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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廢品(二十週年紀念新版,《紐約時報》十大好書、美國筆會/福克納小說獎,普立茲獎入圍,哈金經典長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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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戰廢品(二十週年紀念新版,《紐約時報》十大好書、美國筆會/福克納小說獎,普立茲獎入圍,哈金經典長篇小

  • 作者:哈金(Ha Jin)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25-09-26
  • 定價:550元
  • 優惠價:79折 43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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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書特別收入二十週年紀念新版序! 哈金:時報文化將出版此書的繁中版(2011)前,我拿不準是應該稱其為《戰爭垃圾》還是《戰廢品》。後來偶然問起了來美訪問的余華,他說應該叫《戰廢品》。他回答的邏輯很清楚,「戰廢品」以前沒人這樣用過,這樣可以擴充中文的容量。這也是這個書名在中文讀者世界的由來。…‥《戰廢品》講的是個人的故事,一個邊緣人、失敗者的故事──這個故事展示了強大的國家怎樣把個人壓榨成廢品。從文學的意義來說,越是個人的故事也就越普世。 在我的肚臍下面,有一道長長的刺青 一場被遺忘的戰爭,一群被遺忘的人 挑戰中國對韓戰的官方詮釋,是這個時代真正的小說家 二度榮獲「美國筆會/福克納獎」,入選《紐約時報》年度十大好書 「請聽聽一個失敗者的故事。」 朝鮮戰爭前後,一位軍官/戰俘/英文教師從南方到東北、從朝鮮到美國長達半個多世紀的磨折、遭際與「運氣」……東北是政治創傷的場域,文化反思的處所,也是超越國界、見證人性與時代的空間地理原型。 故事以黃埔軍校畢業生俞元被派往三十八線的韓戰現場,遭美軍俘虜後在戰俘營的遭遇開始敘述。在戰俘營中,中國戰俘不但要面對高壓統治的美國人、同國不同黨的中國人、還有同黨卻不同心的自己人。在種種鬥爭磨難中,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活著回去,然而即使盼到戰爭結束、回家的時來臨,究竟要回到此岸或彼岸,又是另一場試煉人性的戰爭,只是這次的對象是自己的同胞。 「雖然寫的是我父親那一代人的經歷,一個韓戰的老兵,但與我自己也息息相關。寫完之後,我心裡從未如此平靜。因為多年積壓的恐懼,全都傾注到了紙上。」 ──哈金

目錄

二十週年中文版序 十週年中文版序 引子 1 跨過鴨綠江 2 三八線以南的潰敗 3 三個月的游擊生活 4 格琳醫生 5 巨濟島七十二聯隊 6 伍德沃斯牧師 7 出賣 8 一頓晚餐 9 甄別之前 10 甄別 11 第六零二聯隊 12 一齣戲的上演 13 不尋常的請求 14 一次考驗 15 會見朴先生 16 貝爾將軍 17 扣押貝爾將軍 18 勝利之後 19 裴政委被捕 20 到達濟州島 21 通訊與掃盲 22 裴氏密碼 23 一個年輕女人的來訪 24 升起國旗 25 又一個犧牲的性命 26 殺! 27 與拉爾森面談 28 娛樂和工作 29 意外 30 最後的命令 31 重新登記 32 回到濟州島 33 疑惑 34 好夥伴 35 非軍事區內 36 不同的命運 作者手記 致謝 作者手記 〔導讀〕戰爭的印記 馮品佳 關於作者 關於譯者

