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榮獲日本文藝社2009年文化賞評審團特別獎!
一個謎城祕境的尋訪探險,
一場自我追尋的蛻變試煉,
一段前世今生的印證解答!
這趟踽踽獨行的古格之旅,猶如一趟歸鄉之旅,
像高更脫離了文明的桎梏,奔向南太平洋原始的大溪地,
又像是梵谷在南法阿爾的召喚,
我想,走著走著就會找到快樂的「家」……
第一個深入西藏禁區,用圖文揭開消失謎城的探險故事!
第一個在古格過夜,每天入殿作畫遊逛長達月餘的畫家!
一個真誠面對自己、勇敢走自己的路的感人故事!
天上的神秘王國,背包客、西藏迷的嚮往之境!
古格王朝建於西元十世紀前後,由吐蕃後裔在西藏阿里扎達縣扎布讓區一座土山上建立起來的。十七世紀初前,古格是西藏西部、南亞、中亞,甚至中原地區文化、貿易交流的中轉站,在歷史舞台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十七世紀末,被近鄰拉達克人所滅,燦爛的王朝一夕間謎樣般的消失了三百多年,直到1902年才有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的探訪。古城遺址由三百多座房屋、洞窟及三座10多公尺高的佛塔組成,宮殿及廟宇內有豐富多彩、栩栩如生的壁畫。它是西藏中的西藏,如天堂般美麗,但是路程崎嶇遙遠,目前被列管為保護區,遊客無法停留過夜。
深入西藏禁區,用圖文揭開古格面紗第一人!
2000年的某一天,作者在廣州美院圖書館,無意間翻到一本西藏千年壁畫,看見首頁一張古格故城的廢墟照片,不明所以的落下淚來,因此開啟了一段古格王國的探險之旅。
他從廣州一路北上,揹著近三十公斤的行囊,歷經半年流轉,運用假身分闖關,千辛萬苦終於來到千年古城。這途中,一邊走一邊畫,結識真性情的西藏人,走訪唐卡畫家村,體驗轉山耍壩子;撐著最後一口氣爬上古格遺址,被遣送下山後又偷渡返回,與古城唯一守門人話歷史,在廢墟洞窟土房內打地鋪,拿著鑰匙開城門入殿作畫,轉眼間水結冰筆也凍了,得用保溫瓶裡的熱水來解難,夜探國王密室,在崖壁間遍尋「乾屍洞」,到寶塔發現成千上萬的「擦擦」……
時空虛實的月餘穿梭間,他目睹了當年的輝煌盛世,畫下了獨一無二的驚艷景緻,在解開古格身世之謎的同時,也找到從小到大揮之不去的夢境解答,更在重新認識自己的當下,覓得了創作的原鄉。
一切歸零,回頭找自己!
作者在港都長大,從小喜歡畫畫,且有優異表現,一心想望走上藝術的路,但是在父母「顧飽肚子」的堅持下,在道南橋邊的校園裡唸了四年社會學。畢業後回到家鄉從事保險業務,一路做到最高主管,領導上百人。然而他仍無法忘情繪畫,大學時一邊踢足球一邊畫國畫,工作後也每週偷偷北上學畫,二十餘年不間斷。
年近四十時,決定正視長年縈繞內心的聲音,毅然放棄令人稱羨的所有「成就資產」。1999年,孑然一身來到關渡,躲在租來的房裡畫畫,2000年隻身前往廣州美術學院研修,後來因為一張照片的牽引,在藏區流浪半年,最終到了古格王國遺址。苦行般的行旅,讓他對生命再一次寧靜地諦聽,發現了人生的另一番景緻。
「回頭找自己」讓看似靦腆的他,成為專職的畫家,作品深受國內外矚目,曾榮獲2004年台灣國展優選獎,在台灣、日本及倫敦都舉辦過個展,目前為美國紐約Agroa Gallery特約代理畫家,並將在2009年中受邀至紐約開畫展。初試啼聲的《天堂手記》,榮獲日本文藝社2009年文化賞評審團特別獎,日文版將於2010年上市。
