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堅持信念,走到最終
- 作者:克里斯多弗.希鈞斯(Christopher Hitchens)
- 出版社:商周出版
- 出版日期:2013-01-09
- 定價:2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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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內文試閱
Chapter I 只要我能逃過一劫
賭注如下:你多活一陣子,代價是讓我們拿走你的幾樣東西,可能是你的味蕾、你的集中力、你的消化能力,以及你腦袋瓜上的頭髮。
我不只一次在起床時感覺跟死了沒兩樣。但萬萬沒想到,六月那個清晨,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會覺得彷彿被人用手銬腳鐐縛在自己的屍體上。我整個胸腔像是被掏了個空,灌入慢乾水泥。我隱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卻又無力往肺裡充氣。心跳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任何一個動作,就算只是稍微動一下,都得經過一番掙扎和盤算才行。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穿過下榻的旅館房間,叫來救護車。他們來得很快,而且展現高度的禮貌和專業能力。當時我還有空多想,他們幹嘛要穿靴子、戴頭盔,拿著一大堆笨重的救援設備,但如今憶起那時候的場面,我覺得那是一種非常溫和而堅定的驅逐,要把我趕出健康的國度,帶往標示著疾病國度的荒蕪邊疆。才沒幾個小時,他們對我的心臟和肺臟做了許多急救措施,駐守這個淒涼邊關的醫師給我看了幾張來自內部的明信片,告訴我接下來馬上要去向一位腫瘤科醫師報到。
X光片上有些陰影。
前一天晚上,我在紐哈芬市(New Haven)舉辦了一場成功的新書發表會。在這個恐怖早晨的同一天晚上,我應該要到《每日秀》(The Daily Show)接受喬恩·史都華(Jon Stewart)的訪問,接著到上東區九十二街的文化社區中心和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對談,門票已經全數售罄。我進入否認階段,儘管這個階段很短命。我的否認階段以這樣的方式呈現:我不願意取消這些公開活動,或是讓朋友失望,抑或錯過賣出一堆書的機會。憑著超乎尋常的精準、整備、激情和慷慨,我勉力完成這兩項活動,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任何不對勁,儘管其實我在每一場活動前都吐了兩次。疾病國的公民絕望地眷戀著舊家園時,總是如此。
新國度倒是很歡迎我。人人臉上擺出一副鼓勵的笑容,而且這裡好像沒有一丁點兒種族意識。普遍平等主義精神盛行,而且這個地方的經營者顯然是靠功績和苦幹實幹才爬到今天的地位。相較之下,幽默感就有點遜色和老掉牙,這裡幾乎沒有人聊性愛,伙食也是我見識過最差勁的。這個國家有自己專屬的語言,一種既無趣又深奧的國際語言,包括像奧丹亞龍(ondansetron,一種止吐劑)這樣的術語,以及一些令人不安的手勢,得要花點工夫習慣一下。例如,第一次見面的官員,可能猛一下便把手指伸進你的脖子裡。我就是這樣發現我的癌症已經擴散到淋巴結,其中一個位在我右側鎖骨的變形淋巴結,大到連肉眼都看得見,當然也摸得出來。體外觸診就摸得出癌症,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醫師還根本不知道主要病源在哪裡的時候。癌瘤狡猾地由內而外發展。偵測和治療卻是從外而內,摸著石頭過河,趕不上腫瘤的變化。我的鎖骨一帶插了很多針──「問題在組織」是腫瘤村的一句熱門口號──醫師跟我說,一個星期後才會有切片結果。
初步切片結果發現長滿了癌瘤的鱗狀細胞,從這些細胞繼續追蹤檢查,一個星期過去很久以後,才揭發了令人討厭的事實。聽報告的過程中,我的眼睛和耳朵馬上注意到的,是「轉移」兩個字。異物早在我的一小塊肺臟和一大片淋巴結上落地生根。同時經過好一段時間,總算也追查出它的原始運作基地,就在我的食道裡。我父親也是死於食道癌,而且走得很快。他享年七十九歲。我現在六十一歲。不管人生是什麼樣的「比賽」,我忽然間就進入了決賽。
※
伊莉莎白‧庫伯勒羅絲(Elisabeth Kübler-Ross)提出著名的瀕死五階段論:否認(denial)、憤怒(anger)、討價還價(bargaining)、沮喪(depression)、接受(acceptance)。截至目前為止,它們還不太能夠套用在我身上。我想,從某種角度來看,我有一段時間陷入「否認期」,存心過著蠟燭兩頭燒的生活,覺得這樣照出來的光往往很美妙。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我沒辦法看著自己搖頭驚呼,或聽著自己哀嘆世界太不公平。我一直譏笑死神盡可來取我性命,如今竟要死於這麼一個平凡老套到連我都覺得無聊的病。同樣的,憤怒也不是問題。反而有一種錯過的感受一直揪著我的心。我對未來十年早已經有了明確的計畫,而且覺得這是我多年努力所應得的。難道我真的來不及親眼看到我的兒女結婚成家?看著世貿中心再度聳立?讀到像季辛吉(Henry Kissinger)和拉辛格(Joseph Ratzinger)那種老壞蛋的訃聞?
