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 ●「作者托賓深探且默會瑪利亞的心緒，故能窺見她兼高貴又平凡的面相而加表述，洞現瑪利亞的韌性和毅力。」──陸達誠神父 ●「托賓作品中可看到相當深刻的女性主義鑿痕。小說結尾時的母子對話更是親情與愛化繁為簡的極致呈現。」──朱國珍，作家 【國際好評】 ●「一部美而大膽的作品 、其力量來自於出人意表地文字和幾乎令人震驚的人物樹造。」──瑪莉．戈登，《紐約時報》書評 ●「描寫母子之間痛心的失落和逃避，托賓創作出一個顛覆的聖母哀悼像，他把母親抱在他的懷中。」──《獨立報》 ●「這是一本很短的書。但卻緻密如一顆鑽石。托賓維護了瑪利亞所有的尊嚴，而沒有用到在她身邊堆及起來的神話。」──艾德蒙．懷特，《愛爾蘭時報》

我這一生都愛安息日。最好的時光是我兒子八九歲的時候，年紀大得可以不必我多說就能把事情做好，大得能夠在屋裡很安靜的時候保持安靜。我喜歡事前把東西準備好，確定整間房子都很乾淨，在安息日的兩天前就開始洗衣和打掃，到了前一天準備食物，確定有足夠的飲用水。 我喜愛早晨的寧靜，丈夫輕聲向我耳語，到兒子的睡房裡去陪他，握住他的手要他輕一點，以免他說話太大聲，別忘記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日子。那些年安息日的清晨，我們家都非常安靜，好幾個鐘頭我們都能安靜而自在，當我們內觀自省時，完全無視於外在世界的噪音，以及前幾日留在我們身上的印痕。 我愛看著我丈夫和兒子一起去聖殿，我也愛在去聖殿之前，先獨自留下來祈禱，不說話，不看任何人。我愛一些祈禱文和那些從書上大聲念給我們聽的話語。我知道這些字句，在我準備步行回家的路上，這些曾經聽過的話語會帶給我溫柔的撫慰。 奇怪的是，在日落前的幾個鐘頭裡，好像有一場戰事悄悄地在我體內開攻，其中一方是那些祈禱文的餘音，那一整天的平靜，和一切無聲的自在；另一方則是某些黑暗且動盪不安的東西，感覺每個星期都像過了就回不去的時間，還有一種我叫不出名字來的感覺，潛伏在字裡行間，像個獵人或是捕獸的人一般等待著，隨時會有隻手在收獲時揮舞大鐮刀。 想到時光正在流逝，想到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神祕不可解的事，讓我覺得很不安。但是我接受這件事，一如花費一天時間去內省一樣不可避免。等日落時分所有陰影都融入黑暗之後，我們便能再度說話，我也可以在廚房工作，重新想著其他的人以及外面的世界，到那時候我還是會覺得很高興。 　　　．．． 他們會移動東西，我是說我的兩位訪客，好像這個家是他們的一樣，好像搬動家具能帶給他們特殊的權力。當我告訴他們把東西放回去─把桌子搬回來靠在牆邊，把水壺由地上放回我平常放的架子上的時候，他們彼此對望一眼，然後看著我，很清楚地表示他們不會照我的話去做，連在最小的地方也要維護權利，不對任何人讓步。當我回望他們的時候，我希望看到他們表情裡的輕蔑或愚蠢。 雖然我不覺得被輕蔑，我幾乎感到很快樂，而且有趣的就是他們還像小孩子一樣，動輒找機會來表示誰是老大，是誰在發號施令。我並不在乎這裡的家具怎麼擺放，他們每天來搬動也不會惹惱我，於是我通常回去做我的雜事，好像逆來順受地承受了挫敗。然後我等待。 房間裡有一張椅子，從來沒有人坐過。也許以前這張椅子每天都另有所用，但在這張椅子拿進門的時候，我腦海中還是回想起那些愛過的日子。那張椅子一直沒人用過，屬於記憶，屬於一個不再回來的男人，他的身體現在已化為塵土，但是他曾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不會再回來。 我把這張椅子留在房間裡就因為他不會再回來。我不需要替他留食物、飲水，或是我床上的位子，或是任何我收集來可能讓他感興趣的消息。我讓那張椅子空著，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有時候經過看一眼，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也許這還不夠，也許到時候我不再需要有什麼能讓我想起他的東西在身邊。也許在我晚年我對他的記憶會更深入我心，使我不必再借重房間裡的任何器具。 我知道他們這樣搬進來十分粗魯，好像要奪取地盤似地，其中一人會選上那張椅子，卻要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令人無從反對，但是我等著看。 當他把桌子搬開，將我刻意靠牆放著以免客人動到的那張椅子拉出來的時候，我說： 「不要坐這張椅子。你可以用旁邊的椅子，但是那張不行。」 「我不能坐椅子？」他像對一個傻子說話似地問道，「那椅子還有什麼用處？我不能坐？」現在這個問題問得比起不懷好意更顯得傲慢。 「沒有人可以坐那張椅子。」我不動聲色地說。 「沒有人？」他問道。 我把聲音放得更平靜。 「沒有人可以。」我回答道。 我的兩位訪客對望了一眼。我在等著，我沒有轉開身，盡量裝出一副溫柔、沒必要反對的樣子，最好讓他們覺得是我突想奇想，是婦人之見。 「為什麼不能坐？」他帶著點挖苦的味道問我。 「為什麼不能坐？」他又問了一遍，好像我是個小孩子。 現在我幾乎無法呼吸，我把手放在最靠近我的一張椅子，然後我的呼吸恢復，我的心跳突然減慢，我知道不久之後我體內的生命，那剩下的一點，就會消失，會像燭焰消失在暖和的一天中，很容易，只要一陣最小的微風，突然閃動之後就熄滅了，沒有了，好像從來沒有點亮過。 「不要坐在那裡。」我平靜地說。 「那妳必須解釋一下。」他說。 「那張椅子，」我說：「要留給一個不會再回來的人。」 「但是他會回來的，」他說。 「不會，」我回答道：「他不會回來。」 「妳的兒子會回來。」他說。 「那張椅子是給我丈夫的。」我回答道，這次好像他是傻子。我說出這個名詞時覺得滿足，好像說出「丈夫」兩個字能將某種東西，或是某種東西的影子，拉回到房間裡來，那些對他們來說不夠但至少對我已經足夠的東西。然後他去坐在那張椅子上，椅背轉向自己，他已經準備好背對我待在這裡。 我在等著。我很快地找到那把鋒利的刀子，拿起來，摸了下刀刃。我沒有指向他們，但是我伸手取刀的動作既快又突然吸引他們的注意。我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低頭看著刀刃。 「我另外還藏了一把，」我說：「要是你們哪個再碰那張椅子，只要碰一下，就給我等著。我現在就等著，夜裡我會過來，我會輕得像空氣流動一樣，而你們連發出聲音的時間都不會有。不要以為我做不出來。」 然後我轉過身去，好像有什麼事要做。我洗了幾個不必洗的水壺，然後問他們能不能替我拿點水來。我知道他們現在想獨處一陣子。等他們出去之後，我把那張椅子靠回牆邊，再把桌子推回去。我知道我有時候會忘記我嫁的那個男人，也知道我不久就會和他在一起。也許是該把那張椅子丟棄的時候了。但我會選一個不重要的日子來做這件事。我會選我自己的好日子來打破我的魔咒。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