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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內貫太郎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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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日本國民偶像作家,創作無數廣播劇與電視劇的戲劇天后--向田邦子首部長篇小說! ◆改編自日本TBS電視台的經典劇本,感動歷久不衰,三十年來一再重拍! 人生再多大風大浪,笑一笑就過去了! 這不只是邦子筆下的故事,這也是你我的故事, 一幕幕彷彿似曾相識的家常風景,一句句宛如時光倒轉的生活絮語, 有哭,有笑,有數不完的感動,讀完留在心裡的,是包容一切的豁達與昔日美好時光的溫暖。 頑固老爸寺內貫太郎一生氣就翻桌,拳頭比嘴巴快,但心腸卻比誰都軟。他可愛的妻子里子總是炫耀說:「我家多桑是全日本第一喲!」愛說風涼話的琴阿嬤、天真可愛的女傭美代子、一碰到麻煩事就裝傻的阿岩師傅、容易得意忘形的石工為光,讓貫太郎一家每天都是熱鬧滾滾! 但是,眼前他最大的煩惱就是兒子周平的大學聯考和女兒靜江的婚事…… 《寺內貫太郎一家》為日本一九七○年代紅極一時的電視連續劇,生動重現了日本下町一個三代同堂家庭的生活。向田邦子以父親為模特兒,栩栩如生描繪出頑固老爸寺內貫太郎一角。劇中詼諧的對白,個性鮮明的活寶配角們無不大受好評,播出當時風靡全日本觀眾,經典劇本一再重拍。 本書為同名劇本改編的小說,在輕鬆幽默的情節中,貫穿了「生死」、「孤獨」與「老」等命題。 邦子以她的筆提醒了我們,家人之間緊緊相繫的愛,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內文試閱

一、身家調查

寺內貫太郎

  東京谷中區有一家「寺內石材店」,人稱「石貫」,寺內貫太郎正是這家店的老闆,正確的說,他是第三代。正值五十盛年,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重一百○一公斤,龐大的身軀經常穿著印有「石貫」的短外褂、舊式的日本褲裙圍著腰布,脖子上掛著的成田山求來的護身符隨著主人走動在胸前左搖右晃,看起來氣勢十足。

  根據貫太郎的說法,再也沒有比石材店更好的生意了,他說:

  「石頭這種東西,不怕偷,火災、地震傷不了它,也不用擔心被水沖走。」

  他也說,滿口大道理沒有用,身體力行,用心去做就對了——貫太郎的人生哲學全部來自石頭給他的啟示。

  貫太郎養了一對兒女,他拙於言詞、專橫獨斷、脾氣暴躁,生起氣來拳頭比嘴巴快,受遭殃的往往飛到兩公尺外,不過貫太郎其實是個感情豐富的人。領教過他拳腳的,連女人也無法倖免,從老婆里子、長女靜江、幫傭美代子,甚至連親生母親琴也不例外。不過他生就一張令人發噱的滑稽長相,就像在一個三角形飯團上貼上西鄉隆盛的眼睛鼻子一樣,讓人不禁忘了他的壞。不光是長相討喜,身邊的人也深知他的情深義重,才忍受得了他的壞脾氣。如果說貫太郎的體重是常人的兩倍,那他的體貼也比人多了兩倍,只可惜他生性害羞,恥於流露情感,對七十歲的老母儘管嘴巴上冷冷地說:「對老人家太好,她很容易早死。」但背地裡事親至孝很令人感動。對老婆里子也是如此,有時後悔對她生氣過了頭,事後還會去買塊綢緞不發一語扔給她,也不管花色合不合適。

  和他的大塊頭不相稱的是他的純情。全家人一起看電視,看到情愛場面時,他總是一副忸怩的樣子;長子周平帶朋友回家吃飯,酒酣耳熱之際大家一塊唱起情歌,儘管唱的是耳熟能詳的老歌,唱到露骨的地方,如果湊巧年輕的美代子在場,貫太郎會刻意扯著嗓門大喊「萬歲」、「萬歲」,免得美代子聽了尷尬。

  貫太郎工作勤奮,很會畫設計圖,尤其是刻墓碑上的戒名,技法更是高超嫻熟,堪稱專家。可是他在生活中卻總是顯得笨手笨腳,吃東西常掉得一地都是,折的紙飛機不會飛,只會掉在腳跟前。胖得連鞋帶都沒法自己綁。用挖耳杓掏耳垢,每每搞得自己耳朵發疼,削鉛筆時一定會削斷筆芯。所以,他總是「喂!」「喂!」喊著老婆里子過去幫忙。

  貫太郎喜歡——義理人情、晴朗無雲的好天氣、富士山、小孩,「勘太郎月夜之歌」以及吃紅豆飯。

  他討厭——說謊、沒禮貌、阿諛奉承、蜘蛛、老鼠、婦女解放運動和假睫毛。

  貫太郎一家生意興隆、幸福美滿,但眼前他正煩惱著兒子周平的大學聯考和女兒靜江的婚事。

  他常說要把女兒許配給連自己都中意的男人,然而靜江帶回來的卻是一個帶著拖油瓶的鰥夫。

寺內里子

  貫太郎之妻,小貫太郎四歲,身材嬌小,體重還不及貫太郎的一半。經常頭挽髮髻,一身樸素的和服打扮,成天操勞家務,忙得團團轉。她膚色白皙,風韻猶存,溫柔體貼,但很堅強,具有傳統的日本婦女風範。

