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榮獲「日本恐怖小說大賞」優秀賞!
好想吃人肉,好想吃、真的太想吃了!
我用肉塊餵養你……
你用悲傷豢養我……
當你的慾望與我的絕望彼此相遇,
你的無知與我的無感彼此撞擊,
呵……我們倆,到底誰會先毀了誰呢?
對世界毫無感情的男子,撿到了一隻螃蟹。原本只抱著玩玩的心態,反正玩膩了再丟回大海,或是將牠支解也可以。
沒想到這隻螃蟹不是普通的螃蟹。牠會說話(聲音像少女),有自己的性格(偶爾很傲嬌),而且胃口奇好(甜點不錯,但更愛雞肉)。不知不覺,男子把螃蟹當作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朋友,每天都對牠傾訴心事,有時他們也談論「到底活著代表什麼」這種高深莫測的話題。原本空白乏味的日子,都因為螃蟹的到來變得不太一樣。
那一天,他和年紀比他大的女友起了口角,竟失手殺了她。他沒有後悔,反而靈機一動,帶著愛吃肉的螃蟹來「毀屍滅跡」。一個房間,一具屍體與一隻大快朵頤的螃蟹,恍然之間,男子以為這是一個夢。然而,真正的噩夢才正要開始,螃蟹從此對人肉上了癮……
他寫已知,在離我們生活很近的地方,卻透露出一種異常感。他寫未知,越寫,越看透,在裡頭發現很像自己的部分。有時我覺得,恐怖,是從自己中發現非人的部分。有時我則覺得,真正的恐怖,是在非人的描繪裡,發現自己在其中。……他筆下是我們這個年代,真真正正的怪物。
——陳柏青(作家)
倉狩聰讓筆下的人物、動物產生無可比擬的特殊情感,飢腸轆轆促使生命的爆發。一本看似懸疑、充滿幻想的小說,卻又層次分明,諷刺、黑暗,其實是人性直接的寫照。
——溫貞菱(金鐘獎最佳女配角)
【一致盛讚】
宮部美幸
高橋克彥
【驚駭推薦】
李中(導演)
陳柏青(作家)
溫貞菱(金鐘獎最佳女配角)
輕晨電(創作樂團)
(依姓名筆劃序排列)
內文試閱
開始飼養螃蟹後,我的生活有了一些改變。
其中最大的改變,就是我從過去的夜間型生活,變成白天型生活(不過還稱不上晨間型)。這是因為我為了滿足螃蟹旺盛的食欲,而投入派遣工作。
一週工作五天,從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的體力勞動工作。憑我過去的經驗,我明白自己無法從事知識性的工作。
之前我從事時薪還不錯的電訪員工作時,因為上司緊迫盯人的態度,令我神經耗弱,同時面對想要早早掛斷電話的客人,總要努力用花言巧語來矇騙他們。與拚了命賺獎金的同事相互競爭,終日面對那宛如養雞場隔間般的辦公桌。
如果換來的是這種感覺,那麼,肉體的勞動工作反而還比較適合我。冷凍倉庫裡的工作,雖然肉體感到寒冷,但內心卻不覺得冷。
螃蟹的食欲確實好得嚇人。隨著牠體型變大,食量也跟著增加,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牠已長達十五公分,輕輕鬆鬆就將兩片雞胸肉、十幾隻大尾沙丁魚、一袋魚漿一掃而空。之前我瞞著父母從冰箱裡偷拿來的食材,終究還是不敷使用。
螃蟹幾乎什麼都吃,實在驚人,但牠似乎還是排斥吃豆腐或豆類,不過蔬菜、剩菜、白米,牠一概都吃,而且不問口味濃淡。我家製造出的餿水量足足減少了五分之一。
母親看我家事做得比過去都還要勤奮,對我投以懷疑的眼光。
「你是不是瞞著媽做什麼事?」
如果我經她這麼一問,便表現出驚訝貌,很容易便掌握住我的心思,那我父母可就幸運多了。我停下淘米的動作,以不勝其擾的表情回答:
「如果我有事瞞著你們,早就搬出去住了。這麼小的屋子,還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我生性樂天的父親,以鬆了口氣的口吻說道「說得也是」。沒錯,這是個四房一廚一廳,平凡無奇的兩層樓房。如果有秘密,那就得藏好。要是沒先想好上百個藉口,豈能將秘密帶進房間裡?
