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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女子
- 作者:維若妮卡.夏奈思(Veronica Schanoes)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23-04-06
- 定價:480元
- 優惠價:79折 379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2月25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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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猶太巫術.寓言.童話.歷史
講經人與鬼魂輪番出沒的黑色成人童話與傳說
挑戰奇幻與文學小說界限
超越格林童話的黑暗與嚴肅
獲雪莉.傑克森最佳短篇小說獎
星雲獎和世界奇幻獎提名
臥斧(文字工作者)
劉芷妤(小說家)
──稱讚推薦
童話故事裡小紅帽、賣火柴的小女孩、睡美人、白雪公主與後母、愛麗絲若生活在二十世紀,她們的故事是否仍夢幻迷人?
美國奇幻作家維若妮卡.夏奈思從自身猶太人移民身世歷史為出發,為近代女性創作出一則則魔幻、顫慄的黑色傳說,卻也寫實得令人椎心刺骨。她挑戰了奇幻與文學小說的界限,交出跨界也跨類型的十三篇小說,描寫身處社會邊緣的剛烈女子,如火般堅毅,風風火火開出趨近中心的路。或許你能從故事裡瞥見上述主角一閃而過的身影,但他們不再是主角,而是附著在劇情裡的幽魂碎片,冷眼看著似曾相識的一切。
作者擅長融合多重元素,新創豐富迷人的另類故事。〈愛瑪.高德曼跟雅嘎婆婆喝茶〉寫愛瑪.高德曼(Emma Goldman)──是的,就是那位無政府女性主義者愛瑪.高德曼──與雅嘎婆婆(Baba Yaga)喝茶,後者是斯拉夫民族傳說中的女巫,她們在碎嘴骷髏環伺的小屋討論人生哲理,從細密編織的謊言裡慢慢揭開真相。〈磷光〉和電影《天才少女福爾摩斯2》同樣改編了十九世紀倫敦「愛爾蘭女工抗爭事件」以抗爭事件為背景,引入《賣火柴的女孩》意象,鞭笞資本主義的邪惡本質。
書中不乏猶太風情,開篇〈在荊棘叢〉以《紅鞋女孩》、《哈梅恩的吹笛手》、《荊棘叢中的猶太人》等為靈感素材,描述一位年輕女子的小商販父親遭殘忍謀殺,她決意尋仇,卻發現復仇心可能會吞噬觸及的一切。在精采絕倫且入圍大獎決選的壓軸篇章〈燃燒的女子〉中,夏奈思為移民敘事注入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話元素,傾吐一個我們也許不想聽、卻必須聽的美國故事。
如夢似幻、危險又貼切,傳遞我們所流傳最古老故事的重量感,而書中也穿插著二十世紀的流行生活,超級市場、舞廳、摩天輪、哈利波特、血腥瑪麗都市傳說、未成年少女與同志議題……我們依然身處其中,或許當個普通的讀者、無視精心埋藏的晦暗線索也不錯,與書裡的女子們走進大頭針與縫衣針小徑,讓它們盡情刺刮你的膚與骨,直到你發抖,捂著心喊出痛。
名人推薦語
