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的普魯斯特──追尋 的 時候
- 作者:尚帕斯卡.馬伊俄(Jean-Pascal Mahieu)
- 出版社:商周出版
- 出版日期:2014-01-27
- 定價:2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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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追憶二十世代 經典人物
法國高等社會科學研究院歷史學博士 戴麗娟 推薦
在二十歲的時候,
在成為經典人物以前,
他們如何的思考、迷惘或造就一生的熱愛?
你會發現,那些以天賦為名的靈魂,
曾經也存在在你身上;
或者 現在 也正 依附 在 你身上!
多年來,他常常毫無無節制地自我告白。十七歲時,在開學後的第二天,他寫了一封長信給他的老師達荷呂,跟他談到自己內部有「另一個我」不斷地觀察自己,問老師有何建議。〔…〕
他向紀德(Gide)說「〔…〕從來只是在精神層面上愛女人,而且從未體驗過跟男人戀愛」。馬塞爾道盡一切,但未曾說出「我」。這是他吐實的方式,他只能接受這種方式。而且他故佈疑陣。
在二十歲的時候,我們看到普魯斯特已經開始出入阿芒.德.加亞維夫人、斯特勞斯夫人和勒梅爾夫人的沙龍;他在那些場合除了認識了作家阿納托爾.法朗士,小仲馬,莫里斯.巴勒和杜德之外,也同時認識了許多有名的貴族:像是雪芙涅伯爵夫人、蒙特契歐伯爵、圖翰伯爵或甚至是瑪蒂爾德公主。但是年輕的馬塞爾.普魯斯特,是如何讓自己可以從二十歲開始就出入巴黎這些最高級的貴族圈呢?他一開始其實是認真地企圖想因此而獲得世俗眼中高貴的生活。他的父親是鄉下小雜貨店的兒子,他的母親來自一個猶太家庭。在那個時代的社會環境中非常重視出生身分,加上幾年之後的德雷福斯案件,普魯斯特同時背負了兩件似乎不可能彌補的原罪。而加上普魯斯特又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受害者。如何能夠對於這種永遠,甚至是夏天,都要戴著圍巾和穿著厚重大衣的情況而不感到憤怒呢?但是還有更糟的:對於男孩們來說是如此顯著的傾向:他從年輕時就毫不隱藏,也常常和他的父母談論這件事,那就是在當時尚未被以正面態度接受的同性戀。
大家都誤以為年輕的普魯斯特缺乏意志和熱情,他只是百般無奈地消極過日子而已。但事實並非如此。相反地,他必須付出更多努力來戰勝他的缺陷,還有對抗想幫他安排一個工作的父親。為了逃離父親,普魯斯特採取的手段是戰略性的撤退:他們之間遇到的第一招是普魯斯特出乎意料地自願入伍奧爾良步兵第七十六團,這是可以贏得一年的方法,對於這個患有哮喘,從來沒有離開他的媽媽超過一個禮拜的年輕男孩來說,這可是一個很困難的決定,他在軍隊中排行倒數第二。當他退伍回來之後,他將全部精力投入學業,他被一個從來沒踏進去過的圖書館任命為圖書館員:他贏了,他的父母不再嘮叨著要他去工作,他終於可以全力專心在他的文學天職。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普魯斯特似乎度過了一段外行人的黃金年輕歲月,三十年的時間過去,他突然受到文學的恩寵和感召,讓他可以寫出代表作品──《追憶似水年華》。這本小說描寫出了和這個錯誤印象相反的事實,指出馬塞爾.普魯斯特對寫作沙龍態度的延續性,從瘋狂著迷的二十歲到成熟之後帶著諷刺意味的批評。普魯斯特在他的年輕美好時代所遇到的女人們和男人們都已定型,而他才正要創造他自己這個時代性的偉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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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這套書,我們可以知道這些偉大作家的年輕時代對他們所造成的影響以及他們年輕時候的模樣。每一個年輕人,在二十歲的時候,都會自問自己想變成什麼樣的人,自己有什麼樣的天賦或特殊才能。這套書所描寫的都是改變時代的作家,每一個不同時代的作家都面對著不同的時代問題,每一個人在二十歲時的獨特和不平凡造就了後來的經典人物,也因此改變了世界觀。這套書的文字都很容易閱讀,但又不至於落入教條式的平鋪直敘,也有別於一般的自傳。我們可以在這些書中明顯地讀到一個思想是如何發展而成的,它通常是由實際的親身經驗而來,而不是來自書中的文字。