「搬出去住是吧。說得也是,你都這個年紀了。我要是沒這樣的自覺還真不行呢。」
母親眼中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妳大可不必挑我說的話作文章。」我苦笑著含混帶過,但他們兩人都顯得悶悶不樂。
我小時候他們不時會用這種眼神看我。大多是我因為一點小事而發脾氣,或是心情不好而板著臉孔的時候。
小孩子不開心,一般大人都不會放在心上。孩子那些幼稚且微不足道的情緒反應,一般人往往都淡然視之,心想『在他往後漫長的人生,這種情況應該會很常有吧』。
但我父母可不是這樣。每當我像仙女棒一樣怒火勃發時,父親總會把我架在肩上或是拿玩具哄我開心,母親則是不發一語,靜靜等到我情緒冷靜為止。他們始終都以無比認真的態度待我,不曾從我身上移開目光,置之不理。
對父母來說,獨生子想必很不好伺候吧。每次看到他們情緒起伏或是有所顧忌的反應,我總是如坐針氈。我小時候就常想,要是他們能像別的父母一樣,動不動就大聲咆哮,情緒來了就動手打人,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我們這樣的關係,要是一旦出現裂痕,恐怕便會崩毀,再也無從修復。一想到這裡就覺得很可怕。
我就和那隻螃蟹一樣。戰戰兢兢地在這個像魚缸般的小房子裡來回踱步。父母則是飼主,養了一隻和他們八字不合的生物。
「你如果想搬出去的話,那也可以。到時候還可以當我們夫婦吵架時的暫時避難所。」
母親若無其事地說道。她說話的口吻是如此優雅,令我為之瞠目。
為了再次淘米,我轉開水龍頭。清水混進白濁的洗米水中,形成渦漩。母親望著我手上的動作,接著又補上一句。
「對了,你房間的電視一直開著呢。今天這已是第三次了。你是不是太累了?」
咦,我發出一聲驚呼。
之前不管我晚上回家再怎麼疲憊,也不曾開著電視就這麼睡著。更何況是出門時,忘了聲光效果如此強烈的電器用品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雖然不敢說完全沒這個可能,但機率極低。
不可能——這句話我說到一半,旋即噤聲。最近確實接連有怪事發生。
早上起床時,原本吃一半擺在桌上的甜點突然平空消失,書架上的雜誌擺設也變了,理應充滿電的手機電池竟然電量減少,收放在抽屜裡的文具配置改變。
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怪事,也可以單純看作是我自己誤會。但當中最古怪的,就屬母親剛才點出的電視這件事。
我向來都將電視音量設在中間。半夜時會將聲音調小,或是戴上耳機,但如果音量調低到某個程度,我就不會有看電視的感覺。而幾天前我打工結束返家,打開電視時,發現螢幕上藝人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原來音量調得極小,得湊在電視機前才勉強聽得出電視裡的人物在說些什麼。不用看也知道,這已改為最小音量的設定。我對這種現象感到詭異,但一時也沒放在心上。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這是我第一個浮現的念頭。接著我心想,會是誰做的呢?家裡不可能有人會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如果這不單只是個無聊的行為呢?
