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榮獲兩大文學首獎
大英國協作家獎Commonwealth Writer’s Prize (2013)
美國圖書館協會艾力克斯獎 ALA Alex Award (2014)
三個被道德倫常所遺棄的破碎靈魂,
以謊言和秘密抵抗全世界的殘酷。
「我們將爸媽埋在後院,在他們身上種了薰衣草,
薰衣草香掩蓋了屍臭,卻也引來好多蜜蜂……」
姊姊麥妮滿口髒話、幫藥頭送貨來繳房租,從不寫作業卻科科拿A;妹妹奈莉是個天才小提琴家,說起話來咬文嚼字像英國女王,同時也是個哈利波特迷,偶爾吵得像隻虎皮鸚鵡。兩姊妹的爸爸是隻毒蟲,媽媽是個酒鬼,平常都讓她們自生自滅。不久前,爸媽在家中離奇死亡,她們將爸媽屍體拖到自家後院埋葬,並在上面種了薰衣草(麥妮表示:「可別誤會,只是為了掩蓋臭味,不是出自感情。」)。姊妹倆都暗自以為是對方殺了爸媽,但兩人都很清楚:爸媽死了,她們反而過得更好。麥妮再一年就滿十六歲,到時就能成為妹妹的合法監護人。然而兩人必須在這段時間內盡量不引起外界懷疑,平安順利度過這一年。
兩姊妹唯一能依靠的大人,是隔壁老人藍尼。藍尼是個男同性戀、因為一起陰錯陽差的案件被起訴後,從此被左鄰右舍視為變態怪老頭。他的嗜好是烘焙與烹飪,不久前才痛失愛侶,以為自己注定孤單終老。但接近了兩姊妹後,他開始覺得又能作菜給人吃真好。三人愈來愈像一個小家庭。但藍尼很好奇兩姊妹的爸媽到哪去了,這對夫妻再怎麼糟糕,難道會狠心拋下親生女兒?
一段時間後,許多人開始起疑,社工跑來拜訪、債主找上門、藍尼的狗也來湊一腳、每天跑到院子裡東挖西挖,甚至連之前一個鬼影子都沒見過的外公都忽然冒出來,麥妮和奈莉只好用一個又一個謊言搪塞,她們幾乎快藏不住後院裡的東西,豈知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祕密逐漸浮上檯面,連藍尼也被診斷出得了重病,殘酷的現實幾乎要將她們擊垮……
《小蜜蜂之死》是個笑中帶淚的闇黑成長故事,作者以詼諧幽默的筆法,訴說著三個被社會倫常遺棄在世界邊緣的靈魂如何互相守護、以謊言和秘密抵抗全世界。
【專文推薦】
◎朱宥勳(作家)
◎施舜翔(專欄作家)
【讀者好評】
「道德觀在這篇小說裡被翻轉過來的,誠實將帶來傷害,謊言才能打造值得期待的生活;因為這個世界並沒有打算認真傾聽某些人的需要。」
——朱宥勳(專欄作家)
「小說始於冬天也終於冬天,始於死亡也終於死亡,第一個冬天象徵了理想家庭的崩壞,第二個冬天卻見證了酷異家庭的逃逸之愛。《小蜜蜂之死》讓我們經歷了最黑暗與最光亮;有最殘酷,也有最溫柔。」
——施舜翔(作家)
「驚悚、怪誕、感人、苦中帶甜!《小蜜蜂之死》符合以上四個形容詞!」
——Kelly Konrad(部落客)
「原創的驚人之作,是多年難得一見的精彩小說」
——Helen Fitzgerald(作家)
「《小蜜蜂之死》讓人上癮!一本優美又帶有黑色趣味的故事。一對姊妹在噩夢中創造她們的童話。」
——Alison Espac(作家)
「這本書讓我想到戈馬克.麥卡錫的《長路》,人們都在最絕望殘酷的環境裡找到一絲希望。」
——Will Byrnes(Goodreads讀者)
