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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遠藤周作本人最鍾愛的小說之一
「人和人之間的交往,一定會在他人的人生當中,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的。」
在遠藤周作的創作譜系中,《我.拋棄了的.女人》歸屬大眾文學作品,雖不同於《沉默》、《深河》、《武士》等純文學創作,但仍貫串作者一直以來不懈追尋、探討的共通主題:神性vs.人性。
遠藤試圖在面向大眾的報紙連載作品中,實現純文學作品所無法達到的理想,亦即破除文學的框架,以更積極的態度嘗試不同風格的創作。《我.拋棄了的.女人》便是其勇於嘗試之下的佼佼者,亦是遠藤本人最鍾愛的作品之一。
書中主角森田蜜的一生,平凡卻坎坷,但她卻有著「看到有人受苦,無論何時都會忍受不了」的個性,為了安慰小兒麻痺患者而奉獻貞操,又因痲瘋病遭送入醫院隔絕,被證實為誤診後,仍回到醫院照顧孤獨的痲瘋病人……
「在人生的道路上,要把別人的悲傷和自己的悲傷連結在一起」,作者透過主角森田蜜願與他人共甘苦的愛德行為,將基督的訊息寓於其中——「他們都是好人,為什麼要受這種苦?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遭遇到這麼悲慘的命運?」——這是蜜提出的疑問,也是遠藤對讀者的提問。
在故事的最後我們看見,原來神不在他方,就在蜜的心裡。原本生活在泥濘中,平凡而愚蠢的女孩,因為對「愛」的希求而奉獻自我,真正地活出了神的教導,最終將自己的人生從卑下提升到崇高的境界,成為了「理想的人」。
目錄
導讀 寂寞的聖女∕林水福
1 我的手記(一)
2 我的手記(二)
3 我的手記(三)
4 手腕上的痣(一)
5 我的手記(四)
6 我的手記(五)
7 我的手記(六)
8 手腕上的痣(二)
9 手腕上的痣(三)
10 手腕上的痣(四)
11 手腕上的痣(五)
12 我的手記(七)
遠藤周作年表
導讀
寂寞的聖女
◎文/林水福
一
遠藤周作的長篇小說,如《沉默》、《武士》、《醜聞》、《深河》等屬純文學系列;而《我.拋棄了的.女人》則屬大眾文學系列。
一九五九年於《朝日新聞》連載的《傻瓜先生》,是遠藤自一九五五年得芥川獎之後的第一部大眾文學長篇小說。一九六○年年底,遠藤自「東大傳研醫院」轉「慶應醫院」;在《河北新報》等連載〈絲瓜君〉。
一九六一年,遠藤的肺部動了三次大手術,數度徘徊於鬼門關口。
一九六二年,大患初癒,當年僅發表少數幾篇隨筆。
而,一九六三年在《主婦之友》連載的就是這本《我.拋棄了的.女人》。
《傻瓜先生》、〈絲瓜君〉和《我.拋棄了的.女人》都是遠藤周作一系列的大眾小說。尤其《我.拋棄了的.女人》是遠藤大病初癒後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對他本人而言具有「歷史性」意義。筆者曾當面請教他,自己的作品當中,最喜歡哪一部?他毫不猶豫地說:最喜歡《我.拋棄了的.女人》和《傻瓜先生》。當時我有點意外,為什麼不是代表作《沉默》?也不是自認為寫作技巧比《沉默》更臻圓熟的《武士》呢?或者是那一部別創風格,著力於探討隱藏在潛意識中的「另一個自己」的《醜聞》呢?