童話、傳說、故事、夢境、神諭與詩,原本就是現實世界的各種妖異變形,夏奈思《燃燒的女子》則更進一步地剪裁與編織這些元素,所有閃亮奇彩的碎片在她的萬花筒裡重新組合,讓誰一腳踏入都要目眩神迷,每個段落都匿藏著我們愛過的那些故事,最後才發現,這些看似隨意拼貼、漫天飛舞的奇幻想像,映照著的其實是荒涼衰敗的現世,比什麼引經據典的論述都更為腳踏實地。
讀畢才明白,遠勝於單純想要顛覆童話的平凡企圖,這本書渴望的,其實是顛覆現實,而這唯有熟稔故事且深愛世界的作者,才能辦到。──劉芷妤
問我喜歡這本書裡的故事嗎?用「喜歡」這個字眼來描述我的感覺太弱了。這些故事是寫給我們的未來,而非我們的過去。我等不及想再重讀一次。
──珍.尤倫
這本書適合喜歡強烈而黑暗童話故事的人。收錄的小說文筆美妙,想像力敏銳,關於復仇與怒火,也關於智慧與勇氣。閱讀樂趣與驚喜不斷,極力推薦。
──凱倫.喬伊.佛勒(Karen Joy Fowler),著有暢銷小說《珍.奧斯汀讀書會》
(Jane Austen Book Club),改編電影為《珍奧斯汀的戀愛教室》
維若妮卡.夏奈思是幻設小說界(speculative fiction)最有力量的聲音之一,且獲此地位已久。她的作品輕巧揉合現代與原型,總是帶來驚喜,高潮迭起不斷且令人愛不釋手。
──凱薩琳.M.瓦倫泰(Catherynne M. Valente)
書中精采故事富含令人欽羨的想像力、優美文筆與堅定的女性主義關懷。我近年讀過最好的短篇小說集之一。
──傑弗瑞.福特(Jeffrey Ford)
目錄
導讀:我們時代的女巫 珍.尤倫
第一個故事 在荊棘叢 Among the Thorns
第二個故事 如何讓人起死回生 How to Bring Someone Back from the Dead
第三個故事 愛麗絲:幻想曲 Alice: A Fantasia
第四個故事 磷光 Phosphorous
第五個故事 舞廳大轟炸 Ballroom Blitz
第六個故事 蛇群 Serpents
第七個故事 愛瑪.高德曼跟雅嘎婆婆喝茶 Emma Goldman Takes Tea with the Baba Yaga
第八個故事 鼠輩 Rats
第九個故事 迷失在超級市場 Lost in the Supermarket
第十個故事 泅泳Swimming
第十一個故事 莉莉.葛拉斯 Lily Glass
第十二個故事 歸來的亡魂 The Revenant
第十三個故事 燃燒的女子 Burning Girls
謝辭
導讀
導讀:我們時代的女巫(節錄) 珍.尤倫
她的敘事皆藏抒情詩的美感,以及縝密連貫的情節,而那是童話在古老蜿蜒路途中,藉著口耳相傳續命時常丟失的事物。此外,多篇小說採用後設敘事者,讀者會傾向相信那是夏奈思本人,儘管她從頭到尾提醒我們,所有的作者、所有說故事的人都是騙子。這件事她一再強調,務求我們永遠別忘記。
書中故事充滿猶太寓言──我這麼說,不只意味著鬼魂與講經人時常出沒,還包括猶太人大屠殺的個人經驗。再加上翻新改造的童話,遠遠超出格林兄弟嚴肅且暗黑的描述。她集結抒情後援包圍隱藏的歷史,以那些小規模的殘暴反猶行動,緬懷斯拉夫與日耳曼城鎮中的猶太人生活。除了學者,少有人讀過現今遭遺棄的格林兄弟筆下故事,它們必定是在為年少讀者印製時排除於全集外。好比〈荊棘叢中的猶太人〉這般的故事,在本書開頭的小說中,夏奈思即以此陳設精采布局。
我的祖先在一八○○年代末至一九○○年代初逃離烏克蘭或拉脫維亞,只比號稱沙皇「拳頭」的殘暴哥薩克人早了幾步。儘管不懂得施展任何真正的魔法,他們全都會認為書中〈燃燒的女子〉講出自己的故事。