內文試閱

引子 在我的肚臍下邊,刺著一道很長的刺青:“FUCK…U…S…”那些圓點子上端的皮膚,皺皺巴巴,像被燒過的傷疤。這道刺青,是我的護身符,在中國保護了我將近五十年。來美國之前,我想過是不是該去掉它,後來決定還是留著。不是因為我捨不得它,也不是怕動這麼個小手術,因為要是去開這個刀,免不了會傳出去,要是讓領導知道了,可能會註銷我的護照,他們本來就懷疑我不會再回國了。更何況,我打算隨身帶上為寫這本回憶錄而收集的所有材料,不能讓公安對我有一絲一毫注意,說不定會沒收我所有的筆記和資料。現在,我身在美國了,我的刺青已經失去了法力,相反地,它成為我沒完沒了的精神負擔。兩個星期前,在亞特蘭大過海關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像一隻落在網裡的鴿子,生怕那個語調歡快的大塊頭海關人員會起疑心,那樣的話,他就會把我帶到小房間裡去,命令我脫掉衣服。那道刺青可能弄得我被拒絕入境美國。 有時候,在這裡的大街上走著,我會突然感到一陣驚恐,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手一把抓住我的前襟,把我的衣服從皮帶底下掀出來,向過路人露出我肚子上的祕密。即便在悶熱的夏天裡,我也絕不把衣服釦子全部解開。晚上沖個熱水澡是我喜歡做的事,也是我認為最佳的美國享受。每次我洗澡時,都會小心地鎖上浴室的門,生怕凱瑞,我那柬埔寨出生的兒媳,會在不經意間看見我肚皮上的字。她知道我在朝鮮打過仗,也知道我打算利用在美國期間寫一本關於那場戰爭的回憶錄。此時此刻,我還不想對外人透露其中任何內容,不然,我會在拿起筆來的時候失去底氣。 上個星期五我正打盹兒,肚皮露了出來,我那三歲的孫女凱蒂,用她的手指頭順著那行字一路戳戳點點摸下去。她明白“U…S…”的意思,但不認識前邊那個動詞。我覺得癢癢的,醒來一看,只見她的蝌蚪眼睛正忽閃忽閃的。她先一咧嘴,又噘起嘴唇,一張蘋果臉繃緊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身子一轉叫起來:「媽咪,爺爺的肚肚上有字兒!」 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在門前一把抓住她。還好,她媽媽不在家。「噓─凱蒂,」 我一邊說一邊把手指壓在嘴唇上:「別告訴別人,這是咱倆的祕密。」 「好吧。」她那笑容分明表示她已經起了疑心。 那天的下午我帶她去了八福路上的亞洲廣場,給她買了一大塊山楂糕,還有一盒洋芋片,把她樂得在我臉上猛咂了兩下。她答應我絕口不對任何人吐露我的刺青,連她哥哥鮑比也不能講。不過我懷疑她的諾言能守住多久。她肯定會記住看到過我的刺青,也一定會搖晃著她的小腦袋,去解開這個謎。 我的孫子鮑比,是個聰明孩子,快七歲了。我常常問他,長大以後他要幹什麼。他搖搖他那張圓臉,回答說:「不知道。」 「當個醫生好不好?」我慫恿他。 「不。我想當個科學家,當個天文學家。」 「當個天文學家就得花好多時間待在天文臺,那你想成個家可就難了。」 他媽媽圓潤的聲音插進來:「爸,不要又強迫他。」 「我沒強迫他做任何事情,只是提個建議。」 「他應該按他自己的興趣去做。」我兒子大聲說。 於是我閉了嘴。他們大概都覺得我是貪財,巴不得看見孫子腰纏萬貫。其實我的願望和錢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打心眼裡相信,醫生是一個崇高、人道的職業。如果我再生一次,我一定會獻身於醫學。這個想法扎根在我腦海裡已經五十年了。