟,雙手請勿插在口袋,因為這樣將成為危險人物,可疑分子。他想傳達長久以來的不安:還記得那些不幸的事件嗎?偏見就像跪壓在他脖子的膝蓋,是令人不能自由呼吸的桎梏。
他盼望她瞭解這些語言不能精確描繪的感受,而她告訴他,他不必只是那些創傷的總和,光與黑暗,可以並存。
躲在自己的黑暗裡,
比赤裸裸、毫無防備地露臉,
在自己的光芒中閃爍來得容易。
「愛是整體,是部分,是連結,是斷裂,是心臟,是骨頭,是流血,也是癒合。老實說,愛就是活在這世界,是把某人放在你跳動的心臟旁邊,放進你內心的無邊黑暗裡,相信對方會緊緊把你抓住。愛就是信任,信任就是充滿信心。不然你還能怎麼去愛?」
國內作家推薦
作家 李桐豪、寫作者・編輯 蕭詒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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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圍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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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讚譽
不僅是美得令人疼痛的愛情故事,本書也以極具穿透性的觀察力探究種族與男性特質,它探討在這個只將你看做「黑人」的世界中,單純做為「人」存在是何意義;當你呈現出脆弱的一面,在這世上卻只有呈現出強勢的一面才能得到尊敬。……家人、傷痛、所謂的黑、法蘭克海洋(Frank Ocean)、嘻哈、舞蹈、成長、分手、倫敦、抑鬱、牛肉派、籃球、離散創傷……都如水域。風平浪靜時能輕鬆悠游,暗流洶湧時則需使出全力、與之對抗。唯獨,對溺斃的恐懼總埋伏在浪潮之間。
——紐約時報評論
作者打造了一個空間,使黑人讀者既不感到被忽視,也不覺得受侮辱。讀者可以單純享受這本書賦予的體驗。……感到安全是本作的核心主旨,找到一個能夠茁壯成長的位置亦然。最令人激賞的地方在於,尼爾森成功以本書帶給讀者這個印象。當你閱讀參考資料,你心中會想,沒錯,我在這裡確實有安全感;沒錯,我知道他的意思,而且我十分感激作者寫出了大多數人的現實。
——Onyx 雜誌
《開放水域》踏著爵士與嘻哈的節奏,述說了一個令人難以忘懷的故事。是關於藝術創作,關於在他人身上尋找歸屬。而在滿溢悲傷與喜悅的語言中,作者寫出了一首頌歌,高唱黑人藝術創作、愛情,還有這個時代我們賴以生存的事物。
——娜蒂亞.奧烏蘇(Nadia Owusu),《餘震》作者
優美如詩的出道作。本作相當特別,以第二人稱寫成,描繪兩個住在倫敦的不具名黑人。……當他們墜入愛河,兩人的關係卻因距離、種族與社會對黑人男性既定印象的考驗。
——CNN
導讀
我們將其看作是第幾人稱的愛情
◎文/謝凱特
在文學寫作裡,敘事觀點一直都是個藝術形式上的難題,從主觀的第一人稱到隨侍在側的第三人稱,全知俯瞰或限定視角,其所影響的,不單只有敘事者視角對事物理解切面的成像,有時亦藏匿了作者意圖使圖者置身於何種角色:是完整的主體,或者被動的客體。
在談此書《開放水域》之前,筆者先想到了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的《最藍的眼睛》(The Bluest Eye)。小說主線是身陷膚色及文化權力結構底層的非裔黑人女孩琵可拉,她將自卑轉向,投射,認為只要擁有藍色眼睛就等同於擁有美麗的特徵,被欺凌、另眼看待的命運也會整個扭轉。但細讀整篇小說的敘事若不是從琵可拉的朋友口中執言道出,就是第三人稱鄉里蜚語般流傳。她想成為大寫的I、大寫的我,但終究是宣告失敗收場。
