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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者(首次出版,法文直譯名家譯本,卡繆展現對正義與反抗的考驗)
- 作者:卡繆(Albert Camus)
- 出版社:大塊文化
- 出版日期:2021-07-01
- 定價:2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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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惠截止日:2024年11月26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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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如果行事不擇手段,就會變成謀殺者,而我試著要成為的是伸張正義者!
# 一九五七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
# 吳錫德、阮若缺、朱宥勳 專文導讀推薦。
# 「他們相信每個生命都具有同等價值,沒有任何理念凌駕於人的生命之上,儘管他們為了理念而殺了人。他們身體力行這個理念,乃至於以自身的死來實現它。」
——卡繆
卡利亞耶夫和他全世界的弟兄們拒絕神化自己,
因為他們拒絕剝奪別人生命的過度權力。
學習生存與死亡,想要成為人,就要拒絕成為神。
— 卡繆 —
《正義者》是一齣五幕的戲劇,卡繆改編一九〇五年俄國革命黨人行刺謝爾日大公的故事。大學生卡利亞耶夫反對俄國帝制統治,想尋求革命,他與同伴計畫以炸彈刺殺謝爾日大公,試圖動搖專制體制。第一次的行動因為謝爾日大公車上有無辜的孩童在,因而緊急取消,卡利亞耶夫認為即使革命重要,卻也不應該犧牲無辜的人,也與他的夥伴對此產生激烈辯論,討論為了正義的理念是不是可以不擇手段。之後卡利亞耶夫與同伴找到另一個機會,炸死了大公,但也因此入獄。大公夫人前去獄中與卡利亞耶夫對話,要他供出同黨,就可以換得赦免。卡利亞耶夫拒絕了,之後從容就義。他殺了人,雖然是有著更遠大的理念而殺人,但不以此理念為藉口,而以自己的生命付出代價成就正義,戰勝了歷史上種種想要站上神壇的虛無主義。
卡繆非常重視這段故事延伸出來的意義,在《反抗者》裡也加以討論。卡繆寫道:
「如此全然忘記自身,卻又如此關懷其他人的生命,可以想見這些有所不為的謀殺者體驗了反抗中最極端的矛盾。我們可以相信,他們在認為暴力是不可避免的同時,也認為暴力是不正當的,殺人是必需,但不可原諒。」
「他們認為不得不然的行動,卻又難以自我說服,就想出奉獻出自己來合理化一切的辦法,以犧牲自己生命來回答對自己提出的問題。對他們而言──如同對他們之前所有的反抗者一樣,殺人也就代表自殺,以命抵另一命,在這雙重犧牲之中,或許會滋生出一種價值。卡利亞耶夫、瓦納洛夫斯基和其他同伴相信每個生命都具有同等價值,沒有任何理念凌駕於人的生命之上,儘管他們為了理念而殺了人。他們身體力行這個理念,乃至於以死來實現它。」
《正義者》以歷史事實化身的人物,透過情感和對話表現出卡繆認為的反抗精神,標誌出誠實與責任的反抗意識,並非有理念的反抗便可以犧牲他人,唯一可以犧牲的只有自己,這部劇作也是卡繆對於真正的正義反抗所表達的敬意。
卡繆反抗系列三部曲:《瘟疫》、《反抗者》、《正義者》
卡繆曾在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典禮上表示:「若他們傷害的是我母親,我一定會站出來保護她。」作者一生追求的是公平正義,也頻頻對反抗專制的勇者致敬,但倘若他們的激烈手段可能傷及無辜者的話,卡繆寧可先衛護這群弱者,再完成偉大的理想。他明辨大是大非的精神,才是最純真、最無私的人性光輝。
——阮若缺
綜觀卡繆一生的書寫創作,無論是小說、戲劇、哲學論述,幾乎部部都與「反抗」息息相關。而他所揭櫫的「反抗」實則與沙特等人倡言的「邁向自由之路」殊途同歸,其最終目的就是追求最高度的自由,自由說話、信仰及表述。
——吳錫德
卡繆真正表現出來的,反而是「正義之難」,是「堅持正義時,必然伴隨而來的傷害」。卡繆的敘事立場,毫無疑問是站在革命分子一邊的,但整個故事卻是不斷對他們施以考驗,像是錘鍊金屬那樣熬磨角色的意志。
——朱宥勳
仇恨之中沒有幸福可言。這一切的惡,這在我身上和其他人身上一切的惡。謀殺、懦弱、不公不義……喔,我一定,一定要把它消滅……但我會堅持到底!比仇恨到的地方更遠!