這套書的內容都具有一定的真實性,但是有時候也會出現因為欠缺部份資料,導致作家必須自己延伸事實的情況,一種方法是創造事實的場景故事,另一種是化身和假設,但是這兩種都有很確定的證據作為依據,所以也不能算是杜撰。不同的作者讓他們所寫得書具有不同的魅力,雖然都是描寫偉大作家年輕時代的書籍,卻不會讓人覺得每一本都一樣,讀起來不會覺得枯燥。每一本書都是一趟充滿學習的旅行,帶領我們穿越時空回到某一個時代,並且和這些偉大作家相遇。
目錄
馬塞爾的母親也在信中表現出她的心急:「如果我明天收到一封長信,讓我稍微覺得你就在我身邊,我會很高興」、「昨天沒收到你的信,今天也沒有」、「今天早上收到的信件中,我還是沒看到你的來信」、「今天早上,我什麼也沒收到。這令我失望。而我很需要知道,你現在過得如何」、「今天還是沒有你的信,晚上會有嗎?」八月,在一場小小爭執後,他必須作「懺悔之舉」:「請你買十本印有格線的大信紙〔⋯〕,兩包尺寸完全適合的白信封,完全將它們用於寫給我的六十封信。這會令我覺得愉快。」於是彼此通信變得頻繁,但普魯斯特夫人似乎頗具侵略性。雖然馬塞爾善於書寫,但許多兒子會請如此煩人的母親到一旁涼快。不過,這對母子不一樣。到了一月,尚娜的母親阿黛樂(Adele)過世。馬塞爾相當愛這位祖母。她的去世使這對母子原本密切的關係更加緊密。
雖然馬塞爾後來公開表示他對軍旅生活的好感,但他在從軍之時,應該預期到自己將接受一場考驗。他顯然不是適合這場冒險的料,為什麼會自願前往?
一年而非三年6,志願役比較有利?不過,馬塞爾本來可以繼續待在家裡。他的病與其父的人脈關係保證他可以被豁免。他是否想效法他那多次被政府派到海外的父親?奧爾良、當地的聖俄維特(Saint-Euverte)教堂以及聖陸(Saint-Loup)區⋯⋯這沒什麼異國色彩,但軍隊總是有一種冒險氣息。兵役會是一場男性氣概的考驗。在男性的圈子裡,這是一張勇氣證書:它不會令馬塞爾討厭。他是否想暫時遠離他的母親,為將來她真的離開的那一天預作準備?後來,尚娜於一九○五年驟逝後,馬塞爾曾向巴黑斯(Barres)透露說,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場訓練,訓練他如何去繞過她。尚娜自己搖擺於本能與理性之間。她保護自己的兒子,但他應該學習獨立生活。充滿愛、幸福、柔和,這種家庭的溫暖無法培養他去面對這個世界的嚴酷。前一年,她前往薩里德貝阿訥(Salies-de-Bearn)接受治療時,他沒一起去。這是為了多少磨練他,或只是因為馬塞爾在那裡會覺得無聊?《名流通訊錄》(Le Bottin mondaine)說這個溫泉站「不熱鬧,因為顧客多是病人」。當然。可是,馬塞爾難道不會寧可煩悶地待在母親身邊,也不願跟她分開嗎?可以確定的是,這對母子都將兵役造成的分離視為必要的考驗。在一封給馬塞爾的信中,尚娜忘記巧克力,而且突然語氣嚴肅:「要打贏這場戰鬥,其獎賞就是你的幸福與我們的幸福。」完全就是他們的幸福。
從時間點來看,入營服役來得正好。馬塞爾不知道中學畢業後該做什麼,雖然他的父親不斷催促他選擇一項職業。在軍隊中,只要服從就好。這是個夢寐以求的地方,因為他總是說自己缺乏意志力。「志願役」一詞可能對他有吸引力。志願從軍不就是獲得意志力的最佳方式嗎?其次,他當時十八歲。人在這年紀容易衝動。
馬塞爾可能表現得如此地熱衷於軍旅生活,以致於他會嘗試繼續留在奧爾良。不過,祖國在感謝他—或鬆了一口氣—之餘,比較希望就此打住。那位上校當然強調過,這個友善的士兵本來就不該被納編進來。但這並不意味著軍隊會繼續其錯誤。馬塞爾退縮。畢竟,他已給自己一整年的緩衝。在這段期間,他將自己的未來拋諸腦後。
現在—他須去見他的父親。
雖然馬塞爾後來公開表示他對軍旅生活的好感,但他在從軍之時,應該預期到自己將接受一場考驗。他顯然不是適合這場冒險的料,為什麼會自願前往?
