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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西弗斯的神話
- 作者:卡繆(Albert Camus)
- 出版社:大塊文化
- 出版日期:2017-08-04
- 定價:300元
- 優惠價:9折 27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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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開創荒謬思考的奠基之作全新譯本。
◎ 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只有一個:自殺。
◎ 日復一日的例行公事是否空虛?人的生活是不是沒有意義?
活著是否真的這麼累?
給厭世感濃重世代的勸世經典。
◎ 「作品具有清晰洞見,言詞懇切,闡明當代人的良心問題。」——瑞典學院諾貝爾獎讚詞
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只有一個:自殺。
人生因為有意義才值得活?人是因為洞悉活著的無意義才能幸福地活著!
只要蔑視命運,就沒有任何命運是不能被克服的。
「幸福和荒謬是同一塊土地的兩個兒子,二者無法分開。
若說幸福必定是從發現荒謬開始,是錯誤的;
但有時,荒謬的感覺是來自幸福。
保持清醒洞悉折磨著人,卻也同時是人的勝利。」
——卡繆
薛西弗斯被神處罰推著大石上山,然後石頭滾下,他得走下山再把石頭往上推,再滾下⋯⋯這種日復一日的徒勞,彷彿是現代人生活困境的寫照。
在這充滿厭世感的時代,種種人生困境,是我們身在其中而難以跳脫的。這類的厭世感與荒謬感,起源於自我認知與現實世界之間的落差,但這種落差是必定存在的,所以荒謬會一直存在。
既然荒謬是必定存在的,那人生可以怎麼活?或者,人生值得活嗎?
卡繆認為,判斷人生值不值得活,人要不要為此自殺,是唯一嚴肅的議題,其他的哲學考量都是次要的,必須先來好好面對這實際而難纏的問題。
卡繆帶我們去思考過往哲學思考者對於生命困境的理解,尤其是對宗教的寄託,他認為宗教給的是對來世的美好寄望,其方便的解答,使人感到溫馨懷念。這種解答讓人不必費力推敲,只要不加思考地相信,彷彿就可以解決苦惱。但這種寄望是虛假的,在此世無法證實,但卻使人因為不加思考而接受擺佈,反而更像是被迫推著巨石卻不明所以的人。
卡繆在本書透過情聖、演員、征服者幾種人生類型,去展現人即使知道最後必會面臨死亡來勾消一切,而唯一可以把握的就是當下的生命。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剝奪的,只有自己能夠決定怎麼讓自己的生命充滿熱力。生命不會是永恆,也就沒辦法達到過往以為的唯有永恆才是有意義,反倒是因為不受限於「意義」的束縛,才更能好好地活著,好好地體驗自己這獨一無二的人生。
是以,卡繆說:荒謬是必然的,而與荒謬的奮鬥本身,就足以充實人心。
「我們必須朝著真理與自由前進,雖艱辛卻充滿決心。在這漫長的道途上,會感到疲憊和退縮,然而我不會忘記陽光和活著的樂趣,以及我成長於其中的自由。」——卡繆,〈諾貝爾文學獎典禮致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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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丹、嚴慧瑩 專文導讀推薦
目錄
導讀:荒謬與反抗(王丹)
導讀:在一個更迫切需要卡謬的時代(嚴慧瑩)
荒謬的論證
荒謬與自殺
荒謬之牆
哲學性的自殺
荒謬的自由
荒謬之人
唐璜主義
戲劇
征服
荒謬的創作
哲學與小說
基里洛夫
沒有明日的創作
薛西弗斯的神話
附錄:卡夫卡作品中的希望與荒謬
序跋
導讀
荒謬與反抗
