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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書內容結合弗蘭克一九四六年在德國DTV出版之《…trotzdem Ja zum Leben sagen: Ein Psychologe erlebt das Konzentrationslager》,及二○○六年在美國Beacon Press出版之《Man’s Search for Meaning: An Introduction to Logotherapy》。
全書分為三部分:第一部為德文版之集中營歷劫記;第二部為德文版的樺樹林同步劇劇本;第三部為英文版的意義治療法概論。亦即,本書除了根據德文版原典翻譯,也收錄英文版最重要的意義治療法概念說明,附錄則是弗蘭克在一九八四年新增的後記「談悲劇樂觀主義」,可謂弗蘭克教授畢生精華收錄。
弗蘭克在集中營的生死關頭逼迫之下,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幫助他熬過營內的惡劣情況;並且體會出:人類生命的動力在於尋出意義,人只要參透為何而活,即能承受任何煎熬;而無論處境如何,亦皆有自由抉擇的餘地。在重獲自由後便將構思多年的「意義治療法」落筆成書,終於開創「維也納第三心理治療學派」,嘉惠世人。也唯有透過弗蘭克的集中營經驗,才能更理解「意義治療法」之精髓。
本書呈現了人們如何在極端痛苦之下,將自身對生命的冀希轉化成對生命的承擔與回應,而為生活找到優越的價值表現——坦然無畏地面對命運。自出版迄今,轟動全球,堪稱為研究人類心理學與精神不可不讀的一本經典之作。書中縷縷敘述的集中營種種,讓人深刻不忘。
特別一提,「樺樹林同步劇」寫於一九四六年,弗蘭克只花幾個鐘頭寫成。劇中,蘇格拉底、史賓諾莎、康德三位哲人從天上來到樺樹林的集中營,希望藉由他們的智慧幫助營中受苦的人們找到生命的意義。不過,三位哲人最後發現他們無能為力,是人們得靠自己的力量來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命意義。這篇短劇,是一則關於人性軟弱與堅強,和來自上帝苦難根源的寓言,它的豐富寶藏,有待讀者自行擷取享用。
目錄
推薦序
德文版序
英文版序
作者序
第一部 向生命說YES!一位心理醫師在奧茲維茲集中營的歷劫記
第二部 樺樹林同步劇
第三部 概談意義治療法
一九八四年新增後記:談悲劇樂觀主義
跋
序跋
【德文版序】支持維克多‧弗蘭克
◎文/漢斯‧維格爾(Hans Weigel)
正如維也納城堡劇院與城堡並無多少關聯,在我們現今的認知中,維也納的宮廷霍夫堡也和皇室宮廷毫無關係了。
維也納霍夫堡早已被新的世紀平民化、共和化,如今已成為國家文物的典藏處、大學系所部門、各協會的辦事處,甚至是私人公寓。它不僅是會議的舉辦場所,更擁有許多可做為展覽會、音樂會及演講之用的廳院。
一九七六年秋,在動物行為學家康拉德‧勞倫茲(Konrad Lorenz)獲獎後一年,鑑於維克多‧弗蘭克的個人終身成就,每年於此盛大舉辦的奧地利圖書展評審亦特別頒授《多瑙國家獎》(Donauland-Preis),典禮就在霍夫堡一間金碧輝煌、燦爛奪目的大廳內隆重舉行。
從過去的歷史角度看來,當晚的頒獎典禮突顯了兩個特殊意義。
雖然在集中營這樣極度黯淡絕望的處境下,維克多‧弗蘭克仍然找到一絲面對未來的希望與慰藉。「我想像著自己站在一個寬敞明亮而溫暖華麗的大廳講台上,面對一群興致高昂的聽眾演講,題目為《集中營的心理治療經驗》,並正好談到我才剛經歷過這一切。」
三十多年後,他就站在這寬敞明亮而溫暖華麗的大廳裡,不疾不徐地講述著。不僅是他如先知預言般的治療想像力,就連他的理論也成功獲得印證:他之所以能親身經歷這實至名歸的夜晚,正是因為他當年在心靈上預先體驗了頒獎那一夜的心境。
然而,對霍夫堡而言,那一刻所代表的意義已遠遠超越了個人的藩籬。
在奧國皇室還占據霍夫堡的期間,他們對周遭所有藝術與精神方面的璀璨發展完全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尤其皇室官方的維也納仍存著駝鳥心態,對即將邁入二十世紀的世界劇變漠不關心、無動於衷,一貫麻木地過著自我封閉的生活。雖然皇帝法蘭茲‧約瑟夫一世(Franz Josef I)已察覺到周圍世界的新興覺醒,卻也對一棟新建築物表達出個人的強烈反感;那棟美輪美奐的新建築物位於聖米歇爾廣場上,由阿道夫‧魯斯(Adolf Loos)所設計,從他宮廷窗邊也可以望見。
隨著時代的演進,我們的世界學會了觀察那些奧國皇帝不願正視的事物;尤其自從維也納不再是皇帝專屬的城市之後,世界開始發現維也納是個深層心理學與心理治療的首都。如此說來,維也納霍夫堡算是藉此彌補了對維克多‧弗蘭克的虧欠。可惜的是,做為宮廷專屬的霍夫堡卻未能給予西格蒙德‧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以及其他人應有的尊崇。
誠然維克多‧弗蘭克所遭受的漠視已獲得某種程度平反,但對他個人而言,雙重的名譽補償卻來得太遲,因為此地不僅只有皇帝一人會貶低歧視偉大的思想家。
不過,這在三十年前終於出現充滿希望的開端。一九四六年,在一個地下小劇場裡的一次討論會上,一個默默無名的人現身舞台,就在我面前,他的個頭很小,和我們當時所有人一樣營養不良。他侃侃而談,在場的聆聽者都能感覺到那一刻的重大意義。他還引用了當時即將出版的一本書中的概念:「來自醫師的心靈治療」。
就在當晚那一刻,維克多‧弗蘭克又完全回歸到維也納的精神生活中了。
也從那晚起,我與他成為摯友,在他身邊看著他在戰爭甫結束的年代裡展開充滿希望的新生活。當時的一切似乎都充滿了覺醒的新氣象,但隨後而來的年代思潮卻不若眾人原先的期盼。
就這樣,維克多‧弗蘭克成為講師,其後升任教授,又成為某神經暨精神病醫院的主管,繼續他在一九三八年因殘酷不幸而被迫中斷的事業生涯。他生前德高望重、享譽國際……然而一如許多其他人,維也納也對他百般刁難,本書收錄的故事即可證明。這些心路歷程在歷經三十個年頭後,輾轉重回當初被記錄下來的故土,然而特別的是,它的旅途終點站卻是一家慕尼黑出版社,而非維也納的出版社。
這份有關集中營的歷劫報導先是由一家維也納出版社發行,初版(三千册)全數售罄,不料再版卻成為滯銷品。數十年後,美國率先發行英文版,先後竟發行了五十餘版,多次榮獲「年度好書」獎,並打破兩百萬册的銷售紀錄,譯本幾乎遍佈各種想像得到的文字。不容諱言,弗蘭克在維也納確實是著名學者,並未受到冷落且備受推崇,但維也納人卻令他有一股無法暢所欲言的箝制感。
由於我在戰爭甫結束的幾年內與他往來密切,因而膽敢在此坦言支持他──並非是支持一位醫生、心理學家、哲學家或學者,而是支持一個會繼續屹立不搖於社會的特殊人格、一位本應屬於維也納的良師、支持一日為我師,終身為我父的人。個人有太多該感謝他的地方,如今他的某些思想已成為我思想中的一部分,他的某些術語也成為我的辭彙寶藏。多虧從他身上習得的觀點與概念,我才得以免去諸多尷尬的窘境。