【名家感動推薦】
◎資深國際領隊 工頭堅
◎旅美作家、心靈教練 吳孝明
◎資深廣告人 孫大偉
◎名音樂製作人、喜歡音樂總經理 陳子鴻
◎TVBS「一步一腳印節目」製作主持人 詹怡宜
◎作家、南村落總監 韓良露
◎中廣流行網「蘭萱時間」主持人 蘭萱
目錄
◎第一章 朝聖之旅
‧朝聖路
‧消失的甘露丸
‧茶馬古道
‧彭措一家人
‧耍壩子
‧轉山
‧藏族小朋友
‧唐卡畫家村
‧牛糞餅
‧假身分
‧喇嘛的情人
◎第二章 夢迴古格
‧迷雲──我終於倒下
‧天堂不遠吧
‧土林──凝結的旋律、定格的戰役
‧誰能告訴我
‧壁上精靈
‧金汁書寫的佛經
‧尼瑪校長
‧古格的野鴿子
‧散落的盔冑鐵甲
‧米拉日巴
‧喇嘛的歲月
‧夢國王
‧國王密室
‧西方傳教士
‧西藏第一座教堂
‧決戰時刻
‧裱著葡萄牙文「聖經」之骷髏面具
‧土房畫室
‧「擦擦」──魔法小泥塑
‧瑪尼石
‧乾屍洞
‧流星雨
◎第三章 獨行天涯
‧扛大箱
‧活著
‧什麼都結冰了
‧從夏天走到冬季
‧沒有句號的旅程
‧朝聖路
‧消失的甘露丸
‧茶馬古道
‧彭措一家人
‧耍壩子
‧轉山
‧藏族小朋友
‧唐卡畫家村
‧牛糞餅
‧假身分
‧喇嘛的情人
◎第二章 夢迴古格
‧迷雲──我終於倒下
‧天堂不遠吧
‧土林──凝結的旋律、定格的戰役
‧誰能告訴我
‧壁上精靈
‧金汁書寫的佛經
‧尼瑪校長
‧古格的野鴿子
‧散落的盔冑鐵甲
‧米拉日巴
‧喇嘛的歲月
‧夢國王
‧國王密室
‧西方傳教士
‧西藏第一座教堂
‧決戰時刻
‧裱著葡萄牙文「聖經」之骷髏面具
‧土房畫室
‧「擦擦」──魔法小泥塑
‧瑪尼石
‧乾屍洞
‧流星雨
◎第三章 獨行天涯
‧扛大箱
‧活著
‧什麼都結冰了
‧從夏天走到冬季
‧沒有句號的旅程
序跋
<自序>我在尋找什麼?
26年前的一個炎炎夏日,這個獨自北上的高四生突發奇想,鼓起勇氣走進師大對面的畫室,說自己想要投考美術系,那時已是大學聯考的前夕。
老師收了學費上了幾堂課後,才弄清楚狀況,大概想說這傢伙會自動知難而退吧!確實,不久就證明了自己的異想天開,腦海又想起父母說的,畫畫會窮途潦倒,妻離子散……。
將學費拿去偷學畫已不是第一次了,喜歡畫畫成了我的原罪,好像註定要讓自小窮困的父母擔心一輩子似的。他像誘人的禁果不時引我懷想,直到終於上了政大社會學系,「有了交代」了,沒人管得到了,可以放肆地玩得夠。對新鮮人而言,什麼活動都感新鮮,舉凡歌唱、話劇、現代舞、球類運動等各種比賽無一缺席,玩瘋的結果是兩科「死當」的命運,為了一雪前恥,大一下不但乖乖唸書,甚至還打算出國讀個博士,以後當個教授「光宗耀祖」。
學校的西畫社團叫「采虹社」,興沖沖地找到了四維堂旁的教室,卻幾乎被擠出門外,人太多了,每個人站在畫架前,手伸直直地,架勢十足正畫著石膏像,連我站的位置都沒有,也沒人理會被當空氣的新生。後來只好去了「丹青社」,畫水墨的人少,來了個男丁,就成了寶,很受歡迎。不久我就忘情於畫畫,「王教授」(同學的笑稱)只當了一學期就不幹了,教科書空白的地方被我畫滿了素描,一有空就逛畫廊,選修的藝術史也幾近滿分,大學畢業前就開了生平第一次的個展。
當時曾去找了啟蒙我的陳牧雨老師說我想當個畫家,老師給了我許多的鼓勵,也讓我知道當個畫家不是只把畫畫好就好了那麼簡單,經濟生活是一大問題。退伍後,股市正旺,考進證券顧問公司當分析師,股市萬點下來後,再考進保險公司從事組訓工作,哪裡錢多哪裡去,等「賺飽」了,就當我的畫家去。
