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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第一部】:(一)少年起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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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劍來【第一部】:(一)少年起微末

  • 作者:烽火戲諸侯
  • 出版社:高寶
  • 出版日期:2023-05-31
  • 定價:400元
  • 優惠價:79折 316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2月20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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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縱橫中文網超級大神、《雪中悍刀行》作者──烽火戲諸侯全新武俠力作! 改編動畫由騰訊製作,改編電視劇由企鵝影視火熱籌備中! 榮獲第四屆橙瓜網路文學獎十大作品、最具潛力十大動漫IP榮譽獎, 作品專欄點擊數2.9億、推薦數1716萬,持續向上攀升, 讀者每日敲碗更新,全網熱烈討論! 在一個偏僻的小鎮裡,有個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他的名字叫陳平安。 因爹娘早逝,他必須上山下水養活自己,日子過得清苦而平淡。 直到有一天,小鎮來了五批外鄉人,打亂了他平凡的生活…… 陳平安打開了院門,看到算命攤道長用推車推著滿身血腥氣的黑衣少女出現在眼前, 漂亮的夫人可以讓小鎮最有權勢的盧家唯命是從; 說書先生手上拿著一只普通的大白碗,裡面無由來地湧出許多清水; 出塵的仙子抬手摸了他的天靈蓋,又是摸他的心口,揚言陳平安「只有半年可以活」; 這一切的一切,讓陳平安真切感受到,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小鎮,已經不尋常了。 道長陸沉離開前,留下了三件事, 只要陳平安照著他的話去做,就有機會安然地活下去…… 【江湖人士,重磅推薦】(依姓氏筆劃順序排列) 大眾小說研究者|曲辰 武俠作家、評論家|沈默 作家|果子離 奇幻作家|星子 武俠名家|戚建邦 知名暢銷武俠作家|鄭丰 【網友鼎力推薦】 這是一本一生必讀多次的玄幻武俠小說!烽火戲諸侯用出神入化的文筆、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構建了一個恢弘的大千世界,讓一個平凡少年因緣際會走上修行大道。 透過陳平安的視角,我們看到情感豐富、豪氣干雲、人性善惡的人物群像;透過陳平安遇到的重重考驗,我們看到他堅守善良的少年心性,最終成為了一個「可搬山、斷江、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摧城、開天」的絕頂劍客。 即將出版(全系列共12冊): 《劍來》第一部(三)至(六)完結篇 《劍來》第二部(一)至(六)完結篇

目錄

第一章 驚蟄 第二章 稗草 第三章 少女和飛劍 第四章 捕蛇鷹 第五章 離別 第六章 敲山 第七章 拳譜

內文試閱

第一章 驚蟄 二月二,龍抬頭。 暮色裡,小鎮名叫泥瓶巷的僻靜地方,有個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 此時,他正按照習俗,一手持蠟燭,一手持桃枝,照耀房梁、牆壁、木床等處,用桃枝敲敲打打,試圖借此驅趕蛇蠍、蜈蚣等。他嘴裡念念有詞,是這座小鎮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話──二月二,燭照梁,桃打牆,人間蛇蟲無處藏。 少年姓陳,名平安,爹娘早逝。 小鎮的瓷器極負盛名,本朝開國以來,就承擔起「奉詔監燒獻陵祭器」的重任,有朝廷官員常年駐紮此地,監理官窯事務,而無依無靠的陳平安,很早就成了燒瓷的窯匠。