我腦中閃過的,是持續在魚缸裡作沙球的螃蟹。
我若無其事地設定好電子鍋後,衝上樓梯。
「你趁我不在的時候偷看電視是嗎?」
我心想,對一隻不可能回答的螃蟹說話,我還真是胡來。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還是忍不住開口說。我以嚴峻的表情貼近魚缸後,螃蟹的複眼往我這邊傾斜,身子整個脹大。大到魚缸都快容納不了的程度,接著把蟹螯搭在魚缸外緣,用力一撐,就此爬出魚缸外。
『嘿嘿,不好意思。不過是看個電視而已,有什麼關係,別那麼小氣嘛。我可是都很小心地躲在床底下,不讓你媽發現呢。啊,對了。床底下滿是塵埃,你偶爾也打掃一下吧。我身上不是很溼滑嗎?這樣我會變得像日本絨螯蟹那樣喔。』
螃蟹就像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般,口中吐著泡沫,發起牢騷。床下確實堆積了許多塵埃、毛屑、頭髮,看似螃蟹經過的地方,留有噁心的點點痕跡。
「你別亂來,要是被我家人知道就麻煩了。我爸對螃蟹過敏,我媽則是很怕手腳超過四隻以上的生物。只有我在的時候,你才能看電視。」
如果牠是人類,這應該算是眉毛上挑的動作,只見螃蟹微微挑動左眼,誇張地嘆了口氣。
『真拿你沒辦法,我知道啦。……那麼,至少讓我看深夜節目總行了吧?有個節目我很感興趣。』
竟然有這樣的螃蟹。我一屁股坐向地板。
真有意思,我撿到了一個特別的東西。螃蟹開口說話的事,我並沒有多吃驚。不過,就算這世界再大,會看電視的螃蟹大概也就只有牠了吧。
「……要看節目欄嗎?」
面對我的提議,螃蟹很高興,蟹螯發出聲響。咦,你是指報紙嗎?我一直很想看呢。報紙這東西相當博學。於是我下樓來到客廳,向父親要報紙。
「你要看報紙?還真是難得呢。看來要下紅雨了。」
父親悠哉地說道,將看到一半的報紙遞給了我,不顯一絲不悅之色。
待會兒要還你嗎?
不用了,我有體育報。
母親聽聞我們的對話,馬上在一旁插話。
明明已訂了報,為什麼還要買別的報紙?而且是那種情色報紙。
面對語帶不滿的母親,父親理直氣壯地應道。
請說那是體育報好嗎,又不全然都是情色內容。我們家沒訂晚報,所以我才要取得當天的最新資訊啊。
這樣的對話不知反覆了幾次。他們夫婦倆的對話總是類似的內容,沒半點深度。不過,這也算是一種溝通吧。我低聲道「如果要吸收最新資訊,上網是最快的辦法」。我父母說了一句「說得也是」,就此相視而笑。
螃蟹一接過報紙,便開始貪婪地閱讀。以蟹螯俐落地夾起報紙,以其他腳按住其他部分,輕聲地翻開報紙。
「你是螃蟹,看得懂字嗎?」
面對這很自然的提問,螃蟹回以冷笑。以人味十足的動作揮動牠的蟹螯,說著讓人聽了有點反感的話『嘖嘖嘖,別拿我跟其他螃蟹相提並論好嗎』。
『電視上不是都有字幕嗎?我從上面學會不少字。那個真好用,寫的字和說話內容一模一樣。雖然偶爾會不太一樣,不過像綜藝節目,幾乎都是完全照說話內容寫下。比較傷腦筋的是新聞。為了方便好懂,省略了對話,但這樣對我來說,反而難懂。』
沒想到螃蟹這麼多話。而且說起話來條理分明,比我認識的人都還要厲害。那詼諧的口吻,應該是從搞笑節目中吸收得來的吧。