王丹(詩人、美國哈佛大學歷史系博士、中國民主運動人士)
我們生活所在的這個世界,以及我們的生命本身,都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荒謬。當我們不思考的時候,這些荒謬並不是那麼顯眼;但是一旦我們開始思考,就會發現荒謬無往而不在。而人生最大的荒謬,就是關於生命本身:我們不願看到自己老去,我們不願生命終結。人類為了抗拒衰老,自古以來就進行了無數的努力,然而,生命的每一步都帶領著我們走向衰老,最終走向死亡。我們所有的努力,都無法抗拒這個趨勢。於是,舊的一代人死去了,新的一代人生出來,繼續這個抗拒衰老到走向死亡的過程。一遍又一遍,循環不已。這,就是卡繆在《薛西弗斯的神話》這本書中給我們描述的世界的荒謬圖景:眾神懲罰薛西弗斯,命他不停地推著一塊巨石上山,到了山頂,巨石又以自身的重量滾落下來,如此循環往復。一切努力看上去都是徒勞,這是神話為世人展現的荒謬,如此清晰,如此殘酷。
除了生命與衰老之外,我們的一生還會遇到很多的荒謬:卡繆給出的例子是:「這個世界的晦暗難解和詭異疏離,就是荒謬」、「面對人類本身的非人性而感受到的不安,面對我們自己而感受到的無法估量的挫折感,也是荒謬」、「他隸屬於時間,驚恐地發覺時間是自己最邪惡的敵人。應當全力拒絕明日來臨之時,他卻企盼著明天。這肉體的反抗,即是荒謬」。問題是:我們要如何面對這樣的荒謬?我們要如何在這樣的荒謬中生存下去?這才是卡繆這本書的重點,也是這本書值得我們仔細閱讀和思考的原因。
在《薛西弗斯的神話》一書中,卡繆是從自殺問題開始談起的。這當然是非常適當的起步,因為如前所述,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謬,有些人因為無法化解這樣的荒謬,最後選擇了自殺。而自殺這種行為,來自於一個人最隱私、最內心的掙扎,每個自殺者走向這個悲慘的結局,都是自己的選擇,或者說,都是自己選擇了放棄。中國有一部電視劇《老九門》,是描寫盜墓的故事,其中講到有三塊遠古時代從天降落的隕銅,具有巨大的魔力,可以把每個人內心的「心魔」引出來,讓人進入幻覺而癲狂。自殺,就是「心魔」出現的結果。在卡繆看來,也是不應該的行為。在這本書中,他告訴我們要怎樣反抗這樣的心魔。所以,「反抗」,其實是《薛西弗斯的神話》一書比較隱晦的主題,如果我們把這本書,與卡繆的另一本經典《反抗者》結合起來閱讀,就更可以看出作者思想的一貫性。
讀《反抗者》,很多人以為就是反抗體制,反抗暴政,反抗一切不合理的現象。而這些,其實是對卡繆的誤讀。因為這些都是屬於社會反抗的範疇,而卡繆作為一個哲學家,他更關心的是我們的內在世界。「反抗」在卡繆這裡,更多的是指向各人的內心。他是想提出一些主張,讓我們首先反抗自己的「心魔」。因為只有如此,我們才能去更好地進行社會反抗。
在卡繆看來,真正的反抗,應當轉向自己的內心。這一點在今天讀來,更具有耐人尋味的意義。我們現在有太多的宗教,並不是潛心向內去探究自己的靈魂,去尋求自己的內心與神之間的對話;相反的,他們更熱衷於向外去面對外在的世界,介入社會的公共事務。這是宗教的力量還沒有強大到讓世人足以面對荒謬的世界的重要原因之一。那麼,我們要如何從內心去反抗荒謬呢?還是讓我們從薛西弗斯的神話說起。卡繆給我們揭示了薛西弗斯是如何面對徒勞無功的荒謬行為。他指出:「薛西弗斯這眾神世界中的小人物,無力對抗卻又反抗,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生存的境況是如此悲慘:這正是他走下山時所思考的。這個清醒洞悉折磨著他,卻也同時是他的勝利。只要蔑視命運,就沒有任何命運是不能被克服的。」這正是卡繆反抗思想的核心:當我們面對不可克服的荒謬的時候,用自殺這樣的方式放棄是無用的,我們應當「蔑視」荒謬,接受並承擔起這樣的荒謬。接受與承擔的意義,瓦解了荒謬對人的靈魂的摧殘,人生的意義由此而昇華。換句話說,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就是戰勝荒謬的不二法門。
