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大不列顛:穿越2500英里的哲學之旅
- 作者:蓋瑞.海頓(Gary Hayden)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19-02-01
- 定價:330元
- 優惠價:9折 29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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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踏上英國最具挑戰性、素有「天涯海角」之稱的縱走路線
按下大腦「歸零」按鈕,起身去發現最簡單的快樂!
尼采說:「所有真正偉大的想法都是在走路時構思出來的。」
齊克果也說:「只要不停下腳步,一切就會好轉。」
柏拉圖認為:我們人類具有雙重性質,即是我們的身體和思想。而且他相信我們只要能將兩種本性一起發揮時,就可以達到我們的潛力,成為更好的自己。
在遊記及哲學筆記之間,作者透過散文的書寫,輕鬆地觸摸到你我的靈魂!
專業推薦//楊世泰(阿泰)、戴翊庭(呆呆)(《步知道》作者)
作者蓋瑞.海頓(Gary Hayde)是一位哲學家,在這本書當中,開始思考「走出去」對於哲學的影響。踏上英國最具挑戰性的縱走路線:從蘇格蘭東北端的約翰岬角(John O’Groats)走到英國西南端的蘭茲角(Land's End)。
這段路可不都是如明信片般的清幽鄉間小路,有著舒服的床鋪和美味的早餐,而是包括大峽谷步道(Great Glen Way)、西高地步道(West Highland Way)、本寧步道(Pennine Way)、英格蘭之心步道( Heart of England Way)、科茲窩步道(Cotswold Way)、西南海岸步道(South West Coast Path)等,一千二百英里、兩百五十萬步、三個月的長程徒步,極富挑戰性的路程。
你很快就會發現旅程不全是燈塔、海鸚和海風。相反地,如果你要從約翰岬角一路走到蘭茲角,那麼保證你將不得不忍受腳痛、四肢痠痛、惡劣天氣、精疲力盡、意外、失望和無聊。有時你會覺得好像全部放棄。當你好不容易看見城鎮就在不遠的前方,卻發現還要走整整一小時,似乎怎麼走都沒有變得比較接近。當你發現還有3英里的路要走,腳痛得不得了,每邁出一步都很艱難的時候。更令人消沉的是,當你終於到達過夜的營地,發現那是個醜陋的場地……。
如果你未曾拖著疲倦痠痛的腳走完36英里塵土飛揚的炎熱道路,然後來上一大杯啤酒,那麼你不會知道信風牌啤酒的滋味有多好。而當你走進在哈廷頓,這裡有英國村莊應有的一切:中世紀的歷史、石屋、鄉間農舍、美麗尖塔的砂岩教堂、有池塘鴨子的廣場,還有十七世紀的莊園現在的青旅。
「好時光永遠不會持續,艱難時刻也一樣。」從約翰岬角到蘭茲角,難走的第一段(甚至很可能整段都很難走),可看待為人類生命的一個縮影,經常在艱難與舒適、辛勞與安息、痛苦與快樂之間不斷來回變換。
現代科技填補生活中每一個醒著的時刻,渴望興奮和刺激,視無聊為毒蛇猛獸。但長途步行改變了所有的這一切……。
因為縱走而疲憊不堪的四肢以及旅程中的孤獨,讓人更了解世上那些偉大的思想家:盧梭的妄想,羅素的苦難,柏拉圖對美的熱愛以及古希臘哲學家伊比鳩魯的簡單快樂……。
各界好評
本書是一個令人心悅誠服的提醒,深度閱讀能夠支持(甚至改變)生活經驗。──美國圖書館學會《書單》月刊
這本書有益而令人愉快地提醒我們生活中重要的事物。──《華盛頓郵報》
《徒步大不列顛》是非常個人化的閱讀,作者海登溫暖、風趣的風格,邀請讀者一同進行冒險。這本書吸引著愛好旅遊寫作、徒步旅行和哲學的人。──美國50大最佳網站「心理中心」
平易近人。──《時代文學副刊》
海登的思路令人著迷,充滿訊息,而且往往出人意料。──英國《大戶外》雜誌
一本溫暖、引人入勝的書,令人欲罷不能,忠實傳達了書名所承諾的深度。──英國《鄉村檔案》雜誌
一部精彩的新書……思考步行的哲學真理。──英國《鄉村散步》雜誌
蓋瑞.海登從蘇格蘭北部到蘭茲角的天涯海角徒步之旅,成為喜愛閱讀旅行書籍者的理想手邊書。他是一位聰敏的亞里斯多德逍遙學派教師。──英國暢銷書作家丹尼爾.克萊恩,著有《每當我找到生命意義,事情就變了》
書中又是旅行,又是哲學筆記,海登的編年史撰述以輕盈的觸感提升了心靈。──英國作家馬克.維農,著有《柏拉圖網路播客:現代生活的古老指南》
軼事實在有趣,筆觸可愛。──《出版人週刊》
序跋
台灣版序
二○一三年,我和妻子溫蒂縱走全英國,從蘇格蘭東北端約翰岬角,到英格蘭西南端蘭茲角,當時我並沒想過會寫過一本書。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塊旅行作家的料。
在我心中,一直將旅遊作家分為兩大類:饗以讀者驍勇故事的冒險型,以及描述旅途中所見各色人物故事的交際型,他們的足跡遇到各色人物。
我既非冒險型也非交際型。因此,我沒有參與做任何刺激的事,除了溫蒂我也沒想要與其他任何人互動。
說實話,我以為我們的猛瑪象長征是一件單調乏味的事,只有偶爾喝一杯奶茶或啤酒時才有生氣。所以,我沒想過旅程結束之際會有什麼好寫的。
大錯特錯!