一年而非三年6,志願役比較有利?不過,馬塞爾本來可以繼續待在家裡。他的病與其父的人脈關係保證他可以被豁免。他是否想效法他那多次被政府派到海外的父親?奧爾良、當地的聖俄維特(Saint-Euverte)教堂以及聖陸(Saint-Loup)區⋯⋯這沒什麼異國色彩,但軍隊總是有一種冒險氣息。兵役會是一場男性氣概的考驗。在男性的圈子裡,這是一張勇氣證書:它不會令馬塞爾討厭。他是否想暫時遠離他的母親,為將來她真的離開的那一天預作準備?後來,尚娜於一九○五年驟逝後,馬塞爾曾向巴黑斯(Barres)透露說,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場訓練,訓練他如何去繞過她。尚娜自己搖擺於本能與理性之間。她保護自己的兒子,但他應該學習獨立生活。充滿愛、幸福、柔和,這種家庭的溫暖無法培養他去面對這個世界的嚴酷。前一年,她前往薩里德貝阿訥(Salies-de-Bearn)接受治療時,他沒一起去。這是為了多少磨練他,或只是因為馬塞爾在那裡會覺得無聊?《名流通訊錄》(Le Bottin mondaine)說這個溫泉站「不熱鬧,因為顧客多是病人」。當然。可是,馬塞爾難道不會寧可煩悶地待在母親身邊,也不願跟她分開嗎?可以確定的是,這對母子都將兵役造成的分離視為必要的考驗。在一封給馬塞爾的信中,尚娜忘記巧克力,而且突然語氣嚴肅:「要打贏這場戰鬥,其獎賞就是你的幸福與我們的幸福。」完全就是他們的幸福。
從時間點來看,入營服役來得正好。馬塞爾不知道中學畢業後該做什麼,雖然他的父親不斷催促他選擇一項職業。在軍隊中,只要服從就好。這是個夢寐以求的地方,因為他總是說自己缺乏意志力。「志願役」一詞可能對他有吸引力。志願從軍不就是獲得意志力的最佳方式嗎?其次,他當時十八歲。人在這年紀容易衝動。
馬塞爾可能表現得如此地熱衷於軍旅生活,以致於他會嘗試繼續留在奧爾良。不過,祖國在感謝他—或鬆了一口氣—之餘,比較希望就此打住。那位上校當然強調過,這個友善的士兵本來就不該被納編進來。但這並不意味著軍隊會繼續其錯誤。馬塞爾退縮。畢竟,他已給自己一整年的緩衝。在這段期間,他將自己的未來拋諸腦後。
現在—他須去見他的父親。
內文試閱
有些日子滿佈起伏與艱難阻礙,令人耗費無盡的時間去攀爬;
有些日子則像斜坡,讓人快速走下,同時歌唱著。
馬塞爾.普魯斯特,《靠近斯旺家》(Du cote de chez Swann1)
「頭髮,栗色;眉毛,深栗色;眼睛,栗色;前額,低;鼻,中等;嘴,中等;下巴,圓;臉,橢圓;身高,一點六八公尺。」一位軍醫做了這番如砲兵般精準的描述。時為一八八九年十一月。被描述的對象是瓦倫坦路易喬治俄瑞訥馬塞爾.普魯斯特(Valentin Louis Georges Eugene Marcel Proust)。他出生於一八七一年七月十日,當時是奧爾良(Orleans)第七十六步兵師團的二等兵。他志願當一年兵,但他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後來,當他被問到,什麼是他最敬佩的軍事成就,他狡黠地回答:「我的志願從軍」。
立正站在隊伍中,馬塞爾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但只要他一動,情況就不妙。他既不敏捷,又缺力氣。當他以步槍射擊時,他是如此地害怕肩胛所承受的後座力,因而忘了射擊目標。靠著他父親的人脈關係,他免於參加高難度的操練。游泳、晨間閱兵、騎馬跨越壕溝,一切全都免了!這種內容任君挑選的服役方式適合他,但也反應在其成績上。在其個人檔案上,一句墓誌銘式的評語可總結其軍旅生涯—「不會游泳」。離營時,他的總成績排名第六十三—同受評比者共六十四人。
相較於其弟侯貝(Robert),亦即家中的運動長才,馬塞爾相當脆弱。氣喘的毛病使他呼吸困難。九歲時,在布龍(Boulogne)森林的某次散步後,他差一點在雙親面前窒息。此後,這種疾病跟他如影隨形,而且使他每次發作時相信自己完了。再次發作有可能置他於死地。