  里子的娘家是當官的,她在優渥的環境中度過少女時代,透過相親和貫太郎結為夫妻。當年瘦骨如柴的貫太郎在相親席上見到里子,頓時臉紅耳熱活像一只熟透的蕃茄。當年對里子一見鍾情的貫太郎,即便到了兩人即將邁進銀婚(結婚二十五週年)的現在,依然保有那份初衷。里子深知丈夫的這份情意,即使遭到丈夫的粗言粗語和毆打,依舊無怨無悔一路相挺。儘管對貫太郎的頑固和粗暴抱怨頻頻,該說話時,她總會毫無顧忌地炫耀道:「我家多桑是全日本第一喲!」是個很可愛的妻子,夫婦感情很融洽。

  而讓里子傷腦筋的不只是貫太郎而已,還有難以取悅的婆婆——寺內琴,一對子女也常惹麻煩,以及一群古裡古怪的員工、幫傭。貫太郎家大大小小的糾紛,最後總會交由里子排解,不過,這並不代表里子是個稱職的仲裁人。

  「這該怎麼辦才好啊?真是傷腦筋哩。」

  表面上她只是和大家一起傷腦筋,什麼也沒做,但難局總能朝好的方向發展。從這點看來,里子真可稱得上是賢妻良母。

  「卡桑笨笨的,什麼都不懂。」

  里子嘴上這麼說,其實凡事了然於胸。每當遇到地震、打雷,相較於慌慌張張的貫太郎,她的表現可謂穩如泰山。而總是扯著噪門、動作粗魯的貫太郎不過就是里子這如來佛掌中的孫悟空罷了。

  里子的聲音像女學生般可愛,總是咯咯笑個不停;雖是個女人家,卻常有驚人之語,聽得人心驚肉跳。她不太會做菜,手工藝更不行,常被婆婆恥笑笨手笨腳,讓里子感到難堪。不,或許這是她應付婆婆的伎倆也不一定。在家人面前,她尊敬丈夫,唯唯諾諾,不過夫妻獨處時,她會施以小小的以牙還牙,討回一點白天受到的委曲。里子也很受家裡的工人、幫傭愛戴。

寺內靜江

  寺內家長女,今年二十三歲,遺傳了母親標緻的臉蛋和一雙美腿。可惜行動時左腳有點跛,那是小時候在父親的作坊遭石頭砸傷留下的後遺症。

  靜江性格開朗,做事俐落,除了協助家務,也在貫太郎的店裡幫忙,負責接聽電話、整理帳務。對於左腳的遺憾,靜江不曾對父母有過任何抱怨,而貫太郎也沒有因此特別溺愛她。由於自己的疏忽造成女兒無法挽回的傷痛,貫太郎不是不感到內疚,只是刻意視而不見,一視同仁。而這一點,也是靜江喜愛父親的地方。

  靜江喝醉了就笑個不停,和小四歲的弟弟感情很好。她從沒燙過頭髮,總是垂著一頭長髮,也不化粧,話不多,自我主張強烈且敢做敢衝,或許是受到「左腳」的影響吧。

  靜江最近戀愛了。對象是三十二歲的上條,在石材公司上班,妻子過世後,他獨力扶養四歲的兒子,父親貫太郎想必不會輕易答應他們的婚事… 寺內周平

  貫太郎的長子,大學聯考落榜,目前在補習班上課。隨著年齡增長,身心皆順利茁壯,長到了一百八十一公分,本人雖然嚮往時下年輕人崇尚的冷漠性格,卻無法掙脫寺內家族的血緣——感情豐富。這點讓周平引以為恥。但一看到父親毆打母親,或聽到別人取笑姊姊的行動不便,又奮不顧身上前揪住對方,甚至出手還擊。

  儘管痛恨父親的專橫獨斷、愛動粗,但最愛父親的,仍非周平莫屬,而這也是令周平感到羞恥的祕密之一。貫太郎打算讓長子繼承第四代,周平卻礙難從命,一想到得成天到晚面對石頭「咚、咚、咚」敲個不停,他便頭昏腦脹。

  周平是個體育健將,可惜腦袋平庸無奇。

  「再落榜,你就回『石貫』幫忙!」

  聽到父親的怒斥,周平決心非考上大學不可。不過漫畫遠比字典有趣得多,又得忙著大力相挺姊姊的戀情,練習吉他,擔心足球球技荒廢,在意家中可愛的幫傭美代子——這就是青春,快樂多,煩惱也不少。順帶一提,有人說周平長得很像人氣歌手西城秀樹。 

寺內琴

  明治三十七年出生於新潟縣,小學畢業後,十七歲時上京,住進「石貫」當女傭。愛上了大她三歲的第二代貫太郎,鬧出一場家庭革命後,兩人結婚,琴成為「石貫」的媳婦。婚後忍受婆婆的百般刁難,生下長男第三代貫太郎,後來婆婆去世,丈夫也在十五年前撒手人寰。現年七十歲,身心健康,生活十分愜意。

  寺內琴的嗜好是說風涼話及惡作劇。比如說,吃飯時她會說:「嚼那麼久,小心飯在嘴巴裡變大便哪。」看到全家人那副噁心的表情,是她促進食慾的最佳良方。有時她會故意吃得到處髒兮兮,惹得身邊的孫子周平直嚷著:「阿嬤好髒喔!」再不甘示弱地推著周平說:「你看看,才學會撒尿就這麼會耍嘴皮子了!」

