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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們最幸福》作者芭芭拉.德米克盛讚:「不可思議的體驗!」
◆一位偽裝為老師的作家,270個如士兵的平壤大學生,第一手記錄一群不一樣的北韓人
◆重量級作家讚譽推薦、報刊雜誌一致好評,認識北韓最獨一無二的記述
◆生活日常瑣事反映出國家文化教育等諸多大問題,穿插個人家族背景和大時代中難以泯滅的人性真情,兼具敘事技巧和豐富故事性,詳實深刻,打動人心
我在北韓精英身邊的日子,第一本直擊北韓上層社會家庭之子的動人著作
深度揭露脫北之外的另一個世界,近距離觀察從未曝光的北韓權貴階層
北韓權貴學生——
他們是僵化體制下擁抱特權的青春靈魂
他們沒有艱辛驚險的脫北經驗,也沒有窮苦悲慘的日常生活
他們在北韓最先進的大學全英文上課,打高爾夫、看哈利波特電影,還開生日趴
南韓裔臥底教師——
她是他們好奇探看外在世界的小小窗口
她不是第一次赴北韓,卻是首度深入且長期接觸當地的年輕人
她的真實身分是新聞工作者暨小說家,以人性之筆重新連結兩韓
◎真情與體制的衝突,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轟然響起
那裡,毫無變化的日復一日,千篇一律的日子折磨你的靈魂。
空虛……無止境的空虛,逐漸感受不到自身存在的意義。
金正日政權的最後半年,赴北韓教導上層階級特權分子之子英文,
難能可貴的體會讓她留下縈懷不去的深刻回憶……
學生排成兩列縱隊,高唱歌誦金正日和北韓的歌曲,每天三次,從不間斷:Without you, there is no motherland. Without you, there is no us.。而不知不覺間,作者金淑姬也跟著哼唱起來。
當時是二○一一年,北韓所有的大學都停課關閉一整年,學生下放到各建築工地——唯有平壤科學技術大學的兩百七十名學生例外。在那幾棟由高牆圍起的建築物中,每一個房間都掛著金日成和金正日父子面無表情的肖像,金淑姬就在此任教。她每天和學生共進三餐,盡力教導他們學習英文,而這一切都在北韓政權無孔不入的監視下進行。
平壤科大的生活寂寞又封閉,對金淑姬而言,更是如此。她的信件遭到檢查,而她還必須把記錄所見所聞的筆記和照片藏起來,不只要戒備監視他們的人,也要提防她的同事——同為老師的基督教傳教士。學生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信口開河,讓她感到困惑;他們毫無保留地對政府言聽計從,教她焦慮不安。在他們眼中,北韓的一切都是最美好、最雄偉、最精采的,無與倫比。但她卻無法忍住不愛他們——他們天真的熱忱、他們取悅她的渴望、他們尚未被澆熄的那些好奇。
隨著日子一週週過去,她開始向他們暗示:在他們的世界之外,還有其他的天地,比如自由上網、自在旅行。在這個叛逃的下場就是酷刑和處決的國家,她甚至冒險提及民主選舉和其他禁忌的觀念。而學生們則讓她對他們的生活有隱隱約約的認識,從他們對追女生的想法,到他們對只有祖國獲勝時才能轉播足球賽的失望。金正日去世後,全體學生傷心欲絕,使她不禁疑惑:她和他們是否能夠跨越兩個世界的鴻溝。
【對本書的讚譽】
「不可思議的體驗,教人不寒而慄……文筆精采,讓我們對北韓的領導階層大開眼界。」
——芭芭拉.德米克(Barbara Demick,白思卉),《我們最幸福》(Nothing to Envy)作者
「調查報導的上乘傑作,以其沉重的美感和教人心疼的溫柔而獨樹一幟。金淑姬以嫻熟老練的寫作技巧,勾勒出北韓與世界脫勾的超現實奇特風景,讓我不禁以為自己在讀的是鬼故事,以它的沉默無聲,以雪花落在荒涼校園的景象,以及遠方她心愛學生的歡笑魅惑著我。」