和預料的相反,我發現我們在英國鄉間三個月的流浪,是一種無上愉悅、鼓舞激勵、生命肯定的體驗(當你知道,我這個人通常陰晴不定、忿忿不平,不太會如此滿心喜悅,可見其重要。)
不知怎的,遠離平日生活的喧囂,暫時脫離現代科技源源不絕的刺激,變得多與大地、海洋和天空接觸,我成長為一個更健康、更快樂、更好的我。
這就是我決定寫這本書的原因,將這些非凡的美妙體驗記錄下來,試圖解釋一種生活中最簡單不受重視的事,它的神奇和奧祕:走路。
誰會喜歡這本書?好吧,我寫這本書時,心裡想的讀者是與我不同的人,具有反思個性,渴望理解世界以及自己在世界中位置的人。長久以來偶爾會想,如果能夠擺脫所有厭煩的事物,按下大腦「歸零」按鈕的人。
喜歡這本書的人,可以是喜歡走路的人,愛好鄉村的人,喜歡文學和哲學的人,有興趣在英國旅行的人,或想要探索自己國家遙遠隱蔽地方的人。
這本書有很多集合。是一本旅行日誌。是一個愛情故事。是對英國鄉村的讚美歌。是一連串對快樂、音樂和文學的反思。是對一些歷史偉大思想家,他們智慧的初步介紹。
但最重要的,這本書是一個邀請,請你揹起帆布包,穿起靴子,冒險進入山嶺、森林和原野,隨心所欲待上幾天、幾週或幾月。
如果你很幸運,有時間也有意願進行同樣的旅行,或同樣具有挑戰性的長時間旅行,那麼這本書全心推薦你去做。
自從寫作這本書以來,我恢復了耗費大量精力的喧囂生活,現在住在東京,這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城市之一,我在東京外國語大學教授新聞、創意寫作和哲學。
像許多東京居民一樣,我花很多時間搭乘班次密集的火車上下班。不經意的時候,當我和其他乘客擠在一起,承受火車運作的震動時,我的思緒總會回到那些空白的日子和遼闊的空間,感到一絲愉悅。
並且我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重新踏上這條路,或做很類似的事。
前言
這是個美麗的七月中旬下午。下方是北海的藍色海水,還有東北高地的綠色草原荒野,愈來愈靠近。
螺旋槳小飛機渾身抖動著,發出鳴聲。為了擺脫這抖動和噪音,我讓思緒轉而做些心算:一英里要走兩千步,所以一千英里是兩百萬步。但我們要走的可能接近一千二百英里,所以是兩百五十萬步,差不多該去死了。
很快,我們將降落在維克。從那裡,我們將乘坐巴士前往約翰岬角。明天,我們將開始步行到蘭茲角。
坐在我旁邊的溫蒂表情開心又沉著。
「你知道,我們要走兩百五十萬步嗎?」我說。
她想了想這個訊息,然後展顏而笑,「太棒了!」
我靠回座位,想著究竟把自己逼入什麼樣的悲慘境地。
事實上,我一直都不是心甘情願的步行者。在我們結婚初期,有時我會陪溫蒂去斯諾登尼亞或湖區山間散步,但通常幾個小時就會感到無聊,脾氣不好。所以最後她棄我而去,加入一個健走團體。
自從邁入中年以來,我對短程步行變得較為寬容,畢竟算是好運動。但大致來說,我仍然傾向認為,走路是一種相當沉悶無趣的事。
所以表面上看起來,我不太可能是「天涯海角」候選人,「天涯海角」是英國最長距的長途步行挑戰,從蘇格蘭東北角延伸到英格蘭西南端。但我的嘗試基於兩個考慮因素。
首先最重要的,是溫蒂想要。事實上,她一直想了很多年。如今她在越南胡志明市一所國際學校五年的教學期限眼看就要結束,終於有了時間。
其次,我對體力挑戰變得照單全收。像許多中年男人一樣,我正在與肉體衰退進行一場艱苦的持久戰,這代表,當我沒在大口吃飯、灌啤酒時,我會苦中作樂,讓身體拖著大肚子跑來跑去,做做伏地挺身,耍耍跳繩的技倆。因此,從這層意義上講,為期三個月負重徒步、登山健行,正合我意。