  寺內琴時不時嘲笑自己沒耐性、笨手笨腳的胖兒子貫太郎,對貌美的媳婦百般挑剔,和孫子吵架,欺負家裡的幫傭美代子,簡直就是無惡不作。

  明明很愛漂亮,卻又故意穿得邋裡邋遢。她的註冊商標是那雙露出手指的手套和藏青色圍裙。那身裝扮似乎也是為了方便她臨時起意惡作劇、或和人吵架。

  她動不動就可憐兮兮地說:「你們都欺負老人家!」一旦對方中了計,她就逮住機會大佔便宜。能吃能睡,活到一百歲都不成問題,好色貪心、狡猾、愛說謊,卻又喜歡鬧彆扭、總是渴望被愛,常常大哭大笑,又有超乎常人兩倍的好奇心。

   即使已經高齡七十,她還是很趕時髦,還是歌手研田澤二的大粉絲,房裡貼了研田的海報,每天不扭著身子對著海報大喊一聲「Julie啊!」,大小便就不順暢。特殊才藝是彈琵琶和說人壞話。 

※譯註:研田澤二是日本一九七○年代的代表偶像明星之一,因崇拜欣賞美國女星茱麗.安德魯斯(Julie Andrews),被歌迷們暱稱為「Julie」。 

相馬美代子

  十七歲,出生於新潟縣,和寺內琴同鄉。自幼父亡,母親也在她高中畢業前夕病逝。經由寺內家的世交樋口先生介紹,來到寺內家當幫傭。長相很討人喜愛,個性天真老實,其實骨子裡很固執,看到貫太郎動不動就出手打老闆娘,總會挺身而出,打抱不平。

  孑然一身的美代子處在熱鬧、情感深厚的寺內家,有時會感到不是滋味。一想到在東京這廣大天空之下,竟然找不到可以庇護自己的人,美代子的眼淚便不禁撲簌簌流下。

  她不時得聽琴阿嬤的冷嘲熱諷,遭受石工為光的調戲,而且從報紙的擺放到涼鞋的脫法,一舉一動貫太郎都有意見。美代子飽嚐寄人籬下的冷暖,一度相當沮喪,但一次機會讓她驚覺到自己身處的環境有多溫暖,才又振奮起精神。 

對獅阿岩

  他有個體面的名字「倉島岩次郎」,不過如果你這麼稱呼他,他可能不會回應。大家都叫他對獅阿岩。他從第二代時便在「石貫」工作,是已有五十年經驗的老手,若論起雕刻對獅的技藝,在業界無人能出其右。

  阿岩比琴小兩歲,阿岩還是學徒時,琴來到「石貫」當女傭,聽說當時兩人之間有一些心結,據說是因為阿岩愛慕著貌美的琴,而琴嫁給了小老闆。有人曾當面問他這件事,而他只是臭著臉撇過頭,丟下一句:「沒這回事!」

  阿岩結過婚,有自己的家庭,不過妻子過世後,又重新過起光棍生活。寺內家替員工就近租了一間公寓,阿岩和石工為光一起住在那兒。聽說他兒子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不知道是做父親的性情古怪,還是做兒子的刻薄無情,父子倆極少見面。

  貫太郎在工作上很挑剔,不過對於阿岩鑑定石頭的眼力以及雕刻對獅的本領一向敬重。阿岩雖然行事粗魯,卻不時顯現溫柔體貼的一面。貫太郎看到阿岩就像看到了亡父,而阿岩也因為「某些原由」將他當作自己兒子看待。

  阿岩師傅儘管個頭矮小,其貌不揚,不過從動作身段可窺他年輕時風流的丰姿。此外,一碰到麻煩事就裝傻也是他的強項。 

為光

  本名叫神原為光,是阿岩師傅的徒弟,來「石貫」已經快八年了,還沒「出師」。既沒女朋友,也沒存多少錢。或許是難為情,打三年前起,只要被問到年紀,他都一律回答是「二十五歲」。

  個性開朗,是爛好人一個。也因為太好說話,顯得不夠穩重,工作也老是出差錯,常被貫太郎教訓。他曾經暗戀過小姐靜江,後來自覺對方高不可攀才作罷,對美代子儼然以兄長自居,卻又暗生情愫,可惜為光外貌不能說出眾,這份心意想必無望。不過,這一點也讓視美代子如己出的阿岩感到很不高興。至於他的出身和成長背景,似乎不大順遂,不時會流露與平日的他判若兩人的寂寞表情。 

花隈

  「石貫」對面的花店主人,與貫太郎同年,但體重只有貫太郎的一半。胸毛濃密,頭上卻小毛兩三根,只能說老天是公平的。妻子已經往生,現在光棍一個。

  他喚貫太郎「阿貫」,常膩著貫太郎,像個跟班。講話帶東北口音,好色卻又膽子小,是他的特色。八、智齒

  漆黑的室內,樂聲格外高亢,聚光燈投射在前舞台上,滿場拍手叫喊此起彼落。原本坐在舞台前方悠閒瀏覽著賽馬新聞的花隈,這時倏地閤上報紙,為光則是猛地嚥了好大一口口水,觀眾席上不斷響起咻咻的口哨聲。