轉眼十年過去,期間雖然又開了第二次個展,但工作的繁重與升遷的競逐,早已讓人忘了當年的夢想。
這年我已三十七歲,領導百人以上,績效全國第一的單位,也算是登上高峰了,但是只有自己知道,身體的過度消耗及婚姻上的挫折,使我非常不快樂。或許痛苦會喚醒人的心靈,苦難會使人重新檢視自己的人生,就在人前風光,人後落淚的山窮水盡的困境中,忽然像是靈光乍現,「回頭找自己,走自己的路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知道自己斷然放棄現有的一切,選擇一條從零開始的新道路時候到了。
辭職後,不斷有公司來挖角,原單位的同事也一直希望我再回去,
「打下的江山,才剛要收成,怎麼那麼傻就拱手讓人?」
「為何要放棄高薪和大好前景?」
「當畫家,落差太大了吧!不怕餓死嗎?」
關懷、勸說、置疑聲不絕於耳,就是沒有人相信這個人真的決定去當畫家。
一九九九年孑然一身來到關渡,躲在租來的房裡畫畫,每天面對著觀音山和淡水發呆,後來索性跑到廣州美術學院研修,再也沒有人找的到我了。然後又獨自一人揹著近三十公斤的行囊,在藏區流浪半年,最終到了古格王國遺址,苦行般的行旅,卻使我對生命再一次寧靜地諦聽,發現了人生的另一番景緻,重新點燃對生活的熱情之火。
一個人跋涉了數千公里的路途,我想,我要絕然揮別過去,像風一樣自由,即使一場死亡是那麼地迫近,也要讓自己肯定人生重新來過的價值。一直以來,畫畫好像只能是偷偷幹的事,過去十多年時常在工作之餘半夜起來畫畫,有一種做壞事的恐懼感、罪惡感及像似「無業遊民」的壓力感。體會到藝術家不乏常有的一種「渺茫的孤絕感」,雖然我總是說走就走,瀟灑自在,到現在仍有朋友笑我是「自討苦吃」,我說::「耶穌不是說『受苦的人有福了』嗎?」,也有人說如果父母從小就讓我畫畫的話,恐怕現在早就成大畫家了,但我並不這麼想,父母也是苦命人啊!佛家說逆緣是助緣,而過去十多年的工作歷練,也讓我更珍惜多元的視野與機會,也無形強化了藝術創作上豐富的靈感。從事藝術創作對我而言,是一種既辛苦卻又極享受的過程,創作時,整個人融入畫中世界,忘記一切的煩惱,我想這才是我的香格里拉。
這趟踽踽獨行的古格之旅,猶如一趟歸鄉之旅,像高更脫離了文明的桎梏,奔向南太平洋原始的大溪地,又像是梵谷在南法阿爾的召喚,我想,走著走著就會找到快樂的「家」,儘管我對未來仍然懵然無知,但是只要我相信有,它就存在那兒等我。
印象派大師莫內晚年有嚴重的白內障,而雷諾瓦罹患類風濕關節炎,以致手指扭曲抽筋,每畫一筆就會引起一陣疼痛,但是兩人仍還是堅持畫下去。
他們說:「痛苦會過去,但是美麗會留下來。」
他們還偷偷告訴我:「等你老了,就把筆綁在手上,執著地畫下去吧!因為你會找到天堂的顏色,快樂戰勝痛苦呀!」
<後記>天堂的顏色
二○○一年在西藏待了半年之後,剛回到台灣時,受邀在一群前輩藝術家的聚會中,聊聊在藏區所經歷的點滴。那時記憶猶新、激情未減、侃侃而談。
我說自己願意花一輩子的歲月,去將那心中的香格里拉--古格,再次呈現於世人的面前,在座的人好像都感染了一分亢奮之情。
突然席間一位前輩不以為然地說:「在我看來,那只不過是西域一個不起眼的小國,不值得你投注如此的心血吧?!」這讓我想起傳統父母替子女選擇行業或對象時的權威口吻。但是那時我和古格,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男女,當然,他的話並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
