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之銀,焰火之金
- 作者:娜歐蜜.諾維克(Naomi Novik)
- 出版社:臉譜
- 出版日期:2020-03-30
- 定價:450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2月25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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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盤根之森》作者全新單本獨立作
與《獵魔士》同樣根植於東歐奇幻土壤
《紐約時報》重量級書評:堪比托爾金的遼闊奇幻世界、宛如勒瑰恩的日常逸趣與同理情懷
【首刷限量】作者獨家授權簽名燙銀版 ✾ 雷射金幻變書名
【橫掃各大奇幻獎項】
軌跡獎最佳小說
雨果獎決選作
星雲獎決選作
有聲書獎(Audie Award)最佳奇幻小說
美國圖書館協會艾力克斯獎
《紐約時報》年度好書
【眾多奇幻名家力推的故事大師】
《地海》娥蘇拉.勒瑰恩
《骸骨之城》卡珊卓拉.克蕾兒
《刺客》羅蘋.荷布
《鋼鐵德魯伊》凱文.赫恩
《渡鴉之城》梅姬.史蒂芙薇特
《風之名》派崔克.羅斯弗斯
《女巫前傳》格萊葛利.馬奎爾
【眾多書評媒體力推】
.Time .Tordotcom .Popsugar .Vox .Vulture .Paste .Bustle .Library Journal
雪季越來越長,還有等著燎原的火苗蠢蠢欲動。
要相信殘暴冬日的承諾?還是該向貪婪惡火許願?
世界可能在她們的選擇中毀滅,
而這一切,都始於一個女孩在森林中吹噓自己能織銀成金。
想對抗怪物與惡魔,就如同把白銀變成金,
是需要付出高昂代價的……
在帝國的邊境,冬天越來越嚴寒漫長,住在深山雪國的史塔雷克一族更不時入侵人類村鎮,掠奪黃金。蜜瑞安的父親是村裡的錢莊主人,卻因為人太好心太軟,錢借出後都討不回,一家人在隆冬裡捱餓受凍,眼看母親生了重病,蜜瑞安毅然決然接手了父親的工作,向欺善怕惡的村民連本帶利追討債務,靠著她的生意頭腦,家裡開始過起好生活。她志得意滿,某天不小心在森林中說出「我可以把白銀變成黃金」的大話,引來史塔雷克國王的覬覦,要蜜瑞安在期限內把他給的雪國白銀都換成黃金。
伊蓮娜貴為帝國的公爵千金,卻只是父親的棋子,她戴著公爵向蜜瑞安買下的雪國白銀首飾,即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遵從父命嫁給了沙皇。沙皇外貌俊美,性情卻殘酷乖戾,伊蓮娜漸漸發現他從小就必須與體內的火惡魔搏鬥,因為害怕火焰的鞭笞,自甘淪為傀儡,而火惡魔的算計,似乎也跟遲遲不來的夏日脫不了關係。
農家女孩汪妲為了償還酗酒的父親欠下的債務,來到錢莊主人家幫傭,在她看來,蜜瑞安教她的算術就與魔法無異,而蜜瑞安一家給予的善意,對從小遭受父親拳打腳踢的她來說,就是最稀奇的珍寶,原本只求吃飽穿暖、不要被打得太慘的她與兩個弟弟,最後卻也意外捲入這場風暴,目睹原本熟悉的家園成為冰雪與火焰、寒冬與盛夏相互競逐的戰場。
一邊是冰寒刺骨的冬日,一邊是烈火焚身的煉獄。
這三名女孩的命運會如何交錯?
她們該如何掙脫身分的桎梏?該怎麼拯救摯愛之人?
又該如何向輕視她們的世界證明自己的價值?