在民主退潮的今天,很多想投入社會反抗的人,都會感受到內在的焦慮:孤單、不被大多數人理解、因為失敗而產生的挫折、因為挫折而產生的絕望等等。對於社會反抗者來說,這些焦慮都是「心魔」。社會反抗者,必須首先回到自己的內心,反抗自己內心的這些「心魔」,戰勝自己內心的這些焦慮。這可能比對抗外在的暴政更難,但是也比對抗外在的世界更重要。明瞭自己生活在一個荒謬的世界,並且決定面對這樣的荒謬,承擔這樣的荒謬,在這樣的荒謬中堅持自己的追求。一個人要投入社會反抗,必須首先進行這樣的心理建設,這是社會反抗運動的必修課。而我們過去,太關注如何組織示威,如何培訓反抗的技巧,卻忘記了培養反抗者建設一個強大的內心世界。卡繆的這本《薛西弗斯的神話》,可以幫我們補上這重要的一課。
最後,讓我們記住卡繆的這段話,作為我們走上反抗之路的指導:「真正的努力應該是堅持,盡可能地堅持,並仔細地檢視這些生長在荒漠之上的奇花異草。這場荒謬,希望,死亡對話的殘酷表演,唯有『堅持』與『洞悉』才有資格當觀眾。」
導讀
在一個更迫切需要卡繆的時代
嚴慧瑩(法國普羅旺斯大學當代法國文學博士、本書譯者)
卡繆一九一三年出生於(法屬)阿爾及利亞,一九六○年車禍身亡,生命僅短短四十七年,卻在世界文學史上留下不朽的名字與創作。卡繆的著作種類有小說、劇本、札記,然而明確闡明他的哲學思想的,是《薛西弗斯的神話》和《反抗者》這兩本重要哲學論述。
卡繆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父親是農民,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剛被徵召上前線就死於戰役,卡繆由不識字的母親當清潔工拉拔長大。成績傑出的卡繆一直在阿爾及利亞求學、成長、擔任記者,直到二十七歲才踏上法國土地。在地中海畔阿爾及利亞的成長歲月,奠定了他生氣勃勃、堅定熱情的個性,塑造了他樂觀奮鬥不妥協的人格,這一點在他的創作中佔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也就是他所稱的「南方思想」。這個樂觀且充滿朝氣的「南方思想」,是他與當時代存在主義作家們純理性或虛無主義的態度最不一樣的地方。
一九四二年出版的《異鄉人》和《薛西弗斯的神話》讓卡繆一舉成名,但是當時首都巴黎咖啡館、沙龍裡的哲學家文人,大都瞧不太起卡繆這個出身低微的粗鄙鄉下人。以經常被人與卡繆並稱的沙特來說吧,家境富裕,名校出身,人脈廣闊。相較之下,卡繆簡直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魯莽小子,因此他在一九五七年得到諾貝爾文學獎時,巴黎發出不少憤憤不平的嫉妒嘖聲。
眾聲喧嘩,卡繆不以此自驕或自卑,依然生氣勃勃地預定他的寫作計畫,他預定完成三個階段:「荒謬的階段」(Cycle de l’absurde)、「反抗的階段」(Cycle du révolte)、「愛的階段」(Ccycle de l’amour)。從荒謬出發,經過反抗,結果找到愛,從對自己(荒謬)說「不」,對世界說「不」,最後轉為對生命說「是」!若非一場車禍,我們能看見卡繆更完整、更圓滿的思想體系。
先談談《薛西弗斯的神話》吧。卡繆在一九四○年九月著手寫作這本書,只花了六個月就完成,可說是一氣呵成,下筆如有神,一氣呵成。一九四二年《薛西弗斯的神話》出版,和《卡里古拉》(一九三八)、《異鄉人》(一九四二)、《誤會》(一九四四)一起組成卡繆寫作計畫中的「荒謬著作階段」。其中讀者們最熟識的《異鄉人》,則被視為《薛西弗斯的神話》的小說版。
薛西弗斯的神話大家耳熟能詳,薛西弗斯不斷重複推著巨石到山頂的荒謬歷程,他該怎麼做呢?該放棄(自殺)、該抱怨自憐(虛無主義)、該向諸神求饒(在宗教裡尋求簡易的心安),還是有其他的可能性?卡繆已由本書最開始引用的品達第三〈頌歌〉的句子作為回答:「喔我的靈魂,不必嚮往不朽的生命,而要竭盡此生所有的可能性。」
我們每個人身上也都有那塊大石頭,每個人都感受到同樣荒謬的情境,那可以怎麼做呢?我們除了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也必須克服這種荒謬,竭盡所有的可能性,創造存在的意義,讓自己成為快樂的。
