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導讀
《蒲公英手札》是恩田陸「常野物語」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同一系列的第一部《光之國度》是短篇小說集,每一篇都談到了具有特殊能力的一個民族:常野。他們猶如歐洲的吉普塞人一般地飄泊於日本各地,在一個地方停留一段時間、傾聽當地人的生活經歷,以那樣的方式將大家的歷史收藏在自己的心靈裡。一九九七年《光之國度》在日本發表以後,讀者的反應非常強烈,很多人問作者什麼時候會寫續篇。尤其是科/奇幻界對該書的評價特別高,《光之國度》因而被列名為那一年日本SF大奬的候補作品。作者恩田陸終於著手寫續篇《蒲公英手札》,是她結束十餘年的上班族生活,成為專業作家以後的事情。正逢新世紀將要來臨的時期,從二○○○年一月到二○○一年二月定期連載於集英社的月刊宣傳雜誌《青春與讀書》上的《蒲公英手札》,以整整一百年以前,快要進入二十世紀時的日本東北地方一個農村為背景,透過一名叫峰子的少女來講述令人難忘的一則故事。「蒲公英手札」就是她當年為自己的日記取的名字,日本原名「蒲公英草紙」,故事主人翁認為自己可能是受了日本平安時代(公元8到12世紀)的女性文學名著《枕草紙》之類作品的影響,而為自己的日記取了此名。
峰子是在日本岩手縣南部,能望到藏王山的槇村裡開業的一位醫生之女兒。她家隔壁有槇村公館,是村裡最顯眼的大洋房,裡面住著老爺、夫人和三男二女。槇村家的閨女聰子小姐從小身體虛弱,甚少到過外面,也沒有朋友伙伴。峰子的父親推薦女兒去公館陪聰子小姐,就這樣,她有了一個機會,窺見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在日本農村的上流家庭裡發生的奇特事件。富裕的槇村家常有多名食客,例如:政治家、畫家、佛像雕塑家、書生等。有一天,不知從哪裡來的春田一家四口人,在公館院子裡的「天聽館」住了下來,開始像心理醫生一般地,每天跟很多村民約會見面,並傾聽他們的人生故事。看過《光之國度》的讀者大概馬上想起,那本書的第一篇也出現過姓春田的一個家族。《蒲公英手札》的春田紀代子和光比古姐弟,就是《光之國度》中春田記實子和光紀姐弟的祖先。
從一開始,作者就讓讀者知道,峰子是在多年後回想自己的童年,而講述「蒲公英手札」之內容。在她少女時代的日本,剛剛在日清戰爭(甲午戰爭)中打敗了中國清朝,社會上風聞下一個對手是俄羅斯。大家聽到從遠處響來軍國主義的腳步聲,心裡感到很不安。在近代初期的日本社會,很多傳統的東西被否定掉。比如說:佛教、日本國畫。寄寓於槇村公館的政治家、畫家、佛像雕塑家、書生等人,都在這麼個時代奔流裡差一點就迷失,不斷尋找該走的方向。尤其是書生伊藤新太郎的形象和畫家對他的批判,生動地描述二十世紀初的日本即將衝入的悲劇——帝國主義的狂奔和失敗。
到作品最後,我們會發現,已進入晚年的峰子,在日本軍國主義失敗後回想童年。在她的一生中,日本社會一直走向滅亡,雖然有些人早就感覺到國家走的方向不對,但是誰也阻止不了時代的潮流。於是整篇作品充滿著悲劇將要發生的預感和靜謐的達觀。恩田陸在整整一百年以後書寫《蒲公英手札》,顯然希望讀者提高警惕,不要讓國家再走錯路。這樣的不安,其實是許多今日的日本人與她共有的--就像一百年前槇村的人們一樣。冷戰結束後的世界,民族對立重新劇烈起來,到處發生戰亂。自從二十世紀末,在日本社會裡,好戰的聲音也愈響愈大。透過本作品,作者強調記憶的力量、重要性和治癒力。的確,如果記起上世紀人類經歷過的悲劇,誰要重蹈覆轍呢?