【推薦好評】
出色、豐富、魔幻的故事……這是那種會讓人想一輩子住在裡面的書。
——出版人週刊星級評論
冰雪聰明的絕妙書寫……緊湊且精彩絕倫。
——萊妮.泰勒,暢銷奇幻作者
如冬夜一般冰冷又神祕的書,故事的核心是令人驚嘆的幾個女主角,《霜雪之銀,焰火之金》中,無盡的嚴冬對抗義務、愛與犧牲的炙烈。我一開始讀就停不下來。
——《熊與夜鶯》作者凱薩琳.艾登
才華橫溢之作……諾維克筆下的角色以及他們必須做出的艱難選擇非常吸引人……她的筆調在溫柔幽默、壯麗史詩和尖銳哀傷之間變幻……甚至比《盤根之森》更出色的故事。
——《軌跡雜誌》
內文試閱
真實的故事不及你聽說的一半美好。真實的故事是:磨坊主人那有著一頭金色秀髮的女兒想擄獲一名爵爺、王子或富翁的兒子,所以她去找錢莊主人,借了一枚戒指和一串項鍊,盛裝打扮出席宴會。她長得夠漂亮,所以爵爺、王子或富翁的兒子注意到了她,邀她共舞,還在跳完舞後將她撲倒在一座乾草倉中,在那之後,他回到家裡,和家裡幫他挑的某個有錢女子結婚。而磨坊主人那名已遭玷污的女兒告訴大家:錢莊主人和惡魔為伍,所以村民將他逐出去,又或者是拿石頭砸死了他。所以至少她還能留著借來的珠寶當嫁妝,於是一名鐵匠和她成了親,後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早早就出世。
因為那就是故事真正的意義:如何欠債不還。人們不是這樣說的,但我知道。是這樣的,我父親就是錢莊主人。
他對這樁生意不太在行,如果有人沒準時償還,他連提都不會提。只有在家中櫥櫃裡的食物存量真的左支右絀,或者腳上穿的鞋子都快散掉的時候,我母親才會趁我上床睡覺後輕聲告訴他,接著他就會悶悶不樂去找幾戶人家敲門,要他們償還一點積欠我們的東西,口氣聽起來像在道歉。如果我們家裡剛好有點錢,而有人上門來借,他很討厭拒絕,即便我們其實也不寬裕。所以他的錢總是在別人家裡,那其實大部分是我母親的錢,是她的嫁妝。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村民對此都感到心滿意足,儘管他們明明應該要覺得羞恥才對,所以就算我會聽見,他們還是常說起那個故事,或甚至故意挑在我能聽見的時候提起。
我外公也是錢莊主人,但他經營得有聲有色。他住在維斯尼亞,沿著那條坑坑洞洞的商隊老路走四十里就到了,那條路就像一條打著許多骯髒小結的繩索,蜿蜒過一個個村莊。媽媽付得起幾個銅板請人讓我們搭小販的馬車或雪橇去探望他們時,常常帶我一起去,中途還要換五六次車。有時候我們會看見林木間的另一條道路,那是屬於史塔雷克的道路,當風將雪花都吹散時,道路就像冬季時結冰的河面般閃閃發光。「蜜瑞安,別看。」我媽會這樣告誡我,但我總是忍不住用眼角餘光一直偷瞄,希望它一直保持在我們附近,因為那意味著我們的旅程會加快許多:不管駕車的人是誰,都會鞭打馬匹,催促牠們加快腳步,直到那道路再次消失。
有一次我們聽見後方那條道路傳來馬蹄聲,像是冰層破裂的聲音,車伕抽打馬匹,要牠們快點躲到一棵樹後,我們全都擠在馬車中那些布袋之間,我母親的手臂環繞著我的頭,壓著我,免得我忍不住誘惑去偷看。他們經過我們,沒停下來,我們搭的是一名小販的寒酸馬車,滿是褪色錫罐,不過史塔雷克騎士出現的時候,要的總是黃金。馬蹄達達經過,一陣凜冽的冷風颳過我們,我坐起來時,辮子稀疏的末端全都結了白霜,我母親環抱住我的袖口和我們的後背也是。不過白霜很快就融化了,和它出現的速度一樣快,駕車的小販對我母親說:「嗯,休息夠了吧。」彷彿他一點也不記得為什麼會停下來。