——姬蘭.德賽(Kiran Desai),《繼承失落的人》(The Inheritance of Loss)作者
「就像由遙遠的星球或另一次元返回的探險者一樣,金淑姬有許多引人入勝的故事,其中包括北韓人民的生活與我們有多大的天壤之別——以及多麼可怕。歷歷如繪的細節在她堅定的敘述下,透露出日常生活的壓抑,即使對享有最多特權的人也是如此。而金淑姬也見證了沒有任何壓迫者可以奪走的人類靈魂。」
——卡洛斯.埃爾熱(Carlos Eire),《等待哈瓦那的雪》(Waiting for Snow in Havana)作者
「多麼與眾不同的一本書!出色而勇敢地觀察並揭露舉世最封閉而撲朔迷離的社會——驚世駭俗、發人深省、讓人感動。然而我最愛的卻是金淑姬的語調——如此親密、脆弱、令人著迷、達觀、深情又迷人。」
——法蘭西斯科.戈德曼(Francisco Goldman),《念及她名》(Say Her Name)和《內環道》(The Interior Circuit)作者
「綜合小說家對人物角色的銳利眼光,以及新聞記者對政治真相的敏感,本書以超越先前我們所讀所看的一切經驗,讓我們了解北韓的真相。金淑姬流暢的文筆,和她對身陷困境老百姓悲天憫人的胸懷,讓我沉迷在她的故事裡,無法釋卷。這是一本用人性重新結合北韓的佳作。」
——蘇克圖.梅塔(Suketu Mehta),《孟買眾生錄》(Maximum City)作者
「使人心驚,又教人讚嘆,本書是心碎的祕密報告。《口譯員》作者金淑姬滲透了她分裂祖國的靈魂,見證數世代受到殘害的人生和局限的認同。對極權北韓做了獨一無二的深入觀察。」
——簡.安.菲立普(Jayne Anne Phillips),《雲雀與白蟻》(Lark and Termite)和《靜謐幽谷》(Quiet Dell)作者
「金淑姬以清晰鮮明的手法,細膩微妙的文筆,粉碎了南北韓之間的論戰。她以採訪記者剝開這個隱士王國假想的強烈欲望,巧妙搭配移民追求情感故鄉難以饜足的飢渴,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
——莫妮卡.張(Monique Truong),《鹽之書》(The Book of Salt)作者
「對世界上最孤立國家迷人——且哀傷——的一瞥。」
——《奧黛麗雜誌》(Audrey)
「細膩描繪北韓文化的罕見佳作,且是『勵志老師』體裁中一本與眾不同的新作。」
——《書單雜誌》(Booklist)星級評論
「文筆細膩……穿插〔金淑姬〕家族成員在韓戰中生離死別的感人故事……」
——《書頁雜誌》(BookPage)
「詳細描繪了〔學生們〕狹隘的世界觀……對北韓生活直言無諱。」
——《外交政策》期刊(Foreign Policy)
「〔一則〕對北韓黑暗面最具啟發的故事……把情感和智慧的光映照在無知是福的國度。」
——《科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s)
「勾勒出在北韓教學的經驗,感人至深,讓讀者難能可貴地得以一睹這個謎樣國家的生活……文筆生動流暢,觸動人心。」
——《圖書館學期刊》(Library Journal)星級評論
「生動鮮明、原汁原味、個人風格強烈的敘述。」
——《明尼亞波利斯星報》(Minneapolis Star-Tribune)
「引人入勝……揭露了舉世最神祕國度複雜難解的天真和無知。」
——《歐普拉雜誌》(O, The Oprah Magazine)
「對金正恩近日長期不公開露面感到好奇的讀者,可以從金淑姬的這本新回憶錄中,一窺形塑北韓領導階層的壓抑制度。」