誠然,單是心中的感念亦可以信函的方式來表達。不過既然他的兩部個人著作終於在此合而為一,以德語文字呈現在讀者面前,如果不嫌太遲,更應選擇不尋常的方式來表達。
維克多‧弗蘭克畢生遵循他所傳授的學理。從人間煉獄歷劫歸來,回到他的故鄉,雖然失去了摯愛的雙親、兄弟與妻子,失去了一切,他卻完全沒有報復的衝動,只有極少數的集中營生還者和流亡國外者方能如他一般大度。他隨即恢復從前一貫的模樣:維也納醫生。自始至終都駁斥「集體罪過」的理論【1】,他總是強調非人性規則中一再出現的正面例外,也從他個人及某些同伴身上的遭遇中看到善良的一面,並藉此克服了惡劣百倍的魔鬼。他「重新修補別人已經敗壞的事物」。雖然同胞曾百般羞辱他、折磨他,他卻將集中營的囚衣化成醫師的白袍,以醫療牧師的身分幫助他們。
很難想像世上會有比這個「非亞利安人」更有基督的慈悲心腸了,而且他並非基督徒。他宣揚實踐生命的意義,即便處在瀕臨死亡的邊界,其信念也無所動搖。
他的著作遍及世界各角落,但由於當時的隔離封鎖,除了奧地利以外,幾乎傳不到任何一位德語讀者的手中。初版的原書名在時代變遷的影響下成了副標題,因為時至今日,希特勒與希姆勒(Heinrich Himmler)的集中營已成歷史,它們只是其他眾多新地獄中的一例罷了;同時,維克多‧弗蘭克戰勝集中營夢魘的經驗,如今也能應用在其他許多質疑生命意義的情況,並非僅止於德國集中營的例子而已。
這個新書名是源自維克多‧弗蘭克在維也納社區大學的一系列演講,之後彙集成冊發表,在此有必要稍加解釋。
話說隆納貝達博士(Dr. Friedrich Löhner-Beda)原是維也納文學家,以撰寫批判時代的詩句起家成名,曾在一次大戰期間發表過愛國詩作,後成為輕歌劇編劇家,尤其經常與作曲家雷哈爾(Franz Lehár)合作《弗里德里克》﹝Friederike﹞、《微笑之國》﹝Das Land des Lächelns﹞。他從保皇黨人士搖身一變,成為熱情的猶太復國主義者,一九三八年被關入集中營後死於營內,並在布亨瓦德寫下著名的《布亨瓦德曲》歌詞。該曲由另一名維也納囚犯譜成,乃是一段震撼人心的紀錄,開頭段落以通俗的進行曲節奏呼籲受難者保持冷靜,鼓勵他們相信解放終將來臨。歌詞中有這麼一句:「雖然如此,我們仍要向生命說『YES!』。」
而這個仍要說「YES!」的信念,也是「形上學會議」【2】所要傳達的訊息,該作品第一次以作者之名,並在此透過書本的形式呈現。
當時這個訊息歷經了集中營的磨難,且構想仍相當模糊,因而沉澱多時。獲釋後一年,它從意識的深層逐漸浮現,維克多‧弗蘭克在數小時內一口氣便寫下這部戲劇作品,彷彿是經由口述讓人筆錄下來似的。
數日後,他向幾位友人朗誦這部想像的戲劇作品,當時我也在場。個人必須在此強調,並非要做比較文學研究或橫向連結,批判後來其他類似的戲劇形式,但我自始至終都認為這篇在文學上也相當出色的文字,是一部極為特殊的「人性記錄」(document humain),而且令我不由得想將披著天使外衣的納粹黨衛軍與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大審判官【3】兩相比較。
弗蘭克當時也將這篇文字介紹給因斯布魯克的友人圈,其中藝文雜誌《Brenner》發行人路德維希‧封‧菲克爾(Ludwig von Ficker)因而結識了弗蘭克,這位特拉克爾與克勞斯【4】的至交,既重要且值得敬仰,當下便請弗蘭克惠賜手稿一份,於一九四八年刊登在雜誌中。唯有知曉菲克爾地位者,才明白這位當代同儕的推崇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弗蘭克特地為《Brenner》雜誌取了一個筆名蓋伯瑞‧里昂(Gabriel Lion),結合了父親的名字與母親原有的姓氏。
雖然我曾為將劇本搬上舞台而四處奔走,嘗試至少以廣播劇的形式演出,可惜始終未能如願。如今本書重新再版,更熱切期盼該劇能搬上舞台!【5】
弗蘭克由於在故鄉受到的苦難以及因而被耽誤的人生,終於在近年獲得些許補償,不但於全球五大洲受邀演講,多次獲頒榮譽博士頭銜,並在維也納成立協會,如今他桃李、聽眾與崇拜者滿天下,活出生命的意義,他的影響力無限,也受到全世界的肯定。
不過他卻透過後面的篇章內容,賜予我們更多寶藏。藉由辯證的張力,將一段真實的生命歷程與一齣戲劇作品,化成一則符合時代思潮的全新寓言,一則關於人性軟弱與堅強,和來自上帝苦難根源的寓言。
作者序
◎文/維克多‧弗蘭克
除了翻譯成二十一國語言出版,這本書的英文版還再版了將近一百刷。光是英文版就賣出超過三百萬本。
這都是些事實,也很可能是為什麼美國新聞記者,特別是美國新聞台記者,訪問時通常會先列出這些要點,接著驚呼:「弗蘭克博士,您的書真的非常暢銷,您對這樣的成就有什麼感想?」我接著回應,首先,我不認為著作暢銷對我而言是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反而覺得這代表了我們當代的悲哀:如果上百萬人爭相買下一本光看書名就知道是在探討生命意義的書,那麼生命的意義想必是讓他們坐立難安的疑惑。
沒錯,這本書能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可能還有別的原因:第二部分的理論(「概論意義治療法」)基本上就是由第一部分的自傳式記述(「集中營的經驗」)提煉出來的教訓,而第一部分則驗證了這理論的存在。因此,兩個部分相互支持彼此的可信度。
一九四五年寫下這本書時,我完全沒想過這些事情。連續寫了九天完成後,我堅持這本書應該要匿名出版。事實上,第一版德文原文版封面上的確沒有我的名字,不過到最後一刻,就在書即將出版前,朋友還是說服了我,至少書名頁上要印我的名字。然而,最初寫下這本書時,我可是堅信這本匿名著作絕不能為其作者獲得任何文學知名度。我只是單純想藉由具體的例子讓讀者知道,在任何情況下,人生都有其潛在的目的,就算最糟的情況也不例外。我心想,如果這個概念可以用像集中營這極端的例子應證,這本書或許就能引發興趣。因此,我覺得自己有責任寫下所經歷的一切,我認為這或許會對容易沮喪的人有所助益。
所以,這對我來說相當奇怪又不可思議,我寫了這麼多書,最後成功的竟然是這本我原本打算匿名發表、不為作者增加名氣的書。因此,我一再對歐洲及美國的學生耳提面命:「不要一心只想著要成功,你越是想要成功,並以此為標的,就越容易錯失目標。因為,成功就像幸福,不是追求就能獲得;那是自然會接著發生的事,唯有為了比自己更重要的目標全心付出時,才會產生這毫不刻意的效應,又或是屈服於自身以外的人才能獲得的副產品。自然就能獲得幸福,就跟成功一樣:不去管它就會自然成形。我希望你們聆聽良心的指示,盡己所能把事做好。然後你就會發現,假以時日成功就會因為你忘了去想而隨之出現,我說是假以時日!」