「對。」我母親點頭說,似乎也不記得。然後小販爬回駕駛座,對馬兒發出噠噠聲,載著我們繼續上路。當時我還很年輕,事後只記得片片斷斷,而因為年紀還不夠大,比起史塔雷克,我還比較忌憚啃噬著我衣物的刺骨寒意和緊揪在一起的轆轆飢腸。我不想說出會讓馬車再度停下的話,迫不及待想趕到城市和我外公的住處。
我外婆總會準備好一件新裙子等我,款式樸實無華的棕色裙子,但是很保暖,做工也很精細,而每年冬天,也會給我一雙新皮鞋,既不會咬腳,也沒四處貼滿補丁,邊緣更沒有裂開。她會一天照三餐將我餵到肚皮快撐破,我們要走前一晚,她還會做乳酪蛋糕給我吃,她的私房乳酪蛋糕,外面烤得金黃,裡頭又濃又白又酥脆,嚐起來有絲蘋果的淡淡香氣,她還會在蛋糕上方用金黃的葡萄乾裝飾。我意猶未盡,慢慢一口一口吃完比我手掌還大的一整塊之後,她們便帶我到樓上睡覺,那間舒適的大臥房是我母親還小時和幾個姊妹一起睡的地方,狹窄的小木床上刻著鴿子。接著我母親就去和她母親一起坐在壁爐邊,頭靠在她肩上,她們不發一語,當我長大了一些、沒有馬上睡著之後,在明滅火光中看見她們臉上有潮濕的淚痕。
我們本可以留下來的,我外公的屋子裡還有空房,也很歡迎我們,但我們最後都還是會回家去,因為我們很愛我父親。他很不擅長管錢,卻極其溫柔體貼,而且試著彌補他的不足:白天時他幾乎日日都在寒冷的森林裡度過,打獵或收集柴薪,等他回到家時,只要有什麼事能幫得上我母親,他都肯做。在我家,沒有「女人做的活」這種事。當我們捱餓時,最餓的總是我父親,因為他將盤裡的食物都偷偷都分給了妻女。晚上他坐在火邊時,雙手也忙個不停,不是幫我雕刻小玩具,就是幫我母親做桌椅飾物或者木湯匙等各種東西。
但是冬天漫長又艱辛,當時我年紀夠大,記得那年比前幾年的狀況都還糟糕。我們的小鎮四周沒有牆環繞,而且似乎連個名字都沒有,有些人叫它「帕卡爾」,意思是鄰近道路,不過有些人不喜歡這名字,因為這讓他們想起來村莊很靠近史塔雷克的路,這些人會罵那群稱呼村莊為「帕卡爾」的人「死帕子」。儘管如此,還是沒人願意花費力氣將它記錄在地圖上,所以一直沒定論。我們說話時,就稱呼它「鎮上」。這裡很受旅客歡迎,因為位置剛好就在維斯尼亞和米納斯克四分之一的地方,還有條小河由東往西切過那條路。很多農夫都用船載運貨物,所以我們的市集日很熱鬧。不過我們的重要性就僅止於此了。沒有爵爺把我們放在心上,在科倫的沙皇對我們更是不屑一顧。我沒辦法告訴你收稅的人是替誰工作,直到有次去我外公家時,偶然聽見維斯尼亞的公爵很生氣,因為來自我們鎮上的稅收莫名其妙地一年比一年更少。森林裡傳出的寒意似乎也年年提早,啃噬著我們的作物。
而我十六歲的那年,史塔雷克也來了,那應該是秋天的最後一星期,晚熟的大麥才剛採收完。他們偶爾會出現,而每次出現都是來搶黃金,匆匆瞥見他們幾眼的人們口耳相傳著已經有些記憶模糊的故事,還有他們留下的死屍。但是過去七年來,冬天越來越嚴峻,他們也越來越貪婪。史塔雷克離開他們自己的路,踏上我們的道路時,樹上還黏著最後幾片葉子,他們去了距離我們村莊十里之外那間有錢的修道院,殺了十幾名僧侶,偷走金燭台和金杯,以及所有鍍金的錢幣,另外還把所有金光閃閃的寶藏全都搬了個空,回到他們道路盡頭那個不知名的王國。