本來二○○二年我一心一意想要再回到古格,想要寄身在那與世隔絕的地方努力創作,但是後來父母因為擔憂而生病,使進行中的計畫暫時擱置。從廣州回到台灣後,只能利用每年的暑假到藏區作畫。七年過去了,雖然時空隔絕,對這戀人沒有一日忘情,我默默地描繪著她的美,和她所引動的情感,不知不覺中,那縈繞在心頭的牽掛一天比一天深厚,我渴望再回到她身邊,就算只能見她一眼也好。
去年終於挪出足夠的假期,在拉薩找到三個人和我合租一輛豐田越野車前往阿里。這回走南線,高山症一樣差點要了我的命,嚇壞了一車人。先到崗仁波齊神山和瑪旁雍錯神湖祈禱,花了三天徒步轉山之後,才回到古格王國。
當我從馬背上下來,守門人普布一眼就認出我了,他高興地替我揹起行李,好像是迎接流浪歸鄉的老主人一般。
「強巴呢?」我問。
「強巴去到山裡面了,不知道是哪個山裡,修行去了。」普布並無憂慮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昂首和一臉引以為傲的神情。
這次因為車子在札達縣拋錨了,只有我迫不及待地騎馬上山,在古格過了一夜,隔天,車子修好了才載著其他三人上古格,並將我接走。實在不想走,但是隊友都說別拿性命開玩笑,多拍一些照片吧!下次再來。沒想到回到廣州當晚深夜,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將此次西藏行的三千餘張相片一次刪除,我不明白這是什麼的安排,這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吧!?
我不清楚自己愛上的是古格?戀人?還是畫畫?在香格里拉,那無數個燭光柔媚的夜晚,空間與畫布呢噥低語,在筆下神秘交會,那專情的力量從不曾離開我,身為畫家,面對空白的畫布,不但要填滿它,還要賦予她最美的生命,將自己融注於其中,或迂迴纏綿,或風馳電掣,我看見畫布漸漸地躍動起來,發出光芒,即使那要我付出刻骨銘心的痛苦,我也不曾想放棄或逃避,因為我看見了天堂的顏色。
內文試閱
尼瑪校長
我一個人呆杵在路口已經三個小時,沒有一部車經過,身旁黃土路上,豎立一個大背包、一個小背包,像一個小兵跟著一個老兵,守衛在隘口要津,大搖大擺地堵在路中間,準備攔下從這裡經過的車輛。
但是荒僻的邊城冷冽異常,原本還來回踱步,四處張望的我,不知何時開始隱隱戰慄呻吟起來,風雪削面,手足僵凍,偶來的這陣雪,飄得那麼慢,似乎是要讓我聆聽那雪飄落的聲音,品味大地的安眠,如昨夜夢裡的低語,盼望多一刻的流連,我在等待一個冬天裡的擁抱,站在冰封的街頭,心中掠過一陣美麗的蒼涼,我決定要畫一張雪的聲音,古格,等我回來!在一分一秒過去以後,我竟像是已被凝結在曠野的一座雕像。
我想他是東方的聖誕老人吧!他從遠方騎著車子過來,沒等我敲下身上的冰雪移動腳步,自動地停在這猶如入定的冰雕前。
「哪裡來?」
「去哪裡?」見我又沒半點回應又問。
一時,我竟不知道要說什麼,遲鈍、猶豫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我要去古格。」
「那騎我的車去。」這個胖胖的、一臉慈善的藏胞說。
「我的摩托車借你騎過去。」見我沒了反應,他再說一遍。
「啊!?」我不可置信的張開嘴。
「你車子要借我?」再一次地反問。
「但是我要在古格待幾天耶!」我邊說邊想,他在捉弄我?