然而,等到我讀了《我.拋棄了的.女人》之後,深受感動,多少能了解遠藤為什麼會那樣喜歡它,這也是我翻譯它的主要動機之一。
二
一談到大眾文學作品,喜歡純文學的讀者,或許會認為那只是用來打發時間的娛樂性東西,或許提不起精神仔細閱讀;相反地,大眾文學的讀者,也往往對主題嚴肅的純文學作品,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事實上,一流作家無論是純文學作品或大眾文學作品,必有他想追求的、探討的「共通主題」;因此,讀者如果單純以純文學或大眾文學決定閱讀與否,往往會與好作品失之交臂。
即以大文豪夏目漱石而言,他的《心》和《明暗》、《行人》以及《彼岸過迄》等名小說,都是在報紙連載的小說;其中《彼岸過迄》更是為與文學無直接關係的人而寫的,然而無損於作品的文學價值。
遠藤在〈談報紙的連載小說〉對於報紙連載的大眾小說有其獨特的看法。他說:
報紙的連載小說在法國稱為 le roman jounal,亦稍含輕視之意,然而在這兒我要賦予它更積極的意義。現代作家心中經常存在著能寫出如小仲馬的《三劍客》或雨果的《悲慘世界》等看來像小說的小說之願望。純文學作品,常會意識到評論家會有什麼反應,因此反而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我希望在報紙的連載小說中實現理想。
從這一段話,我們清楚了解到:遠藤希望在報紙連載小說,實現純文學作品無法實現的「理想」;因此,他的大眾小說非但不是朝著通俗的方向後退,反而是更積極嘗試不同風格的「創作」。
三
遠藤是由評論轉為創作的小說家。一九四七年第一篇評論〈諸神與神〉,發表於堀辰雄主辦的《四季》雜誌,當時二十四歲的遠藤是慶應大學法文系學生。緊接著在《高原》雜誌發表〈堀辰雄論備忘錄〉;在《三田文學》發表〈天主教作家的問題〉,以天主教文藝批評家,受文壇和學界矚目。一九五○年,以天主教留學生身分留學法國;入里昂大學,研究法國天主教作家如莫里亞克(Francois Mauriac)、貝爾納諾斯(Georges Bernanos)、安德烈.紀德(André Gide)、卡繆(Albert Camus),英國作家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等的小說技巧。
自法返日的第二年,即一九五四年,遠藤在《三田文學》發表短篇小說〈到雅典〉,這是他由評論轉為小說創作的開始;翌年五月,發表於《近代文學》的《白色人種》,獲第三十三屆芥川獎,時年三十二。從以上遠藤從評論轉為創作到獲芥川獎為止的簡歷,讀者或許已經注意到遠藤跟其他作家不同的是遠藤的天主教作家身分。在天主教傳統時日尚淺的日本風土,遠藤面對的是文學與宗教的矛盾和對立。遠藤在《黃色人種》、《海與毒藥》以及《留學》、《沉默》等作品,一再探討一神論與泛神論之間的對立和相剋等問題。
遠藤在〈我的文學〉中說:
把天主教的象徵傳達給非教徒,是我到目前為止,也是現在和今後自己的最大課題。當我在新宿、澀谷,或者是五反田等地方,看到擁擠的建築物和熙熙攘攘的過往行人時,經常會有一個念頭浮現上來,那就是:「在我的世界中」應如何描寫這種現象呢?新宿、澀谷和五反田的風景是純日本的,那兒毫無天主教的氣息;不!在哪兒都找不到可以證明神存在的地方。豎立在我眼前的電線桿是電線桿,建築物仍然是建築物;可是,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話,那麼不應該只是存在於葛林所描繪的倫敦的裡巷,或者是莫里亞克描繪的蘭德的風景;也應該在看來和神沒什麼關係的新宿或澀谷的街頭,可以找得到呀!
遠藤在《我.拋棄了的.女人》巧妙地把宗教融合在一起;我個人也認為他充分傳達了基督的「訊息」。
然而,基督的「象徵」或「訊息」,更明確地說到底是什麼呢?我認為那就是愛。也就是已逝的武田友壽教授所稱的「命運的相關連」。小說中,遠藤安排兩個場面,藉由女主角森田蜜傳達基督的愛。
其一是:蜜的同事田口先生的妻子在發薪日到工廠來,向丈夫要錢;然而,田口先生的大半薪水已花在打牌和喝酒,因此田口太太連第二天大兒子要繳給學校三個月的伙食費也要不到。這時蜜的口袋正好有一千圓,那是她辛辛苦苦加夜班才賺到的——準備要給男朋友吉岡努買襪子和為自己買件羊毛衫的錢。蜜是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當她第一次和男主角吉岡努約會時,拒絕和他進入旅館;可是當她聽到吉岡努說曾患過小兒麻痺症,腳有點跛因此一直得不到女孩子的青睞,感到很寂寞之類的話之後,就覺得他好可憐,為了安慰他不惜獻出了自己的貞操。而當她看到田中太太面臨這種窘境,心一橫不管這麼多了,準備按原訂計畫買襪子和羊毛衫,可是,作品中緊接著出現的場面是:
風把灰塵吹入蜜的眼裡,吹過蜜的心田,也帶來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嬰兒的哭聲,男孩纏人的聲音,媽媽斥責男孩的聲音;和吉岡去的澀谷的旅館,潮濕的棉被以及斜坡上無精打采的女人。雨。有一張疲倦的臉,一直悲傷地注視著這些人的人生,對蜜輕聲說:
(喂!妳能不能回頭?……用妳身上的錢,去幫助那個小孩和他媽媽吧!)