此外,愛爾蘭人必定會覺得夏奈思毫無失手的〈磷光〉,在貼合現實中帶點魔幻寫實。這篇小說敘述一群下巴因磷毒腐壞的女子,她們發動罷工爭取更好的工作與薪資,不顧長期經手的有毒白磷侵襲,導致下頦骨頭在抗爭期間片片碎裂。夏奈思以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為基礎,將那轉變成一篇令人感到既沮喪又振奮的作品。她沒讓垂死女孩直接升往天堂中母親的懷抱(如同一個世紀前安徒生的手筆),反倒讓她活下來,英勇抗爭到最後一刻。
出奇的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同樣數度現身,情境總是怪誕。然而那說得通,考量到書中舞臺輪番登場的眾多古怪角色中,愛麗絲是最新的一位,即使那不算嚴格意義的民俗範疇。
「大頭針與縫衣針小徑」也反覆出現,這並非夏奈思自身的發明,而是擷取自法語版《小紅帽》,改寫後平添趣味。小說中的祖母彷彿古老故事裡的預言女巫,補上一句:「你吃樹根。終究你會吃石頭。」認出話中情景使我顫抖。不過夏奈思是以獨屬於她的方式利用小徑意象,我讀得肅然起敬。或者該這麼說,我佩服端坐,繼續翻閱下一頁。是那種等級的書。
書中多篇故事使我顫慄──字面意義上的顫慄,例如鼠群在皮膚下亂竄的情節。但那涵蓋的不只是冰冷手掌搭上後頸,或者輕輕一陣恐懼預感傳遍脊椎。夏奈思版本的〈十二個跳舞的公主〉(Twelve Dancing Princesses)諷刺幽默,讓十二位王子永遠困進一間骯髒的舞廳酒吧,直到十二位年輕女子前來拯救他們。故事說到最後,結局使人同感驚奇又值回票價。
這是一本短篇小說選集,而非一部長篇小說,並無銜接各篇小說的企圖。只有打底的古老故事以鬆散方式連結各篇。
可別誤會了──書裡寫的不是那些老故事,它們在反覆重述的大道跌宕碰撞,歷經長年的口語打磨,往往喪失情節與人物刻劃。相反的,書中小說發自嫻熟古老故事的無邊想像力,由一位拿顯微鏡研究、並將它們銘刻入心的作者敘說。一路走來,她也逐漸形成一種批判理解:為了在現世發揮影響力,角色需要真正的推動力,而不只是在森林中偶遇老婦人,不僅是一隻親切的狐狸、兔子或狼來為主角指路。
夏奈思也明白,如同當代說故事的人皆知,她必須剖開故事,彷彿在耶誕節早上鑿開一粒堅果。她必須咬掉哈曼果醬餡餅(hamam cookie)的頂端,露出藏於內裡的真正血肉。她的敘事維持一種節奏,語言激烈且尖銳,有時甚至粗礫直白。她的角色常常也是如此──他們流血染上書頁,但當她正忙著將固有的開頭與結尾沖進附近的馬桶時,她不是每次都會停下來擦拭血汙。
她有時讓故事與現世歷史奔放地湊在一塊,核心處則為常民文化。〈愛瑪.高德曼跟雅嘎婆婆喝茶〉,真的嗎?!
精采故事中包含傳記、自傳和歷史元素,加上最偉大的女性無政府主義者和民間故事裡最著名的女巫,同時現身在一個傳說中的地點。而且小說裡的愛瑪有能力與之抗衡。此外你還想要求什麼?
若問我喜歡書裡的故事嗎?用「喜歡」這個字眼來描述我的感覺太弱了。這些故事是寫給我們的未來,而非我們的過去。我等不及想再重讀一次。讀時恍然覺得,小說是在童話開頭「很久很久以前」的斷頭臺上撰寫,當時這群說故事的人若非獲得國王庇護,就是被當成敵人、間諜、巫師或女巫吊上絞刑架擺盪。