——《正義者》
虛無主義者覺得這世界注定滅亡,所以殺人。反抗的結果則是相反,它是要拒絕承認殺人合理,因為其原則就是反抗死亡。
——卡繆,〈南方思想〉,《反抗者》
目錄
導讀——卡繆的「反抗」哲學 (吳錫德)
導讀——正義抑或暴力——卡繆《正義者》劇作導讀 (阮若缺)
導讀——在「正確」裡相互撞擊:讀卡繆《正義者》 (朱宥勳)
前言
人物表
第一幕
第二幕
第三幕
第四幕
第五幕
導讀
【導讀】卡繆的「反抗」哲學
◎文/吳錫德(淡江大學法文系教授)
西方文明一項極重要的精神資產為「懷疑論」,那是古希臘時期智者思辨的依據。人唯有透過質疑某些理所當然的主張,才能取得身心靈的平衡。這個求知態度可一體適用到許多知識領域,舉凡哲學思辨、科學、宗教,乃至社會存有的意識形態。事實上,透過「懷疑論」的檢視,才是具體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動力。作家卡繆大學時專攻古希臘哲學,熟諳其精神,並且還提領出「南方思想」(la pensée de midi),即主張追求和諧、節制及平衡。但在這過程中,他更倡導以「反抗」作為行動綱領。認為唯有付諸行動,投入反抗,才能達成古希臘神祇涅墨西斯(Némésis)所主張的「適度」的理想世界。
每一部作品都在闡述「反抗」
卡繆在二十五歲那年(一九三八)即構思創作了《異鄉人》(一九四二)、《薛西弗斯的神話》(一九四二)、《卡里古拉》(一九三八)、《誤會》(一九四四),完成了他的「荒謬」系列。由於筆觸生動,風格清新,尤其反映彼時的時代精神,而洛陽紙貴,大獲好評。進而被冠上「荒謬作家」以及「存在主義作家」的封號,但他都予以否決。他的好友沙特很早就看出端倪,說卡繆是「發現荒謬,從而反對荒謬」的作家。一九四二年起,他另起爐灶,構思「反抗」系列,先後完成了小說《鼠疫》(一九四七)*、戲劇《正義者》(一九四九)、哲學論述《反抗者》(一九五一),他幾乎說出了二戰後西方一整代人共同的心聲,讓他的盛名因此達於顛峰,也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青睞(一九五七),稱頌他的作品「以一種精闢又嚴謹的方式,闡述了當今人類的自覺問題」。
綜觀卡繆一生的書寫創作,無論是小說、戲劇、哲學論述,幾乎部部都與「反抗」息息相關。而他所揭櫫的「反抗」實則與沙特等人倡言的「邁向自由之路」殊途同歸,其最終目的就是追求最高度的自由,自由說話、信仰及表述。只是卡繆所採行的路徑更平實易解,更貼近庶民。他的方式更直截了當,更能打動人心,「反抗」在他的作品裡就有了極高的「正當性」。
我反抗,故我們存在
一九五一年,卡繆發表了一部深思熟慮的論著《反抗者》,他從笛卡兒的那句名言「我思,故我在」獲得靈感,提出「我反抗,故我們存在」的信念。笛卡兒的名言旨在強調「我存在的自覺」,卡繆的信念則更為深刻,更臻廣度;先是強調透過全面性的反抗,包括藝術的反抗,才足資證明我的存在。再則,我的存在這樣的自覺,也必須與他人團結互助才屬於真正的存在。也就是說,精神上,它更能反映現代性,甚至當代性,也就超越了笛卡兒的「小我」,是一種「大我」的表現。這種對「大我」的關懷和自覺,便是人道主義的主要精髓。
卡繆一共花了八年時光(一九四三至一九五一)撰寫《反抗者》這部哲學思辯論集,包括形而上的反抗、歷史性的反抗、反抗與藝術,以及南方思想。卡繆說過這部論集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喜愛的一本。書中的論點一路揭露左派知青的政治盲從與前衛派的虛無主義。結果,當時他獲得的攻訐比稱許還多。他的好友羅傑・柯尼葉(Roger Grenier)說道:「我們的時代歷經許多不平,《反抗者》卻讓我們不失勇氣,打開通向希望的大門。」
《鼠疫》應是卡繆躋身法國文壇的扛鼎之作。之前的《異鄉人》雖讓世人驚豔,但就規模、向度及內涵而言,後者更勝一籌。小說一出版便告轟動,之後也拍成電影(一九九二)。沒想到事隔半個多世紀,全球新冠肺炎大流行,撼動全球秩序,人不分畛域,無論貧富,皆見識到它的威脅。這期間這本書竟成了最被閱讀的一本文學創作。卡繆前後花了七年時光,博覽史料及文獻,又靜心思索人類處境。以納粹德軍入侵法國的大逃亡,以及確實發生在他的故鄉阿爾及利亞奧蘭市的疫情封城的真實背景,採編年史方式,寫出這本逼真寫實、人物鮮明、細節詳實的寓言式小說。他曾在一九四二年的札記裡寫道:「鼠疫,意味著痛苦和死亡的恐怖,隔離、流亡、分散,這些都是人的命運。人可能自暴自棄,屈膝服輸,並從中看到懲罰罪惡的上帝之手。但人也可以透過反抗,透過團結一致,重新取得自己的尊嚴及自由。」