  「小百合的特別演出!我等好久啦!」

  這時在高聲吆喝的花隈隔壁有個像相撲力士般魁武的男人站了起來。

  「我要回去了!」

  這人正是貫太郎。

  「喂,擋到了啦,快坐下快坐下!」

  貫太郎不受奚落聲影響,依然執意離開。

  「把我看做什麼了,竟然帶我來看這種下流東西!」

  「老闆,不要這麼正經八百好不好。」

  「阿貫,你就安靜坐下來看看嘛。」

  為光和花隈一面要安撫貫太郎,一面又捨不得把目光從舞台上的「尤物」移開,毫不得閒。「尤物」開始舞動著讓人血脈賁張的媚舞,畢竟貫太郎也是男人,原本被壓住、一直低著頭的他也不禁抬起頭。

  「放開,我要回去了,放開我……」他像唸經一樣反覆嘟嚷著,但是沒過多久也和為光、花隈一樣,入迷地看完了整場「脫衣舞秀」。

  貫太郎不在的夜晚,客廳顯得特別安靜。

  「嘿,多桑是去船橋嗎?」周平是全家吃煎餅發出最大聲響的人。

  「好像是跟為光去看奇石的特展。」

  「奇石的特展?什麼跟什麼呀。」

  「這個嘛……」琴也在吃煎餅,但她沒有牙齒只能用口水和牙齦把煎餅吮軟再吞下肚,所以不會發出吃煎餅的喀啦喀啦聲。「就是等閒難得一見,只在特別日子才見得到的石頭啊。」

  「聽說是花隈先生的石材店朋友介紹的。」

  「可是他們在行前還竊竊私語討論著,到底要去船橋、川口還是鶴見呢。」

  在辦公室接聽電話的靜江提供了這則情報。

  里子一邊倒茶,對大家說:「無論如何,要知道我們在這裡悠閒喝茶的時候,多桑正在賣力工作,要感恩啊。」

  「雖然多桑脾氣壞、動不動就揍人,他的確很勤奮工作。」

  「說來說去,男人就是愛耀武揚威嘛。」里子心滿意足地說。

  這時,玄關門輕輕地打開了,是貫太郎回家了。平日他總是才踏進庭院就大聲嚷嚷:「喂!我回來了!」今晚卻少了幾分氣勢,面對迎接他的家人也不理不睬,只是小聲問了一句「洗澡水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貫太郎脫掉衣服,扔在走廊上,走入浴室。里子拾起地上的衣物,偏著頭問:「多桑,有看到奇石嗎?」

  結果正在沖水的貫太郎搯起一瓢水,朝里子所在方向的玻璃門嘩啦啦潑過去。

  「混蛋,有什麼好問的!」

  里子被罵得一頭霧水。

  第二天一早,貫太郎的右頰腫得像足球那麼大,原來是長了智齒,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連拍手膜拜都痛苦難當,但嘴色還是不饒人。

  「光喝粥哪有力氣搬石頭啊!」

  替他準備蛋花粥的里子無辜招來一頓斥責。可是嘴巴不能正常張閤,貫太郎也只能認命,只見他歪著一張臉,忍痛喝著稀飯。周平還沒起床,貫太郎也沒像平常怒氣沖沖地說「去把他叫起來!」他瞪著空蕩蕩的座位,一句話都沒說。

  「你平常臉就夠腫了,這下更是壯觀啊。」

  里子用眼神制止琴的玩笑,自己也忍著不笑出來。

  「『親不知』(註:智齒的日文。)這字眼取得真怪呀。」靜江的聲音裡也透著笑意。

  「才不怪,這是有典故的。」琴張大著牙齒幾乎掉光的嘴,指著臼齒一帶說:「最後面那一顆牙,是所有牙裡最晚長的。」

  「的確,智齒都是二十歲以後才長出來的」

  「以前的人壽命短,很多人在長智齒的年紀時,父母都已經過世了。」

  「所以智齒才叫『親不知』啊。」靜江佩服地說。

  一旁的美代子則幽幽地說:「我也是這樣……」

  大家聽到父母都離世了的美代子這句話,一時無言。

  「美代子,路、路上小心。」因為牙疼,貫太郎講到一半稍稍喘了口氣話才說完。

  「我出門囉!」

  美代子今天請假要去立川,到介紹她到寺內家幫傭的樋口先生的女兒婆家玩。里子仔細對她說明要如何乘車到立川,還準備好禮物讓美代子帶去。美代子前腳剛走,為光就從廊簷探頭進來問:「老闆,聽說你長了智齒啊?」

  「對啊,一起床就這副模樣了。」里子鼓起自己的右頰示意。

  「噢,老闆身材這麼體面,看來還純情得很哪。是看到太刺激的東西,血脈賁張的緣故吧。」

  「王八蛋!」貫太郎推開桌上的蛋花粥咆哮著。「給我滾一邊去!噓、噓!」

  「哦哦,貫太郎,噓什麼噓呀,我又不是雞。哼!我可是看在武士精神的份子上,替你保密,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說完,為光以鼻音輕哼著淫靡的旋律,還用詭異的手勢撩著身上的短外褂。