讀者可能會問,希特勒占領奧地利後,我為什麼沒有設法逃離即將來臨的命運。請容我用以下回憶作為答覆。就在美國加入二次大戰前,我收到維也納的美國大使館邀請,前往領取我的移民簽證。我的老父老母樂不可支,因為他們覺得我很快就能獲得許可離開奧地利。然而,我卻突然遲疑了。有個問題困擾著我:我真能拋棄我的父母讓他們獨自面對這命運,明知自己遲早會被送進集中營,甚至是所謂的滅絕營嗎?我的責任到底是什麼?我是該前往那片富饒的土地,哺養我發明的孩子——意義治療法?還是該專注於我身為孩子的責任,不計一切保護父母?我左思右想了很久,卻找不到答案;就是這種難題會讓人希望「老天爺能給個暗示」。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家中桌上擺了一塊大理石。問起父親時,他說那是在國家社會黨焚毀維也納最大的猶太教堂現場找到的。他把這石塊帶回家,因為這跟刻了十誡的石板是同一塊。這塊大理石上刻了一個金色的希伯來文字母,父親說這個字母代表了其中一誡。我迫不及待接著問:「是哪一誡?」他回道:「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當下,我便決定要跟父母親一同留在這塊土地上,讓美國簽證流於失效。
內文試閱
向內逃避
囚禁在集中營的人不僅外在生活,甚至連內在生活也回復到原始野蠻的狀態。縱使一切都退化到野蠻低俗的層次,我們仍可發現犯人某些明顯精神內化的趨勢徵兆,即便只是點到為止的零星現象。生性敏感之人,特別是自小因為家庭環境使然,向來過慣了知性的精神生活,可能會由於性情溫和而對極端困難的外在環境感到痛苦萬分,但他們精神上受到的傷害卻相對來說不大嚴重。正因為他們可以選擇從恐怖的外在世界中退縮,回到一個純精神的自由國度中。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解釋為什麼有時候外型看似柔弱之人,反而比健碩粗獷者更能忍受集中營生活的煎熬。
為了稍稍釐清這樣的經歷,我必須再次被迫提及個人私事。究竟我們清晨時分行軍出營、前往「工地」時的景象是如何呢?一聲令下:「勞動分隊韋恩古特,齊步—走!左—二—三—四—左—二—三—四—左—二—三─再來—左—二—三—四!前列者側轉!向左轉─再左轉─再左轉─脫帽!」回憶便是如此在我耳際不斷響起。當「脫帽!」的命令聲響起,我們正好通過營區大門,探照燈也總是對著我們。誰要是不精神抖擻地在五人列隊中齊步邁進,就準備挨軍靴鞋跟的狠踢。那些因為受不了酷寒、膽敢在獲得指揮准許之前就把帽子遮住耳朵的人尤其倒楣。在幽暗天色裡,我們一路跌跌撞撞跨過佈滿通往集中營道路上的大石頭,越過數尺長的水窪。隨隊衛兵不斷斥責怒罵,用手中的槍托驅趕我們前進,雙腳傷勢嚴重的人只能靠著身旁傷勢較輕的夥伴支撐而行。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交談,日出前刺骨的寒風警告我們最好別浪費能量。走在隔壁的夥伴把嘴藏在翻起的外套領子後頭,突然嘟噥說:「嘿,你—如果我們的老婆見到我們現在這副模樣!希望她們在別的營裡能好過一些,希望她們不會料到我們的慘狀。」這時,妻子的倩影突然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我們在雪地裡顛簸跋涉了數公里,在結了冰的路上滑倒摔跤,不斷相互攙扶,彼此又拖又拉地前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此刻大家都明白:每個人的心中只想著妻子。我偶爾會抬頭仰望繁星漸隱的天空,或大片灰雲牆後一抹晨光染紅的天際,然而此刻我腦中活躍的想像力全縈繞著妻子;我正和我的妻子談話,傾聽她的回答,看見她的微笑,看見她有所求的鼓勵眼神。無論是夢是真,她的目光竟比初昇的旭日還要明亮。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我生命中第一次體會到的真諦,也就是許多思想家所強調的畢生終極智慧、許多詩人不斷歌頌的事物;愛才是最終和至高無上的真諦,使得人類的存在能為它振作起來。現在我終於領悟到人類詠歎、思考與信仰的最終極意義:經由愛,並在愛裡獲得解放!
我終於明白,即使一個人在這世界上已經一無所有,只要在心中惦念著所愛之人,便能感受到無盡的幸福與喜悅—即便只是短短一瞬間。在憂鬱至極的絕境下,人無法透過成就來實現自我;但另一方面,他唯一的成就正是要禁得起極度苦難的考驗。如此逆境中,他依舊能夠藉著注視所愛的人,藉著凝視冥想存在心靈中的摯愛者影像來實現自我。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有能力體驗何謂「天使傾視那無限的壯麗榮景,沉醉而忘我……」。
突然前面一位同伴滑倒了,導致跟在隊伍後面的人也摔成一團。衛兵立刻上前朝他們身上一陣猛打,我腦海中的幻覺影像也因而中斷了幾秒。但不多久,我的心靈又活躍了起來,將我從現世的囚犯生命拯救到來世的世界,重新和所愛的生命對話:我問,她答;她問,我答。
「立定!」我們已經抵達工地。「各人自行領取工具,每人各一把尖鋤和鏟子!」大家紛紛擠進漆黑的茅屋,只為了搶到一把還堪使用的小鏟子或鶴嘴鋤。「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還不快點?」這會兒我們已經進入壕溝,各人站定昨天的位置。整片冰凍的土地在鋤尖敲打下四分五裂、火花迸射。我們的腦袋還沒融化開來,大家都沉默不語,而我的靈魂還攀附在愛妻的心靈影像上,與它對話,它也回我的話。不過剎時間我卻意識到:我根本不知道妻子現在是死是活!我只知道,我學到所謂的愛並非針對一個人的肉體存在,而是針對摯愛者的精神本質,他的「存有現狀」(正如哲學上的概念),他的「存在」,他「在我身邊」;是的,他的肉體是否存在、是否還「活著」,似乎已經不是討論的重點。
愛妻是否仍在人間,我不知道,也無從知道(整個集中營的囚禁生活期間,既無書信也無任何通郵);但此時此刻,這些可以說已經無關緊要了。摯愛的親人是否還活著—從某個角度而言,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知道,因為已經沒有任何事物會影響我的愛,以及對這份愛的思念,和心中影像那充滿愛的凝視。如果我當時便知妻子已經去,相信自己也不會受到這事實干擾,內心同樣可以忘我地沉浸在愛的凝視中,精神對話也會同樣強烈、充實。至今我才明白這節經文的真諦:「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因為愛情如死之堅強……」(雅歌第八章第六節)。
壕溝中的冥思
如果集中營囚犯傾向沉溺於內在心靈,就能擺脫當下的空虛與荒蕪,及貧乏的精神內涵。倘若任由幻想天馬行空,他會把全副精力都放在已經消逝的經歷上,但並非那些重大經歷—日常生活中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旁枝末節,或者過去生命中的事件才是經常縈繞思維打轉的主軸。在滿是憂鬱的回憶中,這些瑣事往往會染上一層瑰麗色彩,以逃避周遭環境與現在,回到過去,內在生命因而獲得一個特殊面貌,同時擺脫當今世界與外在生活。人的精神會極度渴望追溯既往,譬如搭乘電車、回到溫暖的家、打開自家的門、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拿起話筒、打開屋子裡的電燈—在過往的記憶中,囚犯會一再想起這類小細節,而這些憂鬱的回憶會觸動他敏感的心弦而潸然淚下!