《正義者》可說是當代的經典悲劇。這是沙俄時期為推翻專政,一群起義者密謀暗殺沙皇親戚的真實故事。卡繆亦在《反抗者》裡闢章申論,提出所謂的「有所不為的謀殺者」。主角卡利亞耶夫行刺謝爾日大公之所以失敗,被捕入獄,然後絞死,乃是因為他拒絕殃及馬車上無辜的孩子。卡繆結論指出:「如此全然忘記自身,卻又如此關懷其他人的性命,可以想見這些有所不為的謀殺者,算是體驗了反抗中最極端的矛盾。」正是這種舉棋不定的煎熬,難以取捨的情境,成了悲劇的主題。
卡繆十分推崇西方神話裡的天神普羅米修斯的勇氣與決心。祂應是第一位反抗者,以具體行動盜取火種給人類,而觸怒了天神宙斯。他在《反抗者》裡說道:「藝術的最偉大形式,就是表達最高層級的反抗。」他在《正義者》裡也明言:「真正的反抗就是創造價值。」他在《鼠疫》裡透過醫師李厄講出:「追求幸福沒什麼好羞愧的。」並由決心放棄潛逃出城投入救災團隊的記者藍柏回應說:「但是單獨一人的幸福,就會讓人覺得可恥。」卡繆的結語應是:反抗才是人類的本性,唯互助才更能彰顯反抗的力道。
(* 編按:La Peste直譯為「鼠疫」,卡繆此書的譯名通常有「瘟疫」、「鼠疫」、「黑死病」幾種,考量卡繆作品中描述疫病傳染與人性反應的普遍性,非專指是在特定疫病下才有的狀況,因此大塊文化出版的La Peste定名為《瘟疫》。本導讀行文以卡繆當年背景稱為《鼠疫》。La Peste 於不同脈絡語境時有「瘟疫」和「鼠疫」兩種譯法,在此周知讀者。)
【導讀】正義抑或暴力——卡繆《正義者》劇作導讀
◎文/阮若缺(國立政治大學外語學院院長)
緣起
從卡繆的作品及札記中,我們不難發現作者對反抗、正義、革命和基督精神等議題,提出許多反思與感想。而他本人對戲劇的熱愛,更不在話下,早年於阿爾及利亞即組過劇團粉墨登場,他和戲劇圈也很熟;鮮為人知的是,若非卡繆英年早逝,沙特(Jean-Paul Sartre)劇作《密室》(Huis Clos)中賈森(Garcin)一角,本屬意由他擔綱⋯⋯造化弄人,如今我們只能研究其劇作,以瞭解作者的思想和對人道的關懷,並追念他的一言一行。
早在一九四四年末,身為記者的卡繆便開始閱覽世界各地不同的革命事蹟,其中最觸動他的,就是沙凡科夫(Boris Savinkov)所著的《一個恐怖分子的回憶錄》(Souvenirs d’un terroriste),主人翁名叫卡利亞耶夫(Kaliayev)。經過數年收集俄國革命運動的史料,卡繆決定保留若干當代人物的真實姓名,於一九四九年完成了這齣歷史劇──《正義者》(Les Justes)。
劇情概要
一九○五年,在俄國一群社會反動分子欲推翻暴政,打算在謝爾日大公的馬車駛向劇院途中丟擲炸彈,處決掉這個人民公敵。然而,執行任務的卡利亞耶夫卻失敗了,原因是他看見馬車上還坐著兩名孩童──大公的侄子、侄女。他的惻隱之心令他不願傷及無辜,因此住手,功敗垂成。回到公寓後,同夥人之間有的以同理心支持他,尤其是卡利亞耶夫的女友朵拉(Dora);但甫自監獄逃脫者史代潘(Stepan)則嚴厲譴責他的懦弱行為,並認為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兩天後,他們又策畫了另一起攻擊行動,仍由卡利亞耶夫動手。這回大家都聽見了炸彈爆炸聲,當然,恐怖分子被捕並入獄。只是這回政府不再嚴刑峻法,改採「懷柔政策」,甚至搬出基督的救贖,只要他當眾表示懺悔,可以免他一死。然而卡利亞耶夫悍然拒絕,寧可選擇接受絞刑,慷慨就義。
標準古典劇
本劇共分五幕,沒有倒敘,也沒有劇類混搭,僅圍繞著一項危機:大公之死。事件在一周內結束,地點除了第四幕在監獄外,其他都是他們藏匿的公寓,場景採極簡風,人物亦僅圍繞著刺客卡利亞耶夫,重點是心靈的感受而非視覺效果,這些都符合古典劇的作法,也是標準的情境劇(théâtre de situation)。不過為了避免全劇過於單調,卡繆還是將詩意與政治交錯,令全劇更呈現人味。作者也巧妙交替聲音(如敲門聲、馬車聲、炸彈聲)與沉默,製造懸而未決的緊張氛圍。
主要人物刻畫
卡利亞耶夫
他是個天真浪漫的理想主義青年,充滿熱情並熱愛生命,加入組織是抱著一股為民除害的正義感。正由於他珍視所有無辜的小生命,在執行炸掉大公馬車的任務時,心生憐憫,不忍讓大公侄子、侄女同歸於盡。然而這卻延誤了行刺大事,令反抗革命工作益發艱困。二次行動刻不容緩,卡利亞耶夫這回毫不遲疑地勇往直前。他要摧毀的並非是某個人,而是他所代表的政體。結果他被捕了,且認為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希望他一人的犧牲能換取整體俄國人的自由與幸福。背叛苟活和基督救贖都喚不回這位烈士的心,他寧可從容就義,含笑九泉。
史代潘
他正好與卡利亞耶夫站在對立面,形成對比。這是個虛擬人物,永不疲憊的活躍分子,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屬馬克思主義的強硬派。他和卡繆另兩部劇作中的人物卡里古拉(《卡里古拉》)與瑪爾達(《誤會》)為同一類的算計型殺手,反對溫情派。由於曾待過牢房,個性變得更極端、更激進,以暴制暴、非黑即白就是他的最終信念。