故事的背景岩手縣南部,是日本民俗學的始祖柳田國男(一八七五至一九六二)曾經收集民間傳說的地方。他編寫的「遠野物語」,收錄了有關河童、山姥、神隱等的很多怪異故事,而且據說大部分還是明治維新以後,在《蒲公英手札》的年代發生的。其實,日本讀者聽到「常野物語」這名字的時候,都會聯想到「遠野物語」。岩手縣遠野市至今被視為日本民間傳說的故鄉,當地的傳承園、昔話村等設施每年吸引來自全國的多數遊客。雖然《蒲公英手札》和「遠野物語」在內容上沒有直接關聯,但是作者對柳田國男以及日本民間傳說的敬愛是再明顯不過的。
恩田陸在日本閱讀界,如今擁有一個尊稱:「懷舊的魔術師」,因為她特別善於透過文筆來引起懷念之思(nostalgia)。比如說,在《蒲公英手札》最後,重現聰子小姐終生經歷的場面,不僅書中的登場人物全受感動,我相信讀者也一樣感動,甚至激動,或許我們當中不少人更不知怎地,想起自己多年以前的經歷,難以控制地,熱淚奪眶而出。果見「懷舊的魔術師」之名不是虛傳的。她自己則在一次訪問中說:「我想寫既令人懷念又很創新的作品」。
恩田陸(本名:熊谷奈苗),一九六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出生於日本宮城縣仙台市,是天蠍座A型。小時候由於父親工作的關係,在日本東北地方搬家過幾次,高中則念於茨城縣水戶市,她對日本東北部的風土和人情有親身深刻的體會。從小酷愛閱讀,大學上了早稻田大學教育系。跟她同一時期在早大就學的有《博士熱愛的算式》的小川洋子(一九六二年出生、文學系)、芥川奬得主絲山秋子(一九六六年出生,經濟學系)等女作家(還有本文作者新井一二三:一九六二年出生,政治學系。)
在一次訪問中,恩田陸說過:「我還以為小說家是有了很多人生經驗,年紀大了以後才當上的職業。」也許是那個緣故,她畢業以後,先後任職於保險公司和房地產公司。九二年開始寫小說,把長篇作品《第六個小夜子》和《球形的季節》投給日本幻想小說大賞。筆名「恩田陸」乃取自當時很紅的電視劇「還是喜歡貓」的主角恩田三姐妹。結果,九二年的第三屆和九四年的第五屆,她作品都被列在最終候補作品名單中,因而引起了行家的注意。九四年開始在《小說昂》上不定期發表的《光之國度》,算是她作為職業作家寫的第一部作品。她後來回想道:「第一次在文學雜誌上發表短篇作品,也不知道短篇小說是怎樣寫的,所以每次反覆實驗,使盡渾身解數才能交稿,根本沒有心思考慮登場人物後來的命運會怎麼樣等問題。可是,連載完了,要集結出書的時候,不經思索就在後記裡寫了:有一天要寫續篇。」讀者等待續篇之心,促進作者埋頭寫作,導致她花一年多時間去完成長篇佳作《蒲公英手札》。
沒當上作家之前看過很多很多書,恩田陸的每一部小說都充滿著對於先行作品直接或間接表示的敬意(homage)。「常野物語」反映出對「遠野物語」之敬愛,只不過是一個例子。恩田的第一部作品《第六個小夜子》,作者自己說是為了對多年前的NHK少年連續劇系列(「神祕的插班生」等)表示敬意而寫的,果然二○○○年拍成電視劇的時候,不僅受到了今日青少年的好評,而且引起了他們父母一代的熱烈支持,因為劇中到處可見老作品的側影。關於《光之國度》,作者則說是受了美國女性科幻小說家珊娜‧亨德森(Zenna Henderson)的小說以及日本漫畫家荻尾望都《波之一族》系列的影響和啓發。對恩田書迷來說,在她小說裡尋找先行作品的影子本身會是一個樂趣。有些書迷甚至製作「homage list」公開於網路上。