一旦開口後,再裝乖就沒意思了,螃蟹現在動不動就和我說話。從牠一開始爬到我手上的表現就可以看出,牠的個性很喜歡與人親近。
隔天,螃蟹在魚缸裡以強忍睏意的口吻對我說:
『下次你在出門工作前,就把報紙擱這兒吧。』
我略微躊躇。嗯……因為我父親回來後,都會看報紙。螃蟹聽了後,低垂著觸角說道「那我就看前一天的報紙吧。節目欄就算了」。
可能是因為牠看起來有點可憐,我決定教他遙控的操作法,以此表達我的歉意。
只要按下這個鈕,就會跑出節目表。
螃蟹馬上從魚缸裡爬出,開始專注地操作起遙控器。我只教一次,牠一學就會。真是一隻學習能力超強的螃蟹。我決定再叮囑牠一次。
「那麼,我會留下前一天的報紙。不過電視……」
『只有你在的時候才能看對吧?我知道啦。』
牠以很輕鬆的口吻回道,像在敬禮般,將蟹螯比在眼睛前方。真是隻有趣的螃蟹。
就這樣,我出門打工前的例行工作又多了一項,就是將前一天的報紙放進房內。
自從開始說話後,螃蟹總是毫不客氣地說牠今天想吃什麼,所以只要商品的金額符合預算,我都會盡可能達成牠的期望。我開始仔細清掃房內的各個角落,頻頻出外採買。
雖然要做的事增加,但樂趣也隨之大增。開始與螃蟹說話後,日子過得飛快。
『人類還真是不方便呢。既不會脫殼,也不會在水中呼吸。而且食物都是整個吞進肚裡,所以排出體外的也多。我在電視上常聽說女人因為便祕而如何如何。怎樣都無法排便,應該很痛苦吧。要是能像我這樣只吸取營養就好了,不過你們應該是辦不到才對。』
隔天假日,螃蟹突然這樣說道。就像是深有所感地告訴我一個可以輕鬆解決世界問題的方法。
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因為幾天前我女朋友才剛告訴我,她深受便祕所苦。原來如此,如果我告訴她,只要吸取營養就行了,不知道她聽了之後作何表情。
我很慶幸現在不是半夜。如果要和螃蟹聊天,只能在自己獨處的時候。牠很會逗人笑。
建議你們採取像我這樣的吃法。
螃蟹一面說,一面以蟹螯夾起鱈魚起士條,將鱈魚的部分送入口中。乾貨似乎不太容易攝食,只見牠咬了一會兒,思索片刻後,將它放進水中泡至變軟膨鬆後,才又再度咀嚼。俐落地作出小小的丸子。
螃蟹語帶嘆息地說,帶鹹的食物牠不太愛吃,因為嘴巴會變得硬邦邦。不過,如果是海水的話倒是沒問題。
那改吃這個吧。我遞出切塊的生鮭魚片,螃蟹喜不自勝地敲響著蟹螯。
『真棒,鮭魚就得生吃才對。至於鹹鮭似乎得配白飯才搭。不過我喜歡吃肉。魚雖然也不錯,但還是肉比較好吃。雞肉真的很可口。之前你餵我吃那個叫什麼來著,雞胸肉是嗎?像那種健康的食物也很不錯,但偶爾我也想嚐嚐油脂多一點的肉。』
還真是任性。
不過,每次看螃蟹吃東西的模樣,總令我很開心。牠左右兩旁的顎將食物撕裂碎咬,然後揉成肉球,這一幕我百看不厭,每次都看得很入迷。就像時鐘裡的齒輪般,螃蟹的咀嚼沒半刻停歇。
螃蟹明白我的心理。每當我送來牠想吃的食物,牠便會誇張地展露喜色,巧妙地訴說這東西有多可口。
新鮮的肉觸感彈牙,就像會把兩顎彈開似的。一開始入口嘗到的是甘甜,接著肉香會在口中擴散開來。