起先只能做些雜事粗活,跟著一個脾氣糟糕的半路師傅,辛苦熬了幾年,剛剛琢磨到一點燒瓷的門道,結果世事無常,小鎮突然失去了官窯造辦這張護身符,小鎮周邊數十座形若臥龍的窯爐,一夜之間全都被官府勒令關閉熄火。 陳平安放下新折的那根桃枝,吹滅蠟燭,走到屋外,坐在臺階上,仰頭望去,星空璀璨。他至今仍然清晰記得,那個只肯認自己做半個徒弟的老師傅姓姚。去年暮秋時分的一個清晨,姚老頭被人發現坐在一張小竹椅上,正對著窯頭方向,閉了眼。不過如姚老頭這般鑽牛角尖的人,終究是少數。 世世代代都只會燒瓷一事的小鎮匠人,既不敢僭越燒製貢品官窯,也不敢將庫藏瓷器私自販賣給百姓,只得紛紛另謀出路。十四歲的陳平安也被掃地出門,回到泥瓶巷後,繼續守著這棟早已破敗不堪的老宅,面對著差不多家徒四壁的慘澹場景,便是他想要當敗家子,也無從下手。 當了一段時間飄來蕩去的孤魂野鬼,陳平安實在找不到掙錢的營生,靠著那點微薄積蓄也只能勉強填飽肚子。前幾天聽說幾條街外的騎龍巷來了個姓阮的外鄉鐵匠,對外宣稱要收七、八個打鐵的學徒,不給工錢,但管飯,陳平安就趕緊跑去碰運氣,不承想那中年漢子只是斜瞥了他一眼,就把他拒之門外。 當時陳平安就納悶,難道打鐵這門活計,不是看臂力大小,而是看面相好壞?要知道陳平安雖然看著孱弱,但力氣不容小覷,這是他這些年拉胚燒瓷鍛鍊出來的身體底子。除此之外,陳平安還跟著姓姚的老人跑遍了小鎮方圓百里的山山水水,嘗遍了四周各種土壤的滋味,任勞任怨,什麼髒活累活都願意做,毫不拖泥帶水。 可惜姚老頭始終不喜歡陳平安,嫌棄他沒有悟性,是榆木疙瘩不開竅,遠遠不如大徒弟劉羨陽。這也怪不得老人偏心,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同樣是枯燥乏味的拉胚,劉羨陽短短半年功力,就抵得上陳平安辛苦三年的水準。 雖然這輩子都未必用得著這門手藝,但陳平安仍是像以往一般,閉上眼睛,想像自己身前擱置有青石板和軲轆車,開始練習拉胚,熟能生巧嘛。 大概每過一刻鐘,他就會歇息少許時分,抖抖手腕,如此循環反復,直到整個人澈底精疲力盡才起身,一邊在院中散步,一邊緩緩舒展筋骨。從來沒有人教過陳平安這些,是他自己瞎琢磨出來的門道。 天地間,原本萬籟俱寂,陳平安卻聽到一陣刺耳的譏諷笑聲。他停下腳步,果不其然,看到那個同齡人蹲在牆頭上,咧著嘴,毫不掩飾他的鄙夷。 此人是陳平安的老鄰居,據說更是前任督造大人的私生子。那個大人唯恐清流非議、言官彈劾,最後孤身返回京城述職,把孩子交由頗有私交情誼的接任官員,幫著看管照拂。如今小鎮莫名其妙地失去官窯燒製資格,負責替朝廷監理窯務的督造大人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哪裡還顧得上官場同僚的私生子,所以丟下一些銀錢,就火急火燎趕往京城打點關係去了。 不知不覺已經淪為棄子的鄰居少年,日子倒是依舊過得優哉游哉,成天帶著他的婢女在小鎮內外逛蕩,一年到頭遊手好閒,卻從來不曾為銀子發過愁。 泥瓶巷家家戶戶的黃土院牆都很低矮,其實鄰居少年完全不用踮起腳,就可以看到這邊院子的景象,可每次跟陳平安說話,他偏偏喜歡蹲在牆頭上。 相比陳平安這個名字的粗淺俗氣,鄰居少年的就要雅致許多,叫宋集薪,就連與他相依為命的婢女,也有個文縐縐的稱呼──稚圭。 稚圭此時就站在院牆那邊,她有一雙杏眼,怯怯弱弱。 院門那邊,有個嗓音響起:「你這婢女賣不賣?」 宋集薪愣了愣,循著聲音轉頭望去,是個眉眼含笑的錦衣少年,站在院外,一張全然陌生的面孔。錦衣少年身邊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容白皙,臉色和藹,輕輕瞇眼打量著兩座毗鄰院落中的少年、少女。老者的視線在陳平安身上一掃而過,並無停滯,但是在宋集薪和婢女稚圭身上,多有停留,笑意漸漸濃郁。 宋集薪斜眼道:「賣!怎麼不賣!」 那錦衣少年微笑道:「那你說個價。」 稚圭瞪大眼眸,滿臉匪夷所思,像一頭驚慌失措的年幼麋鹿。 宋集薪翻了個白眼,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白銀一萬兩!」 錦衣少年臉色如常,點頭道:「好。」 宋集薪見那錦衣少年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連忙改口道:「是黃金萬兩!」 錦衣少年嘴角翹起,道:「逗你玩的。」 宋集薪臉色陰沉。 