出道以後,恩田陸的文學事業可以說發展得特別順利。二○○一年《Neverland》(集英社,二○○○年出版)拍成電視連續劇;二○○二年《週四組曲》(《木曜組曲》德間書店)拍成電影;二○○五年《夜間遠足》獲得了本屋大賞和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二○○五年《Eugenia》和《蒲公英手札》兩次被列名在直木奬候補作品名單中;二○○六年獲得日本推理作家協會奬。最初被認為是青少年小說作家的恩田陸,其筆力逐漸得到文壇主流的承認,成人讀者也愈來愈多。二○○七年,以《院子的事件》榮獲的山本周五郎奬,算是在日本娛樂文學奬賞裡僅次於直木賞的大奬。她在日本文壇已經有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至於「常野物語」,雖然《蒲公英手札》沒能獲得直木賞的最終肯定,但是讀者的支持仍然非常強烈。經過作者文字修改,二○○五年六月日文原版問世的時候,同一系列的第三部作品《終局END GAME》在雜誌上的連載也結束,這是由《光之國度》裡出現過的一些人物展開不同的故事,單行本已於二○○六年一月在日本問世。整個「常野物語」宇宙愈來愈擴大豐富,對書迷來說具有愈來愈大的吸引力;一個積極正面的循環已經在進行。自從一九九二年出道以後,到執筆本文為止的十五年時間裡,恩田陸在日本出版的書籍多達八十七種。她今後還會繼續活躍,作品質量也提高深化,對於這點,看來是沒有懷疑的餘地了。
內文試閱
老爺全力投入村莊的重建工作,他將村莊存放多年的預備金以及槙村家的個人資金投入賑災,並推動開路的計畫。
但夫人的悲傷卻遲遲無法平復,她將自己關在房裡,閉門謝客。原本嬌豔如花的夫人,自從聰子小姐死後,宛如驟然老了十歲。大家都替她擔心,朋友紛紛從四處湧來慰問,然而夫人的悲傷依然有增無減。平時宅邸的上上下下,全是由夫人一手打點,如今少了她的身影,宅邸頓時變得灰暗許多,顯得單調乏味。
我已無法再前往宅邸。
一來是因為我已不用再陪伴聰子小姐,二來是夫人一看到我,便會流露悲戚之色。夫人若是見到我,想必一定會想起昔日和我一同遊玩的聰子小姐。颱風來襲的那一晚,我們兩人在一起,但最後卻是我僥倖存活,唯獨聰子小姐一人喪命,夫人心裡一定覺得很沒道理。
村莊重建的工作大致有了眉目之後,村民們為那些在颱風中喪命的人們舉行了一場聯合喪禮。在這段期間,我的傷勢已好轉許多,喪禮當天已拆下繃帶。
夫人很堅強地招呼眾人,但她一看到我,先是一怔,接著淚珠涔涔而下。我也悲從中來,潸然落淚。
聰子小姐真的離開了人世,我再也無法和她相見。
當時我還不明白那是多麼落寞和痛苦的事。
我心裡仍不相信聰子小姐已死,夫人也和我一樣,我們始終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夫人緊緊抱住我,撫摸我拆下繃帶的傷處。
「峰子,對不起。我都沒想到,妳也和我一樣難過。請妳原諒我,因為我實在是太思念聰子了。我腦中想的都是為什麼聰子沒在我身邊,她到哪裡去了。啊……在她臨死前,我多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她獨自一人被冰冷的洪水淹沒,想必冷徹肌骨,一定很難受。如果可以的話,我多希望能代她受苦啊。」
夫人放開我,開始掩面哭泣,眾人皆無言以對。
「妳想見聰子小姐嗎?」
這時,驀然從身後傳來這個聲音。
夫人聞言,掩著唇抬起頭來。
我回身而望,發現光比古正望著我們,眾人的目光全往他身上傾注。
「我替妳試試看。」
「咦?試什麼?」
周遭的人們一臉訝異地反問,只見光比古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快步朝夫人走近。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夫人也一臉驚奇地注視著光比古。
「我不知道會不會成功,而且以前也從未這樣做過,但我願意試試看。」
光比古倏然伸出雙手,握住夫人的手。
「我已經『收藏』了聰子小姐。」
眾人瞪大眼睛緊盯著光比古,夫人也忘了流淚,目不轉睛地望著握住她手掌的那對小手。
站在遠處的老爺發現眾人皆站著不動,靜靜注視著他們兩人,不明白發生何事,於是也朝這裡走來。
「怎麼了?」
「老爺,這孩子說要讓我和聰子……」
夫人如此說道,望向光比古,她不知該如何接話。
老爺一臉詫異的神情,朝夫人和光比古交互張望。
「那麼,老爺也一起來吧。」
光比古單手伸出,握住老爺的手。老爺一臉納悶,與夫人面面相覷,朝閉目凝神的光比古望了一眼。