在這本書裡,「荒謬」這個概念第一次被提出。我們讀到卡繆對荒謬的描述、解釋,但這是一個出發點,而非結論。接下來的「反抗著作階段」,卡繆創作了《鼠疫》(一九四七)、《正直的人》(一九四九)、《反抗者》(一九五一)。面對荒謬、克服荒謬的,不是自殺,不是躲在虛無主義之下,也不是「跳躍」到神的懷抱,只有意識到荒謬進而起而反抗,才能體現尊嚴,創造自己的命運,獲得自由。
然而,反抗有其道德標準,有其行為規範,絕不是以暴制暴,絕對不該陷入極權主義以革命為名行暴力之實的陷阱。合理化的暴力,也等同於犯罪。就在這一點上,卡繆因《反抗者》這本書與支持革命的沙特決裂。
卡繆的成長背景了經歷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陰影(並因此失去父親)、西班牙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納粹佔領法國、阿爾及利亞戰爭,他太清楚革命與戰爭帶來的後果,太知道反抗若沒有道德良知做後盾,歷史的悲劇將重複上演。他認為:面對「生存」這樣一個既平凡又悲愴的議題,傳統的理智辯證法行不通,必須採取一種更謙遜的態度,意即一種合情入理而且將心比心的精神。引領我們的,不僅是卡繆的著作,更是他的風骨,他充滿人性與信心的「南方思想」。
偉大的著作不會被時間遺棄,確切的思考只會在歷史中一再被驗證,並發揮它啟迪人心的效果。卡繆被視為二十世紀法國最偉大的哲學作家之一,著作成為學生必讀、國際研討會的議題,也是二十世紀被最多國家翻譯、引述、研究討論的法國作家。面對今日混亂的國際情況,卡繆這兩本哲學論述默默延燒了半個多世紀,隨時引燃一把壓不住的野火,從民主學運燒到人權議題,從蘇聯解體燒到阿拉伯之春,從全球恐怖活動燒到國際民粹主義傾向。
當今的世界,薛西弗斯的大石頭依然存在,戰爭與霸權依然未絕跡,全球化經濟未達和諧公平,分配不均引起的政治動亂仍舊發生在世界各個角落,宗教衝突更形激烈,崛起的公民意識沒有良好的管道。反抗運動四處如烽火興起,但是反抗的真正意義與精神尚未推廣到全世界,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迫切需要卡繆。
文史學家們認為《薛西弗斯的神話》是卡繆投下如原子彈的一個問題,而《反抗者》是他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我們或也可視前者為一個問號,後者為一個驚嘆號。只要是對生命存著疑問,對自由抱著嚮往的人,都會成為這兩本書的讀者,因為生存的過程,本就是一連串交錯的問號與驚嘆號。
卡繆這兩本論述像字典,更像床頭書,當我們對生存、對世界疑惑、膽怯、不解、憤怒的時候,順手抓來讀,一讀再讀,千遍也不會厭倦。
內文試閱
荒謬的論證
喔我的靈魂,不必嚮往不朽的生命,
而要窮盡此生所有的可能性。
——品達,第三〈頌歌〉(註1)
這本書討論的是我們這個世紀俯拾皆是的荒謬感受,而非我們這時代具體說來尚未出現的荒謬哲學。首先,我要指出這些篇章獲益於當代某些思想家的見解,承認這一點是最基本的誠實。我完全無意掩飾這一點,整本書裡也都可看到引述他們的觀點,或是對他們的評論。
但同時,我也要特別強調,直到目前為止通常被當作結論的「荒謬」,在本書卻認為是出發點。就這個意義來說,我的評論不能被視為定論:因為無法預知它會引導出什麼樣的觀點。在這裡,我只是純粹描述精神思維上的痛楚,目前並未攙雜任何的形上學和信仰。這是本書的自我限制和唯一的方向。
荒謬與自殺
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判斷生命值不值得活,就等於答覆哲學最基礎的問題。至於其他的,世界是不是有三維空間、精神思維分九種或十二種,都是次要的。那些都是不重要的,必須先回答首要的問題。若依照尼采(Nietzsche)所言,受人景仰的哲學家必須親為表率的話,我們更該明瞭這個答案的重要性,因為它引導出決定性的行動。這些是心靈能感受到的明顯事實,但要在理智上也同樣清楚明白,就必須深入探討。