「超奇怪的一本書!它哀傷但又充滿希望,故事中有痛苦、失落、還有出乎意料的友誼。」
——Radostina(Goodreads讀者)
【來自各大報與書評網站的盛讚】
「『恐怖』和『感人』是個不尋常的組合,但這本書的確恐怖又感人!」
——《紐約時報》
「瘋狂好笑又驚悚!讓你無法抗拒!」
——《每日郵報》
「這本小說從第一頁就牽動你的喜怒哀樂,令人深深著迷,欲罷不能。」
——《蘇格蘭先鋒報》
「歐達娜爾在冷嘲熱諷和悲天憫人之間,取得了巧妙的平衡。」
——《衛報》
「《小蜜蜂之死》一步步吸引讀者進入小說人物的內心世界。」
——《金融時報》
「作者在驚世駭俗與良善溫暖之間取得微妙的平衡,這是部難能可貴的作品,是探討家庭價值的黑色喜劇。」
——《基督教箴言報》
「聰明、離奇、有趣脫俗。《小蜜蜂之死》說的是姊妹情誼、想像力的火花,以及來自不同家庭的破碎生命如何融為一體,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休士頓紀事報》
「劇情達到最高潮時,黑色喜劇切換成讓人血脈賁張的緊張對峙……讀者徹底陷入兩姊妹的情感考驗和內心煎熬中。溫暖而不溫情,犀利而不駭人,深情而不煽情……一本力量強勁的成長小說。」
——《蘇格蘭人報》
「一本獨特的成長小說,主角是一對缺乏關愛、飽受虐待但仍奮力存活的姊妹……明顯可見作者是個優秀的編劇,深知如何讓讀者隨著角色的心情一同波動,甚至在腦中想像一幕幕動人心魄的恐怖畫面。大推!」
——《科克斯書評》
「結合了哥德小說和心理驚悚小說的元素……挑起讀者的好奇心也繃緊讀者的神經,讓人徹底沉浸在故事之中。作者筆下流露的悲憫與希望,讓原本悲慘黯淡的故事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哥倫布電訊報》
「怪異的角色和獨特的觀點,讓這部有時讓人發毛、時時讓人發笑的成長小說躍然紙上。」
——《圖書館期刊》
「歐達娜爾這本獨樹一格的處女作小說,寫出錯綜複雜的家庭悲喜劇,以及這對兩個年輕女孩的影響……書中對家庭倫理和駭人祕密的挖掘和著墨,肯定會廣受大眾文學與蘇格蘭黑色小說讀者的喜愛。」
——自我覺醒讀書部落格
「歐達娜爾創造的生動角色呈現了豐富多樣的人性。透過麥妮、奈莉與藍尼互相交錯的聲音,這部文筆優美又精彩動人的小說,將吸引讀者一路守護這對姊妹到最後。」
——《書單雜誌》星級好評
內文試閱
序曲
尤金.都猶。一九七二年六月十九日生,二○一○年十二月十七日歿,得年三十八歲。
伊莎貝爾.安.麥當諾。一九七四年五月二十四日生,二○一○年十二月十八日歿,得年三十六歲。
今天是聖誕夜。今天是我生日。今天我十五歲了。今天我把爸媽埋在後院。
他們兩個我誰都不愛。
{ 麥妮 }
媽叫我麥妮,那是我外婆的名字。外婆掛了,其實她們兩個都掛了,我只是要說我的名字是這麼來的。我媽本名叫伊莎貝爾,有夠無聊的名字,跟她很不搭。我爸叫尤金,很娘的名字。再來是我妹,本名海倫,但我們都叫她奈莉。說真的,我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本名叫海倫,她從一出生就是奈莉,單名一個奈是比較酷,不過她生下來就一副呆樣,所以奈莉正好適合她。