朵拉
她和許多年輕女孩一樣,也曾嚮往美貌、戀愛、成家,但也因為熱愛人民加入了社會主義革命的行列,這是種無償無悔的絕對之愛。不過,在她的言談中,仍可感受到她溫柔和善的一面,因此另四位男性革命者都折服於這位傾聽者的魅力之下,她似乎就是卡繆的代言人。當卡利亞耶夫不忍向無辜孩子下手時,是她首先安慰他,要他別氣餒喪志;又當卡利亞耶夫決定二度出擊時,也是她第一個鼓勵他,要他義無反顧的。更難能可貴的是,朵拉還要追隨他,執行下次爆炸任務,期待兩人在天堂相會。她的無懼不禁令人想起車臣黑寡婦自殺炸彈客求仁得仁的壯舉。
大公夫人
試想一位溫柔婉約、風姿綽約的大公夫人,一夜之間丈夫身首異處,化為灰燼,這種巨變還注入政治因素,哪是個平凡女子所能承受之痛?然而她執意入監探視那個殺了她丈夫的囚犯,迷惘的她誠懇地想得知卡利亞耶夫暗殺大公的原因,並希望她所信仰的上帝能感動這名恐怖分子,表示懺悔,重新做人。劇中大公夫人沒有名字,這彷彿代表了成千上萬的女性,她們不要暴力,只要和平,也唯有寬容和諒解才能化解干戈。
結語
當人們遇上不公不義或危險的事情時,該像卡繆小說《墮落》(La Chute)裡的主角克拉蒙斯般視而不見?或像《瘟疫》(La Peste)中的醫生李厄選擇留下救人而不逃離?還是如本劇《正義者》挺身而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然而世上又有多少人是昧著良知,躲在一隅看好戲,甚至大言不慚地以正義之名,行濫殺之實,然後踏著這些天真傻子奮不顧身而淌下的血跡收割?卡繆曾在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典禮上表示:「若他們傷害的是我母親,我一定會站出來保護她⋯⋯」作者一生追求的是公平正義,也頻頻對反抗專制的勇者致敬,但倘若他們的激烈手段可能傷及無辜的話,卡繆寧可先衛護這群弱者,再完成偉大的理想。他明辨大是大非的精神,才是最純真、最無私的人性光輝。
【導讀】在「正確」裡相互撞擊:讀卡繆《正義者》
◎文/朱宥勳(作家)
「這是寫《異鄉人》的卡繆?真的假的?」
我讀卡繆《正義者》的過程裡,腦中不斷閃現這句話。說來慚愧,我和大多數台灣的文學讀者一樣,一向習慣文學的「三大文類」是小說、散文、詩,而對西方文學極為重視的「劇本」這一文類極為陌生。因此,即使卡繆在台灣已經是耳熟能詳的作家,我也只讀過他的小說,而不及於他同樣頗負盛名的劇本。
這也是為什麼,我讀《正義者》會覺得認識了一個全新的卡繆。在《異鄉人》或《瘟疫》裡面的卡繆,是一位深沉而充滿思辨性的作家,能以簡潔(甚至在某些時候可以稱之為「枯瘦」)的文字,直指人心的荒蕪。在這種「很現代」的小說裡,我們不會看到太強烈的戲劇衝突,取而代之的是沉鬱的內在風景。
然而,在劇作《正義者》裡,我們可以看到完全不同的寫法。此作篇幅不長,故事環繞著一個激進的革命組織圖謀暗殺俄羅斯大公的事件;但它卻有九名角色,每一名角色都有鮮明的個性、立場和動機。以《正義者》的篇幅來說,能夠涵納那麼多鮮明的角色,並且讓它們彼此交錯碰撞,產生雅俗共賞的戲劇性,實非易事。
比如主角卡利亞耶夫,他以一種詩人的熱情投身革命,自然使他合理成為投擲炸彈的不二人選;然而這種熱情的人道主義者,卻也最有可能在關鍵時刻「看見孩子」。或者與卡利亞耶夫對立的史代潘,他是充滿仇恨之火的激進革命者,在故事剛開始時,或許會覺得這名角色未免不近人情;然而隨著劇情的推展,他的仇恨背後其實背負著難以放下的過去,他對朵拉袒露傷口、述說自己苟活的段落,讀來讓人不忍。
不只是主要角色有很好的鋪陳,卡繆也能利用很短的場景,來把配角寫得頗為深刻。比如臨陣脫逃的瓦洛夫,精準地描寫了「第二次鼓起勇氣」之難。而在監獄裡,先後與卡利亞耶夫對話的警長斯庫拉托夫和大公夫人也寫得非常精彩。斯庫拉托夫雖然是故事裡的「反派」,但他的質問仍然是有力的:如果「理念」能使你不殺孩童,那為什麼「理念」卻能允許你殺大公?更別說大公夫人以未亡人身分,竟不是來對卡利亞耶夫復仇,而是試著「感化」他——這裡面的複雜心思,頗值得玩味:不是卡利亞耶夫需要獲得寬恕,而是大公夫人需要卡利亞耶夫「被寬恕」。
而我個人最震撼的小場景,則是卡利亞耶夫與弗卡的對話。寥寥數頁,就把「一心為民的革命分子」與「真正在體制下掙扎的人民」之間的乖隔寫得極為冷冽(或者你也可以說是哀傷)。作為中文世界的讀者,我很難不想到魯迅的「血饅頭」。而在卡繆筆下,吃血饅頭的人民,是可恨與可悲並存的;而卡利亞耶夫這樣滿腔熱血的革命分子,竟也要到刀斧加身的前一刻,才真正「看見」他所欲捍衛的人民,這一「啟蒙」的瞬間,是何等的重量?