——《匹茲堡論壇評論報》(Pittsburgh Tribune-Review)
「精采描繪出受盡壓迫人民的生活……〔金淑姬的〕敘述扣人心弦,感人肺腑。」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星級評論
「有時個人的歷史蘊含了強而有力的磁力,〔就像〕金淑姬對世界上最孤立國家所做的探索就是迷人的例子。」
——《風尚雜誌》(Vogue)
內文試閱
在這段期間,露絲開始介紹刀叉的用法,那是她從中國帶來的。我們在北韓都用湯匙和筷子,大家視為理所當然。然而,她向學生解釋說,該是他們成為「國際人」的時候了。每一餐一開始,她會彬彬有禮地對同桌的學生說:「歡迎來到我們的餐廳。抱歉我得沒收你們的湯匙和筷子,讓你們用這些刀叉。」
大部分學生都沒用過刀叉,不知道該拿它們怎麼辦。菜餚裡很少有需要用刀切割的肉,而且他們習慣用湯匙吃飯。看到露絲教學生用刀叉,有點像《窈窕淑女》裡面的希金斯教授和賣花女伊萊莎。有些學生格格笑不停,有些大惑不解又難為情。有個學生後來開玩笑說:「和露絲教授吃飯不是吃飯,而是上課。我們必須一邊用那些刀叉,一邊專心說和聽英文。同時要做太多事,害我們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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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本現在教的這一課主題是愛。我得教一個關於愛的短篇故事,篇名叫做「納粹統治下的愛」,內容是發生在戰時不可能的愛。我一邊檢閱如「納粹」和「集中營」這些字彙,一邊懷疑學生們是否隱約知道世人認為他們偉大的領袖是現今時代最糟的獨裁者,堪與希特勒或史達林相提並論。早上瑪莎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著:「Love _ kind. Love _ patient ...」(愛_恩慈。愛_忍耐……)中間的空格是要學生填上動詞——對方教師已經同意這項文法練習。我很快掃了一眼。
「這不是八○年代的靡靡之音嗎?」我問道。有一些時刻我會像這樣,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卸下心防脫口而出。
「這是聖經上的句子!」瑪莎大驚失色說。
我趕緊掩飾說:「我知道,但也是一首歌的歌詞!」幸好她太年輕,對八○年代沒什麼印象,因為她熱切地望著我說:「哪一首歌?」我猜對方教師同意這個練習時,並不知道這些句子取自聖經;瑪莎這麼做非常冒險。我料想到她會擬這個作業,因為我們有各自關心的議題。
接著瑪莎告訴我,她試著讓學生寫關於愛的文章,實際上困難重重。「我的所有學生在他們的故事裡都把別人殺光。他們迷戀死亡。我不知道這是他們的文化,還是因為他們是男生。」在他們的文化中,任何工作場所都稱做juntoojang,也就是「戰場」。我在城裡處處看到這個字,甚至一間大餐廳的後門也有。我後來問一名學生那裡為什麼寫那個字,他解釋說:「那代表那是餐廳員工準備餐點的地方。」甚至「班長」一詞,在南韓是用banjang,這裡則譯成suhdaejang,意思是「排長」。班級不是班級,而是軍隊裡的一個排。他們集體行進,唱著軍歌。他們的文化飽含殺死南韓人和美國人,以及教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暴行。而且他們似乎不假思索就吸收這些訊息,或許跟美國年輕人模仿他們在暴力電影和電玩遊戲中看到的行為如出一徹。討論不同類型的愛實在沒有意義,因為他們都同意唯一的真愛就是對祖國的愛。