身體所需要的,就是甘甜的感覺。不管這東西原本是苦是鹹,最後還是一樣會嘗到甘甜。
啊,不過快腐爛的肉也很好吃喔。因為它已熟成,有種黏稠感。而且聽說這樣胺基酸和甜度都會增加。用力一吸,雖然有種很隨便的味道,但這種挑逗的感覺也很不錯。
螃蟹說得無比陶醉,就像壞女人似地,舌粲蓮花。在牠那宛如數珠般烏黑晶亮的眼中,映照出我的身影,完全被收納其中。每次看到出現在螃蟹眼中的自己,便很懷疑我真正放手,結束這一切的日子是否真會到來。
「明天我可能會晚點回來。在出門前,我會幫你備好許多東西。你有什麼要求嗎?」
『現在還在吃飯,就已經要思考明天的菜色啦?』螃蟹揮動著蟹腳。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人不吃飯就會死,不是嗎?聽我這麼說,螃蟹開心地晃動牠的觸角。
就是這樣,一點都沒錯。那請幫我買半片,還有香蕉。皮不用剝,直接放進來。要吃的時候,我自己會處理。
我這不像在照顧寵物,反倒像是在照顧年紀差我一大截的弟弟,或是我收養的孩子。
『你說會晚點回來,是要去找女朋友嗎?真好。年紀比你大是吧。姐.姐.教.你,這就是青春對吧?』
螃蟹發出「嘿嘿嘿」的低俗笑聲,我瞥了牠一眼,嘆了口氣。
「年紀較大的女人,才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呢。如果對方是熟女,或許會對我溫柔一點。」
原來不是熟女啊。他的口吻帶有嘲諷的味道,如果是人類的話,在說這句話時應該會嘴角微微上揚。
我說,你認為我喜歡怎樣的對象?
螃蟹的眼睛朝下,露出思索的模樣說道:
「嗯,應該是喜歡可以信賴、主導意識強的對象吧。換句話說,你缺乏自主性,一切都交由對方決定。會主動向你邀約的人,就是你的菜。」
我被牠說中痛楚,一時啞口無言。
「沒有強烈自我主張,個性溫順的草食男,現在正吃香,好在我生在這個時代。」
螃蟹馬上毫不顧忌地朗聲大笑。
「你這才不叫溫順呢,你只是沒有活力罷了,這就和弱小的動物都比較溫馴是一樣的道理。」
我不懂牠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我對螃蟹洞察一切的眼力心存敬畏,決定不予反駁。我將螃蟹送回房間後,就此出門採買。半片、香蕉,以及今晚晚餐的食材。假日轉眼就這麼過了。
想到明天,我不禁又發出一聲長嘆。
維護得一塵不染的這處居住空間,與我凌亂的房間相比,可坐的地方多得是,但不知為何,總令我感到坐立難安。每次把臉湊向她那稱不上豐滿的胸部前,我發現自己總是緊張得顫抖。
「我愛你。我好愛你……你住我這裡好不好?從公司走到這裡只要十分鐘,環境還不錯吧?你就同意吧。其實上頭才剛發布公告,詢問要不要從你們五人當中挑兩人成為定期簽約員工。我希望能由你來擔任……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喔。」
僅只十多分鐘空虛的魚水之歡。我擦去下巴滴落的汗水,兩眼緊盯著她,就像在看什麼猜不透的事物般。
五人當中只挑兩人?既然這樣,應該是以有家庭的人優先才對吧?