「幾天就幾天嘛!」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那萬一待一陣子呢?」
「可能一個月?」我接著說,像個要糖的小孩。
「一陣子就一陣子嘛。」
我不可置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我是要去那裡畫……」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加滿油比較保險。」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打斷了我的話。
「在這裡別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還真會出現嗎?」心裡嘀咕著。
結果他真的來了,還帶了堅固的繩子幫我綁好背包,接著告訴我如何變檔。這些我都會,只是很久沒騎了,他叮嚀我要騎慢點,因為路況很差,摔得鼻青臉腫是家常便飯。過幾天縣長司機會去古格,再讓他騎回來吧!
「別迷路了!」
他笑著向我描述去古格的路線。
這時我真的相信,奇蹟是存在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上路了,這未知的旅程令人興奮、驚奇,令人不可思議。他說他是這裡學校的老師,我甚至還來不及認識他就和他分別了。
當跨上摩托車、開心奔馳於大地上時,感覺一陣陣的涼風撲面而來,好不舒暢,整個心情隨著上上下下的顛震而歡快了起來,雪也停了,周圍一望無垠的土林,遠處的雪山,天藍如染,流雲似烟,感覺自己單騎走天涯的颯爽英姿,不禁得意起來。遙想當年奔馳南北古老疆場的古格王,恐怕也不過如此,而我不覺已經撞進了神祕消失在歷史的古格故地。
過不了太久,車就像漂泊踉蹌的醉客,躊躇蹣跚,路況越來越糟,最後車在一個猶豫時,突然像被沙泥巨人一口咬住,用力在沙地上滑出幾道失控的大彎,車子一百八十度畫個大圈,斜甩出去,整個人翻了跟斗,重重摔下。油瞬間從油桶蓋淌血般流出,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地死命拉起沉重的車體。
我發現車子不能停下,不能減速,因為沙地會讓車輪深陷。好不容易將行李挪好,繼續前進,此時自己已經渴燥難耐,汗流不止,原先自恃的優異車技也漸感侷促。
日曬使人炫目刺痛,寒風又叫人冰透肌骨。沒有安全,還是危險,只有前進的念頭,騎了好久,在一片土礫石灘上,我覺得我自己走岔路了,一個大轉彎回頭的想法,讓我再次重摔在地,這下摔得人一陣昏眩,醒來時全身濕淋淋,油濺一地,這下可好,油桶蓋不知飛到何處。用盡吃奶的力氣試了幾次才將車扶起,車燈全破,鐵架斷裂,等找回背包,車子已經無法發動,只能推著前進。
見到一處沙棘矮灌木,放下摩托車,將自己放倒在矮木下,我像快在O度氣溫下休克,不知不覺累得快睡著了。
我不再狼狽地掙扎,就放下一切,在這空無一人的曠野上,好好地睡一覺吧,什麼也不想了,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什麼意義,有什麼價值,幹嘛一個人跑來這裡受苦,我很久沒有笑容了,我討厭自己,活得很沒勁,是不是想一個人躲到這沒有人的地方,從古格城堡上一躍而下?
不行!這也太懦弱了,何苦將自己逼至絕境,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啊!何況我的求生意志還是挺強的。一路上,我總是給自己打氣,相信苦難會成為過去,理想的火焰永不熄滅。
「什麼是我的夢想?」
「畫家,做個『真正的畫家』。」我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
當我再度睜開眼,世界好像不忙著轉動,靜靜地停留在那兒,發現側身看到的事物,是一個不同的世界,顯得比平常新鮮漂亮,更加純淨無染。現在,我用藝術家的固執所淬煉的意志,撐起搖晃無力的雙腿,挺著疲乏的肺腑,繼續這一路的冒險。相信心目中的「香格里拉」,一定存在於前方某個時空中,等著我。口中念著經咒,期望神佛在極目荒涼的大地上,指引我正確的方向,讓我在天黑前抵達古格。
這天,我竟覺得自己從來就是大山裡走在歸途的古格人。
土房畫室
古城如今唯一的守門人普布丘讓,三十六歲,在此獨居八年,前任守門人叫麥旺堆,則守護古國四十餘年,已過世。普布丘讓的姪子強巴,近日來到古格跟舅舅學畫唐卡,普布說兩年前丹增書記帶他到拉薩西藏大學裡學畫唐卡,功力有長足進展,他和強巴原是離古格三百公里外的薩讓人。
強巴,二十二歲,雖然跛著腳,但是行動卻比一般人還要敏捷俐落,唐卡雖初學,卻極具天份,他家鄉有父母,兩個妹妹,還有一個弟弟正在縣城小學五年級住校學習,家裡有四馬、七牛、九十九羊。牧農並行,種青稞大麥,用馬耕田。
「強巴五歲時,就曾有獨自在雪天外出牧羊、野外過夜的經驗。」普布指著強巴說。
真不可思議啊!