基於這些原因,當溫蒂建議「天涯海角」之旅時,她大為詫異於我的爽快答應。
即便如此,我仍然心存疑惑。畢竟,三個月是很長一段時間,一百二十英里是一條很長的路,還有兩百五十萬步,多得令人害怕。
飛機繼續顛簸下降。我望向窗外,不得不承認那湛藍海水和綠色草原看起來真令人心動。
誰知道呢?溫蒂可能是對的,一切都會變得很好……。
內文試閱
第一章 第一步
約翰岬角—鄧尼特岬—維克—鄧比斯—貝里代爾—赫姆斯代爾—布羅拉—戈爾斯皮—多諾赫灣—艾文頓—伊凡尼斯
「天涯海角」沒有固定路線。你可全程沿陸路前進或穿越森林、原野和高山。你可直線或曲折前進,在任何喜歡的地點停留。你可從蘭茲角走到約翰岬角(英文縮寫LEJoG),或者你可像溫蒂和我一樣,反過來從約翰岬角走到蘭茲角(JoGLE)。時間多少任你決定。
重要的是,全程你要親自走完每一步。
如果你選陸路直達路線,行程大約需要850英里(1368公里),意思是說,可望在六週或更短的時間內完成步行。
然而,大多數「天涯海角」旅者會選擇風景較優美的路線,盡可能拉長路徑,只有在必要時才使用公路,因此旅程一般介於1100到1200英里之間,全部完成需要兩到三個月。
溫蒂和我計畫沿著一些英國最受歡迎的國家觀光步道,包括大峽谷步道、西高地步道、本寧步道、英格蘭之心步道、科茲窩步道、西南海岸步道(Great Glen Way, West Highland Way, Pennine Way, England of Heart Way, Cotswold Way, South West Coast Path)等。
其中第一個大峽谷步道,起點位於蘇格蘭最北端的城市伊凡尼斯(Inverness),是在約翰岬角以南120英里處。
對於「天涯海角」旅者,有兩種方法可從約翰岬角到伊凡尼斯。你可向西穿越蘇格蘭高地一些最偏遠的地區,在星空下露天而營,體驗最狂野自由的大自然。或你可沿著A99和A9公路長途跋涉120英里,閃避交通,不顧雙腳痠痛,忍受一小時又一小時令人麻木的無趣乏味。
溫蒂和我選擇了後者。
我們的旅程整體觀之如下:
你要沿公路步行118英里。首先沿A99公路從約翰岬角到鄧比斯,接著沿A9從鄧比斯到伊凡尼斯。有時大海出現在左邊,右邊是崎嶇的草原。有時公路帶你深入內陸地區,右邊和左邊都是崎嶇的草原。
有時,你經過一個小鎮或小村莊。偶爾,你會遇到博物館、別緻海港或漂亮的小海灘。每隔一段時間,你會走上一條風景優美的小路或森林小徑。但大多數情況下,你只能踏著沉重步伐走在公路上。
有時走到繁忙寬廣的危險大馬路,有時則是安靜小路,但一樣危險。少有人行道。
如果你像溫蒂和我一樣,預算不夠負擔附早餐的B&B民宿,那麼有時必須在營地之間長途跋涉,除非你屬於熱愛冒險型,不介意在路邊農人的田裡野宿。
這代表,除非你有錢或膽子很大,否則永遠沒時間探索城鎮和村莊,或參觀博物館、海港和海灘。你會忙著趕路。
你醒了,拆卸帳篷,開始走路。你重搭帳篷,睡覺。除了吃,情況大致如此。
大約第一或第二天,你走路時努力環顧四周:看看左邊的海和右邊的崎嶇草原。但你很快就會放棄努力。你的眼睛無力抗拒,只能回到路上。
第一天,我們從約翰岬角的民宿一路步行到鄧肯斯比角(Duncansby Head)再返回,往返大約6英里。
二○一○年,約翰岬角贏得建築雜誌《城市領域》(Urban Realm)所頒發的「紅癰杯」(Carbuncle Award,癰音庸)為「蘇格蘭最悲慘小鎮」(但拒絕接受)。我沒什麼可補充說明的,除了那兒有一間眺望海港的貨櫃屋小吃攤,販售著蘇格蘭最悲慘的炸魚和薯條。