與此同時,夏奈思也刻寫出一條歧異而艱難的道路。也許是大頭針與縫衣針,有時是木炭與粉筆,也可能是樹根與石頭。這是一段艱辛路途,充斥著黑暗,不會一直出現快樂情景或幸福結局。是的,你可以在她的足跡前方找到一些線索,包括凱瑟琳.M.瓦倫特、格萊葛利.馬奎爾、伊薩克.狄尼森、安潔拉.卡特。如果我夠狂妄的話,也許再加上我的名字。
然而夏奈思在這領域占有獨特位置,她對於古老童話與民間故事的理解既具膽識且深入核心。我預料她遠未把這些老故事說完,它們是源源不絕供應的大湯鍋。
假設我們這群拖拖拉拉的傢伙還沒準備好加入賽跑,夏奈思會是衝在其他所有人前方,發信號預示將來展望的那個人。或說正如她在愛瑪.高德曼那篇小說中所寫:「事實可以用多種方式敘述。這完全關乎著重點,關乎觀點。我尚未對任何事撒謊。」
留意「尚未」那個措辭。她在警告我們即將發生的事。不是要從縫衣針和大頭針小徑縱身跳開,或者也許,我們需要並肩跳那一步。格林兄弟及其追隨者也許播下眾多故事的種子,不過猶太主義、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二十一世紀流行文化趨勢同樣耕耘了這些田地。下個世代的童話學者將從她的小說獲得過癮體驗。
內文試閱
燃燒的女子(摘錄)
在美國,他們不讓你燒東西。我的母親這麼告訴我。
來美國的時候,我們帶來憤怒、社會主義與飢餓,也帶來我們的惡魔。他們藏身船隻隨我們一起偷渡,蜷伏我們搭在肩膀上的小麻布袋,潛進我們裙底。當我們通過體格檢驗,初次踏上我們將稱為家園那地方的花崗岩街道,他們等著我們,彷彿一直都在那裡。
每日每夜每個時分,街上到處是像我們一樣的女孩。我們工作、上課,到工會忙進忙出,在街上在店裡放聲談論革命。當我們走出去罷工,他們喊我們 fabrente maydlakh,一群暴烈的女孩子,因為我們的勇敢、奉獻和熱情。整座城市漸漸停頓下來,身穿我們縫製衣裳的上流社會小姐來到下城,跟我們一起列隊行進。我記得小個子克拉拉.蘭里奇1,她在一次大會猛然站起並呼喊,「我們在等什麼?罷工!罷工!罷工!」她的卷髮緊緊扎進髮夾,彷彿可能突然冒出火焰,燃燒卻不造成毀滅的一把火。
我在比亞維斯托克長大。我對都市生活不陌生,不像那些來自小鎮的女孩,成長期間身邊圍繞著乳牛、雞群和泥土。可是那種經驗我也有過不少,每趟去找我婆婆待上幾個月,她住在一個小到不需要有正式名稱的村莊,離城裡三天路程。
至於我妹妹夏伊娜,她跟我們當裁縫師的母親和做鞋匠的父親留在城裡,學會高超的縫製技巧,彷彿蜘蛛在她指揮下自動起舞旋轉。可是呢,我就不行。我學會怎麼把兩塊布料車在一起,這是當然,所以我在家時可以幫媽媽的忙,可是我的學徒生涯不是在做衣服。媽媽一開始就看出來,我做不成裁縫師。
媽媽自己沒有那種力量,但她能從別人身上看出來。一雙尖錐般的眼睛,那是媽媽擁有的能力。銳利的黑眼珠可以直接看透你。我出生時,她瞧我一眼就宣告:「底波拉──士師。」
當媽媽看出來我未來會成為什麼,她知道我必須去跟祖母共度大半時光,所以在我四歲時,父親租了馬匹和拖車載我去婆婆的村莊。第一次去那趟,我沿路抽噎個不停,彷彿心要碎了。為什麼爸媽把我送走?為什麼我不能照常跟他們待在一起?我想像那跟媽媽隆起的肚子有關,可是不曉得究竟是什麼原因。
婆婆在她的村子裡擔任領禱人,帶領婦女在猶太會堂禱告。只在她身邊待沒幾個小時,我就覺得跟她在一塊很開心,爸爸要離開時幾乎沒注意到。那整個夏天和隔年夏天,她一直把我帶在身旁,不僅教導我正確的儀式,還包括對待其他女人應有的舉止,如何將說出口與說不出口的話都聽進去。她是一位女巫,守護著村中的女人,因為女人遭遇的種種煩惱,並不全然是妳想找拉比談的那些,無論他有多麼睿智。