他們離開的那晚,道路結成紮實的冰,在那之後的每一天,凌厲的冷風從森林中陣陣吹來刺骨冰寒的雪花。我們的小房子位於鎮上最尾端,沒有附近人家的牆壁一起抵禦冷風,我們越來越瘦,也越來越飢餓,渾身抖個不停。我父親仍繼續找藉口拖延他狠不下心做的工作,就連我母親也終於開始敦促他,他去試了,但只帶著寥寥幾枚錢幣回來,甚至替那些人感到難過:「今年冬天不好過。每個人都很辛苦。」我才不相信他們還會費心找理由。隔天我走過村莊,把我們的麵團拿去給烘焙師傅烤,路上聽見欠我們錢的幾個女人談論著她們準備烹煮什麼樣的大餐,還有要在市集裡買哪些好東西。這時隆冬正盛,他們都想要幫飯桌加點豐富菜色,擺出特別的餐點慶祝節日,他們的節日。
所以他們將我父親雙手空空地趕走,我慢慢走回去找烘焙師傅時,看見屋裡燈光流瀉在雪地上,還有烤肉的香氣從門窗縫隙飄出,我給他一枚磨損嚴重的錢幣,交換了一條燒焦一半的粗糙麵包,那根本不是用我揉的麵團烤的。他把好的麵包給了其他顧客,留下烤壞的那條給我們。回到家裡,我母親正在煮稀稀的包心菜湯,然後把煮菜用的油勉強集中在一起,好點亮我們慶祝節日的第三晚,她一邊忙碌一邊咳嗽,森林裡又襲來一波猛烈寒流。從我們年久失修的小屋每條裂隙和細縫中鑽進來。火焰只燒了幾分鐘,就被一陣冷風給吹熄了。我父親說:「嗯,也許該睡覺了。」沒試著重新點燃,因為我們也快沒油了。
到了第八天,我母親咳得全身無力,根本下不了床。「她很快就會沒事的。」我父親說,避開我的視線。「天氣就快要變暖一些了。」他正試著用木柴做蠟燭,削成一根根細小的木棍,因為我們昨晚把最後幾滴油都用光了,我們家中不會出現什麼光之奇蹟。
他出門去尋找積雪下方的柴薪,我們放木柴的箱子也幾乎快空了。「蜜瑞安。」父親出門後,我母親說,聲音很沙啞。我倒了一杯很淡的茶給她,加了一點點蜂蜜,我能給她的安慰就僅止於此了。她啜了一口,躺在枕頭上說:「冬天過了之後,我想要妳去我父親那裡住。他會帶妳去我父親那裡的。」
我們上次去拜訪外公時,有天晚上我母親的姊妹帶著她們的丈夫與孩子來吃晚餐。她們全都穿著厚實羊毛織成的裙子,進門時還脫下毛皮斗篷,手上戴著金戒指和金手鍊。她們大笑又唱歌,整個房間都好暖和,雖然那時天氣正冷。我們吃著新鮮的麵包和烤雞,還有熱騰騰、金黃色的湯,味道豐富,鹹滋滋的,蒸氣直往我臉上撲。我母親說話時,隨著她的話語,我也吸進了那段回憶的溫暖,我冰冷的雙手在渴望中扭曲成痛苦的死結。我在腦中想像搬到那裡住的情景,一個乞丐女孩,留下我父親一個人,還有我母親的金子就這麼永遠留在鄰居家裡。
我緊緊抿起嘴脣,吻吻她的額頭,要她好好休息,她睡睡醒醒時,我走到壁爐旁邊的盒子前,我父親就將他的大帳本收在那裡。我把它拿出來,也把飽經風霜的筆從筆套中抽出來,我用壁爐裡的灰燼混成墨汁,開始列出清單。身為錢莊主人的女兒,不管父母的生意做得有多糟,多少都還是會算數的。我寫了又算,算了又寫,利息與借期,中間夾雜著混亂不規則的幾次償還。我父親小心翼翼把每一筆都記下來,認真以對,就算從來沒有人認真對待過他。我的清單列完之後,便把我編織袋中的織物拿出來,披上披肩,出門踏入寒冷的早晨中。
我找上每戶欠我們債的人家,用力敲他們的門,時間還很早,非常早,連天都還沒亮,因為我母親的咳嗽在半夜裡吵醒了我們。每個人都還在家,所以開門的幾個男人都驚訝地看著我。我直直望著他們的臉,用冰冷嚴厲的口氣說:「我來結清你們的債款。」
當然,他們試著推遲,有幾個人還大聲嘲笑我。有著一雙大手的樵夫歐列格握緊拳頭,放在腰臀之間,狠狠盯著我,而他嬌小的妻子像隻畏畏縮縮的松鼠,在火邊低著頭,偶爾偷眼瞧我。卡裘斯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借了兩枚金幣,拿錢去買了一個大銅壺來煮蜂蜜伏特加,賺了一筆錢。他對我微笑,邀請我進家裡去暖暖身體,順便喝杯熱飲。我拒絕了。我不想取暖。我站在他們的門階上,拿出清單,告訴他們積欠的金額,指出他們已經償還的款項少之又少,除此之外還欠了多少利息。