也因此《正義者》要講的並不只是「革命是正義的」——綜觀全劇,卡繆並不懷疑這一點,這也確實是他創作的起心動念。但卡繆真正表現出來的,反而是「正義之難」,是「堅持正義時,必然伴隨而來的傷害」。卡繆的敘事立場,毫無疑問是站在革命分子一邊的,但整個故事卻是不斷對他們施以考驗,像是錘鍊金屬那樣熬磨角色的意志。
由此來看,故事一開始的史代潘是唯一已經完成熬磨的人,但其他人的試煉才正要開始。卡利亞耶夫要面對「孩童的眼神」、面對「弗卡的交易」,乃至於面對「大公夫人的寬恕」;真正可怕的試煉,不是殺身之禍、不是刑罰威逼,反而是這些並不邪惡的、令人心軟的情感。誰能說放過孩童是錯的?誰能說厭恨「血饅頭」是錯的?誰又能說對悲傷的未亡人施以同情是錯的?「正義」最大的考驗,就在這種種「正確」裡。
除此之外,作為組織領導人的安南科夫雖然在劇中的深度稍遜,但在炸彈投擲前夕的反思也十分深刻。在任務安排上,他不能到前線投彈,必須在後方指揮坐鎮。但這個「在後方」的配置,卻引起他深深的不安:「我知道不應該和他們身在一起。然而有時候,我害怕自己太輕易同意我的角色。說到底,被迫不去投擲炸彈,終究是容易做到的。」「害怕」、「太輕易同意」、「被迫不去」、「容易」言詞十分簡單,思慮卻鋒利深沉。
更別說是最後一幕,作為描寫重心的朵拉了。在《正義者》的前半部,朵拉是一名聖母型角色,她安撫所有人,是這充滿殺伐的組織中,最大的穩定力量。然而到了最後,刺殺與處決完全如預期發生之後,她也迎來了自己的試煉。卡利亞耶夫之死,把她也變成了跟史代潘類似的人——我說類似,是因為我認為兩者仍有細微差異,他們雖然同樣經歷了「堅定」的歷程,但朵拉並不像史代潘,成為關閉了所有美善情感的恨的結晶,反而是直視一切細節之後,更為複雜的一種樣態。在全劇的最後一句話,朵拉哭著說:「現在一切都更容易了。」這或者可以視為解讀《正義者》的鑰匙吧,這是關於正義的「成如容易卻艱辛」的故事。
由此,卡繆《正義者》是一部在戲劇性與思想性之間,取得極佳平衡的作品。《正義者》的人物互相碰撞衝突,悲劇步步進逼,就戲劇性而言堪稱毫無冷場;但同一時間,《正義者》也並未使人物扁平化,都能讓我們看到角色「更深一點」的思慮,乃至於經過錘鍊的成長軌跡。
如果你已經認識了《異鄉人》、《瘟疫》的那位卡繆,不管你喜不喜歡那位卡繆,我都衷心建議,你應該再來認識一下《正義者》的卡繆,相信可以一洗「存在主義作家都在寫一些喃喃自語的沉悶故事」的印象。這裡的卡繆可一點都不沉悶,他的愛恨辯證、他的正義觀點,其驚心動魄處——我這樣說吧,你看過《進擊的巨人》嗎?它們的核心驚人地可以共鳴!而這部作品,甚至早在一九四九年就完成了。內文試閱
前言
一九○五年二月,在莫斯科,一個社會革命黨恐怖小組籌畫了一次暗殺行動,準備用炸彈炸死沙皇的叔叔謝爾日大公。這次暗殺行動以及行動之前之後的獨特氛圍,就是《正義者》的主題。本劇中某些情況儘管看似如此特殊不尋常,事實上就是歷史上發生的真實情況。但這不等於說《正義者》是一齣歷史劇,讀者自然也能看出這一點。然而劇中所有人物都確有其人,所有行動也如我劇中所描述。我僅是盡力逼真還原曾經確實存在的一件事蹟罷了。
我甚至保留了《正義者》主人翁卡利亞耶夫(Kaliayev)的真實名字,這麼做並非懶於想像,而是基於對這些男女的尊重與欽佩,因為他們在最艱苦的任務中,未能消除自己良心的不安。誠然,自此以來人們的確有了進步,原本如同無法容忍的痛苦壓在這些傑出的人身上的怨恨,已經變成了一個令人快慰的制度系統。這更是應當再次提及這些偉大英靈的原因,為了他們正義的反抗、他們艱困的同袍友情、他們為了讓自己同意謀殺而做出的艱巨努力──更為了表達我們對他們這些心境的同意與擁護。
阿爾貝‧卡繆
喔,愛情!喔,生命!
