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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內文試閱
Another hill位於島的西北部。
碼頭上,擠滿了攜家帶眷正要上船的人群。
雖說是碼頭,但其實這裡只是河岸邊。雖然距離不長,但碰上水門解禁日還是人聲鼎沸。河邊的咖啡屋家家客滿,也不知是來送行還是開家族會議,又或者純粹只是看熱鬧,總之男女老幼齊聚一堂,現場洋溢著巴洛克音樂般的喧囂。
這個季節難得出現這般溫煦如春的天氣。雲層之間還可窺見如同印象派名畫的藍天,正是個啟程出發的好日子。
熱鬧。沒錯,這可真是熱鬧。興奮與期待,還有少許畏怯。人們對即將開始的活動所做出的反應,稱之為慶典前的熱鬧應是最適當不過。
一名瘦長的文弱青年,沉浸在這樣的感想中,正用充滿好奇的眼神東張西望著。亢奮的臉頰呈現玫瑰色,白皙的面孔令他看似稚齡少年。從那高雅的容貌中,看得出知性與教養,和對於自己這個大好青年眼前展開的光明未來的矜持,以及應是與生俱來的執著和一板一眼。
但是,他太專注於觀察四周,似乎對於自己的隨身物品有點疏於防備。此刻,正有一個滿頭褐髮、宛如松鼠的少年在打他口袋的主意。不過,少年好像不是要偷東西。看起來倒像是要把在自己手上吃了一半,已經融化的薄荷冰淇淋偷放進青年的外套口袋中。
「純!小心!」
突然間,一個清亮有力的聲音鑽進青年耳中,令青年瞿然一驚。
惡作劇被發現的少年一溜煙逃離現場。
「馬奇亞斯!下次再犯我可不饒你!我會去找你媽討洗衣費的!」
對於這毫不留情的叫聲,少年只用漸去漸遠的背影回答。
「啊,喂……」
在周遭目光的注視下青年雖感羞赧,但還是開口對著將一頭濃密黑髮在腦後梳成圓髻的女子耳邊發話。女子冷然瞪視青年。
「叫我真理子。」
「剛才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你也該多注意口袋,不要老是愣著發呆。馬奇亞斯最喜歡往別人的口袋亂塞東西了。去年就有一個老人被他塞進口袋的小蝙蝠嚇得休克而死,還有二個男人被他塞的煙火燙傷,一個女人被他塞的青蛙嚇昏;倒魚肝油和吃剩的麥片粥更是家常便飯的事。」
「噢?那孩子也要上船?」
「田中一家搭另一艘船。不過到了那邊應該會再會合吧。那張臉,你可要牢牢記住喔。聽說東京是個高級的地方。不過,要想在這裡生活得更靈光才行。」
「我會注意的。」
被稱為純的青年沮喪地翻眼看著眼前的女人。因為是他勉強對方讓他同行的,所以立場極為軟弱。
「真理子妳也真是的,別那樣欺負純嘛。人家好歹也是前途看好的大學士。」
一陣輕柔的香氣飄來,有著大黑眼珠的短捲髮女孩貼過來挽著他的手臂,讓純不禁面紅耳赤。
「哎喲,花兒妳剛才跑到哪去了?」
「我去看船了。我們快去咖啡屋吧。篠田教授已經等很久了。」
「好。林黛阿姨也是。我們已經遲到二十分鐘了。」
純就這麼被二個精力蓬勃的女子拖著,一臉愕然地走過石板路。雖然純的身材高出一個頭,但在旁人眼中怎麼看都像是他被牽著走。
「不過話說回來,這裡總是這麼熱鬧嗎?簡直像是有什麼慶典活動。」
純一邊拚命保持理智以免被二名女子秀髮散發的甜香迷惑一邊問道。
花兒噗嗤一笑。
「對呀。就是慶典活動。「「彼岸」節」(譯注:在春分、秋分的前後七天舉行法會超渡亡魂的儀式,類似中元節)自古以來就被視為一種慶典。為了招待「客人」當然要有活潑的群眾。像聖路易會派出樂隊演奏「<聖者進行曲」>,墨西哥城則會用五彩繽紛的骷髏娃娃和糖果相迎。這還用說嗎,「客人」本來就喜歡熱鬧歡騰的場所嘛。」
「妳不覺得這樣對死者有點不敬?」
純帶著微微的指責,偷窺花兒笑語如歌的側臉。
「怎麼,純,你還不懂這裡為什麼會這麼熱鬧嗎?」
真理子皺起一邊眉毛看著純的臉。
「不懂。」
真理子看看前方壓低嗓門: 「我告訴你,今年的「彼岸」已經開始了。之所以有這麼多人出來,是因為大家都預感將會和「客人」相逢所以興奮不已。這裡已經是通往Another hill的入口了。」
「入口……」
純覺得,霎時之間,周遭的雜沓似乎幡然變色。