我無法對兒子和媳婦詳細解釋,為什麼我常常慫恿鮑比考慮當醫生,因為整個故事會勾起太多的戰慄和痛苦。簡單地說,在朝鮮和中國我所看到那些白白死去的生命,在我的記憶中揮之不去,這些記憶,使我當醫生的願望越來越強烈。醫生和護士遵循一套不同的道德倫理,使他們能夠超越政治說教和人為的敵對,而憑著憐憫心和人性尊嚴去行事。 再過八、九個月,我會回中國去,回到生我、養我,並最終埋葬我這把老骨頭的土地上去。我已經七十三歲了,老伴、女兒,還有外孫,都留在那邊家裡,我是不會再來美國了。 在我回去之前,我一定要完成這部已經計畫了大半輩子的回憶錄。我要用我從十四歲起開始學習的語言─英語─來寫這本回憶錄;我要用紀實的方式,來講我的故事,以保證歷史的準確。我希望有那麼一天,我的孫兒孫女,還有他們的爸媽,會閱讀我這些故事,從而能夠感覺出我肚皮上刺青的全部分量。我把這部回憶錄,看做一個像我這樣的窮老頭兒,能夠遺留給他的美國子孫的唯一禮物。 1 跨過鴨綠江 一九四九年,共產黨奪取政權前夕,我正在黃埔軍校讀二年級,主修政治教育。黃埔軍校當時設在四川的省會成都,是國民黨政權的關鍵基地。蔣介石曾經是黃埔軍校校長,他手下的很多將軍都是從這裡畢業的。在某種程度上,黃埔軍校對於國民黨軍隊的作用,就像西點軍校對於美國軍隊的作用。 黃埔軍校的學員們對國民黨的腐敗已經十分厭惡,所以共產黨一到,大家就紛紛向人民解放軍投誠了。新政府解散了老軍校,把它歸入了西南軍政大學,讓我們在新的學校裡繼續完成學業,學成之後為新中國效力。共產黨表示,會對我們一視同仁,絕不歧視。不過,我並不敢對此抱太大的奢望,我不像其他同學,專業是軍事科學,我在舊軍校裡選修的那些政治課程,對人民解放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我更可能被看作一個落後分子,甚至被看成反動派。 軍政大學主要是為了改造前國民黨的軍官和學員而建立的,我們在這裡要學習馬克思、列寧、史達林、毛澤東的基本思想,同時還得寫材料,交代自己幹過的錯事,進行自我批評和相互批評。幾個從舊軍隊留下來的頑固軍官,不肯放棄過去的觀點,在改造中受到了懲罰,被關在校園東北角上一座小房子裡。不過,我從來不與共產黨對抗,所以我感到還算安全。除了一些無產階級革命的理論,我在新學校裡並沒有學到太多東西。 第二年秋天畢業以後,我被分配到人民解放軍第一八零師,這支部隊因為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都立下過戰功而頗有名聲。我被分到師部當幹事,這使我很高興,因為師部就駐紮在成都,我母親就住在這裡。我父親三年前已經去世,我留在成都,可以就近照顧母親了。還有,我剛剛和一個姑娘訂了婚,她是四川師範學校藝術系的學生,主修舞蹈,叫陶菊蘭,她也住在成都。我們計畫明年結婚─應該在秋天她畢業以後。不論朝哪個方向看,生活似乎都在向我微笑。所有的烏雲彷彿都散去了,共產黨給我們國家帶來了秩序,給普通大眾帶來了希望。我還從來沒有這麼歡快過。 我一個星期必須參加三次政治學習。我們要學習和討論中央下達的文件,學習史達林和毛主席的著作,比如《聯共黨史》、《論人民民主專政》、和《論持久戰》。我們師差不多有一半人來自國民黨舊軍隊,包括幾百名軍官,所以學習班只是走走形式,並不讓我反感。三十年以後成為共產黨總書記的胡耀邦,當時擔任川北軍區政委,他在一次大會上甚至宣布,我們這個師永遠不會離開四川,從現在起,我們應該全力投入國家的重建。我只覺得對共產黨滿肚子感激,它可算是給這塊飽經戰亂的土地帶來了和平。 可沒過多久,就風雲突變。一九五一年春節前三個星期,我們接到了命令,部隊要調往河北,那是與東三省交界的一個貧窮省分。我們被命令開到那裡集結,然後準備開赴朝鮮。 這道命令著實令人意外,因為我們是一支裝備很糟糕的部隊,而朝鮮戰爭又是那麼遙遠,我們根本沒有想到會去參戰。 