若我自問何以判斷這個問題比其他問題來得迫切,我的答案是以它可能引發的行動。我從未見過任何人為了本體論的論證而死。曾如此堅持一個重要科學真理的伽利略(Galilée),一旦這真理危害到他的生命時,立刻輕鬆自如地棄絕這個真理。就某方面來說,他做得對。這個真理不值得一死。到底是地球繞太陽轉或太陽繞地球轉,這完全無關緊要。老實說,這個問題微不足道。然而,我看過很多人認為生命不值得一活而自尋了斷;也看過相反的例子,有的人弔詭地正是為了一些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的思想或幻覺而自殺(人們所謂的活下去的理由,也恰好是尋死最好的理由)。因此我判斷,生命的意義是最急迫的一個問題。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面對一切基本的問題——我指的是那些可能會讓人去死,也可能使人倍增生存熱情的問題,或許只有兩種思考方式:拉巴利斯(註2)式的和唐吉訶德式的。唯有在明顯的事實與抒情美化之間取得平衡,才能同時獲致感性與洞悉。我們認為,面對這樣一個既平凡又悲愴的議題,傳統的理智辯證法行不通,必須採取一種更謙遜的態度,意即一種合情入理而且將心比心的精神。
人們向來把自殺當成一個社會現象來討論。但相反地,我們在這裡一開始要探討的,就是個人思想和自殺之間的關聯。自殺這個舉動就和偉大的藝術作品一樣,是在心裡默默醞釀而成的,可能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就在某天晚上某人突然舉槍自盡或從高處跳下。一個大樓管理員自殺了,聽說他五年前失去了女兒,自此改變了很多,那件事「折磨著他」。沒有比「折磨」這兩個字更恰當的了。人一開始思考,就是開始受折磨。在這種初期階段,和社會並沒有多大關聯。蛀蟲是在人心中,要到人心裡尋找。讓人從清明地面對生存直到逃向黑暗的這個致命遊戲,我們必須跟隨它、了解它。
自殺的原因很多,大致上,最明顯的原因往往並不是最主要的。人們絕少深思熟慮之後自殺(這種情況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引爆行動的幾乎都是無法掌握的原因。報章上總是說到「椎心悲痛」或「久病厭世」,這些原因當然也有,但是還應該深究,這絕望之人自殺當天,是否有某個朋友用漠然的語氣和他說話。若是如此,這個朋友就成了罪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引爆了對方心中所有懸而未決的怨恨和對生命的倦怠。(註3)
想界定人決定求死的那個確切時間點,以及曲折的心路進程很困難,想知道這個行動本身代表的結論則比較簡單。自殺,就某種意義來說,就像在通俗悲喜劇裡一樣,代表認輸。對生命認輸,或是承認我們無法了解這個生命。然而,不必再多做這些類比,還是以淺顯易懂的字句來說吧,簡單一句就是承認「生命不值得活」。誠然,活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不斷做著生存命令我們的種種舉動,原因有很多,但首要原因就是習慣。自尋解脫,意即我們看清了——甚至是出自於本能直覺——這習慣的可笑本質、活下去沒有任何深沉的理由、一日復一日庸庸碌碌的本質、忍受痛苦之毫無意義。
這種折磨著精神、讓人無法片刻休息的、無法丈量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一個能夠解釋的世界(儘管解釋的理由很差勁),就是我們熟悉的世界。相反的,身處在一個突然失去想像、沒有光明的世界,人就會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這種放逐是無藥可救的,因為被剝奪的不只是對故土的回憶,也不再有對新天地的希望。這種人和生命、演員和舞台的分割,就是荒謬感。曾經有過自殺念頭的精神健全的人,不必多作解釋,必定知道這種感覺與投身死亡的欲望之間,存在著直接的關係。
本文的主題正是荒謬感與自殺之間的關係,探討在什麼程度上,以自殺解決荒謬為正確之道。首先我們的原則是,一個人若不自欺的話,他所相信正確的事應該能解釋他的行動。他的行動必然就是來自他相信生存是荒謬的。我們很自然地揣測——清楚明白而不含虛假悲愴的揣測——「生存是荒謬的」這個結論,有必要立刻讓人逃離這令人無法了解的荒謬情境嗎?當然,我在這裡所談的,是那些想法與行動一致、不自相矛盾的人。