所謂的故事,從來都不由得「被另眼看待的我」來訴說。
若是追求白人藍眼睛的小女孩琵可拉活在現在這般的後現代情境裡,也許可以想要就戴個角膜變色片,成為她想像的最美的樣子;不想要時就剝除標籤,隨時都能回到自我的樣貌。但迄今黑人是否已從被審視的眼光中脫身而出?手中這本以第二人稱「你」來作為敘事觀點的《開放水域》,也許提供了一個最真實的視角。
異於第一人稱的主觀,或第三人稱的旁觀。當一位寫作者選擇第二人稱「你」來作為敘述,總讓我想到兩種可能。第一種是權宜:作者從敘事者中脫身,看著彷彿像是別人的事情般描繪(尤其初期寫作者最常發生)。二則是將讀者置於敘事者「你」身上,不再是純然旁觀的看客,而是成為作品的被操縱的主角本人、被動式的角色——你被看見卻被視而不見。
是的,明明被看見卻也被視而不見,在《開放水域》裡,「看」這個動作飽含各種指涉,權力位階的、情意傳遞的、主體客體的。作品原本出自非虛構文章的筆記書寫,後來改寫成為小說,描述了兩個住在倫敦東南區的黑人藝術家相愛相戀的故事,作者或許更明白坦露:膚色成為一種被注視的表徵,一個被建構的他者的符號,猶如我們也總用身材、外觀來指認他人,而不是真正「看見」這個人的主體。於是在《開放水域》中,讀者得以假借「你」這個第二人稱的角色更設身處地的了解被觀看的感受,「你」彷彿成為故事裡的「木替身」,目光如刀劍往自己砍來,嘲弄的話語如暗器無情往身上痛擊:「你」感到疼痛、「你」內心不平、「你」有屈難言。世界像是一個開放水域,本該自由無礙,卻總是不時傳出暴力事件,或者警察對黑人的差別執法,生活變成一個隨時讓人滅頂的水域。「你」想尋求一個避風港,比如故鄉,比如愛情,比如最熟悉的黑人理髮店,卻也躲避不了偏見上門找碴。於是「你」寧願躲在自己的暗影裡,聽著那些黑人的音樂、黑人的舞蹈,這遠比自己脆弱地暴露在外來得容易的多。
身為讀者的你也許不是故事的主角,亦非因為膚色而被另眼相看的他者,但也可能會是某個寧願壓抑自我到窒息,也不願浮出水面呼吸的被觀看的人,只因為你擁有了某些特質,在他人審視的眼光之中卻是個壞標籤。「開放水域」四個字作為本作題目,背後所隱喻的,不得不令讀者玩味再三:水域是開放的,是自由的,卻暗藏如此多危險;在開放水域裡想張開嘴呼喊,卻會吃水溺死,但不張開嘴、把祕密憋在心裡也會窒息,進退維谷的生存模式,可是你我曾經歷過的「櫃中歲月」?
除了作者有意設計的敘事觀點,當然不能忽視《開放水域》本質上是一本文字精美的愛情小說。一段觸目即是永恆的熱情,卻礙於種種框架隔閡,以致在愛情的水域裡載浮載沉,有時共泳,有時束縛得連一句表白都無法,有時也會被命運的潮水沖向兩端。小說中最令我深刻記得的,是主角試圖確認與心愛的她之間的關係,拿捏種種距離(身體的、心靈的)的男性心理描述。因為自己的介入,拆散了原是情侶的友人與她,罪惡與熱愛互相拮抗,使主角總是拘束,只能反覆在心裡琢磨那些言不及義又閃閃發光的溫柔的情話。讀者或許不難從《開放水域》的中文譯本發現作品非常柔軟又飽含文學性、詩般質地的語句,那些在愛裡瞬間閃現又消逝,難以被言說,卻被作者精準地捕捉的脆弱感受。若讀完中譯本,作品原文也不妨一讀:
If the heart always aches in the distance between the last time and the next, then heartbreak comes in the unknown, the limbo, the infinity.