錦衣少年不再理睬宋集薪,偏移視線,望向陳平安:「今天多虧了你,我才能買到那條鯉魚,買回去後,我越看越歡喜,想著一定要當面跟你道一聲謝,於是就讓吳爺爺帶我連夜來找你。」 錦衣少年拿出一只沉甸甸的繡袋,拋給陳平安,笑容燦爛,道:「這是酬謝,你我就算兩清了。」 陳平安剛想要說話,錦衣少年已經轉身離去。 陳平安皺了皺眉頭。白天自己無意間看到有個中年人,提著只魚簍走在大街上,捕獲的一尾巴掌長短的金黃鯉魚正在竹簍裡蹦跳得厲害。陳平安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很喜慶,於是開口詢問,能不能用十文錢買下牠。 中年人本來只是想著犒勞犒勞自己的五臟廟,眼見有利可圖,就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非要三十文錢才肯賣。囊中羞澀的陳平安哪裡有這麼多閒錢,又實在捨不得那條金燦燦的鯉魚,就眼饞地跟著中年人,軟磨硬泡,想著把價格砍到十五文,哪怕是二十文也行。就在中年人有鬆口跡象的時候,錦衣少年和高大老者正好路過,他們二話不說,用五十文錢買走了鯉魚和魚簍,陳平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揚長而去,無可奈何。 死死盯住那對爺孫越行越遠的背影,宋集薪收回惡狠狠的眼神,跳下牆頭,似乎記起什麼,對陳平安說道:「你還記得正月裡的那條四腳嗎?」 陳平安點了點頭。怎麼會不記得,簡直就是記憶猶新。 按照這座小鎮傳承數百年的風俗,如果有蛇類往自家屋子鑽,是好兆頭,主人絕對不要將其驅逐打殺。宋集薪在正月初一的時候,坐在門檻上曬太陽,然後就有條俗稱四腳蛇的小玩意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屋裡躥。 宋集薪一把抓住就往院子裡摔出去,不承想那條已經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四腳蛇,越挫越勇,把從來不信鬼神之說的宋集薪給氣得不行,一怒之下就把牠甩到了陳平安院子裡。 哪裡想得到,宋集薪第二天就在自己床底下看到了那條盤踞蜷縮起來的四腳蛇。 宋集薪察覺到稚圭扯了扯自己袖子,他與她心有靈犀,下意識就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重新咽回了肚子。 他想說的是,那條奇醜無比的四腳蛇,最近額頭上有隆起,如頭頂生角。 宋集薪換了一句話說出口:「我和稚圭可能下個月就要離開這裡了。」 陳平安嘆了口氣:「路上小心。」 宋集薪半真半假地道:「有些物件我肯定搬不走,你可別趁我家沒人,就肆無忌憚地偷東西。」 陳平安搖了搖頭。 宋集薪驀然哈哈大笑,用手指點了點陳平安,嬉皮笑臉道:「膽小如鼠,難怪寒門無貴子,莫說是這輩子貧賤任人欺,說不定下輩子也逃不掉。」 陳平安默不作聲。 各自返回屋子,陳平安關上門,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他閉上眼睛,呢喃道:「碎碎平,歲歲安;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 天微微亮,尚未雞鳴,陳平安就已經起床。單薄的被褥實在留不住熱氣,而且陳平安在燒瓷學徒的時候,已養成了早起晚睡的習慣。他打開屋門,來到泥土鬆軟的小院子,深呼吸一口氣,伸了個懶腰,走出院子,轉頭看到一個纖弱身影,彎著腰,雙手拎著一木桶水,正用肩膀頂開自家院門,正是宋集薪的婢女稚圭。她應該是剛從杏花巷那邊的鐵鎖井打水回來。 陳平安收回視線,穿街過巷,向小鎮東面一路小跑而去。泥瓶巷在小鎮西邊,最東邊的城門那兒有個人負責小鎮商旅進出和夜禁巡防,平時也收取、轉交一些從外邊寄回來的家書,陳平安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信送給小鎮百姓,酬勞是一封信一枚銅錢,這還是他好不容易求來的掙錢門路。陳平安已經跟那邊約好,在二月二龍抬頭之後,就開始接手這攤子買賣。 用宋集薪的話說就是天生窮苦命,哪怕有福氣進了家門,他陳平安也兜不住、留不下。宋集薪經常說一些晦澀難懂的話語,約莫是從書籍上搬來的內容,陳平安總是聽不太懂,例如前兩天宋集薪念叨什麼料峭春寒凍殺少年,陳平安就完全不明白。至於每年熬過了冬天,入春之後有段時日反而更冷,他倒是有切身體會。宋集薪說那就叫倒春寒,跟沙場上的回馬槍一樣厲害,所以很多人會死在這些個鬼門關上。 