奧園常說,只要能把債務還清就好了,而且還清債務的事已有了眉目,他常在休息時間談這件事,田淵應該也知道。
還有鹿屋,他追求的是能成為正式員工,至於成為定期簽約員工,終日從事這種肉體勞動的工作,他應該不會感到滿意。至於我,則是住在父母家的米蟲,沒那麼大的生活壓力。
但久米島的孩子就快要參加大學入學考了。而三宅有三個孩子,最大的今年八歲。
「我就不用了,我害怕穩定的生活。」
我講出很像是晚熟世代的人會說的話。她聞言後瞪大眼睛,一再向我追問。
「為什麼!你也只有現在還能說這種話了!你以為父母能活多久?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你要怎麼生活!如果你以為父母能照顧你一輩子,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人生可沒那麼輕鬆!」
她的氣勢令我為之怯縮。這我明白。不用妳說,我自己也心知肚明。
像這種時候,我的嗅覺會變得異常敏銳,與現場的情況顯得格格不入。洗好的頭髮飄散的花香,以及摻雜她自身體味的淫蕩芳香,從我鼻端掠過。
而不可思議的是人體,尤其是下半身滲出的氣味,與豆類頗為類似。她在高潮時散發的氣味,總會讓我聯想到水煮毛豆的香氣。
她昂然站在床上,嚴厲地責備我。跨下的陰毛形成濃濃的暗影,那模樣有點滑稽。
經這麼一提才想到,螃蟹討厭豆腐。那麼,牠一定也討厭毛豆。因為它們原本是同樣的東西。試一次看看也無妨。我心不在焉地聽她叨絮責罵,腦中想著此時不在身邊的螃蟹。要是我對牠說,人類的肉和豆類的蛋白質很相似,不知道螃蟹會怎麼回答。
「……過這種溫吞散漫的日子,你不會覺得不滿,但也因為這樣而沒有上進心。真是個孩子……早知道是這樣,我應該選鹿屋才對。」
田淵以露骨的鄙視眼神望著我。
聽她這麼說,我心裡頓時明白,原來她之前也曾鎖定鹿屋。
仔細想想,女人不可能找自己不感興趣的對象做戀愛諮詢。我只是剛好被她追到手罷了。對此,我並不覺得難過,只是覺得有點噁心。在雲雨過後,那種排斥對方的感覺,似乎膨脹成百倍之多。
「……囉嗦。」
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就只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田淵以瞧不起人的語氣,發出「咦」的一聲。她一直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就像貓刻意不殺死獵物,將獵物玩弄於股掌般,一直無意識地探尋會傷害對方的話語和行動。
她始終都是強者,而我只是弱者。這房間之所以會讓我感到坐立難安,就是因為她散發出獵捕者的氣息。
見我沒答腔,她模仿貓的媚態向我挨近。
「……不會吧。你生氣啦?你聽我說,我這是在擔心你。我這是想盡可能幫你。因為你總不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吧?」
那是無比溫柔、向人曉以大義的口吻。不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
這我自己很清楚。有好幾次在難以成眠的夜裡,我痛苦地翻滾掙扎,腦子裡想的全是這件事。那是成人最不敢涉入的真正內心世界。
我害怕哪天父母說這種話責備我。雖然害怕,但他們一次也沒說過。也許他們自己也很害怕,個性平靜的他們,平靜祥和的家。他們害怕這樣的平衡會土崩瓦解。
我害怕的,其實不是被責備。而是怕他們在指責我的瞬間,我會起什麼化學反應。
而此刻,就在我聽到自己最害怕的話語時,存在於我腦中,一條宛如用衛生紙搓成的小繩子,發出脆弱的一聲啪嚓聲,就此斷裂。
「……我知道。」
「唔……」
奇怪的聲音。
當我發現那沉悶的聲音是田淵臨死前的呻吟時,一切都已結束。
我手中緊勒她纖細的脖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喪失意識的時間,是僅只短暫的瞬間,還是長達數分鐘之久。
她嬌小的身軀浮向半空。我猜想應該是瞬間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懸吊在空中吧。感覺就像和我無關似的,沒那種真實感。她雙眼微張,舌頭外吐,口水從嘴角淌落,已經氣絕。
可能是被她踢了幾腳,我膝蓋一帶隱隱作疼。我這時猛然想到一件事,像驚嘆號般的思考。在開始後悔前,我腦中想到的是螃蟹。
不知道牠吃不吃這個。
作者資料
倉狩聰
一九八二年生於東京,國際製菓專門學校夜間部畢業。 二○一三年以〈蟹膏〉贏得第二十屆「日本恐怖小說大賞」優秀賞,獲得知名作家宮部美幸和高橋克彥的高度讚譽。他的作品字裡行間流露敏銳而哀傷的氛圍,加上超乎想像的情節,以及令人震撼的結局,細膩刻劃出一個又一個遊走於寂寞城市的空虛靈魂,頗能引起年輕讀者的共鳴。 另著有《今天是狗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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