人們的笑容空洞得彷彿是貼上去的,嘈雜聲也好似帶著邪惡── 花兒像要沖淡純所感到的衝擊,用開朗的語氣插嘴:
「而且,老實說,今年大家比往年更興奮喔。畢竟,這一年來鬧得太大了。人人都想知道那個事件的真相。難怪留在這裡的訪客越來越多。」
「哪個事件?」
純發出訝異的聲音,真理子和花兒同時轉頭看他,二人一臉被打敗的表情。雖然她們的氣質看似不同,在這方面倒是很像。
「你不知道嗎?日本應該也有報導才對。」
「難道東京大學的研究室裡沒有電視?真是受不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瞧不起學士。」
「呃,這個……」
察覺純好像真的不知情,她們露出同情的表情。雖然自知自己的確對八卦新聞和社會話題很無知,但二個妙齡女子的眼神還是令純難以承受。
花兒表情冷肅地說:「就是──「血淋淋傑克」。」
「好久不見,真理子,花兒。妳們倆個好像都變得更聰明美麗了。」
「謝謝你的讚美,教授。你看起來氣色也很好。」
這是一間紅磚砌成的老咖啡屋。大塊頭老人和一位銀髮的矮胖女子坐在窗邊,迎接純三人的到來。
「哎喲,教授。你在喝什麼?」
花兒湊近窺視教授面前的杯子。
「嗯。練乳加綠茶。最近,我愛上了這個。」
「熱量想必很高。」
「可是看起來很好喝。」
「倒是花兒,妳這身穿著真令人懷念。」
花兒脫下大衣,一身紅格子洋裝就座,教授立刻抽動鼻子。
「流行總是周而復始不斷循環,線條也幾乎完全是舊日風格。」
銀髮女人林黛也同意。
「這陣子,還出現了以格子制服為賣點的樂團呢,教授。在演唱會場,女孩子全都揮舞著格子圍巾。」
「什麼。就是最近流行的那玩意嗎?呃那個那個……」
「啊,懷舊主義?」
「是復古主義吧。」
真理子一邊解下圍巾一邊插嘴。
「教授的大衣也是吧?這件,我在百科辭典上看過。叫做「無袖披風」對吧?」
花兒瞥向掛在衣架上的杉葉紋大外套。
「我的可不是復古主義。我每年都穿這件。」
教授苦笑。
「純粹只是向福爾摩斯致敬是吧。」 「哎喲,妳們幾個,也不先好好把純介紹給教授認識。」
林黛看到純一臉緊張地坐著,拍著真理子肩膀說。
「差點忘了,對不起喔,純。篠田教授,這位是這次跟我們一起參加彼岸的伊藤純一郎。他在東京大學研究所念文化人類學──呃,是文化人類學沒錯吧?」
「呃,我的專業嚴格說來比較偏向民俗學。」
「對,他專攻偏民俗學的文化人類學。」
「拿到入山許可證了嗎?」
「他呀,是我們的親戚。說到我家的親戚,真的是遍布全世界各地!光是沒見過面的表兄弟就有一大堆!而且姻親關係很複雜,所以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
「總之,他和我們的血緣關係已經過區公所證明了。毫無問題。」
花兒挺起胸膛。
「因為最近,各國的學術調查團都想進來。政府為了尊重當地居民的隱私一律拒絕。但是,利用各種手段試圖潛入的人越來越多,審查也一年比一年嚴格。虧你能拿到。小子,入山許可證可是白金卡。你要小心保管。」
教授面對面地湊近純的臉,使純惶恐不已。
「嗯……不過,血緣還真是不可思議。遺傳也是。」
「怎麼說?」
「打從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在想這孩子到底像誰。」
「你說純?啊?他長得像誰嗎……跟我們家族不太像耶。但廣義而言我們國家的人都算是親戚。」
正在吃小黃瓜三明治的林黛這麼一咕噥,教授的臉頓時發亮,用力朝膝蓋一拍。
「我知道了。是肯特。他長得像那傢伙。」
「啊?!」
圍桌而坐的三個女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純的臉,害得純差點把奶茶嗆進鼻子。
林黛感慨萬千地嘟囔:
「啊,真的耶。天哪,我居然都沒發現。」
「肯特叔叔啊──被你這麼一說的確是。」
真理子與花兒也扯高嗓門。
「真的耶。基本輪廓是很像。這張臉蛋如果更沉穩精悍一點就更像了。」
「另外還得再狂野一點。」
「肯特叔叔?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現在在哪裡?」