如果說婆婆的村莊使比亞維斯托克顯得有如大城市,而且我們得畏懼提防哥薩克人──那裡卻也是像我這樣的女孩最接近兒童宗教學校的地方,也就是開啟小男孩希伯來文教育並研讀《妥拉五經》的猶太學校。祖母天天帶領我認識《妥拉五經》和《塔木德》,甚至還有一些卡巴拉思想。這些全都不是女孩該讀的,睿智的拉比這麼說,可是為了施展虔誠的法術,妳還能怎麼做?我研讀神聖的篇章,記誦上帝和他的天使之名,那是我最喜歡的部分。短短幾年內,我已經可以在婆婆寫護身符時幫上忙,好保護嬰兒不受惡魔之子危害,並為另一半在外飄泊的女人祈禱,她們的男人走遍每處小鎮兜售貨物以保家庭溫飽。儘管如此,我沒辦法逃避縫紉。我仍然要縫製樣式簡樸的防護衣衫,以保同樣那群商販不受傷害,而每當我扎傷指頭並使布料染上血跡,我就必須重做──件。
我過完第一個夏天要回家時,婆婆與我並肩上路,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麼做。她不喜歡城市,不過她也承認城市對我們來說比較安全,勝過暴露於荒野的村鎮,就像她的村子。所以說,我目睹過的第一次生產是我的小妹妹,她從出生的最初就笑得露出酒渦,擁有滿頭金髮。她仰面對著媽媽眨綠眼睛,展現十足迷人的微笑,惹得媽媽也微笑輕喚:「小女孩夏伊娜。」於是夏伊娜成為她的名字。
我沒遺傳到金頭髮或綠眼珠,不過話說回來,夏伊娜身上毫無婆婆的力量。那天晚上,我拿著媽媽的化妝鏡仔細端詳自己,我看見鮮明的稜角,即使才四歲,粗黑頭髮,跟一雙像媽媽的眼睛。冰錐般的眼睛。我不是漂亮的小孩,不像夏伊娜。
可是我有力量。我早就知道自己能派上用場。
隔年夏天,爸爸載我去找婆婆途中,我在位子上蹦蹦跳跳,彷彿我也是一匹馬,能夠讓推車加速前進。我不願去想是漂亮的夏伊娜跟媽媽待在家裡,而不是我,然而在婆婆家我最受寵愛。我最美好的回憶中,好幾幕是坐在她家廚房餐桌旁,寫出眾位天使的名字與力量的符號,而她稱讚我的記憶力且向我吐露,當約定俗成的傳統耗盡後,構思新的名字和符號並非憾事──難道萬物不是皆在上帝心中,是以我們造出的任何事物早已被創造?
我沒那麼享受、但卻更為實用的層面,是從觀察婆婆訪客學到的知識。村中的女人來見她,有年輕也有年長者。她們走進屋來,祖母會端上咖啡,彷彿她們只是老朋友來共度午後般談天。接著,通常在正要告辭之際,她們會轉身說些什麼,好似差點忘記,「噢,漢娜,問妳個難題」,而後祖母帶訪客回廚房,專注聽她們傾吐關於患病孩童、婦女病痛,以及難以承受再多懷一個孩子的事。大部分問題祖母能用一罐肉湯解決,經過變化多端的方式調味,但最後一個問題總是格外棘手,這時婆婆最為樂見另一雙手來幫忙。我的小手來用她的工具,操作上沒辦法得心應手,但我可以熬湯,邊看邊學。當嬰兒出生的時刻來臨,我較為嬌小的雙手就能幫上大忙。
對我來說最難學會的是進退應對。
有一次八歲的我正在研究神聖符號,以及它們跟上帝的各個名字如何能結合得最好,這時有位本地女子,在我心目中誰都不是,一個在別人家幫傭的女僕來訪,我的天哪,直闖進我祖母的小屋還站在那裡到處找人。我完全不喜歡她。她愚蠢的吞吐言語打斷我的思緒,站在那裡眨眼的模樣活像一頭迷失的母牛,甚至沒辦法清楚表達自己的需要。我鄙視她,以孩童的眼光思考,認為自己絕不會像這樣嚇到沒辦法好好講話,無論我遇上什麼麻煩。