出發以前,我連和未婚妻一起拍一張合影的工夫都沒有,只能匆匆交換了各自的照片。 她向我保證,我不在的日子她會好好照顧我母親。母親流著淚,囑咐我聽首長的話,勇敢殺敵,還說:「兒啊,好好活著回來,要不,我死都不會閉眼的。」我答應她一定活著回來,可是心底裡的擔心卻揮之不去,擔心自己會死在戰場上。 菊蘭算不上漂亮,但性情溫和,體形姣好,天生的舞蹈身材,四肢修長、柔韌。她梳著兩條粗粗的長辮子,一雙清澈的眼睛閃著天真的光華,一笑就露出整齊的白牙。就是她那勾人魂魄的微笑抓住了我的心。我出發得這麼急迫,讓她非常不捨,但是她明白,為了祖國,個人難免要做出犧牲。當時,在很多中國人看來,麥克阿瑟麾下的美軍部隊再明顯不過地打算越過鴨綠江,占領中國的東北,作為一名軍人,我有義務奔赴前線,保衛我們的國家。菊蘭明白這些,在公開場合甚至表現出為我而驕傲,可是一到沒人的場合,她就眼淚止不住。 我盡量安慰她,「你別擔心,我去一兩年就會回來的。」我們互相發誓,一定要等著對方。 她還把自己的玉簪掰成兩半,一半交給我,作為她愛情的信物。 坐了四天火車之後,我們師到達了河北滄縣一個叫泊頭的小鎮。撇下參差不齊的舊武器,換上了蘇製衝鋒槍和火炮。從現在起,所有的裝備都要保持統一。我們刻不容緩地開始學習使用這些新武器,可是所有的說明都是俄文,而我們師甚至沒有一個人認得俄文字母。 有些部隊叫苦說,他們不知道怎麼擺弄高射炮,怎麼才能打得準目標。可誰能幫得了他們? 他們問遍了周圍能問的人,也得不到任何指點。最後沒辦法,我們的師政委裴山,去問一個會說漢語的蘇聯大使館的武官,他們在天津一次宴會席上有過一面之交,不過,武官也沒幫上太大的忙。最後,士兵們得到命令:「在使用中學會使用。」 我是幹事,得到一支嶄新的蘇製手槍,換下了過去那支德國毛瑟槍。換槍對我來說倒不困難,我不是戰士,不必拿著新槍去操練。現在我明白了,我被分到一八零師的師部,可能是另有用場─我略通英語,在與美軍作戰的關頭可能用得上,我們師很可能早就被安排要上戰場了。我們離開四川之前,裴山政委就囑咐我,帶上本英漢詞典。當時他很和藹地說:「把它帶在手邊,俞元同志,它會成為一件特殊武器。」裴政委三十二歲,高高的個子,紫膛臉,稍微有些謝頂,十幾歲起就投身革命了。和他在一起時,我總可以感覺得到他這個人的內在力量。 我們移兵東北之前,所有在國民黨軍隊幹過、現任團以上的指揮官都被下令留下來,這十幾個人的職位,立刻被從其他部隊調來的共產黨軍官接替。這個大換血表明,是信不過從舊軍隊裡過來的人。盡管共產黨有他們的理由,但是臨陣換將,事後在朝鮮戰場上證明是一場災難,新的指揮官和自己的部下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互相了解。 春節過後的一個星期,我們登上了開往丹東的貨運列車,奔赴這個鴨綠江畔的邊境城市。我們下午出發,半夜時分到達邊境。我們師將在這裡休整、訓練半個月,然後開進朝鮮。 我們駐紮在丹東北郊的一個棉紡廠裡。丹東城內,到處是軍人和物資供應站,街上擠滿了機動車輛和牲畜拉的車。河岸附近一些住宅已經倒塌,顯然是被美軍的炸彈炸毀的。鴨綠江已經開始解凍,不過,沿著江岸還堆著不少冰雪。我曾經在一部電影紀錄片裡看過鴨綠江,但此時此刻,站在江邊去看它,鴨綠江和我想像得很不一樣,要狹窄得多,也湍急得多。急流激起水泡,形成很多小漩渦。江水是碧綠碧綠的,真個是鴨「綠」江。一個在街上賣五香南瓜子的沒鬍子老頭告訴我,到了夏天,江裡時常發大水,沖毀莊稼、沖走蘋果樹和房屋。有時候,洪水還會淹死牲畜和人。 一天早上,我去城裡一處軍隊招待所,取一些有關朝鮮目前形勢的幻燈片,路上遇到了敵機空襲轟炸。只見一群美式野馬戰鬥機,向鴨綠江橋上正在幹活的人群大肆掃射。在空襲警報刺耳的尖叫聲中,十幾門高射炮衝著飛機開了火,炮彈在飛機周圍炸開了一朵一朵的黑花。