至於無人居住的鄧肯斯比角,位於蘇格蘭陸地上最東北處,也是「天涯海角」挑戰真正開始或結束的地方,又屬於另一種類型。憑藉其小小的燈塔、海邊斷崖、滑稽的海鸚、海風和海柱(海中突起的大型塔狀岩石),使得較知名的鄰鎮相形見絀。
第二天,溫蒂和我揹著背包(完整備有帳篷、睡墊、睡袋、枕頭、衣服、防水設備、烹飪設備、洗漱用品、火把、急救箱、電子產品、食物和水)抱著決心精神抖擻地上路了。
經過八小時、徒步16英里之後,我們到達維克,一個大小適中的小鎮,位於河流出海口,曾經是鯡魚業的重要角色。
據我所知,維克可能具有某些吸引力。但是對我來說,那天的痛苦和疲憊,只不過使維克變成我們前往小鎮遠郊營地的最後障礙。
到了第三天結束,從維克往下到沿海小村鄧比斯二十里炎熱和塵土飛揚的路程,我一路痛苦地呻吟著,真的。
兩天揹著一個重達三十五磅的帆布背包,折磨我的肩膀和背部,使我前往營地的最後幾里路時不停哀鳴和詛咒,痛得身體左擺右扭。
溫蒂此時情況更糟,一瘸一拐地落後我十五碼。碎石柏油路不斷衝擊她的腳趾,水泡起得非常厲害,看來都不成形了,邁開的每一步都是意志力(還有愚蠢)戰勝痛苦的凱旋。
我事先早已知道,「天涯海角」不是郊遊野餐,會有肌肉疲倦、手腳痠痛和純粹血腥的無聊乏味,測試我們的勇氣和決心。但是我沒料到測驗來得如此快速和嚴苛。
當時我向前看,腦海中所見即將面臨的考驗和磨難,似乎都很浪漫。我曾經想像自己正與這些事物奮戰,臉上顯露著具有男子氣概的堅定模樣。但我後來很快就學會,痠痛的背和腳一點都不浪漫。
在第三個精疲力竭日子的下午,當我厭倦地拖著自己沿A9柏油碎石路走,透過思索英國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筆下的一些智慧字詞,以提振我萎靡的精神:「幸福的祕密在於明白世界是可怕、可怕、可怕的。」
乍看之下,這些字詞看起來像並不符合當時的情況:這句雋永名言似乎娛樂性高於教化性,充滿矛盾。但是你愈加思考,愈能了解它的真實和詼諧,以及背後的智慧。
以約翰岬角到蘭茲角(JoGLE)為例。如果你出發時期待在英國鄉村度過三個月的快活旅遊,那麼你將會非常失望。你很快就會發現旅程不全是燈塔、海鸚和海風。
相反地,如果你要從約翰岬角一路走到蘭茲角,那麼保證你將不得不忍受腳痛、四肢痠痛、惡劣天氣、精疲力盡、意外、失望和無聊。有時你會覺得好像全部放棄。
千金難買早知道,但是,如果你知道這些都包括在旅途中,你便可繼續前進,告訴自己,「一切早就知道。」
約翰岬角和伊凡尼斯之間的A99∕A9路段尤其如此。即使只做過小部分研究的「天涯海角」旅者,都知道它的漫長和乏味,對腳也是折磨。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接受它、克服它、忍受它。因為如果你堅持得夠久,最後燈塔、海鸚和海風等好東西都會回來。
大致來說,生活也是一樣的。如果你過日子冒冒失失,認為世界欠你或欠誰大好時光,你就會非常失望。每次當你被拒絕、背叛或受挫,每當你遭受痛苦磨難,每當你被欺騙、待遇不公或失敗,都會感到生氣和憤怒。
但是,如果你接受世界並不在乎你和你的計畫,只是一個無情之地,好人也會發生壞事,更何況是你和我這樣的人,那麼當壞事真的發生,你便可堅忍地接受並等待,或至少希望能有美好時光。
好消息是,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說,大部分時候,大好時光終究會來到。