小鎮並無城牆環繞,畢竟別說流寇匪徒,就是小偷毛賊都少有,所以名義上是城門,其實就是一排東倒西歪的老舊柵欄,馬馬虎虎有那麼個讓行人、車輛通過的地方,就算是這座小鎮的臉面了。 陳平安小跑路過杏花巷的時候,看到不少婦人孩子聚在鐵鎖井旁,水井轆轤一直在吱呀作響。再繞過一條街,陳平安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讀書聲。 那裡有座鄉塾,是小鎮幾個大戶人家合夥湊錢開的。教書先生是外鄉人,陳平安小的時候,經常跑去躲在窗外,偷偷蹲著,豎起耳朵。先生雖然教書的時候極為嚴苛,但是對陳平安這些「蹭讀書、蹭蒙學」的孩子並不呵斥攔阻,後來陳平安去了小鎮外的一座龍窯做學徒,就再沒有去過學塾。 再往前,陳平安路過一座石牌坊。由於牌坊樓修建有十二根石柱,當地人喜歡把它稱為螃蟹牌坊。這座牌坊的真實名字,宋集薪和劉羨陽的說法很不一樣。宋集薪信誓旦旦地說一本叫地方縣誌的老書上,稱這裡為大學士坊,是皇帝老爺的御賜牌坊,為了紀念歷史上一位大官的文治武功。與陳平安一般土包子的劉羨陽說這就是螃蟹牌坊,咱們都喊了幾百年了,沒理由叫什麼狗屁不通的大學士坊。 劉羨陽還問了宋集薪一個問題:「大學士的官帽子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比鐵鎖井的井口還大?」問得宋集薪滿臉通紅。 此時陳平安繞著十二腳牌坊跑了一圈,牌坊每一面都有四個大字,字體古怪,顯得各不相同,分別是「當仁不讓」、「希言自然」、「莫向外求」和「氣沖斗牛」。聽宋集薪說,除了某四個字,其餘三處匾額石刻,都曾被塗抹、篡改過。陳平安對這些懵懵懂懂,從未深思,當然就算他想要刨根問底,也是徒勞,他連宋集薪經常掛在嘴邊的地方縣誌到底是什麼書都不知道。 過了牌坊沒多遠,很快就看到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樹底下,有一段不知被誰挪來此地的樹幹,略作劈砍後,首尾兩端下邊墊上兩塊青石板,這截大樹便被當作了簡易的長凳。每年夏天的時候,小鎮百姓都喜歡在這邊乘涼,家境富裕的人家,長輩還會從水井裡撈出一籃子的冰鎮瓜果,孩子們吃飽喝足,就拉幫結派,在樹蔭下嬉戲打鬧。 陳平安習慣了上山下水,跑到柵欄門口附近,在那座孤零零的黃泥房門口停下,心不跳、氣不喘。 小鎮外人來往得不多,照理說,如今官窯燒製這棵搖錢樹都倒了,就更加不會有新面孔。姚老頭在世的時候,曾經有次喝高了,就跟陳平安和劉羨陽這些徒弟們說,咱們做的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官窯生意,是給皇帝陛下製作御用瓷器,其他老百姓哪怕再有錢,哪怕當的官再大,膽敢沾碰,那可都是要被砍頭的。那天的姚老頭,精氣神格外不一樣。 今天陳平安望向柵欄外,卻發現好些人在等著開城門,不下七、八人之多,男女老少都有,而且都是陌生人。小鎮當地百姓的進進出出,無論是去燒瓷還是做莊稼活,都很少走東門,理由很簡單,小鎮東門的道路延伸出去,沒有什麼龍窯和田地。 此時陳平安和那些外鄉人,隔著一道木柵欄,兩兩相望。 那一刻,穿著自編草鞋的陳平安,只是有些羨慕那些人身上穿著的厚實衣衫。肯定很暖和,能抗凍。 門外那些人,明顯分作好幾撥,並不是一夥人,但都望向門內的清瘦少年,大多臉色漠然,偶有一、兩人,視線早已越過陳平安的身影,望向小鎮更遠處。 陳平安有些奇怪,難道這些人還不知道朝廷已經封禁了所有龍窯?還是說他們正因為知道真相,所以覺得有機可乘? 有個頭戴古怪高冠的年輕人,身材修長,腰間懸有一塊綠色玉佩。他似乎等得不耐煩,獨自走出人群,想要去推開本就無鎖的柵欄大門。只是在手指就要觸碰到木門的時候,他猛然停下,緩緩收回手,雙手負後,笑咪咪望向門內的陳平安,也不說話,就是笑。 陳平安的眼角餘光,無意間發現年輕人身後的那些人,好像有人失望,有人玩味,有人皺眉,有人譏諷,情緒微妙,各不相同。 就在此時,一個頭髮亂糟糟的中年漢子猛然打開門,對著陳平安罵罵咧咧道:「小王八蛋,是不是掉錢眼裡了?這麼早就來催命叫魂,你趕著投胎去見你死鬼爹娘啊?」 陳平安翻了個白眼,對這些尖酸刻薄的言語,不以為意。一來生活在這個總共沒幾本書籍的鄉野地方,如果被人罵幾句就惱火,乾脆找口水井跳下去得了,省心省事。二來這個看門的中年光棍,本身就是個經常被小鎮百姓取笑打趣的人,尤其是那些膽大潑辣的婦人,別說嘴上罵他,動手打他的都有不少。