一架剛扔了炸彈的飛機被擊中了,拖著一道長長的黑煙,一頭扎向黃海,看見這情景,觀戰的老百姓都拍手大喊:「打得好!」 我們一邊訓練使用新武器,一邊向其他部隊學習與美軍和南朝鮮軍作戰的經驗。我們都明白,敵人的裝備比我們精良,還有我們所沒有的空中掩護。上級則告訴我們,不要怕美國兵,他們都是嬌生慣養的,吃不了一點苦。他們的部隊根本走不了路,完全靠汽車;要是沒有車,他們就得僱朝鮮搬運工給他們扛著鋪蓋和食物。他們當中就連當大兵的也不管做飯,連皮鞋都僱老百姓給擦。他們最糟糕的是,不是在為正義而戰,所以沒有戰鬥到底的決心,人人一心惦記著每個月快點放假。就算我們在裝備上落後,我們可以充分發揮夜戰和近戰的傳統。一看到我們,都不用打,美國兵就得跪地求饒─他們只是一群膿包。為了激起戰士們對敵人的仇恨,由一位教導員帶隊,戰士們拉著一輛手推車到處巡迴宣傳,上面裝著一顆大炸彈,作為美國正在發動細菌戰的證據。他們每到一個營地就展覽這顆炸彈,還有傳染細菌的蒼蠅、老鼠、蚊子、蟑螂、蚯蚓這些東西的照片。這顆細菌彈據說是落在火車站旁邊,足有五尺長,兩尺粗,裡邊有四個隔間。宣傳隊告訴我們,這種炸彈不會爆炸,只是一投到地面就會打開,放出這些帶細菌的害蟲來。 我們中間不少人,曾在國民黨軍隊裡和美國軍人打過交道,說實話,大家心裡都沒個底,因為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的對手不僅裝備精良,而且訓練有素。 整個訓練期間,我們常常參加一些控訴會,老百姓和戰士一起,譴責美帝國主義。有位老農民說,那天他在靠近朝鮮的田裡收紅薯,美國飛機來了,把家裡僅有的兩頭耕牛都打死了。一位女兵舉著朝鮮婦女兒童被南朝鮮軍隊屠殺的大幅照片,在聽眾間走著,給大家看。 一位記者歷數了美國侵略者犯下的種種暴行。可也有人抓住這個機會發洩個人私怨,他們把美國說成自己所有個人不幸的根源。一位黑臉龐的大學畢業生,甚至對著八百多聽眾說,他的健康就是被那些美國電影給毀了,他看了太多的色情片子,從中學到了怎麼手淫,他公開坦白,現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些控訴,多少鼓舞了戰士們的士氣,大家越來越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要去為人民殺敵。 三月十七日夜裡,我們跨過了鴨綠江。每個戰士都背著一支衝鋒槍,兩百發子彈,四顆手榴彈,一水壺水,背包後邊紮著一雙膠鞋和一把短鏟,還有一乾糧袋子的炒麵。由於西橋已經被炸毀了一段,我們小心翼翼地從東橋上走過,每個人和前邊的人保持著三米的距離。 橋下的江水漆黑一片,只聞湍急水聲。不時有人驚叫起來,因為一腳踏進破洞裡去了。一頭拉著車的大騾子,後腿卡在一道裂縫裡,無論車把式怎麼拚命抽打,也拔不出腿來。我經過那駕已經歪斜的車身的當口,只見它顫抖起來,一下子翻了,連帶著那可憐的牲口一起跌進了江裡,濺起巨大的水花,在閃爍的急流中砸出一個大漩渦,滿車的醫療用品轉眼就不見蹤影了。 我們的帽徽、番號牌全部拿掉了,從現在起,我們稱自己為中國人民志願軍,這是為了把我們與國內的部隊區別開。這麼一來,等於中國沒有正式向朝鮮派遣正規軍,就可以避免與美國全面開戰。我們接到命令,要在十四天內,到達三八線附近的宜春鎮。從這裡到宜春有七百公里,我們全要靠兩條腿走過去。正值早春,還冷颼颼的,正在融化的冰雪把道路弄得泥濘不堪,給我們行軍帶來很大困難。師部有兩輛吉普,供首長們乘坐。有時候,吉普會先把首長們放下,回頭去接那些掉隊的戰士,那些腳上打了泡走不動的人。我一路上全是步行,只有一次,裴政委要我上他的車,幫他看看從路上撿到那些傳單上面的英文說什麼。我看了看,發現那是漢城一家餐館的菜單,一定是為美國人預備的,因為那上面只有英文。我不能完全看懂,但也能大致地把什麼菜什麼湯報給裴山聽,主菜裡有烤偏口魚片、牛排、炸雞、肉丸子之類。 