  「你這王八蛋!」貫太郎氣得當下就把為光踹到庭院。   「多桑,幹什麼呀!大清早的!」里子出聲喝止貫太郎,忙扶起為光說:「他牙疼容易激動,你忍著點吧。」

  為光甩開里子的手,趾高氣揚地說:「喂,貫太郎,我會看你的態度來決定要不要說出來喔。」

  「快滾回去工作!」貫太郎雖然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但氣勢顯然比平日弱很多。

  「為光,你剛才說看到太刺激的東西,是什麼意思啊……」里子懷疑地問。「多桑,你昨天不是去參觀奇石嗎?」

  「倒茶!」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靜江和里子母女四目相覷。

  「據說撒尿時要是尿到蚯蚓身上雞雞就會腫起來,不過這倒和智齒沒關係。」

  「唉呦,阿嬤!」

  這時美代子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個牛皮紙袋。

  「不好意思,這個是周平的限時掛號。」美代子說是在門口碰到了郵差順便拿進來,交出郵件後又離開了。

  「真難得,小平有掛號信啊。」里子側著頭唸出寄信人:「人類文化研究所。」

  「那是什麼?」貫太郎摀著腫脹的臉頰側身探看究竟。

  「上面寫著『內有資料』呢。」

   「袋子破了呀。」靜江這麼一說,里子趕緊將信封拿好,但裡頭的東西一不小心全掉了出來,只見男女以各種體位交合的春宮照散落一地。里子驚呼了一聲,靜江直喊噁心。琴飛快地撿起一張照片,仔細端詳。

  「的確不是相撲比賽的照片呢。」

  「王八蛋!周平這傢伙竟然……」貫太郎冷不防從琴手中搶過照片。

  貫太郎渾忘了牙疼,跪在地上收攏散落一地的照片,他只想趕快讓這些東西從靜江眼前消失,收拾後便全壓在自己屁股底下。周平這時才起床,愜意地伸了好大一個懶腰。

  「哇,睡得真爽。」

  「周平,過來!」

  「啊,多桑的臉怎麼了?」

  「沒什麼,坐下來。」

  「腫得很嚴重耶,到底怎麼了?」

   周平滿臉狐疑坐下,瞧見了餐桌上「人類文化研究所」的牛皮紙袋。

  「欸,寄給我的?『人類文化研究所』……什麼東西啊?」

  「不要裝蒜!這是怎麼回事?」

  貫太郎從屁股下抽出一張照片,「啪」一聲放在餐桌上。

  「你看看!」

  貫太郎察覺到靜江的視線,又飛快地將照片翻過背面蓋住。

  「什麼跟什麼呀?」

  「混帳東西,不准看!」

  「一下叫我看,一下子又不許我看,到底要我怎麼樣嘛。」

  貫太郎迫不得已,只好像打尫仔標一樣把蓋住的照片又翻回正面。

  「這是什麼呀?啊,多桑屁股下面還有一堆!」

  周平驚叫起來,正要伸手去拿,被貫太郎一把拍開。

  「不准碰!竟然幹這等齷齪事,要準備聯考的人看這種東西,還有心思唸書嗎!」

  「啊,是這麼一回事啊,這是寄給我的嗎?哈哈,原來如此。」

  「不知羞恥!」

  「不過真奇怪,為什麼會送這種東西給我呢?是在哪裡的名簿查到我的住址嗎?」

  「周平,這不是你訂的嗎?」

  「當然不是啊!我完全不知情,該不會是我哪個朋友……」

  「混帳東西!」貫太郎話沒說完拳頭已經招呼到周平身上。

  「幹嘛,用不著動手吧。都什麼年代了,這種照片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廢話!這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不該動手打人嘛!何況這些照片又不是我買的。」

  「喂!你是男子漢嗎?」

  「當然是!」

  「男子漢就要敢做敢當,真是丟人現眼!做錯了,說聲對不起道歉不就得了,還要推卸責任,我最討厭沒擔當的男人!」

  「可是真的不是我呀,受不了!」

  「你這傢伙,還狡辯?」

  貫太郎又出手,這次周平也不甘示弱,父子兩人激烈地扭倒在地,下一秒,貫太郎忽然發現琴拿走那些照片,正在走廊上慢慢「欣賞」。

  「全都是一個樣!」

  貫太郎才從琴手上搶過照片,冷不防智齒又劇痛起來,貫太郎按著右頰,痛苦地蹲坐在地。

  清早的混戰也總算暫告落幕。  貫太郎很討厭看醫生,尤其是牙醫,自從他幼時曾遭牙醫的器械喀喀喀地在嘴裡肆虐一番過後,就和牙醫結下樑子。因為這層緣故,就算丈夫痛得滿地打滾,里子還是不敢開口要他去看牙醫,一個搞不好還要被迫離婚呢。生性頑固的貫太郎,儘管臉腫得老大,仍舊不肯休息,照常在作坊咚咚作響敲打石頭。他貼塊淺草海苔大小的白色膏藥,上面再敷個小冰袋用三角巾包紮起來,簡直像一隻得了腮腺炎的大河馬。一想到昨晚的事,為光和花隈就覺得好笑,但又怕一不小心說錯話又要遭殃,只好暗自竊笑。貫太郎則是咬緊牙關繼續工作。敲一下爭口氣,敲兩下顧面子。然而貫太郎手上的鑿子每在石頭上敲擊一下,牙齒就像又被鑽了一下疼痛不已,頭皮發麻,腋下也已是汗水淋漓了。

  里子和琴兩人正在客廳縫補衣物。

  「里子,那些相片收到哪去了?」

  「多桑說他拿去丟掉,不會丟到垃圾桶吧?」

  「該不會撕碎了丟進馬桶沖掉吧,古早的廁所也就算了,現在的抽水馬桶鐵定會塞住的呀。」
  就在兩人猜測相片的下落時,貫太郎走了進來。他替自己按摩著緊繃的肩膀,倒頭躺下。嘴硬的貫太郎向來不肯在人前喊疼,無奈辦公室有靜江,作坊有為光,他連想喊痛都沒地方。琴關心地建議他去看醫生,卻被貫太郎推開手。他隨意翻開一旁的雜誌蓋在臉上,卻又突然坐起身來。