當我們匆匆忙忙拐著腿,走向鄧比斯的因弗露營車公園(Inver Caravan Park)接待處時,我痛苦地意識到,我們製作了怎樣的一幅可悲景象。但我既提不起意志也沒有精力振作,只剩下精疲力盡。
店主帶著一絲憐憫向我們招手,她問我們是否願意前往蘭茲角,然後安慰我們,因為別人到達的模樣比我們「狀況更糟糕」。
一個小時後,我們建起背包客帳篷,放棄了在野營爐上做晚餐的計畫,蹣跚前行到附近的海灣貓頭鷹(Bay Owl)酒吧:一間醜陋的平頂混凝土建築,竟有令人驚訝的好餐廳,可看見鄧比斯港的城堡和美景。
我知道,當我朝酒吧望,看見一個閃亮的黃銅幫浦把手,此時所有的不好都暫時讓位,我準備好要品嚐信風牌(Trade Winds)真正的英國啤酒。
如果你未曾拖著疲倦痠痛的腳走完36英里塵土飛揚的炎熱道路,然後來上一品脫啤酒,那麼你不會知道啤酒的滋味有多好。它解了我的口渴,滋養了我的身體,恢復了我的精神,提升了我的靈魂。
啤酒不僅僅是一種飲料,而是安慰、勇氣和希望。吃完薯片、啤酒牛肉派,再喝半品脫信風牌啤酒,重新恢復了安慰、勇氣和希望。一小時內,我已能夠自鳴得意地回顧前兩天的考驗和磨難,開始覺得肉體搏鬥的每一英里都是值得的。沒有辛勞、汗水和痛苦,我可能永遠不懂得欣賞一品脫啤酒的真正價值。
像許多生活在發達國家的人一樣,我很少能夠正確地欣賞食物和飲料,因為我很少在飢餓疲倦的狀況下坐下來吃飯,也很少為吃飯辛苦付出勞力。
但是那一天,我從未如此努力逼迫過自己,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逼迫之後,我準備要好好享受。除了食物滋味、口感和香氣以及飽足感的愉悅滿足等,餐桌上常見的樂趣,還有重新為肌肉和頭腦添加柴火的陶醉感。
這種感覺很難解釋,但就好像你身體裡每一個精疲力盡的細胞,都在你吃喝之際吸收能量和營養。莊嚴得令人讚嘆。
發達國家的人在不懂得這種樂趣的情況下,往往只是用過量來尋求飲食上的刺激。走進任何一間星巴克或哥斯達咖啡連鎖店,你會明白我的意思:運動不足的過重顧客,猛灌加入調味糖漿和鮮奶油的「咖啡」,配著起司蛋糕,旁邊的鮮奶油其實是一坨自我厭惡。
當我坐著思索這一切,開始意識到古希臘哲學家伊比鳩魯寫信給朋友的真意:「生活憑藉麵包和水,我歡慶身體的愉悅,唾棄奢靡的樂趣。」
從前我經常思考這句話,甚至還寫過相關文章,但這一刻我才覺得我真的懂了。
伊比鳩魯遠離城市生活,在雅典城外建設了一個自給自足的社區。這意味著當他在每個勞動日結束,坐下來吃麵包喝水時,已有所準備好好享受。他飢餓又疲倦,為食物努力勞動肉體。
這就是為何簡樸的食物使他「激發身體的愉悅」,以及他為何能夠寫信給同一位朋友:「給我一小碗起司,想要即可隨時享用盛宴。」
我一直以為,伊比鳩魯享受適度飲食的能力,是由於精神紀律而產生,某種程度是以意志力造就的欣賞力。並不是。這是他生活腳踩大地,辛勤耕耘的自然結果。
那天晚上,我們蜷縮在背包小帳篷裡,照著手電筒檢查溫蒂的腳。
水泡劇烈膨脹,雙腳上兩個最小的腳趾看起來像充滿液體的香腸皮,腳趾甲看來不太牢固地黏在末端。想要在不久以後將腳擠進登山靴,然後接受一條無情道路的衝擊,顯然是一種愚蠢行為。除了在鄧比斯休養生息,讓大自然發揮治療神技,別無他法。
第二天早上,當我坐在鄧比斯舒適的小茶室裡,吃著果醬和奶油烤餅時,無法不注意到溫蒂有一種躁動。
我第一個想法是,這是因為我們超乎計畫的暫停,造成時間表關閉,超出預算,心中因此感到一陣刺痛。為什麼她不能放鬆,享受這一刻?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看見她眼睛裡傳達的意思,引發了我的同情。