人們說,氣喘好發於有錢人身上。沒錯,普魯斯特家有錢。事實上,人們對這種疾病所知甚少。醫師們都建議馬塞爾,別在春天時去路易(Louis)叔公的那個位於歐特伊(Auteuil)的花園。在鄉間的祖父母家度假,這下子成了童年回憶。如果他的健康繼續惡化,醫師的處方將會是以水銀灌腸。馬塞爾沒到那個地步,或至少說,還沒有。但是,焦慮、善感、心情易變的他還患有神經失調症(nervrosisme)。對於這種疾病,專家看法分歧:有人主張病人應洗冷水澡,有人主張熱水浴。馬塞爾的父親本身雖是倡導衛生觀念的名醫,但他能給自己的兒子什麼有效的建議?在其著作《論公共與私人衛生》(Traite d’hygiene publique et privee)中,他寫道:「如果我們悠閒地住在鄉間,加上空氣清淨、足夠的運動、避免心智疲勞、生活起居所需俱全、好好建造的房子、優質的飲食,農村生活無疑地非常有利於健康。」當然。普魯斯特醫師幫助全歐洲對抗流行病,但對其子的氣喘束手無策。
坦白講,他認為馬塞爾樂於耽溺於疾病中,而且他那種亂七八糟的生活更是有害無益。定時用餐、在戶外走動,這就是他所需要的,而非把自己關在屋內閱讀。後來,他工作時,更不會想到自己的健康。他乾脆把藥丟掉算了!阿德希安.普魯斯特(AdrienProust)那一頭削短的花白頭髮往後梳,使前額整個露出。茂密的半白鬚髯、清澈的眼神的他有資格獲頒榮譽勳章。不過,在與政治人物來往的同時,這個喜愛秩序、跟當局關係良好的人逐漸發福。職業上的成功與多項榮譽紀錄甚至使他有某種滿足感。不過,他最引以為傲的是自己的通情達理:假如他的家族有紋章,他會樂於以「通情達理」作為箴言,寫在上面。對於那種因情感氾濫而無法正視事實的人,他會高傲地蔑視他們。
假如他患有氣喘,他一定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毛病在他身上不會持久。馬塞爾沒有他那種意志力,也沒他那種自信。馬塞爾對他那些寶貝藥袋、對他的樂格哈(Legras)藥粉上了癮,因為這種藥粉在燃燒時會散發一種具有舒緩效果的煙霧—藥方多的是,但都只能減緩症狀,無法治癒此病。多年後,當他再也無法忍受時,他在白天睡覺,夜裡工作,全在一個面面鋪有軟木的房間中,躲避外界的嚴酷現實。在那之前,他的氣喘波及他人。他的呼吸聲吵醒室友。這位擾人清夢者被要求到別的地方去哮喘。
雖然馬塞爾本可以要求上級,准他在城裡單獨居住;但上級幫他作了決定。軍隊通常優待家庭背景良好的年輕人。這種士兵有時會被調去當長官的個人助手。在這方面,上級顯得相當體諒人。因此,馬塞爾在二月獲准前往羅瓦黑(Loiret)省省長家中參加晚宴。而這位省長之所以邀請他,是因為馬塞爾的父親如此提議。他在省長家遇到侯貝.德.畢利(Robert de Billy),此人也是志願從軍。他大談形上學,還不斷稱頌他的哲學老師阿勒丰思.達荷呂(Alphonse Darlu),使得德.畢利聽得暈頭轉向。據後者所言:「他的作風與言談不符合軍隊的理想標準。他那一對大眼睛表現出質疑態度,他的語句討人喜歡而且富有彈性。」
在這些特權者與其上級軍官之間,某種默契形成。一位模樣高貴的中尉送給他的簽名照即為明證—這位中尉同時是巴黎賽馬俱樂部(Jockey-Club)、皇家路聯誼會(Cercle de la rue Royale)、馬術協會(Societe hippique)會員。畢竟,這些受過教育的士兵將會出頭。有一天,他們也會成為軍官,但也許除了馬塞爾。他的確跟軍人的理想形象不相容:他在蹦跳時會停下來;或手上老是拿著一本書,而且以軍用長大衣把自己扮成修院僧侶模樣。
開這種玩笑並無礙於他對軍隊的敬意。當時軍隊的聲望尚未因德黑福斯事件(affaire Dreyfus)而蒙塵。然而,這個組織還是飽受某些人的批評—對普魯士(Prusse)的作戰失敗使人們印象深刻。而且,雖然軍隊守著殖民地,它也無情地鎮壓工人運動。一些作家如左拉(Emile Zola)、顧荷孟(Gourmont)即公開批評之。曾服過兵役的保羅.梵樂希(Paul Valery)認為:對於「在軍用皮帶令人窒息的束縛下仍希望思考的人」而言,軍旅生活像是一種奴隸狀態。對於這些抨擊,軍方不是沒有反應—在營區中燒書。有時,論爭在後方變前線的情況下進行。阿貝樂.艾荷芒(AbelHermant)的《騎兵米茲黑》(Le Cavalier Miserey)被阿納托.佛郎士(Anatole France)評為反愛國,但卻受到李歐泰(Lyautey2) 的支持。後者且在一八九一年發表實在不怎麼保守的《軍官的社會角色》(Le role social de l’officier)。不過,整體而言,輿論支持軍隊。只有軍隊才能收復二十年前失去的亞爾薩斯(Alsace)與洛林(Lorraine)。軍隊是祖國的城牆,其參謀本部則是「約櫃」(Arche sainte3)。而對於醉心歷史的馬塞爾而言,軍隊的盛譽更是無以復加,因為拿破崙的孫子瓦樂斯基(Walewski)上尉跟自己同屬一團。