大家都覺得奈莉比我好,那也只是因為她腦袋有洞。她今年十二,喜歡吃玉米片配可樂;喜歡時代劇、貝蒂.戴維斯和費雯麗的老電影、動物紀錄片,還有所有跟哈利波特有關的東西,她是個超級哈利波特迷。奈莉也拉小提琴。我很喜歡聽她拉琴,只有她突然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拿出小提琴拉起巴哈時例外,有時在地鐵上、有次在市中心街上的一家書店,還有一次在開往威明斯灣的公車上。其實沒人在意,因為她拉得很好,可是她那樣慷慨激昂,我卻站在旁邊哈草像個陌生人,好像兩個人根本不相干,感覺窘到爆。
奈莉的另一個毛病是說話怪裡怪氣,口氣就像自己是英國女王。她不說「媽」或「爸」,偏愛說「母親」、「父親」,腦袋裡還裝了「這會兒是怎麼回事?」和「吵吵鬧鬧幹啥啊!」這種句子。我還聽過她說「迷惘」跟「我的老天爺啊」,快把我逼瘋了,而且我還得經常防範一些以為她在取笑人的火爆小子扁她。她戴著像哈利波特的圓眼鏡,最近她迷上了哈利波特,把那副眼鏡當作真的眼鏡一樣戴在臉上。去年聖誕媽送她一件魔法斗蓬,她只敢在家裡穿,唯一一次穿出門是去倒垃圾。
奈莉真的有點怪,不是低能或怎樣,總之就是怪。她朋友不多,不愛笑,跟她講嚴肅的事她會變得很安靜,好像正在把接收到的資訊放進腦袋裡重組,怎麼重組我不知道,只知道跟我的方式就是不一樣。而且她腦袋很死,所以跟她說話要很小心。像是如果我說:「媽的妳瘋了!」她會回:「麥妮,我向妳保證,敝人在下我腦袋正常得很!」老實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沒人這樣說話好嗎,在瑪利丘這裡沒有。
當然還有別的,比方一旦熱中某個話題就沒完沒了,而且毫無規則可循。我記得鱷魚先生史蒂夫.厄文掛掉的時候,一整個月她開口閉口都是這件事,鱷魚先生的太太、鱷魚先生的女兒,當然還有刺魟。刺魟生活的地方、刺魟長什麼樣子、怎樣會中刺魟的毒。看她那個樣子,你真的會想揍她一拳。
迷上哈利波特還算好,安靜多了。奈莉一讀起書,周圍一切都會自動消失,包括我。我喜歡她看書,喜歡自己暫時消失,即使要一個小時。我想哈利波特讓她想起了陸奶奶。她照顧我們的時候唸了幾本書給她聽,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們只能靠自己了。爸媽死了,沒人會知道我們把他們怎麼了。遲早會有人來把我們拆散,把我送到收容所,天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置奈莉。反正再一年我就滿十六歲,到時候他們就不能動我了。十六歲我就可以生小孩,結婚,被當成大人,獨力照顧自己和奈莉。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我五歲就會換尿布,七歲就上街採買,一摸清自助洗衣店怎麼去就開始自己洗衣服,六歲就推著奈莉坐著嬰兒車到處晃。以前附近的人都叫我小媽媽,爸媽就是那麼沒用,讓我們自生自滅,把大小事都推給我,等奈莉大一點再推給她。他們老是不在、老是缺席,起碼現在我們知道他們在哪了。
{ 奈莉 }
我父親,一個可惡又可恨的人,晚上把我抱到他的大腿上,說他愛我。
後來我發現他癱在一張皺巴巴的床上,一動也不動,身上髒兮兮。我在他的頭旁邊發現了我的枕頭。老天爺啊,麥妮拿枕頭悶住他的臉!