周遭登時鴉雀無聲,也不知是為什麼,眾人只覺得有一種預感,彷彿有什麼事即將發生。身穿黑衣的人們將他們三人團團包圍,形成一幅怪異的景象。
光比古緊閉雙目,一動也不動,但過沒多久,他臉上的表情逐漸改變,已不再是平時那天真無邪的模樣。彷彿有什麼東西緊緊充塞於他的體內,看他臉上的神情,宛如一尊年代久遠、法相莊嚴的佛像。
他口中唸唸有辭,身子微微前傾,同一時間,他全身力量緊繃,但接著又驀然放鬆所有力氣。
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化,也許是心理因素,我覺得四周變得光明亮眼。溫度緩緩上升,感覺有某個東西正緩緩移動,彷彿時間正慢慢融化一般。
四周凝神觀望的人們也察覺到這股變化,眾人皆戰戰兢兢地四處張望。夫人和老爺也感覺出變化,一副深感納悶的模樣,臉上流露不安的神色。
但接下來的瞬間,眾人皆大吃一驚。
我也感覺到全身為之一震,內心產生動搖。
是聰子小姐。
我慌張地四處張望。
不知為什麼,我確實感覺到聰子小姐的存在。聰子小姐就在附近,這份篤定的感覺,充塞著胸口,我四處探尋聰子小姐的身影。
夫人和老爺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們表情嚴肅,在周遭的人牆中找尋,因為感覺就像是聰子小姐笑吟吟地站在某處。
聰子小姐的感覺益發強烈,有如她正看著我們,而我們也走入她的心中,被她緊緊包覆。
空氣中盈滿聰子小姐那聰慧、開朗的光輝,世界因此變得透明。心中洋溢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清新爽朗之感,令我深感陶醉。
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人。感覺只要和她對望,便會照拂在她亮麗的光彩下,甚至會令人感到害羞。
不久,眼前開始浮現各種場景。我明明就站在宅邸的大門前,卻能清楚地看見各種逐一變幻的場景。儘管有些混亂,但我明白那是聰子小姐心中的景象。
是聰子小姐從出生那一刻起所見過的景象。
宅邸的天花板,外廊外頭的庭園,漫長的療養生活。老爺和夫人忽喜忽憂的神情交替出現,小白、「黃豆粉」、「蜆貝」,清隆少爺、廣隆少爺、宅邸內的人們。
看過之後,再度讓我深切感受到──原來聰子小姐過去一直生活在如此狹小的世界裡。
接著突然出現我的面孔,令我為之一怔,我發現那是第一次進宅邸時的我。接著景致開始變得混雜,從樹蔭間灑落的陽光、綠油油的田園,美麗的景色開闊地呈現在我們眼前。可以看見村裡的孩子們天真無邪地四處奔跑,田間小路綻放的蒲公英,散發著黃色光芒。聰子小姐對這些景象的感動以及慈愛,在我體內不住地迴響。
驀然有股酸甜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看見永慶先生的身影,在村郊佇立的永慶先生、作畫的永慶先生、苦惱的永慶先生。
站在遠處凝望的聰子小姐,她那苦悶的心情在我心中廻響。
最後終於出現那個大雨滂沱的日子,我心頭為之一緊,但聰子小姐心中充滿勇氣。我一定要保護這群孩子──聰子小姐意志堅決,那股氣勢清楚地向我傳遞而來。
我覺得全身緊繃,面對即將在眼前重現的那幕光景,我緊張得全身無法動彈。強風豪雨,宛如黑夜般漆黑的天空,撞破遮雨門沖進屋內的岩石,令人失足落水的泥流,劇烈跳動的心跳聲。
最後的場景終於出現了。滿臉是血的我,大聲地喊叫著。
然而,本以為這會是一幅萬般痛苦、椎心泣血的場面,但我卻發現聰子小姐的內心極其祥和。
那是一股平靜的滿足感。眼前浮現的場景,是風雨交加、震天撼地的畫面,但她的心境卻無比安祥寧靜。始終掛念心頭的事,終於達成的滿足感,盈滿全身。
但我內心的激動卻逐漸高張。是歡喜與感謝,這兩股情愫出現在我心頭,瞬間膨脹。
正當我覺得那股歡喜和感謝即將達到巔峰時,聰子小姐的感覺卻突然像被應聲切斷似的消失無蹤。
消失得如此唐突、充滿戲劇性。
這次聰子小姐真的從這世上消失了,但聰子小姐臨終前殘存的意念,卻在我們四周飄蕩。