強巴執意將土房裡舅舅的床位給我睡,夜裡躺在床上抬頭望去都是滿天的星星,小時候書上讀到的「銀河」,在這裡像無數身著白衣的小精靈,一閃一閃亮晶晶,繁星那麼燦爛地閃耀著,身側及頭上皆是小格子玻璃帷幕,這是最簡陋畫唐卡的採光畫室,夜色顯得柔媚而深情。
強巴說,就在我來古格前一天,文物局的老王才下山,而這之前老王一直待在古格幾個月吧,收可觀的門票錢。他說我太幸運了,古格王國是不可留客的,我竟能在此住下來,像在自己家一樣爬上爬下到處玩耍,如入無人之境。確實是沒有一個人的,冬季來臨,真沒半個人來此了,何況今年美國九一一事件發生,邊境早已進入一級戰備,氣氛緊張得很。
中午山腳下洗襪子,全破了,一路來此已破七雙,強巴說冬天五個月裡會很冷的。平常我們吃的羊肉多為綿羊,而山羊毛最暖,一斤百元,老人家們不吃雞、豬、鴨、魚,只吃牛羊。晚上強巴做了「巴巴」給我吃,麵粉像搓湯圓般煮熟加酥油、奶渣、糖,蠻好吃的,我像小孩一樣喜歡甜食,平常藏族吃糌粑也加奶渣,但老人不喜加糖。
藏曆每月的八、十三、十五、二十五、三十日,五天為重點祭日,他會進白殿、紅殿、度母殿、大威德金剛殿,點了百盞酥油燈。
我感覺強巴像是古格王國最後一位喇嘛。
強巴做起了供佛糌粑畫,我倒覺得像是酥油花,我曾在塔爾寺和靈雀寺見過喇嘛做過,色彩艷麗,立體感強,做法是首先將酥油切成小片放入涼水中不斷揉搓,清除雜質,再分成若干小塊,加入不同顏色的礦物顏料,直到搓揉均勻,顏色發亮,為了防止製作過程中酥油因體溫而融化,僧人需不時將雙手浸泡至冰水中,多年下來,每個人皆得風濕關節炎,著實艱苦。酥油雕塑有多種,一般是平板貼花,如過年時插在「切瑪」盒(吉祥物)上的酥油花牌。
每年藏曆年前夕,藏族人家家戶戶都要製作酥油花,形狀各不相同,內容豐富多彩,有「六長壽」「和睦四瑞」「吉祥妙蓮」,也有中國傳統圖案中的龍、鳳、虎、鶴等,而塔爾寺的酥油花有十多米長、2米高,立體的雕塑令人嘖嘖稱奇,常見的有文成公主嫁藏王故事,及釋迦牟尼生平傳,人物總數可達數百位,人物各有表情神態,栩栩如生。
僧人說:「就是以酥油易變的本質喻人生無常之苦。」勉人要認真修行而超越多常變換達到究竟正覺。但是,古格空無一人,強巴忙這些,誰看?他笑我傻似的說:「供神佛唄!」
「供神佛唄!」讓我想起一件事。
那是發生在吾屯上寺的活佛灌頂儀式上,三位喇嘛花費兩個月所建造,極其精緻華麗的彩沙壇城,在灌頂儀式結束後,喇嘛毫不猶豫地將彩沙掃除,並倒入當地的河流中,觀想所有水族及龍族得到淨化和加持,水氣蒸發再降霖,利益蒼生。
我們一般人見到藝術珍品被毀,不免慨歎可惜,但喇嘛卻認為這是「諸行無常」的教示,意圖擁有的想法,就意味著執著。執著就因貪愛,而「貪愛」與「瞋恨」就是痛苦之源。
喇嘛還說,彩沙壇城與壁畫、唐卡、雕像一樣,其作用有如「視覺的經文」一般,可以喚醒我們本已具足的佛性,所以整個製作過程,就是讓人可以藉此熟練,並達到心的覺醒狀態,也是一個全心投入自利利他的過程。
看著強巴異常優雅的動作,和喇嘛們將彩沙從漏斗中銼磨出來時的平靜,如出一轍,我突然感悟到那就是一種修行的過程。據說每個細節、顏色、位置皆有其象徵意涵,透過這種謹慎的、正念的方式,不斷檢視自己的語言和念頭,完成宣揚佛法,幫助眾生從痛苦中解脫的初衷。