死亡裡沒有生命,只有愛。
——《羅密歐與茱麗葉》,第四幕第五場
《正義者》第一次搬上舞台是在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十五日,在巴黎赫伯托劇院(Théâtre Hébertot)(由雅克.赫伯托〔Jacques Hébertot〕執掌),由保羅.奧特利(Paul Œttly)擔任導演,德羅斯尼(De Rosnay)負責背景與服裝。
人物表
朵拉.多勒波夫(Dora Doulebov)
大公夫人(La Grande-Duchesse)
伊凡.卡利亞耶夫(Ivan Kaliayev)
史代潘.費多羅夫(Stepan Fedorov)
波里斯.安南科夫(Boris Annenkov)
阿列克西.瓦洛夫(Alexis Voinov)
斯庫拉托夫(Skouratov)
弗卡(Foka)
獄卒
第一幕
恐怖主義者的公寓。
早上。
幕在沉默中升起。朵拉和安南科夫在舞台上一動不動。門鈴響了一聲。朵拉似乎想說話,被安南科夫的手勢制止。門鈴又響起了兩聲。
安南科夫: 是他!
安南科夫下場。朵拉依舊一動不動等著。安南科夫搭著史代潘的肩膀一起上場。
安南科夫: 是他!史代潘來了。
朵拉: (朝史代潘迎去,握住他的手)真高興見到你,史代潘!
史代潘: 妳好,朵拉。
朵拉: (看著史代潘)已經三年了。
史代潘: 是啊,三年了。他們逮捕我的那一天,我正要去和你們會合。
朵拉: 我們當時正等著你。隨著時間過去,我的心愈揪愈緊。我們連抬頭互看都不敢。
安南科夫: 而且被迫又要搬一次地方。
史代潘: 我知道。
朵拉: 那裡怎麼樣,史代潘?
史代潘: 那裡?
朵拉: 苦役犯監獄。
史代潘: 我們逃出來了。
安南科夫: 是啊。我們聽到你逃到瑞士的消息時,都很高興。
史代潘: 瑞士也是一座監獄,波里亞*。
安南科夫: 怎麼這麼說呢?至少他們是自由的。
史代潘: 只要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受到奴役,自由就是一座監獄。我在那裡時是自由的,但不斷想到俄國和它的奴隸。
一陣沉默。
安南科夫: 我很高興黨派你到這裡來,史代潘。
史代潘: 不得不這麼做。我憋都憋死了。行動,要行動……(他看著安南科夫)我們會殺掉他,對吧?
安南科夫: 這點我深信不疑。
史代潘: 我們要殺掉那個劊子手。你是首領,波里亞,我聽從你的命令。
安南科夫: 我不需要你的承諾,史代潘。我們都是兄弟。
史代潘: 必須要有紀律。這是我在牢裡領悟到的。社會革命黨需要紀律。我們遵守紀律,便能殺掉大公,推翻暴政。
朵拉: (朝他走去)坐下吧,史代潘。你長途跋涉應該累了。
史代潘: 我從來不會累。
一陣沉默。朵拉走去坐下。
史代潘: 一切都安排就緒了嗎,波里亞?
安南科夫: (改換了口氣)一個月以來,我們兩位弟兄研究大公的行動足跡。朵拉已經備齊必要的材料。
史代潘: 宣言擬定了嗎?
安南科夫: 擬定了。全俄國都將會知道,為了加速俄國人民的解放,社會革命黨的戰鬥隊以炸彈處決了謝爾日大公。皇朝上也會知道,我們決定從事恐怖行動,直到國土還諸人民為止。對,史代潘,是的,一切都準備好了!行動的時刻就要到了。
史代潘: 我該做什麼呢?
安南科夫: 你先當朵拉的助手。原本和她一起工作的史維哲,就由你來替代。
史代潘: 他被殺害了?
安南科夫: 是的。
史代潘: 怎麼回事?
朵拉: 一場意外。
史代潘看著朵拉。朵拉移開目光。
史代潘: 接下來呢?
安南科夫: 接下來我們再看看。你要準備好隨時取代我們,以便繼續和中央委員會保持聯繫。
史代潘: 我們的同志有哪些人?