終於擺脫你了,一路順風,尤金.都猶。
{ 麥妮 }
把老爸推下床再拖到後院,真是活生生的惡夢。他的臉好腫,像被人打到挫賽,身上黏T T,像在分泌毒液。黏液從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流出來,那味道讓我想吐。
我們決定把他包進他躺的床單裡,因為想到要再碰到他就受不了。可是黏液滲進床單,弄得整張床單溼答答,我們只好再拿一張床單,那就表示一定得再碰到他不可。要是有橡膠手套就好了,可惜家裡沒有,只有羊毛手套,也只好將就著用了。
爸身上有些地方的肉就像紙一樣剝落。我們每次移動他,他的身體就會發出聲音,像放屁,只不過是溼屁。拖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們再也受不了,沒力氣再抓住他。他的一隻胳膊有一度掉了出來,跟繩子一樣軟趴趴的,奈莉想用床單蓋住,卻不小心抓到他的手,他的指甲就這樣掉下來,鉤住奈莉的手套。她快吐了,已經忍耐到極限,我也一樣,所以我們都同意把他從樓梯口推下去,讓他自己滾下樓。後來證明錯到離譜。他整個人爆開,體液流得到處都是,地毯、牆壁都變成了毒液沼澤。
「你這壞蛋,壞蛋!」奈莉罵。
後來我們只好從隔壁偷來一台手推車,先把爸從地上挖起來,再用推車把他從後門推出去。
媽已經在工具間裡,眼睛整個陷進去,舌頭垂在外面,但還是沒爸的一半慘。她雖然比爸腫,但臉色沒那麼青,顏色接近碧藍色。奈莉一看見媽就哭出來,後來還吐了,真的吐了!我的腦袋自動切換到放空模式,只想快點埋了他們,眼不見為淨。沒時間掉眼淚了,得先處理眼前的事,越快擺脫他們越好,老實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不那麼做。
我們整晚都在挖土,地面幾乎都結冰了,要把土鬆開很難。而且我們發現挖一個洞不夠埋他們兩個人,也忘了要有足夠的土才能把屍體整個蓋住。爸的屍體比較臭,我們決定先埋了他,媽就暫時塞進煤炭箱,反正屍體會腐爛,必要時再倒些殺菌劑進去就好了。可是一個禮拜後,我們不得不把她鏟進垃圾袋再塞進工具間底下,因為屍水留了滿地。
我們做的最後一件蠢事是灑漂白水,為了蓋掉他們留下的臭味,雖然奈莉說天氣那麼冷,應該有一陣子不會有味道。後來我們進屋裡清理爸在樓梯留下的污漬,但不管怎麼刷都刷不掉,即使刷到地毯都褪色,手指都發燙發紅也一樣。於是我們決定把地毯拉起來,一刀刀割成碎片。然而即使地毯都丟進垃圾筒了,房子裡還是有死亡的味道。
全部完成之後,我們在媽上面堆了兩袋煤炭,在爸上面種了薰衣草。這麼做只是為了藏好埋在土裡的東西,可別以為是出於感情。園藝店的女店員說薰衣草長得最快,香氣濃烈,但她擔心天氣太冷,建議我們等到春天再種。她說我們只需要幾株灌木,但灌木很小株,所以我們多買了一些,這樣才能把墳墓蓋住。她還說薰衣草會吸引蜜蜂,所以不能種在門邊,接著又說到蜜蜂快絕種了,那對環境是多大的傷害。奈莉聽了很害怕,大概有一個禮拜開口閉口都是蜜蜂。最後我受不了了,叫她閉嘴不要再講蜜蜂的事,後來我有點內疚,可是她真的快把我煩死了,一直問些我不知道答案的問題。一開始我亂掰一通唬弄她,說蜜蜂只是遷徙到別的地方或演化成另一種物種,後來越掰越玄,她聽了很害怕。我也可以搬出全球暖化理論再搭配荒謬的世界末日說,誰知道我是吃錯什麼藥。奈莉就是讓你覺得你應該知道她問的每個該死問題的答案。最後她把我逼到牆角,幾乎跟我臉貼臉,甚至不再問問題,只要我給她答案,所以我就給了。
「蜜蜂的事我什麼鬼都不知道,所以不要再問了,」我說。
從此之後奈莉就沒再提起蜜蜂,半個字都沒有,但我知道她腦袋裡還在想蜜蜂的事。