如果囚犯繼續深入心靈的體驗,就能感受到藝術或自然事物,體驗的強度能夠讓他完全忘卻外在世界與極度惡劣的困境。就在運囚車從奧許維茲前往巴伐利亞一座集中營的路上,當我們透過鐵窗向外望見薩爾斯堡山巒之際,頂峰正閃耀在暮色橙紅中,倘若有人見到我們此時的臉龐,那樣欣喜若狂、容光煥發,誰也不會相信這些臉龐竟是來自一群已經沒了未來的人;雖然如此—或者正因如此?由於經年累月不見大自然的柔美,不難為此絢麗的景致動容。或在集中營裡,或在勞動中,總有一、兩位辛苦的夥伴偶爾會抬頭為某個壯麗景象出神,這些美麗的景致不外乎在巴伐利亞的森林中(納粹的偽裝策略,森林中藏有一座巨大的地下武器工廠),也許夕陽的霞光正好鑽過高聳入雲的蒼天大樹間,優美一如杜勒9的著名水彩畫。或是一天傍晚,當我們從工地累得半死回到營區,手裡端著湯碗,早就四肢一攤,躺在營房地板上;突然一位同伴衝進屋來,只為了要我們立刻趕到集合廣場去,明知我們精疲力竭,明知外頭天寒地凍,只為了不想我們錯過黃昏夕陽的美景。
於是,我們走到外頭,西邊黝黑火紅的雲朵;變幻莫測、多采多姿的雲朵將整個天際襯托得生氣勃勃,不但形狀充滿豐富的想像力,色彩也如天堂一般,從亮麗的寶藍到如血的火紅;與天空下方營區裡荒涼灰暗的土寮與泥濘不堪的集合廣場成了再強烈不過的對比,泥地上的水漥還倒映著火紅的天空。幾分鐘的沉默之後,才有人感嘆著說:「這世界竟然可以如此美麗!」 集中營裡的藝術
我們剛才提到藝術。集中營裡也會有藝術嗎?這端視個人對藝術的定義。無論如何,營內至少偶爾會有即興的說唱表演活動。為此還特地騰出一間營房來,幾張長凳子不是大夥兒自行炮製,就是合力抬來的,就連「節目表」也經過細心安排。到了晚上,運氣較好的囚犯會來捧場,例如蓋保工頭或不需要隨勞動分隊出外勤的營內工人,來的目的無非是想笑或哭,宣洩一下情緒,無論如何一定會暫時失憶。幾首歌曲、幾個故事、幾分樂趣,甚至還包括諷刺集中營生活的笑料,所有節目都是要幫助大家忘卻現實的痛苦。而這的確有幫助!甚至對某些非大牌的一般集中營犯人都大有幫助,使得他們縱然身心疲憊不堪,明知可能錯過分湯時間,仍然勉強來觀賞表演。
誰要是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可會令人稱羨不已。例如我們剛進集中營不久時,工地在半小時的午休時間當中發放湯食(由於這筆費用是由建築公司支付,因此成本不高),我們還能在午休時間聚集在未完成的機器廠房內,每人進門便得到一大杓滿滿的湯水。就在我們咂咂地狼吞虎嚥時,一位同伴興致一來爬上一個大木桶,為我們唱起一段義大利詠嘆調。如果說我們享受到樂音之美,保證他也少不了雙份的湯,而且是「從桶底撈起」,也就是說:甚至還有豌豆呢。
不過在營內並非只有藝術表演才能獲得酬勞,連掌聲也有。至少如果我願意(幸好沒這個必要),大可獲得營裡那個恐怕人人都會聞風喪膽的蓋保保護。而聞風喪膽的原因肯定不只一個,畢竟「殺人魔蓋保」絕非浪得虛名。某天晚上,一個無法置信的「榮幸」降臨,我被邀請去曾經舉辦過招魂降神大會的軍營,營區主治醫師(本身也是囚犯)又在那裡舉行一場私人秘密閒談會,營內的醫護士官再度冒著犯法的危險出席了。當那位殺人魔蓋保無意中踏進營房後,有人慫恿他發表一首個人詩作,因為他的藝術美名早已傳遍全營。不待大夥兒二度請求,他已欣然取來一個類似日記本之物,並從中朗誦一首他的藝術傑作。
在聆賞他的情詩創作之際,我為了強忍不使自己失態爆笑而咬破雙唇,卻可能是救了自己一條命的代價;同時,我更不吝嗇給予喝采的掌聲,此舉甚至也極可能是救命仙丹,萬一我不幸被分派到他的勞動分隊去—這等倒楣事之前只發生過一次,但對我而言,這唯一的一天已經綽綽有餘。為了預防萬一起見,讓殺人魔蓋保對我留下正面的印象總錯不了。雖然他的愛情大作當中摻雜了那麼丁點可笑成分,例如「愛戀」對「慾焰」,或「心痛」對「苦情」等這類押韻、對仗不斷,我仍竭盡所能地鼓掌到底。
大體而言,營內每個所謂的藝術活動都充滿了荒誕不經。是的,我可以說,在黯淡絕望的集中營生活下,所有與藝術沾上點邊的體驗,都強烈反應出一股陰森恐怖的對比效果。我永遠也無法忘懷在奧許維茲的第二夜,自己是如何由沉沉睡夢中被音樂驚醒:老營房長正在他土寮入口旁的小房間內舉行慶祝會,酩酊大醉的嗓音怪腔怪調地唱著流行曲調。接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死寂,然後是小提琴幽幽奏著一首哀怨欲絕的探戈曲—罕聞卻百聽不厭。小提琴在泣訴,我的心也一同泣訴。因為這天是某個人二十四歲的生日,這個人卻置身在奧許維茲某個營房裡,也就是距離我只有幾百或幾千公尺遠,卻那樣遙不可及;這個人是我的妻子。
集中營幽默