既然無法在實際操練上有所表現,馬塞爾轉而充實自己的軍事知識,不斷請教軍官們而樂此不疲。他那過度的禮貌態度使長官們感到不自在。其父透過政界人脈,託阿維荷(Arvers)上校特別關照年輕的普魯斯特。這位馬塞爾口中的「我的卓越的上校」沒時間來滿足這個煩人的士兵的好奇心。但他覺得此人的智力有待被利用。所以,夏天時,馬塞爾可以到司令部擔任較需動腦的工作。由於這個不幸的念頭,卓越的阿維荷上校被上級狠狠地修理一頓。這位普魯斯特寫的句子太長,連篇廢話讓人看得一頭霧水!後來,馬塞爾評論自己所受的解職處分:「我的書寫是如此地惱人,所以不能繼續待在那邊。參謀長不無道理。」
不過,他的老師們欣賞他的書寫風格。前一年,他還獲頒法文寫作榮譽獎。在課堂上,馬西摩.果榭(Maxime Gaucher)先生常要他朗誦自己的作業給同學們聽。這位老師也是文學批評家。一個學生若有多篇作業令他喜歡,他會加以鼓勵,促使他發展潛能。然而,並非所有的人都給馬塞爾一樣的評價。他那種遍佈插入語的句子引起某些人的噓聲,同時卻讓另一些人鼓掌。有一天,名喚俄瑞訥.馬謔勒(Eugene Manuel)的督學聽了一篇作品的朗讀。自詡為詩人的他同時糾正師生兩人。他厲聲對果榭說:「在你班上最差的學生當中,難道沒有人能把法文寫得比較清楚,比較像樣?」果榭輕蔑地回答說:「總督學先生,我的學生當中,沒有人寫課本4那種法文。」
這位督學一定可以當一位耀眼的軍事參謀;至於馬塞爾,一個絕佳的破壞者。因為他最好別成為軍官。他父母都去世後,他自己管理個人財產;而在他的股市經紀人5所雇用的職員當中,唯有一人看得懂他的指示。若是在戰時,普魯斯特將軍的手下在終於瞭解其命令之前,恐怕早已全數陣亡。
對馬塞爾而言,軍中操練是難熬的折磨。不過,他的表現成績雖然糟糕,並未使他在軍中成為被奚落的對象。第六十四名那個人可能使他免於在結訓時被戴上驢帽子。奇怪的是,馬塞爾在這段時期寫的信只有一封流傳至今。這一封是寫給他的父親,而兩人其實甚少通信。雖說他必然想念家中的溫暖,但未提到自己在軍中遭受嘲弄欺凌。在他跌倒時,他的同袍會傻呵呵地笑,但也只有如此。這些男孩子自然而不做作。他們的表現總是如此地直率。他們的舉止有點粗魯,言談伴隨著喧嘩。不過,馬塞爾欣賞他們的力氣與靈活。由於這種單純,他對自己放假時在巴黎的阿芒.德.卡亞維(Arman de Caillavet)夫人的沙龍遇到的那些有教養的年輕人另眼相看。可能就是在她的沙龍裡,馬塞爾開始有從軍的念頭。當時她的兒子嘉斯桐(Gaston)在凡爾賽(Versailles)服役。馬塞爾覺得照片中身著制服的他相當英俊。現在,他們在週日見面。回到奧爾良後,馬塞爾常常稱讚他這位新朋友。其他士兵被他的謳歌征服,還寫了一封信向這位親愛的嘉斯桐賀年。
在放假離營時,馬塞爾最常見的人是他的母親。當他不能去找她時,她親自前往奧爾良。同團的一位上尉也寫信給普魯斯特夫人,向她報告她的「小狼」近況。不過,她更常以家書的方式出現在馬塞爾面前。兒子的役期第一個月結束時,她擔心他覺得往後的日子太漫長。為了給他打氣,她向他提了一個建議:馬塞爾只要準備十一片巧克力,每個月吃一片,這樣他會驚訝於看到它們消失得如此快。但她隨即自我更正,因為那樣不利於他的健康。尚娜.普魯斯特(Jeanne Proust)在信中常談到她所閱讀的東西,談家中近況,同時還摻雜著各式各樣的瑣事。馬塞爾之弟侯貝還在讀中學。他的綽號是狄克(Dick)、侯比雄(Robichon)、或普魯斯托維奇(Proustovitch)。他利用做代數練習的中間休息時間,用力幫父親按摩,以舒緩他的腰痛。他會不會是受到影響,對醫學產生興趣?