「怎麼啦?」我問她。
毫無回應。她久久沒說話,接著又斷斷續續喊祖母的名字。
「好吧。」我說道。可是我沒有跑進房間請婆婆過來,反而就這麼探頭大喊:「婆婆,又有一個懷孕的女傭來找妳!」
有兩件事發生。首先那女孩突然哭泣,接著祖母現身廚房並使勁打我耳光,感覺彷彿是上帝的天使給了我重重一擊。我跌坐在地。
「擦乾妳的眼淚,我親愛的。」祖母對那女孩說,而我站著像個傻瓜般揉下巴。「也請原諒我孫女。她的眼光夠銳利,可是在她胸中沒有心,只有一個鋼齒輪。」
我衝出屋外跑進庭院,爬到我在樹上最愛的位子,婆婆會從這棵老樺樹取材做茶葉和精油。不漂亮又沒有心,胸中只有鋼齒輪。像這樣一個女孩不會有太好的未來,我心想。結不成婚是當然,因此也就沒有小孩。難怪媽媽見到我沒有看見妹妹開心。爸爸最愛我,以他不多話的方式愛,可是他沒有媽媽的利眼;很可能他只是看不出我的空無。我流下眼淚,為自己感到難過,但只有一點點。那麼,我心想,假如我不能漂漂亮亮,也沒辦法親切待人,我可以變得強大。我會變得強大,還要讓所有人看見我的力量。甚至比婆婆更強大。
儘管立志誓言要學習,我一整個星期沒學任何東西。相反的,我必須盡全力做好家務事,同時祖母在旁查看,滔滔不絕責備我。
「妳覺得自己很特別,也許自以為是女王吧,對前來求助的人這麼殘忍?妳是聰明沒錯,終究妳可能當上女巫,可是要成為領禱人絕無可能,只要妳一直這副德行就不可能!妳將永遠無法贏得尊敬,永遠無法施展妳的能力,因為沒人要來找妳!人們必須懷抱信任來找我們,假如妳必須對一位女孩說嚴厲的話,妳會私底下說,好讓她明白妳是為了她好!別像個哥薩克人一樣,咆哮著看不起人的話!」
「我才不像哥薩克人!」我回嘴,「我沒有傷害誰!」
「所以那女孩哭泣,是因為她撞傷自己的腳趾頭?她不是第一個受到家中主人欺騙,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任何人上門求助就應該獲得傾聽,而不是受到鞋帶都不會綁的小孩輕視!」
經歷這次事件後,我沒辦法聲稱自己能更加寬容對待祖母的訪客,在我看來,她們的問題是自找的,不過我學會管好表情和舌頭,甚至對她們的苦難產生某種同情。然而當我回到家,我會把夏伊娜拉到一旁,告訴她婆婆村莊裡的閒話。她當時約莫四、五歲,也就是我第一次去找婆婆的年紀,而她總想知道我在做的是什麼事。
「我在做什麼?」我會把頭往後一甩。「我在做的事,就是去清理學不乖笨蛋闖的禍!」
夏伊娜的眼睛張得更大。「闖哪種禍?」在她那個歲數,她往往讓牛奶灑出來或被小東西絆倒,於是她深深同情那些犯錯的人,而我卻不是。畢竟祖母很少需要為了同一件事糾正我兩次。
「傻女孩!」我告訴她。「會照顧馬匹和牛群的傻女孩,卻不懂假如不想生小馬或小牛,就要把自己的雙腿合緊。」
夏伊娜咬咬嘴唇。「可是,」她說,「你在走路的時候不能合緊雙腿,不然你會跌倒。她們常常跌倒嗎,像我一樣?」
我又甩了甩頭,對於要跟這麼幼小的孩子講話感到氣惱。「妳什麼都不曉得,」我說,「就像她們一樣。」
然而只有對夏伊娜我才會低聲說出如此輕蔑的話。對待其他所有人,尤其是婆婆,我耐心聆聽,甚至態度親切。
就這麼過了快八年,夏伊娜向媽媽學習縫製衣裙,而我向婆婆學習如何運用自己的力量。隨後有天晚上,正值嚴冬時節,我最好的朋友耶妲來敲我們家大門。當我前去應門,她拉我到外面街上。
「是里芙卡,」她說,「她有麻煩了。」