{ 藍尼 }
我偷偷觀察了他們好多天。兩姊妹一下挖土,一下種花,還把院子裡堆積多年的破銅爛鐵都清出來,有壞掉的馬桶、幾個三角錐、砸爛的電視機、生鏽的腳踏車、嬰兒車,還有一大堆想必塞滿垃圾的垃圾袋。兩人像小海狸拚命地挖,把偷來的購物推車塞到滿出來,之後又種了薰衣草。我猜是法國薰衣草。小小的薰衣草盆栽挺可愛的,但這個季節種不活的,不過我很驚訝他們種得很好,還知道先種在花盆裡,在上面灑些培養土,然後蓋上塑膠布。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鬆開土的,現在土壤一定都結冰了。曬衣繩上衣服飛揚,看來他們正在大掃除,而且不時把髒水往外倒。漂白水的味道好重,屋裡拼拼碰碰,但沒聽見音樂。那個小女兒好幾個禮拜沒拉琴了,我喜歡聽她拉琴,那孩子很有天分。
巴比沒怎麼注意到那些聲音,只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這陣子牠身體不太舒服。上禮拜我帶牠去看獸醫,獸醫說牠得了皮膚病,還幫牠洗了澡,餵牠吃抗生素,另外也開了麻醉止痛藥,但可憐的小傢伙還是站不太起來,整天都在昏睡。牠身上臭得要命,死人都會被牠臭醒。我擔心牠活不久了。獸醫說牠的瘡很嚴重,這種情況有時會引發敗血症。醫生要我餵牠吃魚油和米飯。
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帶牠回家。一隻瘦小的白色流浪狗,長得像獵犬,可憐兮兮地縮在巷子裡的垃圾桶旁邊發抖、翻東西吃。好小一隻,眼神充滿驚恐,誰看到都會心痛。我想帶牠回家應該沒什麼關係,只不過牠一直在生病。獸醫說牠可能對食物過敏,叫我換狗食。我可能會試試,奢侈一點我想也不會怎樣。我越來越喜歡牠了,牠要是死了我會承受不了。
他們不見了,我是指隔壁兩姊妹的爸媽。竟然選在聖誕節,你相信嗎?天知道他們跑去哪了。上次他們一去就是三個禮拜。兩姊妹還那麼小,不該讓他們自己在家,他們只是小孩但又不算小孩。大女兒幾乎每晚都坐在後院,多半都在抽菸,放空發呆。有時候你會想伸出援手,但還是不敢。這樣說不定會嚇到她們。她們的爸媽一定把我說得很難聽。我們當了兩年的鄰居,碰到面連個假笑都沒有。我不怪他們。我是這一帶的怪老頭,惡名在外,家家戶戶都知道。約瑟夫,連你都會把我當作恥辱,一大恥辱。
{ 藍尼 }
跟隔壁說上話了,多半是跟小的。她叫奈莉,我很喜歡她。是個好女孩,講話很文雅,身上有乾淨床單和香草的味道,不像那個大的,身上的味道對我來說不像年輕女孩的味道。她名叫麥妮,說話非常直接,劈頭就問起我的過去。
奈莉是個聰明的女孩,小提琴拉得一級棒。一開始她不太想拉琴給我聽,好像不太有把握,但她姊姊一直慫恿她,說這件事很重要,她才終於讓步。天啊,她一拉起琴就光芒四射,但你無法忽略音樂裡的沉痛和悲傷。
奈莉的個性跟麥妮截然不同。她比較不食人間煙火,跟人應對的方式很奇特,很像把一整本字典吞下肚,雖然不像這一帶的人滿嘴難聽話,但說出口的話都很怪。她很有魅力,走到哪必定都會引來目光,骨架也很漂亮,我想她一定能撐過來的。一般人都會自動忽略漂亮女孩的怪癖,但她的怪應該會被解釋成刻意的冷漠。他們最需要的是爸媽的照顧,兩個都是。可憐的孩子。
奈莉問我能不能幫忙種薰衣草。我一開始不太願意,我說過了,這種季節很難種活。但我不想害她失望,再加上巴比一直在挖土,我怎麼叫牠都不肯回來。那隻笨狗,有時牠真的很不乖,老愛把我種的常春藤拉出來。我也很怕她爸媽突然出現,她爸看到我會殺了我。但最後我還是去了,而且還是翻牆過去的。能跟人說話真好,這附近很少人會找人攀談。就在這個時候大女兒出現了。我以為她會尖叫,大喊救命,結果沒有。她好像累到沒力氣理我。我們聊了園藝、他們的薰衣草、我的玫瑰。我邀他們來吃晚餐。家裡看來只有他們兩姊妹,但除夕夜誰都不應該孤孤單單。