接著,不是透過耳朵,而是由體內傳來聰子小姐的心聲。那並非聲音,但卻能清楚明白是聰子小姐的想法,清楚地在我體內迴響。
謝謝大家。聰子不會感到難過,因為我已成功完成槙村家的女兒應盡的責任,能夠帶著這份無上的滿足離開人世。
爸,謝謝你。媽,謝謝妳。給你們添麻煩了,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然而這段時光我過得很充實,聰子非常幸福。無法照顧你們,是我最大的遺憾,但今後希望我能化為槙村的一塊土地,靜靜守護著大家,所以請勿為我悲傷,聰子會永遠在你們身旁。
不久,聲音緩緩消失,最後歸於無聲。
眾人宛如大夢初醒,傳來深深的嘆息。
老爺和夫人正牢牢握住光比古的手,彷彿要留住聰子小姐逐漸消失遠去的心。
淚水從夫人眼中涔涔而下,但那並非先前絕望的眼淚,而是將有如盔甲般包覆夫人全身的深沉苦痛一起帶走的淚水。他們兩人在悲痛的重壓下消沉的身軀,似乎已變得輕盈些許,只是不知是否唯獨我有這樣的感覺。
「聽見了嗎?」
光比古倏然張眼,再度回復成平時那天真無邪的少年,以爽朗的眼神望著他們兩人。老爺和夫人默然無語,只是頻頻頷首。
先前異樣的緊張感已完全放鬆,人牆開始鑽動,你一言我一語。雖然不知有多少人感受到聰子小姐的存在,但先前瀰漫悲傷色彩的沉悶氣氛,感覺已輕鬆不少。
我望著轉身快步離去的光比古背影,想起聰子小姐昔日曾對光比古喊過一聲「謝謝」。因為聰子小姐早已知道,光比古會以這種方式向我們傳達她臨終前的心聲。
延伸內容
這是一本讀者必須、也會渴望馬上讀第二遍的小說。
※
距離《光之國度》出版才兩個月,我們就能迎接常野物語的第二部《蒲公英手札》,相較於日本讀者從1997年等到2005年,在台灣的讀者,顯然比日本讀者幸福許多。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過那種感覺,有時候,在走進租書店前,偶爾會想到某部漫畫「啊,好像很久沒出續集了」,然後之前看過的情節湧上心頭,熟悉的人物形象慢慢浮現,於是帶著淺淺的期待,走到新書陳列櫃前——當然,往往是落空的,只是當你忽然看到就在你心中的那本漫畫出了新作,當下除了開心之外,肯定還有一種「原來你在這裡」的驚喜感吧。
對我而言,《蒲公英手札》就是會帶給我這麼一本驚喜感的小說。
該說是幸運嗎?在我翻過數遍《光之國度》,享受書中的故事之餘,卻又覺得稍嫌不夠的這個時候,奇幻基地就選擇出版了《蒲公英手札》,讓我能帶著對於《光之國度》一書後續的期待感來閱讀此書,又不至於因為還沉溺在前一本書中的情節而對於其後的作品百般挑剔。
只是恩田陸不愧為恩田陸,她在理解讀者的需要之餘,仍舊安排了相當程度的自我主張於其中,讓《蒲公英手札》有著不同於前作的獨立生命。
※
這本《蒲公英手札》是「常野物語」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因此大概可以稱之為《光之國度》的續集,只是這本小說的續集概念與一般讀者的想法明顯不太一樣。
通常「續集」這種物事,都是因應作者或讀者對於某本小說其中的人物或情節「不滿足」而產生的,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積極的想要知道「在那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呢?」。
所以,顧名思義,續集的故事情節中的時間順序,理當會是在前作的時間順序之後,也就是說,讀者可以預期看到在前作中的人物或情節依舊持續生活著,並沒有就此消失。不過有時作者會故弄玄虛,在續集中描寫前作的主角更早之前的故事——亦即前傳;或是描寫前作中與本文無直接相關,但卻相當引人入勝的故事——亦即番外篇。
你很少會看到一個作者,竟然讓續集中毫無出現前作中的人物,並且把時間拉到更久遠之前,從《光之國度》的現代,跑到了《蒲公英手札》的明治時期。這不只是讓讀者的期待落空,還完全不顧系列本身的生命。
以恩田陸如此一個實力堅強的通俗作家,為什麼她會犯下這樣的錯誤?還是說,這根本不成為其問題?