他們結結巴巴企圖爭執,有些人甚至大吼大叫。這輩子還從來沒人對我大吼過:我母親總是輕聲細語,還有我溫柔的父親。但是我在自己內心找到了某種苦澀,那年冬天吹進我心底的某些事物:我母親咳嗽的聲音、村民在廣場上說著那個故事的記憶,關於一個女孩如何利用別人的金子當上皇后,卻從來沒還清她欠的債。我站在他們門前,文風不動。我算的數字很準確,他們也知道我清楚這點,等他們出完氣之後,我說:「你們有錢嗎?」
他們認為這是個機會,因此說沒有,當然沒有,他們不可能一次掏出這麼多。
「那麼你們就先付我一點,之後固定每個星期償還,直到全部還清為止。」我說,「而且,尚未還清的部分必須支付利息,不然的話我就去通知我外公,請人來執法。」
他們都沒出過什麼遠門,只聽說過我母親的父親很有錢,住在維斯尼亞的一棟大房子裡,曾借過錢給騎士,甚至有傳聞說他曾借過錢給一名爵爺。所以他們儘管心不甘情不願,仍舊還了一點錢給我,有幾戶人家只給我幾枚錢幣,但他們每個人都給了我一點東西。我也讓他們以物品來還債:十二碼深紅色的溫暖羊毛、一罐油、兩打又長品質又好的白蠟燭,還有個鐵匠給我一把新的菜刀。我算給他們的價碼很公平,他們拿去市場賣給我之外的其他人,也可以得到相同的價格。然後我在他們面前把數字記下來,告訴他們下星期再會。
回家路上,我在露米拉家停下來,她沒借過錢,她自己就能借錢給別人,但是她不會算利息,反正鎮上也沒人蠢到想去找我父親之外的其他人借錢,只有我父親會任由他們愛還就還,甚至不還。露米拉打開門,臉上掛著熟練的微笑:她租房間給旅客過夜。不過她一看見我,臉上的笑容就消散了,「怎樣?」她厲聲說,以為我是來乞討的。
「太太,我母親生病了。」我禮貌地說,所以她仍然以為我是來乞討的,不過我繼續說下去後,她就放鬆下來,「我來買些食物。湯要多少錢?」
接著我問她蛋的錢,還有麵包,彷彿我荷包扁扁,必須精打細算,正因為她如此認為,就迅速告訴我每樣東西的價錢,而不是先以兩倍價敲詐。最後我數出六枚硬幣付給她,交換一鍋裡頭有半隻雞的熱湯、三顆新鮮的蛋、一條柔軟的麵包,還有蓋著餐巾的一碗蜂蜜時,她顯得很暴躁,但還是不情不願把東西交給我。我抱著食物,沿著長長的路走回家。
我父親比我先到家,他正在添柴火,我用肩膀推開門時,他擔心地抬起頭,然後盯著我臂彎裡滿滿的食物和紅羊毛。我放下全部的東西,將剩下的幾枚硬幣和一枚銀色可佩克放入壁爐邊的玻璃罐,那裡原本只剩下一兩枚硬幣了,我把寫著付款項目的清單交給他,接著便轉身去照顧我母親。
◎
在那之後,我就成了鎮上的錢莊主人,而我是個很優秀的錢莊主人,再加上有很多人欠我們錢,所以過不了多久,家裡地板上的稻草變成了光滑的金色木板,壁爐上的裂隙用優質的黏土一一填補,屋頂也換了新鮮的茅草,我母親有件毛皮斗篷,睡覺時可以墊在身下,或者披在身上保持胸口溫暖。她一點也不喜歡,我父親也是,那天我帶著斗篷回家時,我父親跑到外面一個人低聲啜泣。烘焙師傅的妻子歐黛塔向我提議要一次還清她家裡的債務。那件斗篷很美,深淺不同的棕色交織,是她結婚時的嫁妝,用的貂皮是她父親在波亞爾 的樹林裡打獵的收穫。