我有個不尋常的記憶,從八九歲的時候開始,我站在家中窗前,向外望著街道,渴望,真正渴望,能有人一起下棋。
我最近學會下棋,還從圖書館借來一堆西洋棋書籍,但沒人陪我下棋。這是種折磨。
也許是我的想像,但在我看來,當溫蒂凝視茶室的窗戶,看向外面時,我們的感覺是一樣的。當然,並不是說她想下棋,而是她渴望能夠到外面去。
十九世紀美國心理學家和哲學家威廉.詹姆斯寫道:
我經常認為,定義一個男人個性最好的方法,是尋找他特殊的心理或道德態度,當這種態度出現時,他會感受到自己最深刻、最強烈的活躍和活力。在這樣的時刻,內心有一個聲音會說話:「這才是真正的我!」
如果這是真的,我相信它是,那麼想要定義溫蒂的個性便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
溫蒂本質上是一個狂野的女人。
她從來沒有像在跨越山路頭髮隨風飛散時,如此的活躍和有活力。
我經常想,溫蒂真正應該做的事是到非洲挖井,或去泰國復育長臂猿,或在澳洲與森林大火奮戰。但相反的,她是一名教師。她是個安分的人,有愛心的人,是個好人。但是,在我看來,這些都不是她。
在教室裡待了五年,渴望四處漫遊,如今卻不得不坐在咖啡館裡,向外凝視一切。
在她準備好能夠再度行走之前,整整過了四天。
我覺得沒什麼。我們在熱浪中抵達蘇格蘭最北部,原本就有利於在營地閒逛,而不利於笨重地沿著A公路行走。
我之前談論過,從約翰岬角到伊凡尼斯路上,「天涯海角」旅者沒有多少時間造訪博物館、港口和海灘。但是我們卻在鄧比斯有很多時間去做這些事。
我們到冷清的小港口野餐,在冷清的小博物館裡面閒逛,參觀冷清的小文史中心,每天晚上在貓頭鷹海灣冷清的小酒吧裡喝真正的啤酒。
我非常喜歡這一切。為了溫蒂,我並不後悔。在第五個晚上,貓頭鷹海灣房東問,「你們還沒要走嗎?」我回應,「還沒。但我們明早會上路。」
當我們終於再度上路時,認識到我們的界限。我們還不夠強壯,也不夠堅韌和訓練有素,能夠一次走20英里。更何況還要揹背包。
因此,我們取消了自己擬定的處罰計畫,並選擇幾天短期合理的步行距離:走8英里到貝里代爾,再走8英里到赫姆斯代爾,然後9英里到布羅拉。
我們反過來走完第一段鄧比斯和貝里代爾小鎮中間的路。因弗露營車公園年屆退休的經營者,奇斯和羅娜開車載我們到A9公路過貝里代爾附近的路邊,我們再徒步走回鄧比斯營地,不用帶背包。
除了在貝里代爾以北有一段陡峭的路面(0.8英里坡度超過13%),以及每當我們沒穿防水衣就會下大雨,有穿防水衣就會出大太陽,其他路程算是悠閒,引人入勝。
第二天早上,奇斯和羅娜開車帶我們回到同一個地方,揮手告別,我們繼續冒險前進。這次啊,揹著背包,前往赫姆斯代爾漁港。
A9公路環繞著此處部分海岸山丘的一側,可看見美麗的風景。但對我們卻是浪費。我們忙著在到處是垃圾的狹窄路肩跳來跳去,躲避交通,無法留心風光。
赫姆斯代爾沒有營地,所以我們不得不投宿在民宿。儘管我們幾乎負擔不起,但這是一場精彩的款待。
從赫姆斯代爾出發,我們走了9英里,左邊是大海,右邊是荒山,到達布羅拉鎮外的海邊營地。
沿A9公路走過,簡直不可能再對周圍的世界保持興趣。你的眼睛變得只會向下看路面。
眼睛向下,思緒會向內轉。如果你是一個開心、快樂、幸運的人,會有開心、快樂、幸運的想法。但如果你是沉思、內省的類型,可能會有問題。
我個人是屬於沉思、內省的類型,因此,當我的眼睛黏在柏油路上時,簡直消沉得要下地獄了。