如果心總是在上一次與下一次之間發痛,那心痛就是來自未知,來自靈薄(地獄邊緣),來自無垠。
謹以此書推薦給正在前往愛的讀者:若有個人能讓你盡情地做自己,願意在危險而自由的開放水域中承托住你;或者相反的:你願讓某個人盡情地成為自己、讓某個人能在水中自在地呼吸,那麼便會讀懂《開放水域》裡,那明知語言無用,卻仍要書寫表白的心意。或許關於愛,從來都不是一種開花結果的終點,而是抵達的泅泳過程。內文試閱
夏天了,語言固然薄弱,但有時那是你絕無僅有。你坐在你家園子裡,嘴在炎熱中張得老大。你面前那張小桌子上,冰塊在水裡逐漸縮小,你的筆記本靜止如空氣,又溼又黏。你在寫信給她,為她打造一個你可以共享的世界。你在寫你不該在這時看到卻在這時看到了那個掛在天上的球體;月亮逗留天際,在日光下顯得黯淡,幽暗中顯得豐滿。你試著慢慢寫,好讓她聽見你在說什麼,但也是因為慢慢寫有慢慢寫的樂趣,重要的不再是腦袋,而是胸膛。
說到這個,你正在播「探索一族」。《底層理論》。你不知道不言而喻的團長Q-Tip怎會切掉高音部的一切,讓低音部的貝斯掌控全局,讓貝斯宛如祈禱一般說話,宛如對自由的渴望。這不是一張憤怒的專輯。當然,有過多角色亮相,但它們是為了被看見而亮相;這張專輯就是在講被看見、被聽見;就是在講自由,就算短促,就算只能在菲夫應允你追求〈奶油〉的主歌裡找到,就算只能在〈劇本〉巴斯達韻喧賓奪主的驚喜中發現。哈尼夫‧阿卜杜拉齊卜曾評論過這張專輯,感嘆,多奇怪啊,生命竟要透過你的瑕疵,透過血液、浮腫的臉、彎曲的身體呈現於世。多奇怪啊,你和其他黑人所過的人生,永遠被人看見卻視而不見,永遠被人聽見,又壓抑無聲。多奇怪啊,生命竟得自己開拓小小的自由,竟得告訴自己,你可以呼吸。但多美麗啊,當自由乍臨,當你在呼吸,當你與菲夫唱和,或唱這段副歌:「我們有爵士、我們有爵士」的時候,生命多美麗啊。當你身在人群、發現你游移的目光與二、三十公尺外的另一人交會,生命多美麗啊,哪怕你倆都不知道你們的肩、你們的臀都在跟著貝斯擺動,因為這從來不是你們得去思考的事,這是你們自然會做、自然理解的事,而你倆都舉起小手,向促成這一刻的環境致意。多美妙啊,像這種你們不必隱藏的時刻,多美妙啊。在大鼓的連續輕敲聲中了悟,有時活著就是一種喜樂,多美妙啊。
夏天了。你人在戶外,穿著短褲和無袖運動衫,汗仍從毛孔冒出來。穿過扎實的音牆──從室內,你剛把《底層理論》調大聲──她的聲音向你飄過來。一定是你弟讓她進屋裡了──你爸媽又不在了,這次是回鄉度假,而沒有需要介紹的壓力,你和她的方程式比較容易解。她走出屋子,進入園子,拿著手機,微笑著聆聽。她吻了你的頭頂,坐到你對面的位子,把褲裙拉起來蓋過膝蓋。
「熱,」她用脣語說。
你走進廚房,給她到了一杯大半結冰的水。你回來時,她已經講完電話。
「哈囉,好友。」
「怎麼了嗎?」你把那個杯子放在你的旁邊。
「噢,沒事。」她張開雙臂。「夏天了。」
「真的。」
夏天了,所以,就如同遇到她之前你在塞維亞所做的,你們一起在外面度過下午,吃吃喝喝,然後進屋裡避暑。
「我得小睡一下,」她說,熱奪走她做任何事情的欲望。熱讓你倆都慢下來,慢到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聽到你們的祈禱。
從她上一次來這裡,你的房間做了些微改變。你清掉了書桌上大部分的書塔,只剩左側一座小山疊著你最近讀過和希望很快能讀的書。地上還有一疊唱片;最近你在嘗試寫歌,仔細聆聽黑膠的精華片段,希望能交疊結合成新的節奏。