集中營裡竟然也有些大自然或藝術的體驗,這對外人而言已經驚訝至極,如果現在我說那裡也有幽默,恐怕這說法更加令人不可置信。的確,雖然只有點到為止,而且頂多只會持續幾秒鐘或幾分鐘。因為幽默也是心靈用來抵抗外界、自我保護的一項武器。眾所皆知,在人類的生存本能中,幾乎沒有其他任何一項反應可以如幽默一般,適合用來與外界保持距離、因應外在的情勢。不過如前所述,即便只是短短數秒鐘。
我有一位好友兼同事,一同在工地並肩努力了數星期,我著實對他做了一番增加幽默感的訓練。有一回我提議,約定每日至少為對方編述一個有趣的笑話,而且故事時空定在有朝一日當我們獲釋還鄉之後。他是外科醫師,曾在醫院的外科部門擔任助理。因此有一回,我便描繪他將來還鄉以後,即使重回舊日的工作崗位,卻怎麼也改不過來在集中營養成的生活習慣,逗得他發笑。
此處必須先說明,在工地,特別當施工負責人因為視察進度而逐漸接近我們時,監工便會適時努力加快我們工作的速度,方法一如往常:一聲高喊:「快點,動作快點!」催促工人加緊腳步。因此我便對同事講述:有一天你又站在手術室裡,準備一場耗時的胃部手術。此時手術室服務員突然衝進門來,高聲呼喊:「快點,動作快點!」宣布院主任醫師,也就是「老闆來了」。
同事經常也會編撰這類滑稽的未來夢魘自我調侃,例如幻想將來在某個晚餐聚會場合,當主人為客人盛湯時會猛然忘記身處何處,而習慣向女主人(如同工地午餐時向蓋保工頭)乞討「從桶底撈」,多放點豌豆或甚至半顆馬鈴薯在湯水裡。
如果說有心維持幽默,嘗試從有趣的角度來看待事物是一種竅門,那麼這就是一種生活藝術竅門,即便是置身在煉獄般的集中營裡。這種生活藝術人生觀的形成,正是因為營內生活處處充滿了強烈對比,而這種對比效果的大前提便是各種苦難承受的相對性。倘若以一個譬喻來解釋,人們所承受的苦難就如同氣體形式的聚集狀態:在一個空間內充入定量氣體,無論空間多大,各個角落的氣體量都是均勻飽滿,而苦難不論大或小,絕對充滿了人的整個心靈和意識。這樣的現象也使人受苦的「份量」產生相對性,由此再推衍出一個道理,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製造莫大的喜悅。
舉例而言,當我們從奧許維茲被送到巴伐利亞的達浩某分營時,車上人們一致自忖或恐懼這趟運輸之行的目的地會是毛特豪森,那代表死期不遠了。當火車逐漸接近多瑙河橋時,大家的神經愈發緊繃,因為根據車上集中營經驗豐富的同行夥伴描述,一旦火車離開主線,彎進叉路,要前往毛特豪森就必須通過這座橋。對於從未親身感受過此類經驗的人來說,絲毫不能體會囚犯當時在火車上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感覺,因為大夥兒發現這趟運輸「只不過」是前往達浩罷了。
然而,在兩天三夜的長途跋涉後,我們抵達達浩分營的景象又是如何?如前面所提,並非人人都能「好命」蹲在狹窄的囚犯車廂內,大多數人都得枯站著熬過這段長途旅程,只有少數幸運者能輪流湊合寥寥幾根被人尿浸濕的麥桿蹲伏著。此番歷經折磨,抵達後難免疲勞萬分。然而,來自該營老資格囚犯的第一項重要情報卻是,在這座較小的集中營(最高容納人數為兩千五百人)內並沒有「烤箱」,換言之,那裡沒有焚化爐,自然也就沒有毒氣室。這代表誰要是成了病奄奄的「穆斯林」,也無法直接送到毒氣室,而要先等候醫護運送車組織,安排前往奧許維茲。因此,至少這方面的潛在死亡威脅不再那樣立即與直接。
最令我們驚喜的是,命運之神竟然應允奧許維茲營房長賜給我們臨行前的祝福——他建議我們盡快去一個沒有「火爐」的集中營(如奧許維茲的焚化爐),如此驚喜令我們不禁雀躍萬分。是的,這樣的喜悅讓我們彼此開心逗樂,即使接下來必須面對艱難的時刻:經過重複清點人數後,我們這批新到的囚犯仍然少了一名。我們被迫在冰雨冷風中的集合廣場上罰站,直到尋獲此人為止。最後發現他躺在一間營房內,因精疲力竭而沉睡不起。這次延宕無盡的清點集合也因此成了懲罰集合:一整夜,直到翌日上午,我們被迫在漫長舟車勞頓之後,渾身溼透、凍得唇青臉白地站在集合廣場上。雖然如此,大家仍舊因喜悅而激動不已!正因為營區內沒有「火爐」,而奧許維茲是如此遙遠。
囚犯間的妒火
有次我們在工地見到一群路過的監禁罪犯,各種悲痛滿懷的情景對我們的打擊是多麼大!我們是多麼嫉妒這群監禁罪犯能有比較規律、穩定、健康的生活呀!他們肯定有固定洗澡的機會,我們這麼自艾自憐地猜想;他們肯定有自己的牙刷、衣刷,還有自己的木板床—各人有自己的一張床—還有每月的郵件,可以知道親人的下落,是呀,至少知道他們還安然無恙。然而,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我們早已失去了。
不只是嫉妒別人,就連自己人也會嫉妒,例如那些有大好機會進入工廠、在一間能避風避雨的屋內工作的同伴!畢竟人人都巴不得自己也能抓到這令人欣羨的救命機會啊!