我回顧曾做過的每一件愚蠢、被誤導的事,重播再重播。然後我會作一些改變再重播,這一次通常我會變得比較聰明,比較好。
這是個壞習慣。不健康。沒有用。令人沮喪。但很奇怪,會讓人上癮。
羅素在一九三○年出版的《征服幸福》(The Conquest of Happiness)一書開頭章節中即討論這種內省及有害後果。文章一開始,他便描述小時候如何不快樂:
五歲的時候我想著,如果我會活到七十歲,到目前為止,我只忍受一生中的十四分之一,一時感覺幾乎無法忍受眼前無際延伸的無聊。
當羅素到青春期時,他非常厭倦生命,所以經常想自殺。但儘管是個不詳的開始,但隨著年齡增長,他學會享受生命,主要歸因於對自己的偏見愈來愈低。年輕的時候,他總是糾結於自己的缺點和失敗,生活極為悲慘。等到成年,他學會把注意力放到外界事物上,諸如國際事件、各知識領域分支和其他人身上。
他寫道:
外在利益,確實都帶來各種可能的痛苦:世界可能陷入戰爭,某方面的知識可能難以獲得,朋友可能會死亡。但這些痛苦並沒有破壞生活的基本品質,如同那些因自我厭惡而產生的痛苦。
我並非僅是倚賴羅素的權威,而是從自己的經驗中得知,外在利益是幸福的關鍵,在我全心投入電腦程式設計、教學、哲學、寫作,甚至在壁球場上追逐橡皮球,都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刻。
但與羅素不同之處在於,我從沒養成沉思的習慣。事實上,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愈來愈發現自己凡有閒暇思考,就會開始反覆思考我的失敗和錯處,成為自我厭惡的祭品。
所以,對我來說,沿著A9沉重行走,盯上數小時的帶狀柏油路面,並不是一種令人振奮的經驗。但我也確定,這樣絕不會讓我成為最愉快、最能鼓勵人的同伴。
從布羅拉出發,我們步行6、7英里,到達海濱小鎮戈爾斯皮。
那天我們原本打算走18英里去多諾赫,但溫蒂的水泡卻不依。所以十一點鐘我們在戈爾斯皮停下,四處繞了一圈,在一間民宿找到了房間。
我們在中午辦理入住手續,並在戈爾斯皮迷人的小港口和海灘享受野餐,以及漫長的慵懶午後時光。
第二天,我們計畫要徒步17英里,到多諾赫灣南岸的一個營地。
令人高興的是,整天我們大多都能夠擺脫A9公路,在鄉村小路行走 ,包括洛克內海(Loch Fleet)岸邊一段秀色可餐的3英里路段。這個美麗海灣有海埔地、水鳥、野禽和曬太陽的海豹,是天堂一隅,也預言著未來更美好的事物。
從多諾赫灣出發,我們徒步18英里來到艾文頓鎮。
再一次,我們大多時候都能遠離A9,沿著小路走,穿過樹林和農田。如果天氣沒那麼熱,我的腳當時也沒那麼痛,那就太好了。
到了下午四點,當我們經過阿爾內斯(Alness)小鎮,精神和物質儲備已然嚴重枯竭。然而,我們還有4英里的路要走。
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進入一間咖啡館,倒在桌子上,點了咖啡和奶油酥餅。三十分鐘後,我驚訝地發覺活力恢復了。我從來沒有想過,短暫地坐下來喝一杯熱飲,還有幾塊餅乾,竟可產生如此神奇的作用。
可悲的是,進一步的審判還在等待我們。
前方半英里遠處,天堂開啟。幾分鐘之內,塵土飛揚的乾燥道路變成淺溪,排水溝變成洪流。穿梭的車輛激起5英尺高的水花,噴灑在我們身上。
我們在這場洪水中奮戰了幾百碼,然後在公車站避難所停下來,舉行危機討論。顯然,這不是露營的天氣,但我們該怎麼辦? 是否該停下來找一間民宿?還是該繼續步行,希望艾文頓營地的簡易屋有空房?