安南科夫: 你已經在瑞士見過瓦洛夫。他雖然年紀輕,我對他有信心。你還不認識雅奈克*。
史代潘: 雅奈克?
安南科夫: 卡利亞耶夫。我們也稱他為詩人。
史代潘: 這稱謂和恐怖分子不相合。
安南科夫: (笑)雅奈克覺得正好相反。他說詩具革命性。
史代潘: 唯有砲彈才具革命性。(一陣沉默)朵拉,妳認為我幫得上妳嗎?
朵拉: 可以的。只要當心別弄破雷管。
史代潘: 弄破會怎樣?
朵拉: 史維哲就是這樣死的。(停頓)你為什麼微笑,史代潘?
史代潘: 我微笑了?
朵拉: 是的。
史代潘: 有時候我會這樣。(停頓。史代潘似乎在思考)朵拉,一顆炸彈足以炸毀這棟屋子嗎?
朵拉: 一顆不夠。但會讓它受到嚴重損壞。
史代潘: 炸毀莫斯科需要多少顆炸彈?
安南科夫: 你瘋啦!你這是什麼意思?
史代潘: 沒什麼。
門鈴響了一次。他們傾聽、等待著。門鈴又響了兩次。安南科夫走到玄關,之後和瓦洛夫一起走回。
瓦洛夫: 史代潘!
史代潘: 你好。
兩人握手。瓦洛夫走向朵拉,擁著她親吻問好。
安南科夫: 一切都順利嗎,阿列克西?
瓦洛夫: 嗯。
安南科夫: 你研究了從皇宮到劇院的途徑了嗎?
瓦洛夫: 我現在都可以畫下來了。你看(他動手畫起來),這些地方是拐彎,這些是狹窄路段,這幾處經常堵塞……他的馬車會從我們窗戶下經過。
安南科夫: 這兩個十字代表什麼?
瓦洛夫: 一個標示的是小廣場,馬車到這裡會放慢速度;另一個標示的是劇院,他們停車的地點。依我所見,這兩個地點最適合。
安南科夫: 給我看看!
史代潘: 便衣警察呢?
瓦洛夫: (沉吟了一下)數量很多。
史代潘: 讓你膽怯了?
瓦洛夫: 我覺得不自在。
安南科夫: 面對他們誰也不會感到自在。你不要慌亂。
瓦洛夫: 我什麼都不怕,我只是不習慣說謊,如此而已。
史代潘: 所有人都會說謊。謊要說得似真,這才重要。
瓦洛夫: 這不容易。我在大學的時候,就是因為不善掩飾,老被同學嘲笑。我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結果就被退學了。
史代潘: 為什麼?
瓦洛夫: 上歷史課的時候,教授問我彼得大帝是怎麼奠基聖彼得堡的。
史代潘: 這是個好問題。
瓦洛夫: 我回答說是用鮮血和鞭子奠基的。所以我被開除了。
史代潘: 後來呢……
瓦洛夫: 我明白光揭露不正義是不夠的。必須捨命去剷除不正義。現在,我很開心。
史代潘: 然而,你說謊了?
瓦洛夫: 我說謊了。但是在我投出炸彈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會再說謊了。
門鈴響了。先是兩聲,之後一聲。朵拉衝去開門。
安南科夫: 是雅奈克。
史代潘: 信號不一樣。
安南科夫: 雅奈克喜歡就改了。他有他個人的信號。
史代潘聳聳肩。玄關傳來朵拉說話聲。朵拉和卡利亞耶夫挽著臂走回場上,卡利亞耶夫笑著。
朵拉: 這是雅奈克。這是史代潘,他代替史維哲。
卡利亞耶夫:歡迎你,兄弟。
史代潘: 謝謝。
朵拉和卡利亞耶夫走去坐下,面對其他人。
安南科夫: 雅奈克,你確定能認出那輛馬車嗎?
卡利亞耶夫:確定。我仔細地看過兩次。只要它一出現,在一千輛馬車之間我也能一眼認出!我記下了所有細節,譬如,它左邊車燈一塊玻璃破了。
瓦洛夫: 便衣警察呢?
卡利亞耶夫:有一堆。但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他們還跟我買香菸。(笑)
安南科夫: 巴維爾確定資訊了嗎?
卡利亞耶夫:大公這星期會去劇院。巴維爾很快會確切掌握是哪一天,然後把消息交給門房。(他轉向朵拉笑了笑)我們運氣真好,朵拉。
朵拉: (凝視著他)你現在不當流動小販啦?現在成了大老爺。你好帥。你不會捨不得那件農民羊皮襖嗎?