她爬上你的床,爬到被子上,然後突然坐起,摘掉在耳垂晃盪的大金環。你躺到她身邊,就定熟悉的位置。雖然和前一次間隔有點久,一切並未改變。你們如此契合,彷彿這是日常。唯一的差別是陽光透過了你的遮光簾。這是白日夢,不是夜晚的幻想。
她把你的臂膀拉過來,勾住她的胸口;你把臀移得更近,讓你的胸貼著她的背。她呼吸加速。
「妳還好嗎?」
「只是剛有個古怪的念頭,」她說著,聲音被蒙住:「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想,你可以趁我睡覺時殺了我。」你忍不住笑了。
「不好笑。」她的聲音逐漸消逝。
「別擔心。妳在這裡很安全。」
夏天了,所以妳可以坐在她的陽臺上,喝葡萄酒,慢慢啜。你們已經在倫敦繞了一整天,從你家到南岸的國家劇院,沿著泰晤士河漫步,任它輕輕拍打邊沿。現在你們回到她家,聊啊聊到深夜。你們聊了藝術、表達、壓抑,而你在這時提起《月光下的藍色男孩》。你第一次是在東倫敦的免費放映看的,對心情竟能透過顏色傳達印象深刻,訝異自由城營造的鮮豔色彩,竟能為一個你越來越感同身受的故事提供背景。藍色,粉紅,紫色。離開電影院時,你無法言語。搭火車回家時,你無法言語。你走路回家,直接進房間。寂靜的淚如輕柔的雨水掉落。你在每個時期的夏隆身上看到自己。你在貫穿整部電影、他各種表達的壓抑與抹去中,看到了自己。你看到自己為了融入把自己壓小。你在阿璜對夏隆說:頭給我……讓頭枕著我的手……我明白,我跟你保證。你感覺到了嗎?你在世界中央啊小兄弟的時候,看到了自己。
跟著海水浮浮沉沉,夏隆漂流著,接著扭動身子,掙脫代理監護人的扶持。當那一刻來臨,阿璜放他走;夏隆頭抬出水面、閉著雙眼,嘴用力張著,游泳,用一次又一次笨拙的划手舀著水。阿璜熱切的笑聲迴盪你的耳畔。他做到了。夏隆在游泳。你覺得貝斯砰地彈了一下,宛如心跳,這時傑戴納的〈一流男子〉降速、跳拍了,樂句慢下來,越來越慢,在你的胸口,人聲拖長了,頻率降低了。在你的胸口。最後一幕,夏隆像新鮮的水果迸開,淚水從果肉流下來。
你是誰?
我就是我啊兄弟。我不會試著去當別人。
看完電影,你在你的房間裡無聲地啜泣,輕柔地喘息,不是因為那讓你痛苦,而是因為,那給了你希望。
夏天了。她搖動著杯裡的酒,問:「你可以念給我聽嗎?你有好一陣子沒念給我聽了。」
你讀給她聽的最後一段在講前一年,二○一七年夏天的事。那時你看到發生了什麼事,憤怒終於找到出口,像潛行的波浪終於找到形狀,沖向海岸。你開始書寫,因為相片有它們自己的語言,而有時你拍出的影像,與你感覺到一切的相比,是如此薄弱。有時,就連這種語言也失去作用。所以你把你的想法寫下來,希望建構一篇敘事記下那些在你心裡汨汨沸騰的衝突。你希望那如同隨機暴力一般直接,可惜不是。沒有那麼簡單。
讓我們把目光轉向那男孩一會兒:你看到他坐在牆上、上了手銬、被警員團團圍住。看到他漂亮的長髮綹像敞開的窗簾框著他的臉,看到他有多想被看見、被聽見,是什麼讓他想被看見、被聽見。是什麼帶他來到這裡?是什麼促使他向別人宣洩怒氣?那股怒氣是從過去到現在,那些不言而喻的事情的結果──那些大大小小沒有解決的悲痛,他人想當然耳的假設:他,擁有動人黑色身體的漂亮黑人,生來凶暴而危險;這個掩藏不了的假設,彰顯於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舉動,而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舉動都被吸收、被內化了,而這種死亡──被要求活得如此拘束,就是一種死亡──不公平也不正義,所以你不會怪他發怒,但為什麼他的怒氣必須對另一個與他相像的人發洩呢?