里芙卡是耶妲的姊姊,我想都不用想她遇到哪種麻煩。她都快跟屠夫的兒子訂婚了,可是他對另一個女孩的關注引發兩人爭執。
「可憐蟲。」我隨口接話,態度心不在焉,耶妲隨即拍我一下,力道很輕,但足以提醒我要凝神聆聽。
「別跟我說什麼『可憐蟲』,」她說,「人人都知道妳的夏天如何度過,我不會去找任何可能向爸媽通風報信的人。如果妳是我的朋友,現在就過來幫里芙卡!」
不用說,接獲請求我只覺得開心不已。我拿起在祖母綠色眼睛監督下拾整的工具和藥草包,接著啟程出門,跟媽媽說耶妲和我要去散步。里芙卡沒走遠──焦慮使她行事謹慎。我原本蒙著眼也能調製她需要的藥粉,但是她緊擁我入懷中,兩隻手不安擰捏著,彷彿我是竭盡全力去做。隔天她流產時,當我握住她的手,喜悅的淚水滑落她臉龐。
她沒告訴自己的爸媽,不過倒是有讓朋友知道,沒多久我就因為各種疾病、生產和女人的其他問題接獲請求。情況變得我每年不能去婆婆家待超過一個月,因為比亞維斯托克猶太區的女人少不了我。我懷念與婆婆共度好幾個月的恬靜時光,卻也對自己的知識和新的地位感到自豪。而且我對這些並不後悔!知識和技能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它們是在人一生中照亮夜空的星星。
到了十六歲,我賺進的錢跟媽媽和妹妹加起來賺的一樣多。因為不是每個家庭都負擔得起訂製衣裙,然而家家都有個生病的孩子,或是憂心忡忡的女兒。
去找婆婆的時候,我愈來愈常接手她的工作,好讓她休息一會兒。
「妳不在我也能應付。」當我熬夜陪伴罹患百日咳的孩子而晚回家,她會這麼說。
「是啊,」我會說,「可是妳不該去。我從這裡就能聽見妳的骨頭在嘎吱響。」
我不認為她像自己假裝的那麼在意這些評論。我想她確實對我感到驕傲。她說我是她的好幫手。當她在屠夫妻子佩若床邊對抗惡魔時,我在那裡陪著她。那是個強大的惡魔,滿頭狂野長髮,爪子從她的手指突伸,像木板上的釘子。她在我們的保護圈外怒吼不休。我跪在佩若的臀部旁,用雙手撐起臨盆在即的嬰兒,祖母則用粉筆在牆壁疾寫一個比一個更強的護身咒。
惡魔咆哮有如狂怒的風。
「別看!」我朝佩若大喊。「那是不潔之物!想著妳的小孩!」
佩若緊閉眼睛,死抓住分娩開始時我們放在她手中的銀匕首。當我伸手進去鬆開繞在嬰兒頸間的臍帶,她把自己的聲音也疊加進房裡旋風。我感覺臍帶緊緊繃住,抵抗我的指頭。
「願這在小孩出生前,就把新生兒衣物帶進家門的愚蠢女子,除了滿懷布料什麼都沒有!」惡魔呼喊。「願她像條狗一樣扒土,找尋她嬰兒的屍骨!願她──」
「以全能的真神上主之名,讓妳嘴裡塞滿泥巴,妳的聲音止息!」祖母堅決說道,把自己擋在佩若跟惡魔中間。當她截斷惡魔的話語,臍帶鬆開了,而祖母繼續用眾天使的名字綑綁惡魔。最後一切平靜下來,佩若的嬰孩滑入我臂彎,看來健康且氣色紅潤。
我以勝利姿態向剛成為母親的佩若高舉男嬰,她臉上卻蒙著一層恐懼。
作者資料
維若妮卡.夏奈思(Veronica Schanoes)
美國奇幻小說家,紐約市立大學皇后學院英語系副教授。本書同名作短篇小說〈燃燒的女子〉獲星雲獎和世界奇幻獎提名,並得到二○一三年雪莉.傑克森最佳短篇小說獎。夏奈思住在紐約市,《燃燒的女子》是她的第一本創作著作,另有學術著作《童話、神話與精神分析:女性主義與故事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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