除了政委的警衛員,還有個叫常明的幹事,他是負責出版師部通訊的,也經常坐在車上,為此我很羨慕他。不論什麼時候部隊停下來過夜,常明就開始忙著採訪和寫報導。 裴政委似乎天生是個樂觀的人,他常常仰天放聲大笑,露出一嘴齙牙。他看上去更像個武夫,不像個幹政工的。相反,我們師長牛金平倒是個文弱之人,曾經當過六十二軍政治部副主任。我經常看到他那雙圓眼睛裡閃出一絲狡黠,凡是他在場時,我說話總是不敢大意。 他笑起來幾乎是從不露齒的,聲音從鼻子裡發出來,好像含了一嘴的東西。牛師長是桿菸槍,他的警衛員給他背著滿滿一書包名牌香菸。師長和政委都剛過三十歲,而且都沒有直接指揮過作戰。 在丹東那會兒,我根本想像不出戰爭破壞有多麼巨大。現在,我驚心地看到,鴨綠江東岸的村莊絕大多數已經成了一片瓦礫。百分之八十的房子已被夷平,沒倒的那些也沒人住了。朝鮮的農舍大多十分破舊,茅草屋頂,玉米稈外邊糊上泥巴就是牆了,很多住家只是些豁開幾個洞當窗戶的草棚子。地面上到處冒出石頭,有的尖有的圓,可以想像,在這種山地上種莊稼,一定很艱難,這裡星星點點能耕種的土地都被充分利用了,連山坡上都開闢出一小塊一小塊的梯田。我們在路上不時會遇到一些朝鮮老鄉,他們大多衣衫襤褸,女人的白衣服都穿得發黃,老人們戴著有帶子的黑帽子,讓我想起中國古代男人的裝扮。不少地段的小路是現鋪出來的,中國工兵忙著到處填洞補坑,用柳條筐運土運石頭。我們越往南走,沒炸毀的房子就越少見,弄得我們很多人只能睡在露天。 一般來說,白天行軍很不安全,因為會遭到美軍飛機的襲擊。只有在天黑以後,我們才能往前推進。過了那個叫三登的鄉村小鎮之後,空襲更頻繁了,有時候夜裡也不能消停。每個戰士隨身攜帶的裝備至少有五十公斤,而每匹馬馱著足有二百多公斤。由於睡眠不足、休息不夠,部隊很快就疲憊不堪、走不動路了。行軍到第五天,天下起大雨,我們根本沒法躺在地上睡覺。政治部的幾個幹部只能擠在一塊支起的油布底下。很多戰士實在太累,竟顧不得傾盆大雨,把背包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就那麼打起盹來。在栗樹林裡歇息的那些戰士,有的用繩子把自己捆在樹上,好能夠站著打打瞌睡。雨一直到下午還不見停,反正沒法睡覺,敵人的轟炸機在這種天氣裡也是不會來的,我們吃了些炒麵,就又接著趕路了。 第二天夜裡,我們快要進入一條峽谷時,突然前方上空亮起了三顆綠色信號彈。開頭以為一定是我們的先頭部隊,但是有幾個幹部馬上嘀咕,說山上可能有人給敵人發信號,指明我們的行蹤。我曾經聽說,有些朝鮮特務偷偷地幫美國人做事,但我卻沒有料到,會在這荒郊野外,遇到發信號彈的事。正在議論這些信號彈可能意味著什麼這當口,東南邊出現四架飛機,衝著我們來了。 「隱蔽!」一個聲音命令道。 我們有的衝向附近的灌木叢,有的在路邊的溝裡趴下。飛機扔下了幾顆照明彈,地面頓時一片雪亮,部隊和車馬立刻暴露無遺。接著,大量炸彈傾洩下來,機關槍開始向我們掃射。馬和騾子驚跳起來,踏過臥倒的戰士們,向黑暗處四散奔逃。一顆炸彈在我眼前爆炸,劈斷的半棵松樹被炸得飛到半空。我趴在一道水溝的斜坡上,焦糊的氣浪使我不敢抬頭,爆炸聲震耳欲聾,我拚命大張著嘴巴,好讓耳膜不至於被震破。身邊是一片哀號和呻吟,有人在地上翻滾掙扎,高聲求助。有些戰士已經死去或是失去知覺了,手裡還死死抓著自己的衝鋒槍。 轟炸持續了五分鐘,炸死一百來人,炸傷的更多。公路上,炸毀的馬車、山炮都在燃著在地上睡覺。政治部的幾個幹部只能擠在一塊支起的油布底下。很多戰士實在太累,竟顧不得傾盆大雨,把背包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就那麼打起盹來。在栗樹林裡歇息的那些戰士,有的用繩子把自己捆在樹上,好能夠站著打打瞌睡。雨一直到下午還不見停,反正沒法睡覺,敵人的轟炸機在這種天氣裡也是不會來的,我們吃了些炒麵,就又接著趕路了。 第二天夜裡,我們快要進入一條峽谷時,突然前方上空亮起了三顆綠色信號彈。開頭以為一定是我們的先頭部隊,但是有幾個幹部馬上嘀咕,說山上可能有人給敵人發信號,指明我們的行蹤。我曾經聽說,有些朝鮮特務偷偷地幫美國人做事,但我卻沒有料到,會在這荒郊野外,遇到發信號彈的事。正在議論這些信號彈可能意味著什麼這當口,東南邊出現四架飛機,衝著我們來了。 「隱蔽!」一個聲音命令道…(未完)