卡利亞耶夫:(笑)沒錯,穿著農民羊皮襖我還滿自豪的。(對史代潘和安南科夫說)我花了兩個月時間觀察流動小販,又花了一個月時間在我的小房間裡練習。其他小販們從來沒懷疑過我。「這小子真能幹,」他們說:「恐怕沙皇的馬他都賣得掉。」他們都還試著學我呢。
朵拉: 當然,你為此竊笑。
卡利亞耶夫:妳知道我無法忍住不笑。這身喬裝。這新的生活……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很好玩。
朵拉: 我呢,我不喜歡喬裝。(她指了指身上的衣裙)而且,這種奢華的舊衣服!波里亞至少幫我找好一點的衣服嘛。裝扮成演員!我的心可是單純的。
卡利亞耶夫:(笑)妳穿這件衣服很美。
朵拉: 美!美我當然高興,但不能想這種事。
卡利亞耶夫:為什麼?妳的雙眼總是那麼悲傷,朵拉。應該開心一點,應當自豪。美是存在的,快樂也存在!「處於寧靜的我的心祝福你……
朵拉: (微笑)我呼吸著永恆的夏天……」
卡利亞耶夫:啊!朵拉,妳還記得這些詩句。妳在微笑?我真高興……
史代潘: (打斷他的話)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波里亞,我想應該先知會門房一聲。
卡利亞耶夫驚訝地看著他。
安南科夫: 對。朵拉,妳下去跟門房說一下吧?別忘了給小費。然後瓦洛夫會幫妳把需要的材料蒐集到房間裡來。
朵拉和瓦洛夫各自下場。史代潘腳步堅定地走向安南科夫。
史代潘: 我要丟擲炸彈。
安南科夫: 不行,史代潘。丟炸彈的人選已經選定了。
史代潘: 求求你。你知道這對我來說代表的意義。
安南科夫: 不行。規矩就是規矩。(一陣沉默)我也不丟擲炸彈,到時候我會在這裡等著。規矩是嚴格的。
史代潘: 誰投第一枚炸彈?
卡利亞耶夫:我。瓦洛夫投第二枚。
史代潘: 你?
卡利亞耶夫:這讓你驚訝?你對我沒有信心吧!
史代潘: 那需要經驗。
卡利亞耶夫:經驗?你很清楚只能投擲一次炸彈,然後就……從來沒有人投過兩次炸彈。
史代潘: 必須有隻堅定的手。
卡利亞耶夫:(伸出手)你看。你覺得它會發抖嗎?
史代潘轉過身去。
卡利亞耶夫:這隻手不會發抖!面對暴君,我難道會猶豫嗎?你怎能這樣以為呢?就算我的手臂發抖,我也有個必定能殺死大公的方法。
安南科夫: 什麼方法?
卡利亞耶夫:衝到馬蹄下面。
史代潘聳聳肩,坐到房間最後方的椅子上。
安南科夫: 不,不需如此。應該盡力逃離。組織需要你,你應當保護好自己。
卡利亞耶夫:我會服從的,波里亞!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對我是多麼大的榮耀!喔!我會不辱使命。
安南科夫: 史代潘,在雅奈克和阿列克西監視那輛馬車時,你站到街上。你定時經過我們窗下,我們事先訂好一個暗號。朵拉和我在這裡等著散發宣言。如果我們運氣好一點,就能幹掉大公。
卡利亞耶夫:(激動)對,我會幹掉他!若成功該是多大榮耀!大公還不算什麼,應該要把目標提高!
安南科夫: 先從大公開始。
卡利亞耶夫:如果行動失敗呢,波里亞?你知道,我們應該效法日本人。
安南科夫: 這是什麼意思?
卡利亞耶夫:戰爭期間,日本人不會投降。他們會自殺。
安南科夫: 不,我想的不是自殺。
卡利亞耶夫:那你想的是什麼?
安南科夫: 恐怖行動,重新發動恐怖行動。
史代潘: (在舞台後方說)要自殺,必須強烈地愛自己。真正的革命者不能愛自己。
卡利亞耶夫:(猛然回頭)真正的革命者?你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我?我對你做了什麼?
史代潘: 我不喜歡那些為了排遣無聊而投入革命的人。
作者資料
卡繆(Albert Camus)
卡繆Albert Camus, 1913~1960 我曾經處於苦難與陽光的中途。——卡繆 出生北非法屬阿爾及利亞,自幼失怙,童年貧苦。小學及中學老師皆看出他天資聰穎;未成年罹患肺結核,體驗到他稱之為荒謬的悲劇性感受,始終懷抱著絕望的生存欲望——以上種種形塑了卡繆的性格。他寫作、成為記者、創立劇團並參與政治。他在《阿爾及爾共和報》的一系列文章,揭露當時穆斯林的悲慘生活,使他不得不離開故鄉。二戰結束之際,擔任法國地下報刊《戰鬥報》總編輯,該報為新聞界的里程碑。 對知識的懷疑,對理性的批判,標誌著卡繆的非理性主義立場,呼應存在主義哲學思潮。而卡繆將其思想展現在如詩一般的小說與散文中。對他一生所作的總評,最深切者當推文學巨擘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所說:「對卡繆而言,生在這荒謬世界中的人,唯一真正的角色是生存,對生活、反抗與自由有所覺醒。」 一九五七年,卡繆獲頒諾貝爾文學獎;這項殊榮不僅表彰他著述的傑出成就,無疑也是因為他從未停止對抗意欲摧毀人的一切事物。就在眾人引頸期盼他的新作之際,一九六○年一月四日,卡繆在一場車禍中遽然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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