(可是,)蜜拚命地抗拒那聲音。(可是,這是我每天晚上辛苦工作的酬勞,是我拚命工作才得到的。)
(我知道呀!〉那聲音悲傷地說。(知道妳是多麼希望擁有羊毛衫,也知道妳是多麼拚命地工作,這些我都非常了解。所以我才拜託妳,希望妳能把準備用來買羊毛衫的一千圓,拿來幫助那個孩子和媽媽呀!)(討厭哪!這應該是田口先生的責任呀!)(可是,還有比責任更重要的東西呀!在人生的道路上,要把自己的悲傷和別人的悲傷連結在一起,我的十字架是因此才有的。)
蜜不太了解最後那句話的意義。不過,在寒風吹拂中,小孩嘴角那凸出的紅腫物,使她感到心痛。要是有人不幸,她都會感到悲傷;地上有人難過,她也同樣會悲傷……。
蜜最後聽從「疲倦的臉」的話,放棄替吉岡努買襪子和為自己買羊毛衫的「夢」,把辛苦賺來的一千圓,給了田口太太——這就是蜜的愛,也就是「把別人的悲傷當成自己的悲傷」的具體表現。
其二是:小說的最後一章,山形修女給吉岡努信中談到蜜的部分:
我剛剛說了些自大的話:愛德不是對悲慘的人所產生的臨時性感傷或憐憫,是需要忍耐和努力的行為。而阿蜜對於痛苦的人,根本不需要像我們那樣的努力和忍耐,馬上就可以和對方同甘共苦;不!我並不是說阿蜜的愛德行為中沒有努力或忍耐,而是說她在愛德的行為上,絲毫看不出有做作的痕跡。
這裡強調的是蜜的「愛德行為」,根本思想即〈瑪竇福音〉的「愛近汝者如愛己」的《聖經》思想;山形修女眼中,蜜在痲瘋醫院工作就是愛德的行為。
蜜被大學醫院誤診為痲瘋病,因此住進山形修女工作的痲瘋醫院。過了一星期與世隔離的日子之後,才發現是誤診,於是收拾簡單行李走出醫院;但她發現「到哪裡……結果都一樣」,於是又回到醫院,開始照顧痲瘋病患。蜜回到痲瘋醫院後,準備去找加納妙子時的情景是:
蜜飛快地跑出會客室。穿過病房與病房間的中庭,沿著雜樹林邊緣的傾斜地,就可以到田裡。
幾道夕陽的光束,從雲間照射到樹林和傾斜地;田裡三個患者工作著的影子,如豆粒般大小。
蜜背對著夕陽的餘暉,在雜樹林邊緣停住腳步;以前曾帶著憎恨的心情,眺望過的這幅風景,現在卻讓蜜產生了彷彿回到故鄉般的思念情懷。森田蜜斜靠在樹林裡的一棵樹幹上,心裡咀嚼著那種情懷,仰望著夕陽的餘暉……
蜜曾經和癩病患者在醫院度過悲傷、痛苦、孤獨和絕望的生活。那麼是什麼原因促使蜜回到痲瘋醫院呢?是對不幸者的同情?或是對被社會遺棄的痲瘋患者的憐憫呢?還是出自於年輕的蜜,想為世上不幸者奉獻的心理呢?顯然這些都不是促使蜜回到這裡的原因,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們可以從山形修女和蜜的對話,找到真正的答案:
這種疾病並不是因為它是疾病而不幸,而是因為患了這種病的人,跟其他病的患者不同;會被到目前為止一直愛著自己的家人、丈夫、情人和孩子所拋棄,必須過著孤獨的生活,所以才不幸。不過,不幸的人之間,彼此會因不幸而結合在一起;在這兒大家分享著彼此的痛苦和悲傷。前些日子,當妳第一次走出室外時,妳知道大家是以什麼眼光迎接妳?因為大家都有過相同的經驗,所以都期待著妳能夠早一天投入共同生活中。像那種情形,是一般社會裡見不到的呀!即使是這樣,就看妳的想法如何了,在這兒其實也可以尋找到別的幸福。
蜜沒有回答,但是她很認真地聽著山形修女所說的話。到今天為止,她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話,當然,在她的小腦袋裡,是無法完全理解山形修女所說的話;不過她一直是自己雖然不幸,但每看到他人也不幸時,還時時刻刻想伸出手去幫助別人的女孩!