{ 麥妮 }
有爸充當肥料,我跟奈莉一直期待院子裡的花草快快長大,可惜我們兩個都不是天生的綠手指,不像隔壁那個性侵小孩的色狼。昨天他真的來了,從他稱之為窗簾的噁心網紗後面走出來。他叫藍尼。看到他站在院子的盡頭,他的狗猛扒薰衣草,我嚇到心臟都快跳出來,謝天謝地他有幫狗套上狗鏈。我不知道奈莉在想什麼,怎麼會帶他去花圃,白痴到極點!結果呢,他不過是個老同志,根本不是什麼變態。老傢伙羞愧得不得了,有一瞬間我還以為他要哭了。我有點替他難過。
{ 奈莉 }
但願他是個好人。跟他在一起非常開心,他很討人喜歡也很好玩。他做了奶油烤餅給我們吃,還彈了貝多芬和巴哈。他的鋼琴彈得很不錯,我們的二重奏還滿像樣的。
我先稱讚了他的玫瑰,後來又稱讚了他家的門,因為那扇門上了油漆和亮光漆,上面還有黃銅門牌。我們家的門被打得破破爛爛,窗戶也四分五裂,還得釘上木板,看起來就很悲慘。他身上有爽身粉的味道,家裡有成套的陶瓷茶杯和茶碟,我好想拿拿看茶杯啊。他還拿點心盤另外裝麵包和蛋糕。一切都很美好。乾淨溜溜。
{ 藍尼 }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兩姊妹現在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吃晚餐,我不介意,我喜歡這樣。你知道我的,我喜歡請人來家裡吃飯,但今天吃晚餐時我發現奈莉和麥妮在交換奇怪的眼神。就在吃著我做的蘋果派的時候偷使眼色,只因為我隨口問的一句話。我問他們爸媽打算去多久。記得我最後一次看到他們是在聖誕節左右、我去海邊小屋之前,離現在已經有一個月了。至於那對姊妹,她們一定有事瞞著我。她們的爸媽大概不會回來了?難道他們出了什麼事?會不會因為走私毒品之類的原因正在西班牙蹲苦牢?誰知道那兩個笨蛋會惹上什麼麻煩,兩姊妹一定知道卻不肯說。要是她們肯說就好了。我可不希望他們哪天突然出現,讓我措手不及。當然了,要是那對可惡的父母突然回來,我一定會因為綁架小孩登上《太陽報》頭條。
延伸內容
如何讓他們繼續死著
◎文/朱宥勳(作家,已出版個人小說集《誤遞》、《堊觀》、評論集《學校不敢教的小說》,並與黃崇凱共同主編《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
從各方面來說,《小蜜蜂之死》都可以算是一本很古典的小說,甚至幾乎可以說是樸素的。它說故事的方式很直接了當,以麥妮、奈莉、藍尼三位角色的第一人稱敘述交叉進行,每一段自述都交代了上一段情節的進展、並且給出下一段情節的線索。而在情節的大方向上,故事始於一次爆炸性的事態變化(爸媽都死了,我們要怎麼辦?),終於此一事態所帶來的危機完全解除,也是很標準的故事架構。整體來說,《小蜜蜂之死》的敘述形式略微犧牲了情節的曲折性(畢竟自述有時候會顯得直白),換來的卻是描寫得更細緻的三人內心世界。
他們的內心或許正是整本書裡最尖銳的部分,與古樸的戲劇形式形成對比。尖銳的部分不只是在埋屍、當然也不只是在堅定坦然的同性戀情,而是他們面對生活中一波波襲來的質問時(有時是真正的「問題」,有時卻是很可能摧毀此刻狀態的他人行動),那種見招拆招、捍衛自己的世界的強韌意志。從象徵層次到具體情節層次,「問題」或許都可以作為理解這篇小說的核心。書名的「小蜜蜂之死」,正是喜歡問問題的奈莉所問的其中一個問題,麥妮在故事過程裡最焦慮的也是別人向自己發問,而她們之所以能和藍尼、法拉多緊密相處,正在於對方不會追問太多。