我們選擇繼續步行。
到達以後,我們發現所有簡易屋都住滿,營地也溼透了。草地、樹木、拖車、露營車、簡易屋、洗衣間、兒童遊樂場,以你能想像最糟糕的狀況完全溼透透,還滴著水。
其中溼得最透的要算旁邊搭帳篷的營地,基於我無法理解的原因,它位於一個小斜坡的底部。
搭在那裡的帳篷躺在兩英寸深的水坑裡,一群穿著雨衣雨靴的孩子正在踩水玩。雨還在傾瀉而下。
情況簡直無望。然而,幸運的是,營地經營者走過來,指著斜坡頂部的一小片地面,似乎剛好可以展開我們的背包客帳篷。
地面潮濕泥濘,每分鐘都變得愈加潮濕泥濘,但它卻沒有淹在水裡。
抓住這根稻草,溫蒂和我在營地的洗衣間裡設了一個控制基地,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來回運用一些露營設備試著搭起帳篷。終於,我們想辦法建好一座乾燥的避風港,等到洗衣間裡掛滿的濕衣服晾乾,度過一個並非完全不舒服的夜晚。
我記得有一次聽廣播節目《哲學談話》(Philosophy Talk),兩位主持人約翰.培利(John Perry)和肯.泰勒(Ken Taylor)其中一人說,生命中學到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好時光永遠不會持續,艱難時刻也一樣。」
當我走在通往伊凡尼斯的路上,精疲力盡,偶爾感到痛苦,途中便一直反覆念誦這句話。
當前行舉步維艱,肌肉痠痛或腳痛,或精力委靡不振、精神困頓,我都提醒自己,艱難時刻不會永遠。
我覺得從約翰岬角到蘭茲角,難走的第一段(甚至很可能整段都很難走),可看待為人類生命的一個縮影,經常在艱難與舒適、辛勞與安息、痛苦與快樂之間不斷來回變換。
十九世紀德國哲學家亞瑟.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uer)在傑作《意志和表象的世界》(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中,對人類狀況作了鮮明的描述。他說,我們可把人生旅程想像成「一條由燃燒的煤所鋪成的圓環道路,有幾處不燙腳的地方,我們必須在上面不斷奔跑」。
叔本華的觀點完全符合他最悲觀哲學家的名聲,非常負面。他認為長久的快樂不可得,生命所能提供最好的事,就是偶爾會有一段時間能夠從無法實現的需求中解脫。
但是,當我在前往伊凡尼斯之旅最後階段蹣跚跛行時,是以較正面的方式思考叔本華的火圈。每當我感到疲倦、疼痛或厭倦時,都會想像自己正走在火燒煤上,前面彎道附近有個不燙腳可以休息的地方!
出乎我預料之外,這個想法除了足以使艱難時刻感覺不僅變得可忍受,而且還很奇怪的覺得很值得。
從艾文頓步行到伊凡尼斯時,可改道一些直線路徑,不走A9公路的彎曲延,選擇小路和自行車路線。但溫蒂和我決定不這樣做,雖然我不記得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這時我的腳變得又腫又痛,讓我想以最直接的路徑完成旅程。不管是什麼原因,這是一段令人難以忍受的17英里沉悶路程,只有當天早上穿越克羅馬提峽灣(Cromarty Firth)長達一英里的克羅馬提大橋時,心情才略為活躍。
最後幾英里,沿著A9公路進入伊凡尼斯,然後穿過市中心,到達小城遠處的營地,是目前為止我們天涯海角旅途最令人沮喪痛苦的部分。
最後一段公路是單調的多線道。我想,如果你是開車吹著冷氣奔馳,音響大聲放著你最喜歡的音樂,或許還可忍受。但是,如果你瘋狂到去走那該死的路,只能墮入憂鬱地獄:沉重的帆布背包壓在肩上,沿著滿是菸頭、香菸盒、薯片包裝、塑膠袋、空啤酒罐、口香糖渣、麥當勞包裝和髒污的免洗尿布的草地邊緣前進,你禁不住抱怨。
當你好不容易看見城鎮就在不遠的前方,卻發現還要走整整一小時,你會變得更加消沉,似乎怎麼走都沒有變得比較接近。
當你發現還有3英里的路要走,腳痛得不得了,每邁出一步都很艱難的時候,你會變得更加消沉。
更令人消沉的是,當你終於到達過夜的營地,發現那是個醜陋的場地,包圍著一個巨大的安全圍欄,座落在小城的破爛區。
除此之外,伊凡尼斯是一座輝煌的城市。二○一四年一項調查指出這裡是蘇格蘭最幸福的城市(因此,我認為,在某種意義上,這裡應該是最好的地方)。
這裡有很多事可做。風景如畫,位於尼斯河口,擁有宏偉的垛牆城堡,歷史悠久的老城區,維多利亞時代的市場以及眾多河畔餐廳和路邊咖啡館。
更重要的是,對於像溫蒂和我這樣阮囊羞澀的背包客,可找到坐的地方、便宜食物、免費Wi-Fi和插座、為電子設備充電,還有Wetherspoon連鎖餐館。
我們在伊凡尼斯度過了一個非常需要的休息日:吃喝、買登山鞋裡面的矽膠鞋墊,為肉體和精神打氣,預備接下來要往小路走,進入蘇格蘭高地的狂野之心。
作者資料
蓋瑞.海頓(Gary Hayden)
英國記者兼大眾哲學家。除了擁有哲學碩士學位外,還為《泰晤士報教育通訊》與許多雜誌撰寫文稿。著有《這本書不存在:悖論大冒險》(This Book Does Not Exist: Adventures in the Paradoxical)、《離經叛道的哲學大冒險》(You Kant Make It Up!: Strange Ideas From History’s Great Philosophers)(立緒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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