  「喂!誰把這種淫穢的東西放客廳裡?」貫太郎的手顫抖著拿著雜誌激動地說。

  「唉呀……」

  「真是的,貫太郎,這年頭哪本雜誌不登點這個嘛。」

  「反了,反了,這是什麼世界啊!」

  貫太郎一把摔掉雜誌,從簷廊下到庭院,這時,晾在外頭還滴著水的衣服連同塑膠繩結結實實地掉到他頭上。

  「哇!」

  「風太大了。」

  「怎麼不夾好!」貫太郎甩掉衣物後,像是看到什麼目瞪口呆的,原來是他發現自己的特大號內褲旁晾著一套花樣可愛的棉胸罩和內褲,緊鄰著的是周平騷包的條紋內褲。

  「這是誰的?」

  「是美代子的……討厭,這不是男人該看的東西。」

  「太不像樣了!怎麼把女人家的貼身衣物和男人的內衣褲晾在一起,不害臊嗎!」

  面對貫太郎簡直是故意找碴的態度,一時間里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給我注意點,規規矩矩晾衣服,妳不知道以前男女衣物還分開洗嗎?」

  要是就此打住也就沒事了,偏偏琴在一旁冷嘲熱諷:「貫太郎,難不成你以為男人女人的襯褲放一起洗就會生出小孩嗎?」

  「一點都不害臊!都是妳們,怪不得小孩子有樣學樣,以後給我注意點!」他將衣服丟還給里子,忿忿走了出去。

  來到走廊時,一陣奇怪的呻吟把里子嚇了一跳,那聲音從廁所傳來,想必是貫太郎蹲在裡面發出來的。

  「多桑,還是去給牙醫看看吧。」

  「閉嘴!」

  「碰」的一聲廁所的門打開,貫太郎二話不說便狠狠賞了里子一拳。

  貫太郎正要踏進辦公室,一時猶豫裹足不前,因為上條就在裡面。靜江正溫柔地問他:「阿守的蛀牙還好吧?」

  「我每天都不忘叮嚀他,可是他晚上就是不刷牙。」

  「小時候不養成習慣不行,你可以陪他一起刷牙呀。」

  「說的也是。」

  「上條先生,你的牙齒好不好?」

  「其實我有三顆蛀牙。」

  「你怕看牙醫嗎?」

  上條沒作聲地笑了笑,平日憂鬱的眼神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溫柔許多。

  「和多桑一樣呢……」

  說完,靜江從喉頭發出咯咯笑聲。貫太郎還是第一次聽到女兒這種笑聲。

  里子還在客廳邊縫衣服邊看電視,沒料到貫太郎又折回客廳,就在自己身後。她正啃著煎餅咯吱作響,不禁心頭一驚。果然,貫太郎冷不妨地將電視關掉,怒斥:「我牙都痛死了,妳還在我面前吃得那麼響亮!」

  「可是再不吃就軟掉了啊。」里子小聲地替自己抱屈,向貫太郎道歉後,放下吃到一半的煎餅。而貫太郎就像被關在籠裡的的熊一樣,在窄小的客廳裡來回踱步。

  「妳剩一半幹嘛?」

  「可是……」

  「快吃掉!」

  這種時候誰拂逆了他,準沒有好下場。

  「我要吃了哦。」里子只好乖乖聽命,讓煎餅在口中慢慢軟化,儘量不作聲地吃著。

  「幹嘛吃這麼慢!」

  明明痛得要死又彆扭地不肯喊痛的貫太郎此刻沒一件事看得順眼的,事事找碴。

  「喂!靜江還在跟那個男的交往嗎?」

  「你就不能稱呼人家上條先生嗎?那個男的那個男的叫,多難聽啊。」

  「我最討厭戴太陽眼鏡的男人!」

  「人家是因為視力不好。」

  「我看是志氣不好吧!而且講話不清不楚的,這算什麼,連日本話都講不好!」貫太郎按著臉頰大聲叱責。「那傢伙真的是日本人嗎?」

  「難不成是美國人?」

  里子輕鬆地帶過話題,又小聲地問:「多桑,牙齒還痛嗎?」

  「閃開!」說完,貫太郎又轉身離開客廳。   商店街上的柏青哥店在白天也相當熱鬧,吵雜的流行歌曲和叮噹作響的鋼珠聲,簡直要把店面掀翻了。在夾雜酒店少爺、業務員、學生等形形色色的客人當中,有個看來格格不入的客人——身穿褲裙,披著「石貫」短外掛的胖男人。正是我們的貫太郎。他緊靠機台專注玩著,口中還不斷呻吟著:「啊,好痛,噢,好痛、好痛,痛死我了!」

  他眼前的機台不斷得分,紅燈閃個不停,鋼珠嘩啦啦傾瀉而出,沒多久裝了滿滿一盒。然而對貫太郎而言,輸贏根本不重要,只要這片喧鬧聲能提供掩護,讓他能盡情喊疼發洩就好。

  「王八蛋!噢噢!好痛啊!痛死了!好痛啊!」貫太郎一邊咆哮一邊玩著柏青哥。

  玩到後來,貫太郎只是一味地嘶吼著。盡情發洩後,心情好點的他回家去了,但進了客廳,發現花隈也在,而且他竟然還裸露著上半身。琴像在檢查花隈的襯衫,里子則幫他在背上敷藥。