純不禁高叫。疑問一個接一個湧起,但純以外的三人卻逕自吵著是眼睛還是鼻梁或髮旋像,各持主張互不相讓,沒有一個人願意回答他的問題。
「肯特叔叔是個有點奇妙的人。他失蹤了。這十年來,沒人見過他。」
花兒終於注意到滿臉疑問的純,如此說道。
「失蹤?這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他本來就喜歡唱反調。」
真理子取出香菸。小小的白盒上印著藍色商標。
「哎呀,Short Hope。這是哪來的?」
「我請純幫我買的。」
「呃,請問,肯特叔叔是幾歲時失蹤的?」
「三十六歲。不,三十七吧。」
「他像青煙一樣消失了。明明那時水門都已經關閉。」
「而且路上還有人盯著。」
「啊?如此說來──」
看來這三個女人間不容髮地交談似乎是長年養成的習慣。純猜想自己恐怕得暫時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插嘴的時機。
真理子點燃香菸,吸了一口才回答: 「對。肯特在十年前,『彼岸』進行期間從Another hill消失了。」
落日遲沉。人們都在河邊一面聊天一面等待夕陽西下。
河對岸的古老森林,緩緩浸入橙光中。人們心不在焉地看著所以沒注意到太陽是一點一點地西沉,直到屋內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昏暗才驚覺。
出發前往Another hill,向來只能趁著傍晚六點至十點這段時間。
「為什麼要是那段時間?」
純感受著緩緩逼近的黃昏,開口問道。紅茶不知幾時已換成黑啤酒,喝了一肚子。
彷彿身在夢中。雖然一直夢想來到這裡,但自己現在正站在那個夢境的入口,而且即將進入那個夢中。
窗外宛如舊日風景畫般悄然展開的景色,令他再次切實感到自己正置身在遠離東京的V. far(譯注:遠東維多利亞群島,在本書中一律簡稱為V.far)。
「這你就不懂了。俗話不是說黃昏是逢魔時刻嗎?當然要在生者與死者交界的這個時間出發。所以啊,喝得醉醺醺才是對的──這種情況下,應該說是日常與非日常的界線吧。不過,也許只有我是這樣想。」
真理子舔著啤酒泡沫低語。她愛喝酒,雖是海量但花兒曾經偷偷告訴過他,真理子喝醉了很恐怖。
「看來你還不太明白自己要去的是什麼樣的地方。」
教授已經喝了二品脫的啤酒。純邊想邊慢慢回答:
「是。這點我承認。但是,除了V. far的人們,我想大家應該都跟我差不多。畢竟,關於Another hill,過去幾乎完全沒人做過研究。毋寧被視為禁忌,另一方面也有人指稱那只是個傳說。真正受到注目,是因為一九七○年發現了芬奇博士一九六七年所寫的論文。也有人說柳田國男(譯注:Yanagita Kunio,1875-1962,民俗學者)在戰後就曾企圖進入hill,不過那好像是誤傳。在日本似乎也有少數人從事研究,但純粹只是視為民間傳承。詹姆斯的小說「《山丘深處」》發表時,雖被一般人當作虛構的故事舞台,但誰也沒想到那竟是以真實情節為背景,只被歸類為風俗小說或幻想小說吧。」
「《山丘深處》「」啊。如果光看那個,的確只會當作民間傳說。」
「在我們大學專攻英國文學的學生之間,多半都把那個當作英國恐怖小說的分支來研究喔。」
「你們看,第一艘船差不多要出發了。」
花兒瞥向窗簾外小聲地叫道。
大家的視線都被窗外吸引。
一艘船發出低沉的引擎聲,正要離開碼頭。
說是小船,其實是所謂的「運河船」(譯注:narrow boat,英式狹長型的運河船),可以長期住在船上,外形類似屋形船;通常像列車一樣把駕駛船和居住用的船連結在一塊。能夠獨占一艘船的都是非常富裕的家庭,一般來說,應該都是親戚或全族共乘一艘吧,但整個部落共乘一艘的也不罕見。每年全體出動的部落由大家輪班負責駕駛。來一趟就必須大費周章的遠地部落或貧困家庭,據說只有遭逢不幸的那年才會使用。就算被指定為重要無形民俗文化國寶可以拿到政府補助,像過去那樣大家一起在Another hill度過「彼岸」的習俗好像還是漸漸式微了。據說組成互助會交會錢定期前往、或只有在不幸時造訪的個案在都市家庭之間正日漸增加。即便是在保守溫吞的V. far,或許還是將要面臨變化。