明確地說,這個問題狀似簡單卻又無解。若我們以為簡單的問題就會有簡單的答案、明顯的表象就導致明顯的結果,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們先把問題倒過來想好了,就是到底自殺或不自殺呢,似乎只有兩個哲學上的答案,是或否。這樣也太簡單了。我們必須容許還沒有定論的人不停追問下去,而且甚至不算是誇張地說,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子的呢。我也看過那些回答「不」的人,做的卻是「是」,事實上,若按照尼采的標準(註4)的話,那些人對「是」的詮釋也各自不同。相反地,自殺的那些人,反而往往能確定生命的意義這些矛盾是不斷存在的。我們甚至可以說,就自殺這一點,愈是需要用到邏輯時,這些矛盾就愈明顯愈尖銳。大家很自然都會把哲學理論和提倡這些理論的人拿來比對,但是必須承認,那些否定生命意義的思想家,除了文學中的基里洛夫(註5)、傳說中的派里格利諾斯(註6)、和引起臆測的儒爾・勒吉耶(註7)之外,沒有一個堅守自己推演的邏輯而自殺的。大家經常當作笑話,談及叔本華(Schopenhauer)面對滿桌豐盛饗宴盛讚自殺。這沒什麼好笑的。這種不嚴肅看待悲劇的態度倒也不是那麼嚴重,但能由此評斷其人。
面對這些矛盾與晦暗,我們難道應該相信,介於對生命的想法與脫離生命所做的舉動之間,不存在任何關聯嗎?這樣說就是太誇大了。因為在人對生命的依戀之中,有某種東西是比世界所有的悲慘都還強烈的。肉體的判斷並不亞於精神上的判斷,而肉體面對毀滅消失,會退縮。在我們習慣思考之前,就早已習慣活著。在這日復一日催促我們走向死亡的過程裡,肉體是無可挽回地走在前頭。總之,這矛盾的本質存在於我所謂的「躲閃」(esquive)之中,因為這個「躲閃」多多少少算是巴斯卡所認定的消遣(註8)。對死亡的「躲閃」——也就是「希望」——構成本書的第三個主題。希望經由努力能有「應得」的來生,或是那些不是為了此生而活著,而是為了某個超越生命、昇華生命、賦予生命意義、乃至於背叛生命的宏大想法的欺瞞說詞。
這一切都讓情況更加混亂。我們推敲了這麼久的文字,假裝相信否定生命的意義,必然引導到生命不值得一活的結論,並非徒勞無益——事實上,我想表達的是,這兩個論斷之間,並沒有任何必然關聯。只需不被剛才所提的那些混淆、分歧、不合邏輯弄得昏頭轉向就行了。必須排開那一切,直接進入真正的問題。人之所以自殺,是認為人生不值得一活,這當然是個事實——然而沒有建設性,因為這是顯而易見、不言自明的。但這對生命的侮辱、對存在的否定,真的是因為生命毫無意義嗎?或者說,是因為生命的荒謬讓人不得不逃避嗎?——要不藉著希望,要不藉著自殺——這才是應該排開一切混淆、弄明白、追問到底、闡述清楚的。荒謬必然導致自殺嗎?排開所有思想方法和無關緊要的精神討論,必須先思考這個問題。論及一切問題時總是不斷涉入的所謂「客觀」精神——深淺不同的考量、矛盾衝突、心理學——在我們這個探討裡毫無立足之處。我們的探討只需涉入一個不評斷式的思考,也就是邏輯性的思考。這絕非易事。合乎邏輯很簡單,然而堅守邏輯直到最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自尋了斷的人就是依循著感覺一直走到最後。思考自殺這個議題,讓我有機會思考唯一令我感興趣的疑問:一個可以貫徹直至死亡的邏輯是否存在?我只能循著「顯而易見」這個光亮順著根源追下去,不被過度的情緒干擾,才能得到答案。這就是我所稱的「荒謬的推理」。許多人曾經開始著手這個推理,但還不知道他們是否能繼續堅持下去。