我很清楚這種痴心妄想的本質是什麼:多愁善感和自憐。當然,就在得知噩耗當天,我的書登上了暢銷排行榜,也因為如此,我以健康人士的心情所飛的最後一趟航程,是到芝加哥書展會見大批優秀的觀眾,這段飛行還讓我成為聯合航空百萬哩程家,可望終生免費升等。我的成功事業對照來說是一種諷刺,只不過我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麼好諷刺的:如果在確知癌症當天,我的回憶錄因銷售失利而廉價出清,或是我從經濟艙被趕下機,留在跑道上,這樣會不會比較沒那麼辛酸?對於「為什麼是我?」這個蠢問題,宇宙連「為什麼不是?」這樣的回答都懶得給。
說到「討價還價」的階段嘛,其中可能有個圈套。在腫瘤科討價還價是這樣的:為了有機會好好多活幾年,你乖乖接受化療,然後要是走運的話,可以接受放射治療,甚至動手術。賭注如下:你多活一陣子,代價是讓我們拿走你的幾樣東西,可能是你的味蕾、你的集中力、你的消化能力,以及你腦袋瓜上的頭髮。這筆交易看起來很公道。不幸的是,你還得面對我們語言中最動聽的一句陳腔濫調。你應該已經聽過了。通常人們會說誰誰誰正在對抗癌症。祝福別人時,也絕不會漏掉這個鬥士的形象:你可以打敗它的。連抗癌失敗者的訃聞上都會這麼寫,彷彿我們可以合理地說,誰誰誰是勇敢地和死神對抗許久後才死的。而你不會聽到人家這樣形容長年苦於心臟病或腎衰竭的人。
至於我本人,我喜歡鬥士的形象。有時我希望自己不僅僅是一個垂死的病人,而是為了崇高的理想在吃苦,或為了謀求他人的福祉甘冒生命危險。不過,容我告訴你,當你和其他幾位決賽選手同坐在一個房間裡,好心人兒拿來一個裝了毒藥的透明大塑膠袋,並把針頭插進你的手臂,當袋子裡的毒藥漸漸流入你的體內,不管這時候你是不是在看書,心裡頭絕不會想到什麼奮勇的軍人或革命份子。你被無力感給淹沒:像丟進水裡的一塊方糖,在無力中漸漸消融。
作者資料
克里斯多弗.希鈞斯(Christopher Hitchens)
克里斯多弗.希鈞斯(Christopher Hitchens, 1949.4.13─2011.12.15) 出生於英國樸茲茅斯,美籍英國專欄作家、知名記者、評論家。獲美國《外交政策》和英國《遠景》雜誌遴選為「百大公共知識分子」。 受教於劍橋的萊思中學和牛津的巴利奧爾學院,研讀哲學、政治和經濟學。1971─1981年間,擔任英國《泰晤士報》書評、《泰晤士高等教育增刊》社會科學編輯,同時兼任《新政治家》雜誌的助理編輯與撰稿人、《倫敦週末電視》的研究員兼記者,以及《每日快報》的首席外國特派記者。1981年移居美國。 1982─2002年間,為《國家》雜誌撰寫「少數報告」專欄。1992年起至過世前,擔任《浮華世界》撰稿編輯及專欄作家。在不同時期,曾為《哈潑》、《觀察家》、《新政治家》、《泰晤士報文學增刊》、《今日週日》、《星期天通訊》等重要媒體寫作及駐派外地採訪。身為特派記者和旅行作家,他曾於世界五大洲六十個以上國家發稿撰文。 曾擔任紐約新學院(New School)人文學科客座教授。 著有超過二十本著作,包括:《給青年反對者的信》(Letters to a Young Contrarian)、《傳教的位置:泰瑞莎修女的理論及實踐》(The Missionary Position: Mother Teresa in Theory and Practice)、《沒人好騙了:最糟家庭的價值》(No One Left to Lie To: The Values of the Worst Family)、《為何歐威爾很重要》(Why Orwell Matters)、《上帝沒什麼了不起》(God Is Not Great: How Religion Poisons Everything)、《希欽斯二十二條》(Hitch-22)等書。《上帝沒什麼了不起》曾獲得英國科普書獎與萊南文學獎,並入圍2007年美國國家書卷獎非文學類決選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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