加上這人還極其喜歡跟穿開襠褲的小孩吹牛,比如什麼老子當年在城門口,好一場廝殺,打得五、六個大漢滿地找牙,滿地都是血,城門前整條兩丈寬的道路,就跟下雨天的泥濘道路差不多! 他對陳平安沒好氣地說道:「你那點破爛事,等會兒再說。」 小鎮沒誰把這個傢伙當一回事,但是外鄉人能不能進入小鎮,中年漢子卻掌握著生殺大權。 中年漢子一邊提著褲子,一邊走向木柵欄門。 這個背對著陳平安的中年漢子打開門後,時不時跟人收取一個小繡袋,放入自己袖口,然後一一放行。 陳平安很早就讓出了道路。八個人大致分作五批,走向小鎮,除了那個頭戴高冠、腰懸綠佩的年輕人,還先後走過兩個七、八歲的孩子,男孩穿著一件顏色喜慶的紅色袍子,女孩長得粉粉嫩嫩,跟上好瓷器似的。 男孩比陳平安要矮大半個腦袋,跟陳平安擦身而過的時候,張了張嘴,雖然並沒有發出聲響,但是有明顯的口型,應該是說了兩個字,充滿了挑釁。牽著男孩的中年婦人,輕輕咳嗽了一下,男孩這才稍稍收斂。 中年婦人和男孩身後的小女孩被一個滿頭霜雪的魁梧老人牽著,小女孩轉頭對著陳平安說了一大串話,還不忘對身前的同齡男孩指指點點。陳平安根本聽不懂小女孩在說什麼,不過猜得出,她是在告狀。 魁梧老人斜瞥了一眼陳平安。 只是被人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陳平安純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如鼠見貓。 看到這一幕後,原本嘰嘰喳喳像隻小黃雀的小女孩,頓時沒了煽風點火的興致,轉過頭不再多看陳平安一眼,好像再多看一眼就會髒了她的眼睛。 陳平安的確沒見過世面,但不等於看不懂臉色。 等到這行人遠去,看門的中年漢子笑問道:「想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陳平安點頭道:「想啊。」 中年漢子樂了,笑嘻嘻道:「誇你長得好看呢,全是好話。」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心想:『你當我傻啊?』 中年漢子看破陳平安心思,笑得更加開心:「你要是不傻,老子能讓你來送信?」 陳平安沒敢反駁,生怕惹惱了這傢伙,即將到手的銅錢就要飛走了。 中年漢子轉過頭望向那些人,伸手揉著鬍子拉碴的下巴,低聲嘖嘖道:「剛才那婆娘,兩條腿能夾死人啊。」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好奇問道:「那位夫人練過武?」 中年漢子愕然,低頭看著陳平安,一本正經道:「你小子,是真傻。」 陳平安一頭霧水。第一章 請破陣 龍泉縣西邊山脈綿延,其中有一座山頭叫落魄山。 一個名叫傅玉的文祕書郎,作為縣令吳鳶的頭號心腹,之前在縣城與外人起了紛爭。吳鳶不願在這個關頭節外生枝,更不希望有人拿此做文章,便讓傅玉負責盯著落魄山山神廟的建造,事實上算是避風頭來了。 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深夜,這名大驪豪族出身卻淪為濁流胥吏的京城年輕人,獨自一人找到了一個在落魄山搭建竹樓的奇怪傢伙。 那傢伙看到傅玉後,笑問道:「不應該是那位崔國師的學生吳縣尊親自來找我嗎?」 傅玉臉色淡然,開門見山地解釋道:「吳鳶是娘娘安插在他先生身邊的棋子,而我是國師大人安插在吳鳶身邊的棋子。」 俊朗的外貌、世家子的風範、漠然的眼神,再加上冷冰冰的措辭,與傅玉在衙署一貫給人的溫文爾雅印象有著天壤之別。 傅玉一語道破天機後,伸出一隻手掌,攤開在對方眼前。 魏檗從傅玉的手掌中拿起一枚黑色棋子,伸手示意傅玉坐在一把竹椅上,滿臉笑意道:「明白了。那麼咱們就一個漫天要價,一個坐地還錢,在這明月清風之下,行蠅營狗苟之事?」 傅玉看著這位昔年的神水國北嶽正神,點了點頭,對於魏檗的冷嘲熱諷,並沒有惱羞成怒。他坦然坐在小竹椅上,轉頭看了眼夜色裡遠未完工的竹樓。竹樓不大,耗時已久,卻只搭建了一半還不到,因為魏檗並未花錢僱用小鎮青壯男子,也不願意跟龍泉縣衙署打招呼,借調一撥盧氏刑徒,始終親力親為。 如今只有落魄山在內的幾座山頭不設山禁,樵夫、村民依然可以進入落魄山砍柴,其餘山頭都有各路神仙在讓人打造府邸,熱火朝天,每天山頭上都會塵土飛揚。 傳言落魄山有深不見底的山崖石穴,周邊可以看到一條巨大的碾壓痕跡。在落魄山建造山神祠廟的衙署胥吏和青壯百姓,很多人都說看到過一條身軀粗如井口的黑蛇經常會去溪澗那邊飲水,見著了他們,那龐然大物既不畏懼退縮,也從不主動傷人,自顧自汲水完畢便游弋離去。 