「頭髮,栗色;眉毛,深栗色;眼睛,栗色;前額,低;鼻,中等;嘴,中等;下巴,圓;臉,橢圓;身高,一點六八公尺。」一位軍醫做了這番如砲兵般精準的描述。時為一八八九年十一月。被描述的對象是瓦倫坦路易喬治俄瑞訥馬塞爾.普魯斯特(Valentin Louis Georges Eugene Marcel Proust)。他出生於一八七一年七月十日,當時是奧爾良(Orleans)第七十六步兵師團的二等兵。他志願當一年兵,但他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後來,當他被問到,什麼是他最敬佩的軍事成就,他狡黠地回答:「我的志願從軍」。
立正站在隊伍中,馬塞爾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但只要他一動,情況就不妙。他既不敏捷,又缺力氣。當他以步槍射擊時,他是如此地害怕肩胛所承受的後座力,因而忘了射擊目標。靠著他父親的人脈關係,他免於參加高難度的操練。游泳、晨間閱兵、騎馬跨越壕溝,一切全都免了!這種內容任君挑選的服役方式適合他,但也反應在其成績上。在其個人檔案上,一句墓誌銘式的評語可總結其軍旅生涯—「不會游泳」。離營時,他的總成績排名第六十三—同受評比者共六十四人。
相較於其弟侯貝(Robert),亦即家中的運動長才,馬塞爾相當脆弱。氣喘的毛病使他呼吸困難。九歲時,在布龍(Boulogne)森林的某次散步後,他差一點在雙親面前窒息。此後,這種疾病跟他如影隨形,而且使他每次發作時相信自己完了。再次發作有可能置他於死地。
人們說,氣喘好發於有錢人身上。沒錯,普魯斯特家有錢。事實上,人們對這種疾病所知甚少。醫師們都建議馬塞爾,別在春天時去路易(Louis)叔公的那個位於歐特伊(Auteuil)的花園。在鄉間的祖父母家度假,這下子成了童年回憶。如果他的健康繼續惡化,醫師的處方將會是以水銀灌腸。馬塞爾沒到那個地步,或至少說,還沒有。但是,焦慮、善感、心情易變的他還患有神經失調症(nervrosisme)。對於這種疾病,專家看法分歧:有人主張病人應洗冷水澡,有人主張熱水浴。馬塞爾的父親本身雖是倡導衛生觀念的名醫,但他能給自己的兒子什麼有效的建議?在其著作《論公共與私人衛生》(Traite d’hygiene publique et privee)中,他寫道:「如果我們悠閒地住在鄉間,加上空氣清淨、足夠的運動、避免心智疲勞、生活起居所需俱全、好好建造的房子、優質的飲食,農村生活無疑地非常有利於健康。」當然。普魯斯特醫師幫助全歐洲對抗流行病,但對其子的氣喘束手無策。
坦白講,他認為馬塞爾樂於耽溺於疾病中,而且他那種亂七八糟的生活更是有害無益。定時用餐、在戶外走動,這就是他所需要的,而非把自己關在屋內閱讀。後來,他工作時,更不會想到自己的健康。他乾脆把藥丟掉算了!阿德希安.普魯斯特(AdrienProust)那一頭削短的花白頭髮往後梳,使前額整個露出。茂密的半白鬚髯、清澈的眼神的他有資格獲頒榮譽勳章。不過,在與政治人物來往的同時,這個喜愛秩序、跟當局關係良好的人逐漸發福。職業上的成功與多項榮譽紀錄甚至使他有某種滿足感。不過,他最引以為傲的是自己的通情達理:假如他的家族有紋章,他會樂於以「通情達理」作為箴言,寫在上面。對於那種因情感氾濫而無法正視事實的人,他會高傲地蔑視他們。