不僅如此,幸運等級還可繼續向下延伸。即便我們這些被發配到外勤勞動分隊去工作的夥伴間,也存在著嫉妒。例如被分到較差分隊的倒楣鬼自然會嫉妒其他人,就因為這些人的運氣沒壞到透頂,不必日日在深深的黏土爛泥地中跋涉,在陡峭山坡的窄軌鐵道旁卸貨足足十二小時;也因為這個最差的勞動分隊每天都有致命的意外發生。至於其他條件也差的勞動分隊則有嚴厲監工的毆打,不過對某些人來說,這已經算是比較幸運了,只要不是一再被分配到那裡去的話。
某天,經過一連串偶然,我不幸被分配到這樣的勞動分隊去。事後回想,如果不是由於工作兩小時後空襲警報突然響起,被迫暫停監工「特別委派」給我的工作,而且事後如果不是有必要重新整隊的話,我當時大概會被人用雪橇給抬回集中營去了。而這些雪橇正是專門用來運送瀕臨過勞死或已經死亡的同伴。無論如何,在那樣危急的處境下,警報聲響起代表著及時的救命援手!那景況連拳擊手都無法想像,縱使他已體會過當回合終了的鈴聲適時響起,在千鈞一髮之際化解了他被擊昏的危機時刻。
囚禁在集中營的人不僅外在生活,甚至連內在生活也回復到原始野蠻的狀態。縱使一切都退化到野蠻低俗的層次,我們仍可發現犯人某些明顯精神內化的趨勢徵兆,即便只是點到為止的零星現象。生性敏感之人,特別是自小因為家庭環境使然,向來過慣了知性的精神生活,可能會由於性情溫和而對極端困難的外在環境感到痛苦萬分,但他們精神上受到的傷害卻相對來說不大嚴重。正因為他們可以選擇從恐怖的外在世界中退縮,回到一個純精神的自由國度中。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解釋為什麼有時候外型看似柔弱之人,反而比健碩粗獷者更能忍受集中營生活的煎熬。
為了稍稍釐清這樣的經歷,我必須再次被迫提及個人私事。究竟我們清晨時分行軍出營、前往「工地」時的景象是如何呢?一聲令下:「勞動分隊韋恩古特,齊步—走!左—二—三—四—左—二—三—四—左—二—三─再來—左—二—三—四!前列者側轉!向左轉─再左轉─再左轉─脫帽!」回憶便是如此在我耳際不斷響起。當「脫帽!」的命令聲響起,我們正好通過營區大門,探照燈也總是對著我們。誰要是不精神抖擻地在五人列隊中齊步邁進,就準備挨軍靴鞋跟的狠踢。那些因為受不了酷寒、膽敢在獲得指揮准許之前就把帽子遮住耳朵的人尤其倒楣。在幽暗天色裡,我們一路跌跌撞撞跨過佈滿通往集中營道路上的大石頭,越過數尺長的水窪。隨隊衛兵不斷斥責怒罵,用手中的槍托驅趕我們前進,雙腳傷勢嚴重的人只能靠著身旁傷勢較輕的夥伴支撐而行。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交談,日出前刺骨的寒風警告我們最好別浪費能量。走在隔壁的夥伴把嘴藏在翻起的外套領子後頭,突然嘟噥說:「嘿,你—如果我們的老婆見到我們現在這副模樣!希望她們在別的營裡能好過一些,希望她們不會料到我們的慘狀。」這時,妻子的倩影突然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我們在雪地裡顛簸跋涉了數公里,在結了冰的路上滑倒摔跤,不斷相互攙扶,彼此又拖又拉地前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此刻大家都明白:每個人的心中只想著妻子。我偶爾會抬頭仰望繁星漸隱的天空,或大片灰雲牆後一抹晨光染紅的天際,然而此刻我腦中活躍的想像力全縈繞著妻子;我正和我的妻子談話,傾聽她的回答,看見她的微笑,看見她有所求的鼓勵眼神。無論是夢是真,她的目光竟比初昇的旭日還要明亮。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我生命中第一次體會到的真諦,也就是許多思想家所強調的畢生終極智慧、許多詩人不斷歌頌的事物;愛才是最終和至高無上的真諦,使得人類的存在能為它振作起來。現在我終於領悟到人類詠歎、思考與信仰的最終極意義:經由愛,並在愛裡獲得解放!
我終於明白,即使一個人在這世界上已經一無所有,只要在心中惦念著所愛之人,便能感受到無盡的幸福與喜悅—即便只是短短一瞬間。在憂鬱至極的絕境下,人無法透過成就來實現自我;但另一方面,他唯一的成就正是要禁得起極度苦難的考驗。如此逆境中,他依舊能夠藉著注視所愛的人,藉著凝視冥想存在心靈中的摯愛者影像來實現自我。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有能力體驗何謂「天使傾視那無限的壯麗榮景,沉醉而忘我……」。
突然前面一位同伴滑倒了,導致跟在隊伍後面的人也摔成一團。衛兵立刻上前朝他們身上一陣猛打,我腦海中的幻覺影像也因而中斷了幾秒。但不多久,我的心靈又活躍了起來,將我從現世的囚犯生命拯救到來世的世界,重新和所愛的生命對話:我問,她答;她問,我答。
「立定!」我們已經抵達工地。「各人自行領取工具,每人各一把尖鋤和鏟子!」大家紛紛擠進漆黑的茅屋,只為了搶到一把還堪使用的小鏟子或鶴嘴鋤。「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還不快點?」這會兒我們已經進入壕溝,各人站定昨天的位置。整片冰凍的土地在鋤尖敲打下四分五裂、火花迸射。我們的腦袋還沒融化開來,大家都沉默不語,而我的靈魂還攀附在愛妻的心靈影像上,與它對話,它也回我的話。不過剎時間我卻意識到:我根本不知道妻子現在是死是活!我只知道,我學到所謂的愛並非針對一個人的肉體存在,而是針對摯愛者的精神本質,他的「存有現狀」(正如哲學上的概念),他的「存在」,他「在我身邊」;是的,他的肉體是否存在、是否還「活著」,似乎已經不是討論的重點。
愛妻是否仍在人間,我不知道,也無從知道(整個集中營的囚禁生活期間,既無書信也無任何通郵);但此時此刻,這些可以說已經無關緊要了。摯愛的親人是否還活著—從某個角度而言,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知道,因為已經沒有任何事物會影響我的愛,以及對這份愛的思念,和心中影像那充滿愛的凝視。如果我當時便知妻子已經去,相信自己也不會受到這事實干擾,內心同樣可以忘我地沉浸在愛的凝視中,精神對話也會同樣強烈、充實。至今我才明白這節經文的真諦:「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因為愛情如死之堅強……」(雅歌第八章第六節)。
壕溝中的冥思
如果集中營囚犯傾向沉溺於內在心靈,就能擺脫當下的空虛與荒蕪,及貧乏的精神內涵。倘若任由幻想天馬行空,他會把全副精力都放在已經消逝的經歷上,但並非那些重大經歷—日常生活中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旁枝末節,或者過去生命中的事件才是經常縈繞思維打轉的主軸。在滿是憂鬱的回憶中,這些瑣事往往會染上一層瑰麗色彩,以逃避周遭環境與現在,回到過去,內在生命因而獲得一個特殊面貌,同時擺脫當今世界與外在生活。人的精神會極度渴望追溯既往,譬如搭乘電車、回到溫暖的家、打開自家的門、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拿起話筒、打開屋子裡的電燈—在過往的記憶中,囚犯會一再想起這類小細節,而這些憂鬱的回憶會觸動他敏感的心弦而潸然淚下!