我們常以為得到我們所愛的就會快樂,事實上,那也只是會導致我們無止盡的慾望;只要我們拒絕接受自認為不快樂的事,我們就會一直處在痛苦中,天底下所有人終有一天都會碰到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佛說,利益他人才是真正自我滿足之道,如果我們以慈悲的態度對待、幫助他人,人們會有所反應,而且會得到許多不同方式的回饋,這樣才是真正長久的快樂與平靜。
國王密室
「想不想上壇城殿?」早上正摸黑上古城時,強巴突然問起。
「好啊!」我說。原來鑰匙在他身上,只是舅舅交代他不可讓人上去。
壇城是梵語「曼陀羅」的意譯,據說修法者為了防止魔眾侵入,往往會在修法場地築起一圓形或方形的高台,發展到後來,連國王即位都在壇城殿舉行儀式,所以內涵豐富,裝修考究,壁畫和天花板彩繪精雕細鑿,精美絕倫,是古格王國城堡上的一顆金鑽。
壇城殿又叫輪迴殿,據說打開這座殿門,便是世界的中心。這是古格遺址唯一不讓人進入的神聖之地。殿內很暗,只能用手電筒照明,四手供養天女美極了。乳房豐滿、腰肢纖細、嫵媚優雅、儀態萬千、全裸奔放,這等強烈潑辣的畫風,在其他寺廟是絕無僅有、見所未見的,是以令人昏眩的生動,泛發著難掩的光與色,滿室流金溢彩,解放靈魂深處濃烈的情感,一如在地獄中看見了天堂。
這古格最小也最神秘幽深的密室,具有西藏最奔放、生動、絢麗的天然氣韻和情味,據說是古格王專用的密室,小殿中央有一個齊胸高度的圓形池台,是一座立體壇台,應是國王修行的座壇,壇台外圓內方,外低內高,四方正中各有一凹形豁口,可供一人通過,池道之外與殿壁之間形成的轉經道只容一人巡走。
壇城殿為土木結構的藏式建築,殿中的藻井天花圖案豐富而華麗,但天頂無採光之處,殿中一片幽暗,此刻的存在顯得有幾分的不現實,一切彷彿游離於天外的謎樣詩境,此等畫風,適與敦煌媲美輝映。
這狹小的壇城殿,應是國王私密的空間沒錯,是座充滿靈性的神殿。像奇暗的夜色裡,置身於整座峽谷的悄靜中,有些深奧的潺潺音符,時如梵音時若海潮低鳴,月光下,著了魔力的空間閃著棕紅的金影,一個狂放的胴體如風隱遁在天堂地獄間穿梭,時而勁烈,時而飄逸,時而溫柔,是神仙?狂魔?即便是如風的輕撫,也透著濃淡枯潤的呼吸。
壇城殿裡另一有別於他殿的獨特內容是,有幅「地獄變相圖」長卷,圖中描繪以各種刑具懲罰罪人。有被綑吊在樹上,亦有被烈焰炙烤或被尖樁穿體。這恐怖和痛苦的畫面,讓我想起小時候因為體弱多病,父母聽說像這樣的小孩,若被廟裡的神明認作養子的話,就會受到特別的眷顧,所以常帶我到住家附近的地獄殿,向地藏王菩薩跪拜祈求平安健康。每次想起那陰暗廟裡的牆上,所描繪的上刀山、下油鍋的殘忍畫面,心中就感到十分害怕。而現在看到此圖的這些分解、流血體塊的描寫,不禁令人觀想起導致古格走向覆滅的那場慘烈的戰役。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延伸內容
未完成
◎文/陳子鴻(名音樂製作人、喜歡音樂總經理)
記得22年前大學畢業前夕,同班的死黨王泰融送我一幅水墨畫,打開一看是一隻畫得很傳神的獅子,只有頭沒有身體。他說我的個性很像獅子,所以他送我這幅畫當作畢業禮物,我問他怎么沒有身體?他說他還沒學會怎麼畫。
這就是王泰融,永遠出人意表,永遠天真。當年在政大社會系,他是氣質優雅的畫家,我是留長髮騎越野車的樂團主唱,兩個看似不同世界的人竟成了莫逆之交,我想是因為我們有個共同點: Dream an impossible dream. 這也是二十多年來我的座右銘。