  「你們在幹嘛!」

  「多桑,你回來啦。」

  「喲,阿貫。」

  「究竟怎麼回事?跑到別人家裡,還在別人的女人面前衣衫不整的!」

  貫太郎的指控讓花隈聽了傻眼,趕緊說明是因為背部刺痛,懷疑可能有蟲,來請琴和里子幫忙抓蟲。

  「我們又不是剛認識,何必為了這點小事生氣呢。阿貫,難道你是嫉妒我的胸毛嗎?」

  令貫太郎難為情的是,他的胸前確實光溜溜的,一根胸毛也無。

  「王八蛋,快給我滾!」 

   不理會里子的制止,貫太郎拿起花隈的襯衫扔回給他。

  花隈自覺無趣,說了:「不用你趕,我也會回去。阿貫,記得我的話剛到喉嚨這裡哦。」

  「什麼?」

  「昨晚的事啊,我話都到了喉邊卻沒說出口喲,你可不要忘了!」

  里子注意到,忙問:「哎呀,怎麼和為光說的一樣,昨晚到底有什麼事啊?」

  貫太郎慌了手腳,趕緊催促花隈離開,花隈臨出門前還對琴丟下一句話:「琴阿嬤,有趣的照片,記得明天給我看喲!」

  貫太郎大聲斥退花隈,把琴趁機偷偷收在神壇上的「人類文化研究所」的照片搶回來。

  「喂!拿汽油桶來!我要把這些燒掉。」如果不做點什麼分心,牙實在疼得受不了,貫太郎也認真起來。「喂!沒汽油嗎?拿汽油來!」貫太郎把臉頰上滑落的冰袋扶正,將照片撕得粉碎,點起火來,桶裡瞬時冒起陣陣白煙。

  「寺內爸爸,你在燒什麼呀。」忽然傳來年輕女孩的聲音。原來是周平的女朋友真弓來了。她瞧見回頭的貫太郎那張腫脹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要我幫忙嗎?」

  看到真弓要幫忙,貫太郎一臉狠狽,慌張地說:「啊,不用了,女孩子不要看,妳到一旁去吧。」他顧著說話,沒留心手已伸到火堆裡,被燙得哇哇大叫。

  里子手忙腳亂地幫貫太郎包紮燙傷之際,周平帶著兩個朋友回家,他得意地大聲喊著:「我抓到元凶了!早上那些照片是他們訂的,他們不敢寄回自己家就寄到我家,分明是給我難堪嘛,真過份!」周平的兩個損友併肩站在走廊,頭垂得老低說:「對不起……」

  「算了啦,就算是損友,還是會請你們喝杯茶的。多桑,這下總算還我清白了吧。咦,怎麼回事,你燙著了嗎?」

  「混帳東西!」貫太郎才剛壓下的怒火又爆發了,「啪」地一巴掌落到周平臉上。

  「沒出息!你這年紀對那些照片有興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年輕時候也幹過這種事,可是幹嘛還要把朋友拖下水!」

  「因為,真的不是我的呀!」

  「被人家誤會,和把朋友拖下水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哪種比較像男子漢的作風?你自己說說。」