魏檗給自己打造了一柄精緻素雅的竹骨紙扇,坐在竹椅上,蹺著二郎腿,輕輕扇動陣陣清風。 今年整個夏季幾乎沒有幾天酷暑日子,如今就要入秋,讓人措手不及,彷彿是李寶瓶在地上跳著炭筆畫出來的方格,一下子就從春天跳到了秋天。 傅玉猶豫了一下,先說了一句題外話作為開場白:「雖然陣營不同,可吳大人是個好人,以後更會是一個好官。」 魏檗滿臉不以為然,笑了:「那也得活著才行。」 傅玉臉色有些難看。 魏檗對此故意視而不見,竹骨紙扇緩緩搖動,山風徐徐而來,他鬢角髮絲被吹拂得飄飄蕩蕩,真是比神仙還神仙。魏檗懶洋洋道:「我手裡頭能拿出來做交易的東西就那麼點,不如你先說說看我能得到什麼。」 傅玉深吸一口氣:「成為大驪北嶽正神!」 魏檗神色從容,微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的北嶽正神在那場大戰之後依然安然無恙啊。大驪皇帝總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拿掉這麼一個重要的神位吧?」 傅玉放低嗓音:「之前陛下提議將此處的披雲山升為新的大驪北嶽,後來被擱置,但是近期有了新的進展,陛下決定大刀闊斧地推進此事。」 魏檗問道:「當真?」 傅玉點頭:「當真。」 魏檗玩味笑道:「是不是倉促了些?別說大隋高氏,你們大驪連黃庭國都還沒拿下,就開始把北嶽放在一國版圖的最南端了?」 傅玉沉默了。他嘴巴很嚴實,絕不輕易評價皇帝陛下的決定。 魏檗收起摺扇,思考許久,感慨道:「大驪畫了這麼大一個餅給我啊。」 他站起身,用摺扇拍打手心,轉頭瞥了眼竹樓。 「哈哈,你們大驪皇帝眼光真不錯,我魏檗可是被阿良捅了一刀,還能夠活蹦亂跳的存在,所以當這個北嶽正神,綽綽有餘。」 最後,他凝視著傅玉,瞇眼道:「好了,你可以說說看,到底要我做什麼?」 這一刻的魏檗,不再是那個在棋墩山石坪初次露面的白髮蒼蒼土地爺,也不是那個手捧嬌黃木匣的俊美青年,更不是那個在山路上與某個少女擦肩而過的可憐人。 傅玉有些緊張,因為眼前這位,極有可能是未來整個東寶瓶洲最有分量的北嶽正神,沒有之一。 × 紅燭鎮往西兩百多里的繡花江上游,江水中央有一座小孤山,俗稱饅頭山,山上土地廟的香火只能算湊合。 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走出」那座掉漆嚴重的泥塑神像,落地後,伸手從香爐裡拎起一個朱衣童子,才巴掌高度,是這座土地廟碩果僅存的香火童子。漢子將他放在自己肩頭,開始向外走去。江水滾滾,漢子直接踏江而走。 睡眼惺忪的朱衣童子趴在肩頭,破口大罵:「你大爺的,幹嘛打攪大爺睡覺?之前那趟圍剿無功而返,你整個人就有點怪怪的,是不是見過了誘人的紅燭鎮船家女,又沒錢睡她們,把你給躁的?」 漢子難得沒有拾掇這個嘴欠的香火小人,語氣沉悶道:「我們去紅燭鎮找到那條鯉魚精,送給他一顆來自驪珠洞天的蛇膽石,他很快就會成為沖澹江的水神。你要是願意,以後就跟他混好了,水神祠廟的香火,怎麼也比我這屁大的土地廟要旺盛……」 朱衣童子先是錯愕,然後大怒,跳起身來,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打在漢子臉頰上,只是對方好歹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土地爺,這種程度的拍打對他來說無異於撓癢。 這個香火小人一邊蹦跳一邊破口大罵道:「你大爺的,不許侮辱大爺我!」 朱衣童子最後頹然坐在漢子肩頭,傷心哽咽。 漢子咧嘴笑道:「不願意去享福就算了,喜歡留在家裡受罪,就繼續在這混吃等死好了,我才懶得管你。」 朱衣童子聞言後立即擦拭眼淚,破涕為笑:「金窩銀窩不如自家草窩嘛。對了,你可別誤會,我對你和那座破廟沒有半點留戀,大爺只是捨不得那只香爐!」 漢子不置一詞。 朱衣童子沉默片刻,輕聲問道:「你是咱們州任職土地爺最久的,好些跟你輩分相當的昔年同僚,如今最差也是城隍爺了。你明明跟他們關係不差,好多人想要來拜訪,你為何死活不願意見他們?」 漢子顯然不願提起這一茬,沉默不語。 跟他相依為命的朱衣童子卻不願就此放過自己主人,喋喋不休道:「咱們的鄰居,那個繡花江騷婆娘,每次偷偷看你,一雙眼眸春水汪汪的,連大爺我都快把持不住了,你為何偏偏如此鐵石心腸?她手底下那些蝦兵蟹將若是曉得你也是有這麼些關係的,哪裡敢成天欺負咱們。