延伸內容

我為哈金的作品所著迷:他總是呈現出歷史環境中的道德難題;呈現出人性的磨損邊緣;呈現出不屈不撓,也呈現出不抱希望的生存方式。他是我們最有天份和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譚恩美 這不只是一本小說。它是一份歷史的文件,描寫一場被遺忘的戰爭中一個被遺忘的部分。沒有一個歷史學家能像哈金一樣,揭露出韓戰期間中國戰俘那永無止盡的寂寞與苦難的故事。 ——卡普蘭(Robert D. Kaplan),《戰之華》(Warrior Politics)作者 小說一開始就設定要以這個意義不斷改變的紋身記號作為俞元生命書寫的代表。國民黨或是共產黨都不是他心之歸屬,兩個政黨也都不認同他為同志。這種強烈的孤寂感,正是戰爭帶給他的最大心理印記。在如此險峻的環境中依然試圖保留部分的自由意志,拒絕成為可任意拋棄的戰爭垃圾。他的努力引導我們看到小說中最為正面的訊息,為無情的戰爭世界帶來一線光明。哈金將此書獻給曾是韓戰老兵的父親,傳達了為祖輩留史的用心,也保留了珍貴的戰爭記憶。 ——馮品佳

作者資料

哈金 本名金雪飛,1956年出生於中國遼寧省。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中服役五年。在校主攻英美文學,1982年畢業於黑龍江大學英語系,1984年獲山東大學英美文學碩士。1985年,赴美留學,並於1992年獲布蘭戴斯大學(Brandeis University)博士學位。2014年獲選美國藝術與文學學院終身院士。現任教於美國波士頓大學。 著有三本詩集:《沉默之間》(Between Silence)、《面對陰影》(Facing Shadows)和《殘骸》(Wreckage)。論文集《在他鄉寫作》、《湖台夜話》。2011年起在臺灣陸續出版中文詩集包括《錯過的時光》、《另一個空間》、《路上的家園》。 另外有四本短篇小說集:《光天化日》、《新郎》、《好兵》,和《落地》。八部長篇小說:《池塘》、《等待》、《戰廢品》、《瘋狂》、《自由生活》、《南京安魂曲》、《背叛指南》、《折騰到底》、《放歌》、《莫斯科回來的女人》。一部人物傳記《通天之路:李白》。 短篇小說集《好兵》獲得1997年「美國筆會/海明威獎」。《新郎》一書獲得兩獎項:亞裔美國文學獎,及The Townsend Prize小說獎。長篇小說《等待》獲得了1999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和2000年「美國筆會/福克納小說獎」,為第一位同時獲此兩項美國文學獎的中國作家。並入圍了普立茲文學獎。該書迄今已譯成三十多國語言出版。《戰廢品》則入選2004年《紐約時報》十大好書、「美國筆會/福克納小說獎」,入圍2005年普立茲獎。

基本資料

作者:哈金(Ha Jin) 譯者:季思聰 出版社:時報出版 書系:大師名作坊 出版日期:2025-09-26 ISBN:9786264196918 城邦書號:A2204023 規格:平裝 / 黑白 / 432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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