  「多桑……」

  「比起害朋友丟臉出醜的傢伙,我更欣賞收集春宮照片的男人,懂嗎?」

  周平被貫太郎狠狠踹了一腳,踉蹌跌進兩個朋友之間。

  「真是了不起的老爸!」

  「帥呆了!」

  兩個朋友莫不看得目瞪口呆。   晚餐餐桌上父子倆已經前嫌盡釋。貫太郎用小湯匙喝著稀飯,正在大放厥詞。

  「唉,我從昨晚就氣得不得了。其實全日本,哪個男人女人不好色。」

  「多桑,講話不是會痛嗎?」里子一臉擔心地看著丈夫腫脹未消的臉頰。

  「不過以前的日本人比較謹言慎行,就算是談『性交』這件事也一樣。」

  「還『性交』哩。』周平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種說法未免太下流了吧。 」

  「有什麼好下流的!」

  「未免太露骨了吧,你就不會說『做愛』嗎?」

  「等等!你是說用日話講就下流,用外國話說就時髦嗎?講『便所』就覺得臭,說『化妝室』就不失禮,是這樣嗎?」

  寺內家女眷一個個眉頭緊皺。

  「吃飯時幹嘛講這個。」

  「啊啊,好像聞到臭味了。」

  「有哪個國家像日本,講到『便所』還要用別國話來說,不是我要說,現在的日本人啊!」

  「哎喲,現在的日本人怎麼啦?」為光從走廊探頭進來,嗤嗤笑著說。「小平,你們在幹什麼呀?」

  「正在說有個品行端正的父親,家中成員都很辛苦啊。」

  「品行端正,誰品行端正?」

  「為光,你給我滾!」

  看見貫太郎驚慌失措的樣子,為光又得意忘形起來,想逗弄他一番。

  「嘿,要不要我告訴你們貫太郎昨晚幹了什麼好事呀。」

  為光開始哼起曖昧的旋律,還配合著誰都能意會過來的煽情手勢,褪去身上的短外褂,臨去前還拋下一句:「貫太郎,愛你喔!」

  「脫衣舞秀!」琴、里子和靜江異口同聲喊出來。

  「多桑,你去看了脫衣舞嗎?」里子強硬地問。

  「嗯……」貫太郎轉身,面向庭院背著眾人坐著。

  周平突然笑了出來,說道:「做父親的真好,自己做的事不說,還可以板起臉孔來教訓小孩,我也真想早一點當父親哩。」

  看到周平奚落著貫太郎,準備離開,里子開口叫住他。

  「周平,等一下。」

  「什麼事?卡桑。」

   「過來坐這裡。」周平坐定後里子接著說:「多桑昨天確實去看了脫衣舞秀,不過如果你以為這樣就算抓住了多桑的把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里子一半也是為了說給琴和靜江聽的。「不管怎樣,卡桑都覺得多桑並沒錯。他生性憨直,這把年紀了連『接吻』兩個字都不好意思說,五十好幾了才總算去看了一場脫衣舞,智齒還因為這樣腫了起來。卡桑就是喜歡這樣的多桑。」

  貫太郎的背影一動也不動。

  「在我們那個年代,沒有那種電視節目和雜誌,多桑和我又比較晚熟……,我是多桑的第一個女人,多桑也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貫太郎的背影微微聳了一下。里子害羞地欲言又止,像個清純少女般激動地說:「……所以呀,我們的新婚之夜簡直是手忙腳亂……」

  靜江此時已是眼淚直流。琴的聲音也哽咽了,故意開玩笑說:

  「噢,那不就像是康康和蘭蘭(註:一九七二年時,中日復交,中國政府贈送了一對熊貓給日本政府,以示善意。當時在日本掀起熊貓熱潮,而那對公母熊貓就命名為康康和蘭蘭。)嗎?」

  「混蛋,說這什麼話……」貫太郎又惱羞成怒起來。

  里子直直注視著丈夫的龐然背影,又說:「可是,身為女人的卡桑覺得很幸福,像我這麼幸福的女人,全日本再也找不著第二個了吧。」

  「卡桑,真敢說呢。」笑著這麼說的周平眼眶也紅了。

  「就算你們覺得多桑的觀念過時了,但是美德就是美德呀。」里子斬釘截鐵地做了總結。「還有問題嗎?」

  「沒有。」周平和靜江頭垂得低低的。

  「我回來囉!」

  這時,渾然不知這一天騷動的美代子,精神抖擻的回到家了。

  「脫衣舞真的是脫得一絲不掛嗎?」正縫著衣服的里子向貫太郎詢問道。因為牙痛的關係,貫太郎今晚沒喝酒,他啜著溫熱的綠茶,皺著眉頭說:「穿著棉袍跳,還能叫脫衣舞嗎?」

  「……有女觀眾嗎?」

  「混蛋!那又不是女人看的東西!」

  里子用犬齒咬斷黑色棉線,噘著嘴說:「多桑,我可是很生氣哦。」

  「妳不是說沒生氣的嗎?」

  「那是在孩子面前不得已才說的,你竟然騙我說要去看什麼奇石……」

  「星期天我帶妳上街買件浴衣吧。」

  「好遜的巴結呀……」

  里子邊笑著說邊偷偷打量著丈夫的臉。貫太郎腫脹的臉頰好像已經消了大半。

作者資料

向田邦子(Mukoda Kuniko)

一九二九年生於東京。童年時期隨著父親的職務異動,搬遷各地留學。實踐女子專科學校國語科畢業。曾任職電影雜誌編輯、廣播劇本作家,活躍於電台與電視界。劇本類代表作有:《蘿蔔花》、《七個孫子》、《寺內貫太郎一家》、《宛如阿修羅》、《隔壁女子》等劇本。因為乳癌病發,開始寫作隨筆散文。作家山本夏彥激賞地表示:「向田邦子猛然乍現,便成了名人。」一九八○年,初試創作短篇小說〈花的名字〉、〈水獺〉、〈狗屋〉,便榮獲第八十三屆直木獎的殊榮,開始積極的寫作活動,卻於一九八一年八月因發生在台灣的墜機事件而猝逝。 著有《父親的道歉信》、《女兒的道歉信》、《回憶‧撲克牌》、《女人的食指》等作品。向田邦子是日本的重要作家,逝世後大學為她設立研究所、電視台每年為她推出年度大戲、出版社為她設立電視劇本獎。她知性的筆調中帶著銳利的感性,以溫柔婉約而意味深長的詞彙,描寫在經濟急速成長之下對於舊時代的感懷。二十餘年後,經典劇本仍一再重拍、相關著作不斷推陳出新,是日人永難忘懷的傳奇作家。 相關著作:《男時女時(日本國民作家向田邦子離世前最後小說×散文珠玉集)》《向田邦子的情書》《回憶‧撲克牌》《宛如阿修羅(日本國民作家、電視劇教母向田邦子 刻劃女性內心的巔峰之作)》《女人的食指(向田邦子原著39週年上市紀念)》《宛如蛇蠍(向田邦子凝視愛與欲之書.生前最後一年問世作品‧繁體中文版首度登場)》《父親的道歉信(大和民族的張愛玲誕生九十週年紀念版‧傾訴家庭衝突與親子矛盾的回憶之書)》《男時女時》《阿吽》《靈長類人科動物圖鑑》《女兒的道歉信》《隔壁女子》《回憶.撲克牌》《女人的食指》《父親的道歉信》

基本資料

作者:向田邦子(Mukoda Kuniko) 出版社:麥田 書系:和風文庫 出版日期:2008-03-13 ISBN:9789861733500 城邦書號:RA7009 規格:膠裝 / 單色 / 240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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