而現在,當她從修女那兒,聽到其他的患者熱烈歡迎自己時,高興得眼裡含著淚;甚至覺得厭惡他們、對他們醜陋的容貌感到可怕的自己,實在是個很壞的人。
「哪……」
蜜把繡針和布放在膝上,她覺得那些患者好可憐而為他們難過,甚至忘了自己也患著同樣的病。她問修女:
「他們都是好人,為什麼要受這種苦?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遭遇到這麼悲慘的命運?」
促使蜜回到痲瘋醫院的原因就是這種和他人共甘苦的心理;或許也是她猶豫著是否要把千圓借給田口太太時,對她輕聲說:「在人生的道路上,要把別人的悲傷和自己的悲傷連結在一起」的那張「疲倦的臉」的主人促成的;不!是「疲倦的臉」的主人一直活在蜜的心中。遠藤藉著蜜說出了真正的愛的真諦,這種愛是現今這個婆娑世界最缺乏,也是最需要的。
四
遠藤在這部小說中想探討的,除了愛(即命運的相關連)之外,還有「自我聖化」的課題。
作者藉著吉岡努在「我的手記(一)」的末尾中說:
誰也不相信現代還有所謂理想的女性,可是,現在我卻認為她是個聖女……。
再者,山形修女給吉岡努信的結尾也談到:
要是神問我,最喜歡的人是誰?我會馬上這麼回答:像阿蜜那樣的人;要是神問我,想成為怎樣的人?我也會馬上回答:像阿蜜那樣的人……。
蜜是個平凡且愚蠢的女孩,沒什麼教養,也沒有特別的魅力;可是,最後在吉岡努的眼中看來是個「聖女」,在山形修女的眼中更是「理想的人」;這到底是什麼原因促成的呢?遠藤在《聖經中的女性》談到貝爾納諾斯的《鄉村牧師日記》(Journal dun cure de campagne)時說:
我重讀貝爾納諾斯的《鄉村牧師日記》……這部小說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主角的鄉下牧師是生活在和我們同一地點的;他的身體既不健康,頭腦也不很好,而且出自善意所做的事幾乎都失敗了。如果,他現在走在街上,和我們擦身而過,我們可能連頭也不會回過來看他;因為他的臉是那麼平凡,跟你我沒什麼兩樣。
可是當我們翻到小說的最後一頁時,會發覺到那平庸的,而且有著和我們一樣的弱點的神父,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們所達不到的境界——人生最崇高之處。
《鄉村牧師日記》中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主角的生活和每天洗臉、擠電車的我們是一樣的,都為著生活而奔波;他也和我們一樣每天被無意義的瑣事所包圍。然而他逐漸從不惹眼的、無聊的日常瑣事中「活」過來;雖然也和我們踩著滿是石塊而且凹凸不平的路,可是最後他卻成為聖人。
無疑地,森田蜜也是作者在相同意圖下創造的人物。蜜,也是在平凡,不!或許該說是在泥濘的生活中,最後聖化了。聖化是把人生從卑下提升到崇高的境界。蜜不是信徒,不相信神真的存在,可是她表現出來的行為,卻是許多自稱為信徒,甚至是有些矢志終身奉獻給神的人無法比擬的。然而,是什麼原因促使她聖化呢?無疑是她那「看到有人受苦,無論何時都會忍受不了」的個性使然,也是她對「愛」的希求。
反過來看,吉岡努為了發洩性慾,無意中找到了蜜,在第二次約會時即利用她善良的天性——看到別人難過、受苦時自己也感到難過的弱點——騙了她的身體,之後就把她拋棄了。吉岡努大學畢業後為了出人頭地,刻意追求社長的姪女三浦真理子,雖然自己也辯稱著除了功利思想外,對真理子並非全無愛意;但不可否認,最主要還是出自利己主義的心理。
小說中的吉岡努,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他的行為在一般社會中是常見的;然而,最後他從蜜——被他拋棄了的女人身上,卻「發現」了自己的醜陋和自私,同時也提升了自己的人性。「我的手記(七)」倒數的第二段:
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我靠在屋頂上的扶手,注視著黃昏的街上。在灰雲下,有無數的大樓和住家,大樓和住家之間有無數的路;路上也有無數的巴士、車子行駛著,行人走著;那兒有無數的生活和各式各樣的人生。在無數的人生當中,我在蜜身上所做的事,只要是男人,誰都會有過一次經驗;應該不只是我,可是……可是我卻有種寂寞感,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我現在已擁有小小的卻很踏實的幸福,我不想因為和蜜的記憶而捨棄那幸福;然而,這寂寞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要是蜜教了我什麼,那可能是:掠過我們人生的,儘管只是一次,也一定會留下永不磨滅的痕跡;而那寂寞可能就是從這痕跡來的吧?還有,這修女所信仰的神,要是真的存在,那麼這就是神透過那樣的痕跡對我們說話?然而……這寂寞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五
宛如基督透過人的生活方式,告訴我們愛的形態,又像《聖經》中神顯現在眾弟子身上那樣,神也藉著人的姿態顯現在我們眼前,而且透過每一個人的生活告訴我們人生的意義。