只要是通了靈性的水族,有事沒事就往咱們這邊吐口水,氣死老子了!害得我每次去城鎮逛蕩,族類從來都不愛帶我玩,嫌棄我出身差,是窮光蛋泥腿子。都怪你!」 漢子心情不錯,笑道:「子不嫌母醜,就你廢話多。」 朱衣童子翻了個白眼,氣哼哼道:「這些年我也聽了許多小道消息,有說是你當初惹惱了大驪京城禮部的大人物,人家拖家帶口來燒香祭祀的時候,你不好好供奉起來也就罷了,還對他們很不客氣。還有說是你禍害了某個仙家府邸的黃花閨女,使得情關難過,耽誤了大道,門派掌門就給大驪朝廷施壓,要你守著破廟當一輩子的土地爺。再有……」 漢子笑道:「行了行了,陳芝麻爛穀子的糊塗帳,我都已經忘了,你瞎猜什麼,皇帝不急太監急的。」 朱衣童子一個蹦躂就是一耳光甩在漢子臉上:「你說誰太監呢?」 漢子對於小傢伙的以下犯上不以為意,突然從懷裡掏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嫩綠石子放在肩上:「這就是傳說中的蛇膽石,讓你見識見識。水族,尤其是蛟龍之屬的水族,一旦吞食下腹,只要能夠撐著不死,修為境界就能夠突飛猛進,而且沒有後患,等同於仙家一等一的靈丹妙藥。」 朱衣童子趕緊雙手扶好那塊「半人高的巨石」,好奇地問道:「誰給你的?為啥他不直接送給化名李錦的那條錦鯉?」 漢子搖頭道:「當時懶得問,現在懶得猜。」 朱衣童子雙手捧臉,欲哭無淚:「蒼天老爺啊,我怎麼攤上這麼個不知上進的主人啊!天可憐見,作為補償,賞給我一個活潑可愛、國色天香、知書達理、出身高門的小姑娘做媳婦吧!」 漢子取走蛇膽石,打趣道:「就憑你?下輩子吧。」 朱衣童子怒氣衝衝地爬上漢子的腦袋,坐在亂糟糟的頭髮之中,安靜了片刻,就開始扭來扭去。 漢子問道:「你幹啥?」 朱衣童子氣呼呼道:「你剛才的話太傷人了,我想拉泡屎在你頭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漢子一怒之下,抓起小傢伙,就往對岸猛然丟擲出去。 朱衣童子在空中翻滾,歡快大笑:「哇哦,感覺像是仙人在御劍飛行啊!」 踏江前行的漢子氣笑道:「小王八蛋玩意兒。」 × 一道滾滾黑煙從地底湧出,出現在懸掛「秀水高風」匾額的恢弘宅邸前,漸漸凝聚成人形。 原本死氣沉沉的大宅,千百盞燈籠同時亮起,紅光沖天。 一名臉色雪白的女子從府內飛掠而出,懸停在匾額之前,厲色怒容道:「你還來做什麼?怎麼,先前你失心瘋,差點壞我山根水源,是沒打過癮還是如何?」 不知為何,楚夫人已經不再穿那件鮮紅嫁衣。 陰神說道:「妳想不想離開此地?如果想的話,妳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比如換我來做這座府邸的新主人。」 楚夫人一手捧腹大笑:「失心瘋,你這次是真的失心瘋了。」 陰神面無表情道:「妳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妳就不想去觀湖書院,從湖底打撈起那具屍骨?就不想尋找蛛絲馬跡,為他報仇?已經拖了這麼多年,再拖下去,估計當年的仇人都已經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然後一個個陸續老死了吧?」 楚夫人驟然沉默,之後問了一個關鍵問題:「就算我願意交出此處,你憑什麼讓大驪朝廷認可你的身分?」 陰神敷衍答道:「我自有門路,無須夫人操心。」 懸浮空中的楚夫人轉身望向那塊匾額,又轉頭望向遠方的山路。 曾幾何時,就在那裡,有名身材瘦削的讀書人,在雨夜背負著一只破舊書箱,蹣跚而行,興許是為了壯膽,他大聲朗誦著儒家典籍的內容。 進京趕考的窮書生,他的眼神很明亮。 楚夫人飄然落地,問道:「這塊匾額能夠不更換嗎?」 陰神點頭道:「有何不可?至多百年,我就會將這座府邸原封不動地還給夫人。」 楚夫人緩緩前行,與陰神擦肩而過,就這樣走向遠方。 她自言自語道:「山水相逢,再無重逢。」又轉頭笑道:「府邸樞紐就在匾額。我已經放棄對它的掌控,之後能夠取得幾分山水氣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陰神疑惑問道:「妳不恨大驪王朝?他們為了讓妳繼續坐鎮此地氣運,故意對妳隱瞞了實情。」 楚夫人一言不發,飄然遠去。 × 黃庭國北方山林之中有一座別業,雖山水險峻,但由於附近的江畔山壁之上有晦澀難解的摩崖石刻,每一個字都大如斗笠,使得遊人不斷,加上這棟宅子修建了一條可供馬車通行的寬闊山路,所以算不得人跡罕至,時不時就會有人路過借宿或是休息。 