我曾經受奇幻基地的邀請,代為上幾場電台節目幫忙打書,在廣播中,有時為了方便與吸引聽眾,我常會用一個比喻來形容擁有不同特殊能力的常野一族,我稱呼他們為「日本的X戰警」,只是再認真點想,其實或許從X戰警出發,我們可以找到恩田陸「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在X戰警中,所有的超能力者都是「突變」的,也就是他們「沒有來歷」,當他們成為了超能力者,他們也就拋棄了自己過去「正常人」的身分,從此只能獨立而藏匿地活下去。於此同時,他們的人生也變得與眾不同,必須要與「邪惡」對抗,需要迎接「能力越大、責任越重」的信條(借用蜘蛛人的名言)。
而常野一族則不同,能力之於他們,可能是詛咒、可能是祝福、可能是負擔、可能是幸福,他們儘管有了超能力,但還是要面對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儘管有了能力,但這世界還是深深的羈絆著他們。所以他們不一定會選擇成為英雄,因為每個人所要負擔的與面對的截然不同。
不過常野一族比X戰警們幸運的地方在於,他們並不孤單,常野一族的能力是以「家族」為單位的,於是那些因為有著與眾不同的能力而深覺孤單的孩子們,事實上找得到自己的身世座標,他們知道他們打哪來的,於是他們知道他們是有地方回去的。
有家可回的平凡人,總比一世孤絕的帥氣英雄來的幸運多了吧。
《蒲公英手札》把時代背景設定在明治時代,這讓讀者體會到,「常野一族」並非只在「現代」出沒,他們在過去的時空就已經存在了,他們並非當代文明的衍生物,而是跟我們一樣,一個時代一個時代這樣發展過來的。
他們自有其系譜,自有其歷史,而作者恩田陸所做的,只是「摘錄」他們的歷史而已,於是儘管時間的跳躍讓首部曲與二部作產生了斷裂,但是之於「常野物語」本身,卻成就了其圓滿與無憾。
※
這次恩田陸不只試圖關注「常野一族」的生活,還將目光拉遠,到整個時代的衰榮盈虧上,她挑選了日本最為動盪的時代,從一個偏居一隅的小小島國,如今成為世界不可忽略的國家,這一切的可能,都奠基於明治時代。
那個動亂的時代、那個一切都有可能的時代、那個「曾經」的時代,這讓整本小說都洋溢著「破滅」的氣息,讓常野一族作為永恆的旁觀者,默默的守護在時代洪流中被捲動身不由己的人們,默默地觀看這個不屬於他們也無法擺脫的時代,直到最後的心痛時刻來臨。
在看第一次的時候,很容易為了追逐劇情而忽略掉作者在小說中許多細膩而精心的安排,以致於推到結尾處,會有讀者感覺到不明所以的心情。這時,不用懷疑,馬上看第二次,你就能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眼光流轉、章節與章節之間的呼吸脈動,一切彷如一首詩般流暢的滑動,直至結尾處帶給你最深的悸動。
這就是《蒲公英手札》,這就是「常野物語」。
作者資料
恩田陸(Onda Riku)
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恩田陸 恩田陸,她是日本近期女性作家中,一顆耀眼的慧星。 媒體譽之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懷舊的魔術師」。 她的寫作風格精簡卻不冷硬,故事中充滿溫暖、淡淡悲傷的懷舊氛圍。 1964年生出於宮城縣,畢業於早稻田大學。被喻為「懷舊的魔術師」,擅長描寫充滿鄉愁的情景,喚起人們對過往的眷戀。由於筆下的故事引人入勝,橫跨推理、幻想、驚悚各個領域,因此日本達文西雜誌更稱讚她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為當今日本最受歡迎的女作家。 .1991年《六番目小夜子》入圍第三屆日本奇幻小說獎最後的總決選作品。 .1997年「常野物語」系列《光之國度》獲日本書評雜誌《書的雑誌》SF部門全年度第1名、日本SF大賞第2名 .2003年《光之國度》為日本NHK電視台年度大戲「光之帝國」原著 .2005年《夜間遠足》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本屋大獎 .2006年「常野物語」續集《蒲公英手札》(暫名,2005年出版)入圍直木賞大獎最後的總決選作品,本書被譽為作者之最高傑作。 作者與作品雙雙榮獲日本兩大重量級書評雜誌肯定: .《書的雜誌》:作品受SF部門評選為「全年度第1名」 .《達文西雜誌》盛讚恩田陸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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