遠藤在《我.拋棄了的.女人》藉著森田蜜平凡且短暫的一生,告訴了吉岡努,不!不只是吉岡努,也告訴了這本書的每一位讀者,什麼是愛、神與人生。從森田蜜的人生,或許我們也會察覺到人性的低落,發現自我主義的醜惡,從而反省、思索應如何度過今後的人生?遠藤在這部小說中把他的宗教信仰充分反映在文學裡,兩者巧妙融合為一。他的作品常常令人反省、深思!內文試閱
這就是我認識她的開始,也是不久之後就把她像小狗般拋棄的開始。說是偶然也的確是偶然,但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們要是沒有「偶然」,又哪裡會有「關係」呢?人生本來就有著太多的偶然,就拿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的夫婦來說,他們或許是在百貨公司的餐廳吃炒麵時,偶然坐在一起,是從這麼平凡的事,才認識彼此的也說不定。但那絕不是無聊的事,那是人生意義之線索所在——這也是經過長時間之後的今天,我才了解的。那時我根本不相信神,可是,如果真的有神存在,或許這是神利用極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經常發生的偶然,讓世人了解到祂的存在。誰也不相信現代還有所謂理想的女性,可是,現在我卻認為她是個聖女……。
※
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是什麼樣子,經過長久歲月後的今天,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如果是真正的情侶,那麼第一次約會時的情形,即使是彼此手指輕微地碰一下,或是女孩羞怯的笑容,一輩子都會清楚記得,深深刻劃在心中。可是,那個女孩對我來說,只不過是我別有企圖的對象罷了;套句流氓的話——就是「勾引」、「弄到手」……是的,事後那個女孩就像晚上最後一班電車經過月台時,被吹落得越滾越遠的空香菸盒一樣地被拋棄了。
不過,在模糊的記憶中,也並非全無印象;她指定的約會地方,是距離她住的宿舍很近的下北澤車站前面。(蜜信上寫著要是像新宿或澀谷那樣不熟悉的鬧區,她會迷路的)我還記得:車站骯髒的廁所就在旁邊,阿摩尼亞的味道很刺鼻;每當電車從頭上的高架鐵路發出巨大聲響通過時,黑色的油滴就滴在我破爛的鞋前。在還沒有從戰禍中恢復過來的東京的偏僻地方,這種情形是很常見的;或許對精神枯竭的我來說,反倒是個約會的好地方也說不定!
我把手伸入髒了的雨衣口袋裡,數數帶來的錢,心想沒約在咖啡廳見面是聰明的;實在沒有必要在那種地方叫兩杯淡而無味的咖啡,一杯就得三十圓,徒然浪費金錢。我們當學生的都知道哪些地方用不著花錢,我還記得那時,售票處的時鐘已超過約定的五點半。
蜜在信上說她是在經堂的工廠工作的事務員。工作沒做完是不能外出的,她用的是十張五圓的廉價茶色信封,連信紙也是便宜貨,字差勁得像小學二年級的學生:
「大學校也有若山節子的影迷啊!我在体假日看了若山節子主演的《青色山脈》,很受感動;我還把那首歌背下來,在工作的時候哼唱。除了節子之外,在新人當中我喜歡鶴田浩二。」
把大學寫成大學校,休假日的休寫成体,尤其是把鶴田浩二的名字寫成假名更讓我和長島捧腹大笑。
「想吃也得看貨色呀!像這種……」連長島都嘲笑起我來了。「你想當烏龜嗎?」
當烏龜是那時候的學生用語,意思是,把女的比喻為兔子,男的就是追求兔子的烏龜。
「當烏龜又怎樣,你自己呢?」我對他頂嘴說。「不是連這種貨色都捉不到嗎?」
然而,在等待她到來之前,忍受著從車站的廁所飄出的刺鼻臭味時,我又想起長島的話;對這麼急於認識女孩子的自己,突然感到厭惡起來。
五點早就過了,從車站剪票口走出的人潮,聳著肩向左或向右分散開去;人群中看不到像是森田蜜的女孩。在平交道的對面停放著一輛宣傳車,有個男人把喇叭口轉向這邊,開始播放起流行歌曲的唱片。我打算再等一班電車,要是叫作蜜的女孩再沒搭上這班車,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兩個女孩通過鐵路的吊欄;眼睛睜得大大的,邊向四周張望,邊向宣傳車上的男人不知打聽些什麼?男人指向我的時候,我直覺是森田蜜來了。我不知道兩人當中到底誰是森田蜜,其中的一人躲在同伴的背後朝我這兒走來;當她們快接近我的時候,兩人都露出了為難的表情,拉著彼此的手。
「妳去問吧!」
頭髮梳成三條辮子垂在肩上,個子矮而微胖的女孩對同伴輕聲說。
「不要啦……妳去問好了!」
在她們對話之際,我趁機打量兩人的服裝和鞋子。兩人身上都是穿著柿子色的毛線衣和黑色的裙子——這些東西在東京偏僻地方車站前的市場都有賣;裙子底下的襪子出現一條條的皺痕,那一定是在膝蓋上用橡皮圈把襪子固定起來才會這樣子。兩人的臉是東京偏僻地方隨處可見的;那是在撞球場或彈珠店上班的女孩的臉;或是星期天觀賞優待電影,把本事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的女孩的臉。(失算了!)我在心裡嘀咕著。(失算了!)