卡爾・亞斯培(註9)宣稱建構一致性的世界是不可能的,他寫道:「這個侷限讓我回歸自我,無法再隱身到一個客觀觀點之後,我的角色已不能呈現世界,我自身,和其他人的存在,對我來說都不能再成為一個客體。」繼許多人之後,他也提到了思想到達絕境的那個無水滋養的沙漠(註10)。誠然,是繼許多人之後,然而那些人多麼急著擺脫這個荒漠絕境啊!許多人、甚至最普通的平凡人都曾走到這心思搖擺不定的最後關口,因而放棄了最珍貴的生命。其他的人呢,那些思想大師,也放棄了,但他們是思想上的自殺,也是最純粹的反抗。真正的努力應該是相反,應該堅持,盡可能地堅持,並仔細檢視這些生長在荒漠之上的奇花異草。這場荒謬、希望、死亡對話的殘酷表演,唯有「堅持」與「洞悉」才有資格當觀眾。那麼,面對這場既原始又難以捉摸的舞蹈,心靈便可以分析它的動作形象,繼之說明它、親身去體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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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品達(Pindare, 518-438 B.C.),古希臘抒情詩人。所著頌歌詩集《匹蒂克》(Pythiques)共十二首。譯註。
註2:拉巴利斯(LaPalisse, 1470-1525),法國貴族,三任國王授予元帥之職,率軍打過很多戰役。這裡所說拉巴利斯式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用詞,意思是「重申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表明人人皆知不須表明的事」。起源於拉巴利斯墓碑上所刻的「唉,若他沒死,就還會令人歆羨不已(envie)!」,被竄改為「唉,若他沒死,就還活著(envie)」。譯註。
註3:我在此趁機表明本文的性質。自殺確實也可能蘊含更高貴的意義。例如:中國革命時以自殺作為政治性抗議。原註。
註4:尼采認為在生命已活不下去的時候,自殺是明智高尚之舉。譯註。
註5:基里洛夫(Kirilov),杜斯妥也夫斯基小說《附魔者》中的人物。譯註。
註6:派里格利諾斯(Peregrinos, 95-165),古希臘哲學家,傳說中自焚而死。譯註。
我聽說過一個可和派里格利諾斯媲美的人,一位戰後的作家,完成第一本著作後自殺以引起人們對他作品的注意。此舉的確引起大眾注意,但作品被評為一無可取。原註。
註7:儒爾・勒吉耶(JulesLequier, 1814-1862),法國哲學家,對「自由」的思想影響整個十九世紀法國哲學及後來的存在主義。死因為溺斃大海中,但被臆測為自殺。譯註。
註8:巴斯卡(BlaisePascal, 1623-1662),法國科學家、哲學家。巴斯卡認為人類所有的消遣,都是讓人分心、躲閃人性重要議題的不當作法。譯註。
註9:卡爾・亞斯培(KarlJaspers, 1883-1969),德國哲學家,存在哲學的傑出代表人物。譯註。
註10:「沙漠」這詞貫穿整本書,代表的意義是摒除宗教信仰、希望的滋潤,只剩下荒謬的生存沙漠。譯註
作者資料
卡繆(Albert Camus)
卡繆Albert Camus, 1913~1960 我曾經處於苦難與陽光的中途。——卡繆 出生北非法屬阿爾及利亞,自幼失怙,童年貧苦。小學及中學老師皆看出他天資聰穎;未成年罹患肺結核,體驗到他稱之為荒謬的悲劇性感受,始終懷抱著絕望的生存欲望——以上種種形塑了卡繆的性格。他寫作、成為記者、創立劇團並參與政治。他在《阿爾及爾共和報》的一系列文章,揭露當時穆斯林的悲慘生活,使他不得不離開故鄉。二戰結束之際,擔任法國地下報刊《戰鬥報》總編輯,該報為新聞界的里程碑。 對知識的懷疑,對理性的批判,標誌著卡繆的非理性主義立場,呼應存在主義哲學思潮。而卡繆將其思想展現在如詩一般的小說與散文中。對他一生所作的總評,最深切者當推文學巨擘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所說:「對卡繆而言,生在這荒謬世界中的人,唯一真正的角色是生存,對生活、反抗與自由有所覺醒。」 一九五七年,卡繆獲頒諾貝爾文學獎;這項殊榮不僅表彰他著述的傑出成就,無疑也是因為他從未停止對抗意欲摧毀人的一切事物。就在眾人引頸期盼他的新作之際,一九六○年一月四日,卡繆在一場車禍中遽然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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