假如他患有氣喘,他一定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毛病在他身上不會持久。馬塞爾沒有他那種意志力,也沒他那種自信。馬塞爾對他那些寶貝藥袋、對他的樂格哈(Legras)藥粉上了癮,因為這種藥粉在燃燒時會散發一種具有舒緩效果的煙霧—藥方多的是,但都只能減緩症狀,無法治癒此病。多年後,當他再也無法忍受時,他在白天睡覺,夜裡工作,全在一個面面鋪有軟木的房間中,躲避外界的嚴酷現實。在那之前,他的氣喘波及他人。他的呼吸聲吵醒室友。這位擾人清夢者被要求到別的地方去哮喘。
雖然馬塞爾本可以要求上級,准他在城裡單獨居住;但上級幫他作了決定。軍隊通常優待家庭背景良好的年輕人。這種士兵有時會被調去當長官的個人助手。在這方面,上級顯得相當體諒人。因此,馬塞爾在二月獲准前往羅瓦黑(Loiret)省省長家中參加晚宴。而這位省長之所以邀請他,是因為馬塞爾的父親如此提議。他在省長家遇到侯貝.德.畢利(Robert de Billy),此人也是志願從軍。他大談形上學,還不斷稱頌他的哲學老師阿勒丰思.達荷呂(Alphonse Darlu),使得德.畢利聽得暈頭轉向。據後者所言:「他的作風與言談不符合軍隊的理想標準。他那一對大眼睛表現出質疑態度,他的語句討人喜歡而且富有彈性。」
在這些特權者與其上級軍官之間,某種默契形成。一位模樣高貴的中尉送給他的簽名照即為明證—這位中尉同時是巴黎賽馬俱樂部(Jockey-Club)、皇家路聯誼會(Cercle de la rue Royale)、馬術協會(Societe hippique)會員。畢竟,這些受過教育的士兵將會出頭。有一天,他們也會成為軍官,但也許除了馬塞爾。他的確跟軍人的理想形象不相容:他在蹦跳時會停下來;或手上老是拿著一本書,而且以軍用長大衣把自己扮成修院僧侶模樣。
開這種玩笑並無礙於他對軍隊的敬意。當時軍隊的聲望尚未因德黑福斯事件(affaire Dreyfus)而蒙塵。然而,這個組織還是飽受某些人的批評—對普魯士(Prusse)的作戰失敗使人們印象深刻。而且,雖然軍隊守著殖民地,它也無情地鎮壓工人運動。一些作家如左拉(Emile Zola)、顧荷孟(Gourmont)即公開批評之。曾服過兵役的保羅.梵樂希(Paul Valery)認為:對於「在軍用皮帶令人窒息的束縛下仍希望思考的人」而言,軍旅生活像是一種奴隸狀態。對於這些抨擊,軍方不是沒有反應—在營區中燒書。有時,論爭在後方變前線的情況下進行。阿貝樂.艾荷芒(AbelHermant)的《騎兵米茲黑》(Le Cavalier Miserey)被阿納托.佛郎士(Anatole France)評為反愛國,但卻受到李歐泰(Lyautey2) 的支持。後者且在一八九一年發表實在不怎麼保守的《軍官的社會角色》(Le role social de l’officier)。不過,整體而言,輿論支持軍隊。只有軍隊才能收復二十年前失去的亞爾薩斯(Alsace)與洛林(Lorraine)。軍隊是祖國的城牆,其參謀本部則是「約櫃」(Arche sainte3)。而對於醉心歷史的馬塞爾而言,軍隊的盛譽更是無以復加,因為拿破崙的孫子瓦樂斯基(Walewski)上尉跟自己同屬一團。
既然無法在實際操練上有所表現,馬塞爾轉而充實自己的軍事知識,不斷請教軍官們而樂此不疲。他那過度的禮貌態度使長官們感到不自在。其父透過政界人脈,託阿維荷(Arvers)上校特別關照年輕的普魯斯特。這位馬塞爾口中的「我的卓越的上校」沒時間來滿足這個煩人的士兵的好奇心。但他覺得此人的智力有待被利用。所以,夏天時,馬塞爾可以到司令部擔任較需動腦的工作。由於這個不幸的念頭,卓越的阿維荷上校被上級狠狠地修理一頓。這位普魯斯特寫的句子太長,連篇廢話讓人看得一頭霧水!後來,馬塞爾評論自己所受的解職處分:「我的書寫是如此地惱人,所以不能繼續待在那邊。參謀長不無道理。」