可是,念頭一轉,既然如此,今天不能再這樣損失下去了,就挑一個臉蛋比較好看的!
「妳是森田蜜嗎?」
兩個女孩露出怯怯的表情點點頭。比起把頭髮梳成三條辮子的女孩,另一個女孩的眼睛、鼻子看來要好看些。
「哪一位是森田小姐呢?不是妳嗎?」
運氣真不好!其實像鄉下村姑,又像小學生似的,把頭髮梳成三條辮子的才是蜜。
「怎麼是兩個人來呢?」
「是她要我一起來的。」不是蜜的另一女孩似乎生了氣地小聲說,「我不是說了嗎?他不喜歡我跟來呀!」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如長島嘲笑的,又不是和什麼名門閨秀約會,只是找個人填補寂寞罷了;可是等到只有森田蜜和我單獨在一起時,又突然覺得很悲哀——那種絕望和失落的心情,就像明明知道考不上,可是一旦在榜上真的找不到自己名字時的心情一樣。
「阿蜜,我,要回去了,可以嗎?」
另一個女孩以微含敬意的眼光看我,然後向森田蜜告別。
「那不太好吧?阿好!」
蜜的表情真的很為難,她抓住同伴的手,卻被掙脫掉了,阿好跑向車站登上階梯走了。
緊接著有一列電車發出巨大聲響,從頭上的高架鐵路通過;刮下來的紙屑黏在蜜裙下的短腿,我看了一眼那柿子色襪子的皺痕,感到乏味極了。
「阿好回去了,真是傷腦筋!」
她用鞋尖踢著地面嘀咕著。
「有什麼傷腦筋的?妳難道沒和男朋友約過會嗎?」
「哪有那樣……而且……我……」
「假日,妳都一個人去看電影嗎?」
「不是呀!都和阿好一起去的。」蜜第一次笑了,那笑容摻雜著愚笨和善良。「假日都和阿好在一起。」
我想總不能老是站在這廁所臭味熏人的地方,於是移動腳步,蜜就像小狗般乖乖跟在後面。
「要去哪裡呢?」
「帶妳去保證讓妳嚇一跳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那晚金先生所說的話,於是說起輕佻的話來。(阿呆!真是阿呆!就算是下流的話,或什麼話都可以)突然間,我對自己認真等待的竟是這般愚蠢的女孩時,感到悲哀起來!可是,也不能就這樣子甩掉不管啊!
※
我已決定了把蜜帶到什麼地方去。我記得打工時曾在道玄坂往左轉,沿地下鐵的車庫旁,上陰暗斜坡裡,有家旅館寫著:兩人住宿一晚百圓。
道玄坂的商店已到了打烊的時候,髮上抹了很多髮蠟的店員,兩手抱著硬鋁製的套窗,邊關門邊吹著口哨。在人行道上昏暗的角落裡,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把從書店買到的風漬書,排列在報紙上叫賣著;有一本雜誌封面上印著年輕的裸體女郎彎著手臂、枕在頭上;三四個男人眼睛睜得大大的正翻看著。手上拿著「情侶咖啡廳」廣告的皮條客,看到我和蜜露出輕蔑的笑容,不知說些什麼嘲笑的話。還有烤地瓜的車子,發出「奇擦」的車輪聲,從我們剛轉彎的路轉向道玄坂去了。
(是ENOKEN嗎……)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很寂寞地又想起在金先生那兒的打工——四處散發傳單的事。把ENOKEN巧妙寫成ENOKESO,滿是油墨的髒傳單;我恥笑那些傳單,可是仔細想想,把它們散發到秋日農村的不就是我自己嗎!現在的我不也像故意把真的ENOKEN寫成假的ENOKESO那樣,正用如情人般的語言在欺騙著這個女孩嗎?然而那時,在沿著地下鐵的車庫和鐵路專用線的大和田町一角的斜坡上,可以看到澀谷稀疏的燈火:那時候的人們,是過著沒有必要區分真假的日子。
「我喜歡上妳了。」
我注視著斜坡上的一盞小燈,用背誦方程式的口氣說著。用廉價竹籬圍起來,有幾扇小窗的旅館就在眼前了。
「這裡是哪裡?是車站嗎?」
蜜似乎沒把我的話聽進去,不安地站在陰暗的斜坡上,白色的呼吸霧氣從嘴裡吐出。
「這裡是澀谷車站嗎?」