畢業以後我一直從事音樂創作,泰融則是在保險業找到一個很有發展的工作,斷斷續續的我們一直保持著淡如水的聯繫,慢慢的我們都步入中年,很慶幸自己可以繼續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也以為他就這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四十歲那年,碰到了人生的一個轉折,我又回政大念研究所,當時身邊的朋友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做了20年音樂,突然跑去念一個不相關的研究所,當時自己就是覺得,想做的事情就去做,Never too late.
就在那一年,突然接到泰融的電話,說他要出書了,一聊之下才知道他這幾年跑了那么遠,畫了那么多畫,就是爲了心中一個未完成的夢,可以放棄所有的東西。一方面很高興他的執著,一方面又有點替他擔心,畢竟我們早已過了那種年少輕狂的年紀,做這種事真的有點冒險。但轉念一想,那又怎么樣呢?Yes, never too late.
「去西藏半年,敢不敢?」我自問著。
「中年人的包袱哪是那麼容易拋開啊!」我自答著。
深夜錄音回來,念著一睹為快,待我翻開他的文稿,竟然就停不下來了,隨著他的畫,他的文字,幾度熱淚盈眶地跟著在遙遠艱難的雪域西藏古國,走了一趟孤獨的〝天堂〞之旅。心想,這應該是屬於年輕人才有的流浪勇氣,也是年輕人才享有被鼓勵的逐夢之旅,而這個中年人的出走實在有些不可思議,真是有些〝瘋狂〞。但是這瘋狂的追尋卻讓人滿懷感動,不禁淚湧地嘆服那藝術家們追求的生命是多麼深厚啊!
走過古格王國,他的筆留下了充滿情感、詩意、靈氣和姿彩的紀錄,好像在述說一個古老的故事,摸不著但又像就在你身邊,寧靜中似也聞到了天界飄浮的香氣,還有那壯闊的美景,彷彿引領我乘著輕柔的白雲飛翔天空,自在地沉浸在每個人都嚮往的「最後的香格里拉」。
冒著生命危險也阻擋不了一個畫家烈燄撲火的熱情,令人動容、誠懇與寬闊脫俗的圖與文 ,輕靈中蘊含著暖意,有太多的感動迴響在我的腦海中-------- 天堂不就是這樣嗎?!
現在,書終於要出版了,身為老同學,很榮幸可以幫他寫序,對於畫畫我是外行,但我就是看出來他的畫裡面想要告訴我們的,不是他的技巧有多好,而是要告訴我們一種態度,一種對人生,對生活,對自己的態度。Dream an impossible dream, and never too late. 這是我們的恩師陳秉璋教授常常跟我們說的話。
泰融的夢還未完成,我們的夢都還未完成,他有勇氣去追尋,那我們呢?還有,我要提醒泰融,除了夢,你還有一幅畫未完成,我還在等著你把我的獅子畫上身體,我再幫你這幅畫寫一首歌,如何?人生的歌,我們一起唱到老。
作者資料
王泰融
1962年生於高雄,政治大學社會學系畢業,曾是保險公司明星主管,現為專業畫家。 在台三次個展,多次聯展。 2004年台灣國展優選獎 2007年日本Art & Craft Fan展出 2008年英國倫敦Saatchi Gallery展出 目前為美國紐約Agroa Gallery特約代理畫家 日文版「天堂手記」獲日本文藝社2009年文化賞評審團特別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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