如果囚犯繼續深入心靈的體驗,就能感受到藝術或自然事物,體驗的強度能夠讓他完全忘卻外在世界與極度惡劣的困境。就在運囚車從奧許維茲前往巴伐利亞一座集中營的路上,當我們透過鐵窗向外望見薩爾斯堡山巒之際,頂峰正閃耀在暮色橙紅中,倘若有人見到我們此時的臉龐,那樣欣喜若狂、容光煥發,誰也不會相信這些臉龐竟是來自一群已經沒了未來的人;雖然如此—或者正因如此?由於經年累月不見大自然的柔美,不難為此絢麗的景致動容。或在集中營裡,或在勞動中,總有一、兩位辛苦的夥伴偶爾會抬頭為某個壯麗景象出神,這些美麗的景致不外乎在巴伐利亞的森林中(納粹的偽裝策略,森林中藏有一座巨大的地下武器工廠),也許夕陽的霞光正好鑽過高聳入雲的蒼天大樹間,優美一如杜勒9的著名水彩畫。或是一天傍晚,當我們從工地累得半死回到營區,手裡端著湯碗,早就四肢一攤,躺在營房地板上;突然一位同伴衝進屋來,只為了要我們立刻趕到集合廣場去,明知我們精疲力竭,明知外頭天寒地凍,只為了不想我們錯過黃昏夕陽的美景。
於是,我們走到外頭,西邊黝黑火紅的雲朵;變幻莫測、多采多姿的雲朵將整個天際襯托得生氣勃勃,不但形狀充滿豐富的想像力,色彩也如天堂一般,從亮麗的寶藍到如血的火紅;與天空下方營區裡荒涼灰暗的土寮與泥濘不堪的集合廣場成了再強烈不過的對比,泥地上的水漥還倒映著火紅的天空。幾分鐘的沉默之後,才有人感嘆著說:「這世界竟然可以如此美麗!」 集中營裡的藝術
我們剛才提到藝術。集中營裡也會有藝術嗎?這端視個人對藝術的定義。無論如何,營內至少偶爾會有即興的說唱表演活動。為此還特地騰出一間營房來,幾張長凳子不是大夥兒自行炮製,就是合力抬來的,就連「節目表」也經過細心安排。到了晚上,運氣較好的囚犯會來捧場,例如蓋保工頭或不需要隨勞動分隊出外勤的營內工人,來的目的無非是想笑或哭,宣洩一下情緒,無論如何一定會暫時失憶。幾首歌曲、幾個故事、幾分樂趣,甚至還包括諷刺集中營生活的笑料,所有節目都是要幫助大家忘卻現實的痛苦。而這的確有幫助!甚至對某些非大牌的一般集中營犯人都大有幫助,使得他們縱然身心疲憊不堪,明知可能錯過分湯時間,仍然勉強來觀賞表演。
誰要是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可會令人稱羨不已。例如我們剛進集中營不久時,工地在半小時的午休時間當中發放湯食(由於這筆費用是由建築公司支付,因此成本不高),我們還能在午休時間聚集在未完成的機器廠房內,每人進門便得到一大杓滿滿的湯水。就在我們咂咂地狼吞虎嚥時,一位同伴興致一來爬上一個大木桶,為我們唱起一段義大利詠嘆調。如果說我們享受到樂音之美,保證他也少不了雙份的湯,而且是「從桶底撈起」,也就是說:甚至還有豌豆呢。
不過在營內並非只有藝術表演才能獲得酬勞,連掌聲也有。至少如果我願意(幸好沒這個必要),大可獲得營裡那個恐怕人人都會聞風喪膽的蓋保保護。而聞風喪膽的原因肯定不只一個,畢竟「殺人魔蓋保」絕非浪得虛名。某天晚上,一個無法置信的「榮幸」降臨,我被邀請去曾經舉辦過招魂降神大會的軍營,營區主治醫師(本身也是囚犯)又在那裡舉行一場私人秘密閒談會,營內的醫護士官再度冒著犯法的危險出席了。當那位殺人魔蓋保無意中踏進營房後,有人慫恿他發表一首個人詩作,因為他的藝術美名早已傳遍全營。不待大夥兒二度請求,他已欣然取來一個類似日記本之物,並從中朗誦一首他的藝術傑作。
在聆賞他的情詩創作之際,我為了強忍不使自己失態爆笑而咬破雙唇,卻可能是救了自己一條命的代價;同時,我更不吝嗇給予喝采的掌聲,此舉甚至也極可能是救命仙丹,萬一我不幸被分派到他的勞動分隊去—這等倒楣事之前只發生過一次,但對我而言,這唯一的一天已經綽綽有餘。為了預防萬一起見,讓殺人魔蓋保對我留下正面的印象總錯不了。雖然他的愛情大作當中摻雜了那麼丁點可笑成分,例如「愛戀」對「慾焰」,或「心痛」對「苦情」等這類押韻、對仗不斷,我仍竭盡所能地鼓掌到底。
大體而言,營內每個所謂的藝術活動都充滿了荒誕不經。是的,我可以說,在黯淡絕望的集中營生活下,所有與藝術沾上點邊的體驗,都強烈反應出一股陰森恐怖的對比效果。我永遠也無法忘懷在奧許維茲的第二夜,自己是如何由沉沉睡夢中被音樂驚醒:老營房長正在他土寮入口旁的小房間內舉行慶祝會,酩酊大醉的嗓音怪腔怪調地唱著流行曲調。接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死寂,然後是小提琴幽幽奏著一首哀怨欲絕的探戈曲—罕聞卻百聽不厭。小提琴在泣訴,我的心也一同泣訴。因為這天是某個人二十四歲的生日,這個人卻置身在奧許維茲某個營房裡,也就是距離我只有幾百或幾千公尺遠,卻那樣遙不可及;這個人是我的妻子。
集中營幽默
集中營裡竟然也有些大自然或藝術的體驗,這對外人而言已經驚訝至極,如果現在我說那裡也有幽默,恐怕這說法更加令人不可置信。的確,雖然只有點到為止,而且頂多只會持續幾秒鐘或幾分鐘。因為幽默也是心靈用來抵抗外界、自我保護的一項武器。眾所皆知,在人類的生存本能中,幾乎沒有其他任何一項反應可以如幽默一般,適合用來與外界保持距離、因應外在的情勢。不過如前所述,即便只是短短數秒鐘。
我有一位好友兼同事,一同在工地並肩努力了數星期,我著實對他做了一番增加幽默感的訓練。有一回我提議,約定每日至少為對方編述一個有趣的笑話,而且故事時空定在有朝一日當我們獲釋還鄉之後。他是外科醫師,曾在醫院的外科部門擔任助理。因此有一回,我便描繪他將來還鄉以後,即使重回舊日的工作崗位,卻怎麼也改不過來在集中營養成的生活習慣,逗得他發笑。
此處必須先說明,在工地,特別當施工負責人因為視察進度而逐漸接近我們時,監工便會適時努力加快我們工作的速度,方法一如往常:一聲高喊:「快點,動作快點!」催促工人加緊腳步。因此我便對同事講述:有一天你又站在手術室裡,準備一場耗時的胃部手術。此時手術室服務員突然衝進門來,高聲呼喊:「快點,動作快點!」宣布院主任醫師,也就是「老闆來了」。
同事經常也會編撰這類滑稽的未來夢魘自我調侃,例如幻想將來在某個晚餐聚會場合,當主人為客人盛湯時會猛然忘記身處何處,而習慣向女主人(如同工地午餐時向蓋保工頭)乞討「從桶底撈」,多放點豌豆或甚至半顆馬鈴薯在湯水裡。