讓我們問:哪個先,先有暴力還是先有痛苦?這超乎你所能理解,所以你把問題寫下來,插入文本多處,希望別人不會問,為什麼那個有漂亮髮綹的男孩要用黑色的手揮動鋒刃,刺入黑色的皮膚;希望他們不會問為什麼會發生那件事,而是問事情的根源。
你把這些念給她聽,在你們相遇的幾星期後。那不是你念的第一篇,但那比較誠實,那比較像你。那是創傷,沒錯,但那是你,而你願意讓她知悉。你把作品拿給她,那樣便已足夠。你不需要向她解釋你也會覺得快樂、也會生氣、也會害怕、半夜走路回家有時也會擔心,因為你不知道迎向你的是哪一種命運,是與你相像的人,是看不見你的人,還是無法以你該被看待的方式看待你的人,不知道你能否平安到家,活著害怕明天。
夏天了。你在她面前擁有自由,意思是你無需躲藏。若你聲音顫抖,那是因為你訴說的現實太沉重,令你難以承受。一起擠在她的沙發上,你從你還在寫的作品讀了這個段落:
警察互相警告,就像在這段影片裡,一看到年輕黑人男子手上有東西,一人就對另一人尖叫:「槍!槍!槍!」然後兩個都射了,共二十發,四發連結了一個不再屬於他,或許從不屬於他的身體,歸根結柢,不是突如其來的權利喪失允許這兩人摧毀另一個嫌疑者的身體,不,不是突如其來的;早在這一刻之前,早在這位年輕黑人男子符合特徵描述之前,對年輕黑人男子的觀感就已確立,這兩名員警和一架直升機早就認定他是打破汽車玻璃的那個人,就算沒有證據,就算只是聽說這附近「有人」在搗毀車玻璃,不,不是突如其來的,這一刻已經鍛造好多年了,遠比這幾人已存活的歲月來得久,這一刻,比我們所有人都要老,比這段為時一分四十七秒、為我呈現一起殺人案的影片來得長──
她修長的手指抓住你的腳,在你聲音顫抖、你開始溜走的時刻繫住你,做你的錨。不過幾分鐘前,你還坐在她的陽臺,空氣涼爽,她對著夜晚抽菸,每吸一次,眼睛就微微顫動一下。她提議你念給她聽。好一陣子沒念了。你假裝慎重其事,瀏覽手機上的資料,雖然知道你的手會止住頁面。你開始用那種你覺得很像老朋友說故事給你聽的乾淨聲音念。你開始念,而你馬上被帶回那部影片出現在大西洋彼岸、被網際網路堅固的船轉運過來的那一刻。他的身體是怎麼坍塌,他是怎麼跌跪在地上,好像在爬。你聲音顫抖,那是因為你訴說的現實太沉重,令你難以承受。你也很生氣,因為警察互相警告,就像在影片裡,一看到年輕黑人男子手上有東西,一人就對另一人尖叫:「槍!槍!槍!」兩人都射了,共二十發。你很生氣是因為史蒂芬和艾爾頓和麥可和你,你們都被警告過,但你們根本不知道哪裡有危險、何時有危險,危險會如何到來。你們只知道你們身處險境。
你在這裡不會危險,但淚還是落了下來。
「醉了,」你撒謊。
「沒關係的。你在這裡很安全。」
作者資料
迦勒.阿祖馬.尼爾森(Caleb Azumah Nelson)
迦納裔英國作家、攝影師,第一本小說即贏得與布克獎齊名的科斯塔最佳新人小說獎。2019年,由於接連失去數位親人,在悲痛中,他感到自己彷彿失去實際形體,於是動筆寫作,試圖以此為錨,留住當下的意志。 對尼爾森來說,寫作與攝影是攜手並行的,兩者都要求創作者必須坦承表達自我,真實呈現你看世界的方式,在這個世界中的一切舉動。面對空白稿紙就像面對自己,叩問自己是誰,寫下所有組成自己的微小事物。 本作受多個書評譽為最令人期待的新人作品,亦是英國黑人文學新浪潮的強力一員。其文句如詩,讓黑人文化舉重若輕的點綴其中而不過分自溺,卻又以鋒利一刀劃破在英國的黑人族群的複雜議題。他談種族、談男人氣概、談愛情與藝術和社群的排他。少見的第二人稱敘述更有一種親暱的談話氛圍,猶如一位親近的朋友,坐在你對面,娓娓道來這一次夏日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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