配合水門在黎明開放的時間,船隻以些微的時間差逐一出發。緩緩趁夜行駛(據說這叫做母鴨帶小鴨的速度),展開幾近半天的河川與運河之旅。
「今年果然人很多。」
「那當然。往年又沒有什麼大新聞。今年出現了那麼多預期外的死者,大家都興味盎然。」
「嗯。各種話題聊都聊不完。」 「看吧,才剛提起,就來了另一個話題。」
本來和教授肩並肩竊竊私語的真理子,悄悄用手肘捅他。純也跟著對上視線。
一個態度看似有禮實則高傲的女人走進咖啡屋。
顴骨高聳的臉上寫著「我和一般女人不同」。
年紀應該快五十了吧。不過,金髮仍有光澤,臉頰與脖子的線條也算是柔滑美麗。但是,近似灰色的冰藍色眼眸,明確宣告「無聊人士最好不要靠近方圓五公尺以內」。
編織的靴子配上黑色洋裝。全黑的打扮彷彿剛參加過喪禮。
同時,高挑修長的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就像模範管家般的駝背老男子。實際上,那似乎是她的隨從,以一絲不茍的手勢將她的黑外套搭在手上,恭敬地拉開椅子。純覺得目前的情況彷彿闖入狄更斯之類的小說中。
「那是「血腥梅亞莉」。又稱黑寡婦。」
花兒悄悄對純囁語。
「她幹嘛穿得像參加喪禮一樣?」
「大概是那樣比較方便吧。」
真理子露出冷笑低語。
「為什麼比較方便?」純反問。
「今年,她第五任老公死了。她的歷任丈夫,全都是留下大筆遺產意外身亡。她大概是從經驗中學到了吧,既然老公說不定哪天會死,不如平時就穿黑衣做好準備。」
純對真理子殘酷的口吻感到困惑,同時用力嚥下一口口水。
「那──那,真理子妳的意思是說她殺了丈夫?像藍鬍子那樣?」
「誰知道。我很期待她今年死掉的老公會怎麼說。」
看到真理子露出愉悅的笑容,純恍然大悟。
「我懂了──妳是說,「彼岸」時,今年過世的丈夫如果回來這裡──到時候,也許會揭發她的罪行?那樣的話,狀況不是太驚人了?她明知如此還敢去?」
一點一滴地,這裡將會發生的事件意義滲入心頭。
這可是不得了的事。這裡真的會發生那種事嗎?大家應該只是在開玩笑,戲弄自己這個外人吧?純陷入混亂,感到背上都是冷汗。自己該不會正要踏入一個驚人的地方吧?
作者資料
恩田陸(Onda Riku)
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恩田陸 恩田陸,她是日本近期女性作家中,一顆耀眼的慧星。 媒體譽之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懷舊的魔術師」。 她的寫作風格精簡卻不冷硬,故事中充滿溫暖、淡淡悲傷的懷舊氛圍。 1964年生出於宮城縣,畢業於早稻田大學。被喻為「懷舊的魔術師」,擅長描寫充滿鄉愁的情景,喚起人們對過往的眷戀。由於筆下的故事引人入勝,橫跨推理、幻想、驚悚各個領域,因此日本達文西雜誌更稱讚她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為當今日本最受歡迎的女作家。 .1991年《六番目小夜子》入圍第三屆日本奇幻小說獎最後的總決選作品。 .1997年「常野物語」系列《光之國度》獲日本書評雜誌《書的雑誌》SF部門全年度第1名、日本SF大賞第2名 .2003年《光之國度》為日本NHK電視台年度大戲「光之帝國」原著 .2005年《夜間遠足》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本屋大獎 .2006年「常野物語」續集《蒲公英手札》(暫名,2005年出版)入圍直木賞大獎最後的總決選作品,本書被譽為作者之最高傑作。 作者與作品雙雙榮獲日本兩大重量級書評雜誌肯定: .《書的雜誌》:作品受SF部門評選為「全年度第1名」 .《達文西雜誌》盛讚恩田陸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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