不過,他的老師們欣賞他的書寫風格。前一年,他還獲頒法文寫作榮譽獎。在課堂上,馬西摩.果榭(Maxime Gaucher)先生常要他朗誦自己的作業給同學們聽。這位老師也是文學批評家。一個學生若有多篇作業令他喜歡,他會加以鼓勵,促使他發展潛能。然而,並非所有的人都給馬塞爾一樣的評價。他那種遍佈插入語的句子引起某些人的噓聲,同時卻讓另一些人鼓掌。有一天,名喚俄瑞訥.馬謔勒(Eugene Manuel)的督學聽了一篇作品的朗讀。自詡為詩人的他同時糾正師生兩人。他厲聲對果榭說:「在你班上最差的學生當中,難道沒有人能把法文寫得比較清楚,比較像樣?」果榭輕蔑地回答說:「總督學先生,我的學生當中,沒有人寫課本4那種法文。」
這位督學一定可以當一位耀眼的軍事參謀;至於馬塞爾,一個絕佳的破壞者。因為他最好別成為軍官。他父母都去世後,他自己管理個人財產;而在他的股市經紀人5所雇用的職員當中,唯有一人看得懂他的指示。若是在戰時,普魯斯特將軍的手下在終於瞭解其命令之前,恐怕早已全數陣亡。
對馬塞爾而言,軍中操練是難熬的折磨。不過,他的表現成績雖然糟糕,並未使他在軍中成為被奚落的對象。第六十四名那個人可能使他免於在結訓時被戴上驢帽子。奇怪的是,馬塞爾在這段時期寫的信只有一封流傳至今。這一封是寫給他的父親,而兩人其實甚少通信。雖說他必然想念家中的溫暖,但未提到自己在軍中遭受嘲弄欺凌。在他跌倒時,他的同袍會傻呵呵地笑,但也只有如此。這些男孩子自然而不做作。他們的表現總是如此地直率。他們的舉止有點粗魯,言談伴隨著喧嘩。不過,馬塞爾欣賞他們的力氣與靈活。由於這種單純,他對自己放假時在巴黎的阿芒.德.卡亞維(Arman de Caillavet)夫人的沙龍遇到的那些有教養的年輕人另眼相看。可能就是在她的沙龍裡,馬塞爾開始有從軍的念頭。當時她的兒子嘉斯桐(Gaston)在凡爾賽(Versailles)服役。馬塞爾覺得照片中身著制服的他相當英俊。現在,他們在週日見面。回到奧爾良後,馬塞爾常常稱讚他這位新朋友。其他士兵被他的謳歌征服,還寫了一封信向這位親愛的嘉斯桐賀年。
在放假離營時,馬塞爾最常見的人是他的母親。當他不能去找她時,她親自前往奧爾良。同團的一位上尉也寫信給普魯斯特夫人,向她報告她的「小狼」近況。不過,她更常以家書的方式出現在馬塞爾面前。兒子的役期第一個月結束時,她擔心他覺得往後的日子太漫長。為了給他打氣,她向他提了一個建議:馬塞爾只要準備十一片巧克力,每個月吃一片,這樣他會驚訝於看到它們消失得如此快。但她隨即自我更正,因為那樣不利於他的健康。尚娜.普魯斯特(Jeanne Proust)在信中常談到她所閱讀的東西,談家中近況,同時還摻雜著各式各樣的瑣事。馬塞爾之弟侯貝還在讀中學。他的綽號是狄克(Dick)、侯比雄(Robichon)、或普魯斯托維奇(Proustovitch)。他利用做代數練習的中間休息時間,用力幫父親按摩,以舒緩他的腰痛。他會不會是受到影響,對醫學產生興趣?
作者資料
尚帕斯卡.馬伊俄(Jean-Pascal Mahieu)
出生於一九五九年,曾經做了二十年的律師並成為企業公司主管。他目前是家庭企業的諮詢顧問。 相關著作 《二十歲的普魯斯特──追尋 的 時候》
基本資料
作者:尚帕斯卡.馬伊俄(Jean-Pascal Mahieu)
譯者:郭維雄
出版社:商周出版
書系:Neo Reading
出版日期:2014-01-27
ISBN:9789862724798
城邦書號:BCP009
規格:平裝 / 單色 / 160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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