麥妮姐妹與他人的分歧,就在於她們為自己設定的問題與俗世的價值相悖——對她們而言,問題很快就從「爸媽都死了,我們要怎麼辦?」轉變成「爸媽都死了,我們要怎麼讓這樣的狀態繼續下去?」這當然不是說爸媽可能會復活,而是說他們的死反而為姐妹倆帶來「正常」的社會體系所不能理解的契機,不管是學校老師、外公、社工的介入,都將摧毀它。所以為了捍衛這一切,她們只能,也必須說謊。道德觀在這篇小說裡被翻轉過來的,誠實將帶來傷害,謊言才能打造值得期待的生活;因為這個世界並沒有打算認真傾聽某些人的需要。
於是,最弱、最邊緣的人,反而被鍛鍊得最強韌。在故事的終點,老好人藍尼付出最大的代價,說出了最後一個強而有力的謊,而姐妹倆在毫無排練的情況之下,默契絕佳地在警察面前編織了這套三人互相掩護的謊言,段落雖短,但互相體解的心意十分動人。在那之後,雖然她們一度有機會進入一套「正常」的家庭生活裡,但這個家卻遠不如爸媽埋在院子裡的那個版本好,很快便被她們放棄。在「多元成家」已成台灣社會重要議題的此刻,小說角色的抉擇或許能讓我們從不同的視角審視傳統家庭的問題,思索是否有其他家庭的可能性。或許那些小蜜蜂根本就未曾失蹤,只是我們的拒絕理解,才使得它們必須鼓起謊言之翼,飛出我們的視野之外。
殘酷又溫柔的黑色酷異小說:《小蜜蜂之死》中的崩壞家庭、酷異之家與逃逸之愛
◎文/施舜翔(文化評論人,《女人迷》專欄作家,部落格「後女性的魔鏡夢遊」版主。就讀政治大學英國文學研究所)
這是一個關於理想家庭崩壞的小說。
故事始於寒冬,也始於死亡。十五歲的少女麥妮以疏離的口吻道出雙親的死亡:「今天是聖誕夜。今天是我生日。今年我十五歲了。今天我把爸媽埋在後院。他們兩個我誰都不愛」。以此不少女不甜美的殘酷之聲揭開序幕,《小蜜蜂之死》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幅幅理想家庭崩壞後的異色圖像。
父親是毒蟲甚至對親生女兒伸出魔爪,母親則酗酒成性並對女兒不聞不問,少女在小說的最開頭便提早宣告雙親的死亡。小說刻劃麥妮與奈莉埋葬父母的過程有如最超現實的黑色電影,疏離、荒謬甚至帶有諷刺幽默,標示的是對理想家庭意象的放肆嘲諷。完事後,姊姊麥妮表示:「我們在媽上面堆了兩袋煤炭,在爸上面種了薰衣草,這麼做只是為了藏好埋在土裡的東西,可別以為是出於感情」。
挖空了雙親後的「家庭」,以兩個未成年女兒的聲音填補。姊姊麥妮是離經叛道的叛逆少女,替毒梟販毒,穿著短裙與男人做愛,成天與不良少女廝混,而且絕對不道歉。但她對校園體制最大的衝撞,恐怕不是來自於她的叛逆,而在於她一方面可以科科拿A,一方面卻又進行種種偏差行為,於是優等生與太妹共存一體,成為最刺激的矛盾修飾格。妹妹奈莉是精神分裂的矛盾少女,看似對理想家庭有許多憧憬,她的憧憬卻再再反映出這個家庭理想的匱乏,於是她只能重複吟唱平安夜給自己聽,於是她一方面懷念母親,一方面卻又可以殘酷地對父親之死下如此註解:「終於擺脫你了,一路順風,尤金.都猶」。
叛逆少女與矛盾少女互相依偎,不怕父母雙亡,只怕未成年的彼此被當局盯上,被體制掌控。於是,兩姊妹決心在家庭崩解以後,逃逸於體制之外。這是一場青春少女最浪漫也最殘酷的大叛逃。
這也是一個關於酷兒之家崛起的小說。
男同性戀藍尼在兩姊妹的父母死後加入,成為故事的第三個聲音。藍尼的聲音與其說是說給我們聽,不如說是講給自己聽。藍尼的喃喃自語全都向一個「你」傾訴,「你」是藍尼已不在的戀人約瑟夫。於是藍尼的囈語成為一場招魂術,要把那缺席的酷兒魂魄以文字話語之術召喚回來。藍尼的聲音在現在與過去之間不停擺盪,在意外闖入其生命中的兩姊妹與只能以記憶憑弔的戀人之間來回穿梭。