「不是,還要再帶妳去一個地方。」
「再不回去,歐巴桑會罵人了!」
「沒關係,還早嘛!」
「對了,剛才那地方是您付的錢,我出一半好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樣?」
「您花了很多錢,明天不就麻煩了?」
她又把手伸入毛線衣的口袋,在黑暗中好像把錢包拿出來了;然後把一張髒了的百圓鈔票默默遞給我。
「省省吧!」
「沒關係!我還有,晚上再加班就行了。幫忙包藥包五天就有五百圓呀!」
不知為什麼,她的聲調卻讓我想起母親,對了!這是母親講話的口吻。念中學時,因戰時食糧缺乏,母親經常把自己的菜加在孩子的便當裡;每次我拒絕時,母親總想更讓我高興似地,說話的語氣就像現在的森田蜜。母親永遠不會意會到那樣做反而招惹小孩討厭。
因此我默默地接過森田蜜皺了的百圓鈔票,放進雨衣的口袋裡。為了減少內心的疼痛,自言自語著。(沒輸也沒贏……)
在鐵路轉換線上手持藍色煤油燈的站務員,穿過鐵道消失在黑暗中;在斜坡下的小吃店中,醉客的吆喝聲隨風飄送過來。
「要是老想著明天的事,還活得下去嗎?」
大和田町的旅館街又恢復了寧靜,這裡是提供道玄坂的醉客逮到女人後玩樂的地方;或許是時候尚早,不見半個人影。我把剛從蜜手中接過來的百圓鈔票在手掌中揉成團,一百圓兩小時,我打算把租房間的旅館費省下來。
「進去呀!」
在小門和玄關之間,象徵性地種了幾根細竹,擺了幾塊奇石。玻璃門微開著,裡頭擺著一雙雙的男皮鞋和高跟鞋。
「咦?」
蜜吃驚似地抬頭看我,後退了一、兩步。
「沒關係!」我抓住蜜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拉過來。「我喜歡妳。」
「不!我怕,我怕呀!」
「我喜歡妳,好喜歡妳;因為喜歡妳剛才才跟妳去喝酒,好喜歡妳,所以才跟妳一起散步的呀!」
「不要,我怕。」
我想抱緊蜜的小身子,意外地她的力量卻大得出奇,反而把我推開了。她的頭髮拂在我的臉上,皮球似的身體在我的手腕中掙扎著。
不負責任的話連珠炮般跑出來了,其實這些話與其說是我自己的話,不如說是出自男人的黑色情慾中產生出來的話來得更恰當。有什麼關係呢?情侶一起過夜哪裡不好呢?喜歡妳所以才想要妳的身子,不可怕的,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妳不相信我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今天又來赴約呢?妳那麼討厭我嗎?那麼討厭我抱妳嗎?總之,這是所有男人想要佔有毫無愛意的女人肉體時,所說的不負責的話。
「欸!怎麼?不喜歡我?」
「喜歡呀!我也喜歡您呀。」
「那就表現給我看看,拿出喜歡我的證明給我看;光是嘴巴講喜歡,對大學生的我們是行不通的。馬克思也說不給予一切的愛是自私的。」
當然,那是胡謅的,馬克思要是聽到的話,一定會哭出來!
「第一,拘泥於處女是反動性的舊思想哦!大學女生都積極、主動地把處女丟掉,就因為拘泥於這種無聊的舊習慣,所以日本的女性一直都沒進步。難道妳們在中學時沒念過嗎?」
「我沒念過那麼深的東西。」
「我想也是,因為中學沒教這麼高級的事;不過,在大學呀……告訴我們男女的權利是一樣的,因此,只要有愛情就可以把保守的貞操觀念拋棄!妳懂嗎?」
蜜茫茫然地搖搖頭;這個女孩對我的演講,似乎連一句都沒聽懂。
「總之……在這種地方,不要那樣大驚小怪,反正,高高興興地一起進去吧。剛開始可
能會有點害怕,不過嘛……黑格爾也說人對於新的進步會感到害怕喲!」
呸!什麼馬克思、黑格爾,都是胡扯的!可是這些我們在擠得像沙丁魚般的教室裡,從上課有氣無力的教授那兒學到的學問,要是還有這麼一點用處,也不枉我辛苦打工付那麼昂貴的學費了,不是嗎?