別業主人是一個精神矍鑠的古稀老人,身分相當不俗,是黃庭國的前任戶部侍郎。老人一向好客,無論登門之人是達官顯貴還是鄉野樵夫,都會熱情款待。 今夜月圓,山林和江水之上鋪滿月輝。一個提著一盞昏黃燈籠的老人,腋下夾著一本泛黃古籍,獨自從宅院走出,下山來到並無一艘野舟渡船的渡口,從袖中掏出一件拇指長短的小木舟模子,輕輕拋向小水灣中。在距離水面還有一丈高的時候,小木舟突然變大,最後變得與尋常舟船無異,轟然砸在水面,濺起無數水花,在寂靜深夜裡,聲勢尤為驚人。 老人登上小舟,卻沒有木槳可以劃水,便抬起手中燈籠,鬆開手指後,去抽出腋下的書籍。那盞本該墜落的燈籠詭譎地懸停在空中,散發出柔和的潔白燈光。 老人盤腿而坐,一手捧書,一手翻書,小舟自行駛出小水灣,去往水流相通的大江。 他翻書的速度極其緩慢,今夜的江水破天荒地格外平靜,小舟幾乎沒有任何晃動。 當他乘舟來到那處石壁下,才抬起頭,望向那些無人能解開謎底的古老文字。 準確說來,其實有人在不久之前給出正確答案了,是一名大驪王朝的白衣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歲,卻能夠一語道破天機,說那是「雷部天君親手刻就,天帝申飭蛟龍之辭」。哪怕老人見過了無數次春榮秋枯,那一刻內心仍是驚濤駭浪,只是臉上沒有流露出來而已。 老人收回視線,心情複雜,微微嘆息一聲。 樹欲靜而風不止。 被一葉扁舟壓著的大江水面之下,所有魚蝦蛇蟹龜等一切水族活物,幾乎全部匍匐在江底,瑟瑟發抖。 老人收起燈籠和書籍,人與舟一起沐浴在靜謐月色裡。他又變出一只酒壺,不急於馬上喝酒,而是環顧四周,唏噓道:「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喝酒喝酒!」老人哈哈大笑,開始飲酒,一口接一口。小小酒壺瞧著不過一斤半的容量,但是老人已經喝了不下百口酒。 最後老人喝得酩酊大醉,腦袋晃晃悠悠,隨手將那酒壺丟入大江,便向後倒去,「噗通」一聲,直接躺在小舟之內呼呼大睡。 小舟繼續逆流而上。突然,小舟頭部微微上翹離開水面,然後整條小舟就這樣離開了大江,向高空飄蕩而去,越來越高。 小舟穿破了一層又一層雲海,大江早已變成了一根絲線,整個黃庭國變成了一粒黃豆,東寶瓶洲變成了一寸瓶。 當老人悠悠然醒來,已經不知小舟離開大地有多遠,距離天穹有多近。 小舟輕輕搖晃,又來到一條大河,只是不同於人間,這條大河彷彿沒有盡頭,群星璀璨,無比絢爛。 老人神色悲愴,嘴唇顫抖,喃喃道:「酒呢?」他重新躺下,閉上眼睛,像是記起了最不堪的回憶,滿臉痛苦,一遍一遍重複呢喃,「我的酒呢,我的酒呢,酒呢……」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 一名瀟灑儒士站在大江畔的石崖之上,等待那一葉扁舟的返回。 此人正是觀湖書院的崔明皇,作為東寶瓶洲最著名的兩大儒家君子之一,他曾經親身參與過驪珠洞天的收官。他在收到兩封密信後就趕來此地,要跟國師崔瀺和小鎮楊老頭一起,與這條老蛟做筆買賣。 因為大驪如今擁有世間最後的半條真龍。 這是最大的籌碼,其實也是唯一的籌碼。 × 老城隍舊址,秋蘆客棧。 井口和井底,站著兩名貌似年齡相近卻身分絕對懸殊的少年。 陳平安輕輕跨上井口邊沿,微微前傾,望向幽幽的水井底下,喊了一聲:「崔東山。」 崔東山雙手負後,仰起頭,笑咪咪道:「怎麼,終於想通了?」 陳平安繼續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自稱什麼來著?」 一瞬間,崔東山猛然警覺,頭皮發麻,心湖沸騰。

作者資料

烽火戲諸侯

浙江省網路作家協會副主席,第十二屆全國青聯委員。 代表作有:《雪中悍刀行》、《劍來》、《陳二狗的妖孽人生》、《天神下凡》等。 烽火戲諸侯文風多變,所著小說涵蓋現代都市、武俠仙俠、西方玄幻等題材,尤善以細節動人心,在書迷中具有較強的號召力。 新浪微博:@烽火戏诸侯

基本資料

作者:烽火戲諸侯 出版社:高寶 書系:戲非戲 出版日期:2023-05-31 ISBN:9789865067199 城邦書號:A52A1162 規格:平裝 / 單色 / 352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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