這個囈語的酷兒卻不只是第三個聲音,也意外成為故事中的中心。於是異性戀雙親被挖空被掩埋,而酷兒之異音卻成為秩序顛倒之後的新中心。藍尼毫無防備地成為了兩姊妹的「至親」。闖入彼此生命的酷兒父親與叛逆少女,勾勒出一幅酷兒之家的異色圖像,我們再也分不清是兩姊妹渴求來自酷兒父親的愛,還是寂寞的酷兒盼望叛逆少女的陪伴,只知道他們相知相惜。這個酷兒之家溫存容納少女們被摧毀的腐朽童年與酷兒在司法體制迫害後的創傷靈魂。
芳亞摩的海邊小屋是三人的秘密基地也是酷兒之家的具體化身。這棟小屋是約瑟夫的同性戀舅舅愛德華留下來的,是化外之地也是自由之境,讓體制之外的靈魂都有了棲身之處,書寫著正常家庭樹之外的一頁頁酷異家族史。於是藍尼終於也在此吐露最溫柔的自白:「來這裡小住就像是在對他致敬……我的靈魂跟你的靈魂縫合在一起」。被放逐的「他」,已不在的「你」,體制外的「我」,以及逃逸中的兩個叛逆少女,在此化外之地,開疆拓土,構築屬於自己的酷兒之家。
這更是一個關於逃逸之愛延續的小說。
兩姊妹的外公羅伯的介入象徵著常規家庭體制的再次涉入,以正常之名,掠奪酷兒之家殘存的愛。兩姊妹開始進行另一次的大叛逃。麥妮打死都不肯叫他一聲外公,只願以全名羅伯.麥當諾進行疏離的呼喚。奈莉在一聲聲「外公」之中試圖尋找一絲絲溫暖,因為她說自己累了,不想再逃了。但壓抑不住的仍是自己對酷異之家的想念。
於是,在冰天雪地裡,叛逆少女帶著矛盾少女再次逃逸,重新回到芳亞摩的海邊小屋。那是她們的自由之境也是她們的酷異之家。她們自稱「藍尼的孩子」,然後,在那裡,她們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另一個酷異靈魂。小說始於麥妮殘酷的自白,卻終於她溫柔的告解:「我們心裡有好多結得解開。我跟奈莉被壓得喘不過氣時也跑到海邊,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撿起所有的悲傷與秘密,然後全部沈到深海裡」。
小說始於冬天也終於冬天,始於死亡也終於死亡,第一個冬天象徵的是理想家庭的崩壞,第二個冬天卻見證了酷異家庭的逃逸之愛。《小蜜蜂之死》讓我們經歷了最黑暗與最光亮;有最殘酷,也有最溫柔。
作者資料
麗莎.歐達娜爾(Lisa O’Donnell)
歐達娜爾在蘇格蘭長大(《小蜜蜂之死》的場景正是在蘇格蘭的大城格拉斯哥)。她曾於二000年獲得柑橘獎的新進編劇獎。同年,歐達娜爾也獲得英國電影和電視藝術協會新手作家獎的提名。劇作家的身分使歐達娜爾的小說也充滿戲劇張力和精采對話。二00六年,歐達娜爾與家人搬到洛杉磯,有天她在街上看見一名小女孩推著推車,裡面載著一個小嬰兒,歐達娜爾感慨:「世界上有很多小孩必須自己照顧自己、或照顧比自己更小的兄弟姊妹。」這幕場景遂成了《小蜜蜂之死》的靈感來源。本書雖為歐達娜爾的小說處女作,卻榮獲二0一三年大英國協作家獎(Commonwealth Writer’s Prize)的首獎,評審長表示,《小蜜蜂之死》是個黑暗又令人不安、卻深具娛樂性的故事,在評選過程中獲得壓倒性的勝利。隔年,本書又獲得美國圖書館協會艾力克斯獎(ALA Alex Award)的首獎,此獎的歷年得獎作品包含尼爾.蓋曼(Neil Gaiman)的《星塵》、約翰.康納利(John Connolly)的《失物之書》、卡勒德.胡賽尼(Khaled Hosseini)的《追風箏的孩子》等知名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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