如果說有心維持幽默,嘗試從有趣的角度來看待事物是一種竅門,那麼這就是一種生活藝術竅門,即便是置身在煉獄般的集中營裡。這種生活藝術人生觀的形成,正是因為營內生活處處充滿了強烈對比,而這種對比效果的大前提便是各種苦難承受的相對性。倘若以一個譬喻來解釋,人們所承受的苦難就如同氣體形式的聚集狀態:在一個空間內充入定量氣體,無論空間多大,各個角落的氣體量都是均勻飽滿,而苦難不論大或小,絕對充滿了人的整個心靈和意識。這樣的現象也使人受苦的「份量」產生相對性,由此再推衍出一個道理,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製造莫大的喜悅。
舉例而言,當我們從奧許維茲被送到巴伐利亞的達浩某分營時,車上人們一致自忖或恐懼這趟運輸之行的目的地會是毛特豪森,那代表死期不遠了。當火車逐漸接近多瑙河橋時,大家的神經愈發緊繃,因為根據車上集中營經驗豐富的同行夥伴描述,一旦火車離開主線,彎進叉路,要前往毛特豪森就必須通過這座橋。對於從未親身感受過此類經驗的人來說,絲毫不能體會囚犯當時在火車上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感覺,因為大夥兒發現這趟運輸「只不過」是前往達浩罷了。
然而,在兩天三夜的長途跋涉後,我們抵達達浩分營的景象又是如何?如前面所提,並非人人都能「好命」蹲在狹窄的囚犯車廂內,大多數人都得枯站著熬過這段長途旅程,只有少數幸運者能輪流湊合寥寥幾根被人尿浸濕的麥桿蹲伏著。此番歷經折磨,抵達後難免疲勞萬分。然而,來自該營老資格囚犯的第一項重要情報卻是,在這座較小的集中營(最高容納人數為兩千五百人)內並沒有「烤箱」,換言之,那裡沒有焚化爐,自然也就沒有毒氣室。這代表誰要是成了病奄奄的「穆斯林」,也無法直接送到毒氣室,而要先等候醫護運送車組織,安排前往奧許維茲。因此,至少這方面的潛在死亡威脅不再那樣立即與直接。
最令我們驚喜的是,命運之神竟然應允奧許維茲營房長賜給我們臨行前的祝福——他建議我們盡快去一個沒有「火爐」的集中營(如奧許維茲的焚化爐),如此驚喜令我們不禁雀躍萬分。是的,這樣的喜悅讓我們彼此開心逗樂,即使接下來必須面對艱難的時刻:經過重複清點人數後,我們這批新到的囚犯仍然少了一名。我們被迫在冰雨冷風中的集合廣場上罰站,直到尋獲此人為止。最後發現他躺在一間營房內,因精疲力竭而沉睡不起。這次延宕無盡的清點集合也因此成了懲罰集合:一整夜,直到翌日上午,我們被迫在漫長舟車勞頓之後,渾身溼透、凍得唇青臉白地站在集合廣場上。雖然如此,大家仍舊因喜悅而激動不已!正因為營區內沒有「火爐」,而奧許維茲是如此遙遠。
囚犯間的妒火
有次我們在工地見到一群路過的監禁罪犯,各種悲痛滿懷的情景對我們的打擊是多麼大!我們是多麼嫉妒這群監禁罪犯能有比較規律、穩定、健康的生活呀!他們肯定有固定洗澡的機會,我們這麼自艾自憐地猜想;他們肯定有自己的牙刷、衣刷,還有自己的木板床—各人有自己的一張床—還有每月的郵件,可以知道親人的下落,是呀,至少知道他們還安然無恙。然而,這些最基本的東西我們早已失去了。
不只是嫉妒別人,就連自己人也會嫉妒,例如那些有大好機會進入工廠、在一間能避風避雨的屋內工作的同伴!畢竟人人都巴不得自己也能抓到這令人欣羨的救命機會啊!
不僅如此,幸運等級還可繼續向下延伸。即便我們這些被發配到外勤勞動分隊去工作的夥伴間,也存在著嫉妒。例如被分到較差分隊的倒楣鬼自然會嫉妒其他人,就因為這些人的運氣沒壞到透頂,不必日日在深深的黏土爛泥地中跋涉,在陡峭山坡的窄軌鐵道旁卸貨足足十二小時;也因為這個最差的勞動分隊每天都有致命的意外發生。至於其他條件也差的勞動分隊則有嚴厲監工的毆打,不過對某些人來說,這已經算是比較幸運了,只要不是一再被分配到那裡去的話。
某天,經過一連串偶然,我不幸被分配到這樣的勞動分隊去。事後回想,如果不是由於工作兩小時後空襲警報突然響起,被迫暫停監工「特別委派」給我的工作,而且事後如果不是有必要重新整隊的話,我當時大概會被人用雪橇給抬回集中營去了。而這些雪橇正是專門用來運送瀕臨過勞死或已經死亡的同伴。無論如何,在那樣危急的處境下,警報聲響起代表著及時的救命援手!那景況連拳擊手都無法想像,縱使他已體會過當回合終了的鈴聲適時響起,在千鈞一髮之際化解了他被擊昏的危機時刻。
延伸內容
知名文化評論家 南方朔先生
知名精神科醫師 王浩威醫師
政治大學教育系所 陳木金教授
東海大學宗教研究所 張利中教授
台北大學中文系系主任 賴賢宗教授
聯合推薦
國外推薦:
一本書只要有一個段落或概念能改變人生,便足以讓人一再閱讀,並得以在書架上占一席之地。這本書則有許多段落足以改變人生。
——哈洛德‧庫希納(Harold S. Kushner)
弗蘭克從人間煉獄歷劫歸來,回到他的故鄉,雖然失去了摯愛的雙親、兄弟與妻子,失去了一切,他卻完全沒有報復的衝動。他「重新修補別人已經敗壞的事物」。雖然同胞曾百般羞辱他、折磨他,他卻將集中營的囚衣化成醫師的白袍,以醫療牧師的身分幫助他們。
——漢斯‧維格爾(Hans Weigel)
曾有人要求弗蘭克以一句話說明自己生命的意義。他把答案寫在紙上,要學生猜他寫了什麼。沉默思考許久後,有位學生讓弗蘭克大吃一驚,他說:「你的生命意義在於幫助他人尋找生命的意義。」弗蘭克說:「完全正確,跟我所寫的一模一樣。」
——威廉‧溫斯雷德(William J. Winslade)
作者資料
Viktor E. Frankl
維克多˙弗蘭克(Viktor E. Frankl)曾是維也納醫學院的神經科與精神科教授,擔任維也納市立醫院門診部神經科主任長達二十五年,創立了「意義治療法」及「存在分析法」,也稱之為「維也納第三心理治療學派」。他曾在哈佛大學、史丹佛大學、達拉斯大學及匹茲堡大學擔任教授,並於加州聖地牙哥的美國國際大學獲選為意義治療法的傑出教授。 弗蘭克生於一九○五年,於維也納大學取得醫學博士與哲學博士學位。二戰期間遭囚禁於奧許維茲、達浩等集中營長達三年。 四十年間,弗蘭克醫生在世界各地發表了無數演講,獲得二十九所大學頒發的榮譽博士,這些大學分別位於歐洲、美洲、非洲及亞洲。他也榮獲諸多獎項,包括美國精神醫學學會的普菲斯特奧斯卡獎(Oskar Pfister Award),也是奧地利科學院的榮譽會員。 弗蘭克共出版了三十二本著作,譯成三十四種語言。本書英文版《Man's Search for Meaning》便創下了數百萬本的銷售紀錄,獲選為「美國十大最具影響力書籍」。 一九九七年,維克多˙弗蘭克於維也納逝世。注意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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