總之,我這樣胡扯也沒什麼要緊,只要搬出馬克思、黑格爾的名字,一定可以唬住這在工廠工作的小女孩。
「走吧!」
我抓住蜜的手,可是蜜卻像小孩子似的反而拉著我的手說:
「回去吧!我們回去吧!」
「回去?」
我對這個女孩真的感到憤怒了。搞什麼?是不是只打算隨便跟我玩玩罷了?我說得口乾舌燥了,還蠢得像驢子。這個固執的女人!
「好,我懂了。那,我一個人回去了。」
在黑暗的斜坡上,我邁開大步走。一種白費心機的感覺,交雜著連這樣的一個小女孩都弄不到手的窩囊氣,我真的對森田蜜生氣了;不只是對蜜,更是對自己,還有對不管用的馬克思、黑格爾,都感到生氣。
這時,從右肩到背部之間,突然感到一陣如針扎般的疼痛;曾患過小兒麻痺症的我,似乎也患了輕微的肋間神經痛。像今天這麼疲倦時,手臂用力之後,從肩到背部就感到陣陣疼痛。
唉呀!我呻吟著,忍住疼痛在斜坡上繼續往前走。我知道蜜從後面追來,但我沒回頭看,仍然繼續往前走。
她「赫赫」地喘著氣,追上我和我並肩走的時候,鞋子發出「啪嗒、啪嗒」像鵝走路時的聲音。
「您——生氣了?」
「當然!」
「不和我交往了?」蜜哀傷似地說。「已經不……」
「我沒辦法呀?剛剛不是證明了妳根本不喜歡我。」
「證明?」
「是證明,連這樣的話都不懂。妳既然討厭我,以後就沒必要再交往了。」
「我喜歡您。可是我不喜歡去那種地方。」
「哼!既然這樣就 Goodbye!」
已走到斜坡路的盡頭,從那兒可以看到通往道玄坂和車站旁一大片小吃攤的燈火,在中
華麵攤上,兩個喝得臉紅紅的男子捧著碗,不停地動著筷子。
「不再跟我見面了?」
「不再見面了。」
說著時,背部到肩膀之間又感到一陣刺痛;這次比上次痛得更厲害,我不由得叫出聲來,用左手壓在右肩上。
「您怎麼了?」
蜜嚇了一跳,直盯著我的臉看。
「好痛呀!這是以前患過小兒麻痺症的關係;我的右肩有點下垂,腳也有點跛,所以女孩都不理我。像殘廢似的身體,到現在從沒有女孩喜歡過我……哼!連妳也不理我!」
「您是跛腳?」
那時,小吃攤的煤油燈光,使黑暗中蜜的臉看得更清楚,她以悲傷的眼神注視著我。看來她是真的相信我誇張的話。
「是呀!是跛腳,不討女孩喜歡的跛腳呀!」
「好可憐……」突然,她像大姊姊似地用兩隻手掌包住我的手。
「好可憐呀!」
「夠了!我不需要妳同情。」
「您去過幾次那種地方?」
「我怎麼可能去過呢?不受女人歡迎的跛腳……今天,我還以為妳喜歡我……我是第一次……唉呀!」
我毫不在乎地學起廉價電影裡流氓的台詞;沒有別的想法,只想把心情說得更糟罷了!
可是,我卻發現到這種謊言反而能抓住蜜的心。
「原來是這樣子……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就帶我到……到剛才那地方好了。」
作者資料
遠藤周作
1923年生於東京,慶應大學法文系畢業,別號狐狸庵山人,曾先後獲芥川獎、谷崎潤一郎獎等多項日本文學大獎,1995年獲日本文化勛章。 遠藤承襲了自夏目漱石、經芥川龍之介至崛辰雄一脈相傳的傳統,在近代日本文學中居承先啟後的地位。在中國大連度過童年的遠藤周作,於1933年隨離婚的母親回到日本;由於身體虛弱,使他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未被徵召入伍,而進入慶應大學攻讀法國文學,並在1950年成為日本戰後第一批留學生,前往法國里昂大學留學長達兩年之久。 回到日本後,遠藤周作隨即展開他的作家生涯。其作品內容與類型觸及的範圍十分廣泛,從探討人神互動關係與生存意義等具有宗教救贖精神的藝術小說,到側寫人間眾生百態等具有諷世批判的通俗小說,博得「國民性作家」的美譽。其作品包括《結婚》、《母親》、《影子》、《醜聞》、《海與毒藥》、《沉默》、《武士》、《深河》等書。1996年9月遠藤周作辭世,享年7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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