古老故事有一部分其實是真的:要有一副鐵石心腸,才能當得起錢莊主人。但是我已經準備好了,左鄰右舍從前對我父親多無情,我現在就對他們有多無情。當然,我不會叫他們把生出的第一個兒子或女兒交給我抵債,但是春天來臨後一個星期,道路終於能走了,我就走去較遠的田野裡一名佃農的家裡,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付給我,連一條多餘的麵包也沒有。葛列克借了六枚銀可佩克,就算他餘生每年都種一整田作物,也無法還清。我不相信他手中曾一次拿著超過五枚硬幣。他開始隨口咒罵,想將我趕出門去,很多人的反應都是這樣。但眼見我不為所動,他聲音裡浮現了真正的絕望。「我有四張嘴得餵飽!」他說,「我就是顆石頭,妳想吸血就來吧。」
我想我應該替他感到難過,我父親一定會,還有我母親,但我鐵石心腸,只感到那個瞬間有多危險。如果我原諒他、接受了他的藉口,那麼下星期每個人都會找藉口。我可以預見一切從此之後分崩離析。
然後他高大的女兒搖搖晃晃走進來,長長的黃色髮辮上戴著頭巾,雙肩扛著沉重的扁擔,兩邊各挑一桶水,比我去水井取水時能扛的份量多上一倍。我說:「那麼你女兒就來我家工作還債,每天算半枚硬幣。」走回家的路上,我像隻沾沾自喜的貓,甚至在樹蔭遮蔽的路上獨自蹦跳了幾步。
她的名字叫汪妲,隔天早晨,她默默來到家裡,像頭牛一樣幹活,一直忙到晚餐時間,然後又默默離開,她從頭到尾都低著頭。她非常強壯,在半天之內幾乎就打理好了全部家務。她挑水、砍木柴,甚至還照顧我們家院子裡現在養的一小群母雞,然後又去刷地板、壁爐和所有的鍋子,我很滿意自己想出的這個解決方法。
她離開後,我母親第一次怒氣沖沖地跟我父親說話、第一次責備他,就算是在她最冷、病得最嚴重時也沒如此對待過他,「所以你不在乎這對她的影響嗎?」我聽見她對他大喊,嗓音嘶啞,我正在大門邊敲掉靴子上的泥巴。早晨不用工作後,我借了隻騾子,大老遠跑去最遠的村莊收錢,那些人大概覺得永遠不會有人再上門討債。冬天的黑麥收成好了,我拿了兩袋滿滿的穀物,還有另外兩袋羊毛,以及一大包我母親最愛的榛果,整個冬天都放在寒冷的戶外保鮮,此外還有一個鐵製的胡桃鉗,這樣我們就不用再拿鐵鎚來剝殼了。
「我能怎麼跟她說?」他也大吼回去,「我能說什麼?別去,因為妳活該捱餓?別去,因為妳活該受凍?還活該穿得破破爛爛?」
「如果你硬得起心腸讓她做,當初又怎麼狠不下心自己來?」我母親說,「我們的女兒啊,約瑟夫!」
那天晚上,我父親試著低聲跟我說些什麼,支吾其詞:說我已經做得夠多了,這不是我的工作,明天我就待在家裡。我剝著榛果殼,沒回答他,任由肋骨下方的一團冰冷糾纏成結。我想著母親沙啞的嗓音,而不是她說的那些話語本身。過了一會兒,他就慢慢安靜下來。他感覺到了我的那股冰冷,因此退卻,正如同他去村裡討要那些本該屬於他的東西時,所遇到的冰冷一樣。
作者資料
娜歐蜜.諾維克(Naomi Novik)
勒瑰恩幻想精神的接班人|最大同人創作平台的創世神|勇奪各項奇幻大獎的暢銷作家 在紐約出生的美國人,父親來自立陶宛,母親來自波蘭,她從小閱讀東歐童話故事與托爾金的作品,曾在布朗大學攻讀英國文學,並於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電腦科學,而後加入電玩《絕冬城之夜》的設計及開發團隊。從二〇〇六年開始發表多篇奇幻小說,創作力源源不絕,《盤根之森》是她大放異彩的單本獨立作。此外,諾維克也是全球最大非營利同人創作發表平台「Archive Of Our Own(AO3)」的創辦人。 諾維克現與女兒、老公,以及(據說不斷繁殖的)八台電腦共居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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