「你們能愛敵國的人嗎?」我問道。
「不能!」他們大喊。
「你們能和敵國的人做朋友嗎?」
「不能!」他們再度大喊。
「我呢?」後來我在吃飯時問他們。讓他們面對這樣的問題並不公平,但我還是好奇。一名學生答道:「妳不一樣,因為妳是我們的老師。」
使用刀叉的教學沒什麼效果。「有時候這裡實在讓我很煩躁,」露絲說,我們正在餐廳的教師和研究生那一排排隊。早餐時她告訴我,第二班有個學生不肯用刀叉,接著另一名學生也不肯。她向他們解釋說,她是在為他們做準備,有一天他們會在國外跟外國人一起在沒有筷子的地方用餐。但他們回答說,他們不在乎做不做國際人,那對他們根本不重要。他們不肯讓步。最後她告訴他們:「要是你們不尊重別人,他們也不會尊重你們。」現在她擔心下一組和她同桌共進午餐的學生也拒用刀叉。
我才剛在CNN Asia聽到美國國防部長潘內達(Leon Panetta)對北韓表達了相同的看法。美國和北韓官員即將在日內瓦舉行會談,潘內達召開記者會,指出北韓的核擴散是「魯莽且挑釁的」,這種行動「只會造成情勢升級和對峙」。同樣的戲碼在平壤朗朗區的這一隅上演,只是規模較小。在這裡,北韓未來的領導人物覺得遭到外國老師頤指氣使,拒絕聽從。瑪莎搖頭說:「這件事讓我知道,他們與我們之間的鴻溝有多深。」
第三班的學生也拒用刀叉。露絲後來到我的辦公室說她很灰心。他們的拒絕很明顯是集體的,因此她覺得說不定這些學生最近做生活總和批判的時候,曾向對方教師提及此事。
「這是鴻溝,」瑪莎再次說。
期中考快到了,外出購物時,我到食品雜貨店找巧克力。如果有特殊的事由,我們可以給學生這樣的獎勵,不過要人人都一樣才行。可惜因為我不能四處逛街採購,要給一百個個別包裝的小塊巧克力,實在沒有多少選擇。貨架上許多商品看起來都有點問題——不是過期了、快要過期,就是產自從未聽說以那種商品知名的國家,比如拉脫維亞的餅乾。我的確有看到瑞士巧克力,只是貴得離譜,而且一位老師說,這就好像拿好酒請不喝酒的人品嚐一樣,因為這些學生分不出巧克力的好壞。我從沒有像那時那樣想念Hershey’s Kisses或士力架迷你巧克力棒。
搜尋巧克力時,我想到我的父親。他們一家戰時住在漢城,炸彈來時四散奔逃,就像我母親一家人那樣。父親說,他們運氣不好,沒有搭上車子,只是他一提到運氣,總會讓我母親異常沉默。或許她在想,如果他們一家當初用步行的,那麼她大哥就能逃過一劫。我父親則是陷入回憶。他常談到一個給他巧克力的美國士兵:「巧克力像黃金一樣,比黃金鑽石更好。我永遠忘不了它的滋味。」他記得那士兵微笑著丟一小塊給他,他趕緊接住。那時他六歲。這段回憶永遠珍藏在他心裡,在三年悲慘戰爭的模糊印象中顯得如此清晰。他回想的是親切仁慈,但我聽著他的敘述,卻不禁深惡痛絕。在成長的過程中,我看過太多英勇美國人拯救貧窮亞洲兒童的電影,我不希望我父親是接受恩惠的這一方。
沒想到數十年之後我在這裡,一個美國人,為北韓男生買巧克力。唯一合適的只有一口大小的馬來西亞牛奶巧克力,嚐起來像加水稀釋、攙了人工糖精的太妃糖——我連一顆都吃不完。瑪麗說:「這些巧克力都一樣,可可含量比較少。不過我來自中國,我們習慣了。」學生們似乎喜歡這些巧克力,它們舒緩了考試當天的緊張。
兩班總共五十名學生一起考試,在第一組考完的第一堂和下一組的兩班要考的第二堂下課之間,老師要注意兩組學生不得交談,因為作弊司空見慣。考完之後,我問學生考得如何。有幾個說他們覺得閱讀理解力部分比較難,但文章很有趣,尤其是談牛仔褲那一篇。他們說的是關於淘金熱時期,李維.史特勞斯如何開始為礦工製作牛仔褲的短文。儘管考試內容已經獲得對方教師批准,但瑪麗正在為這篇文章擔心。
一名學生說:「我不知道牛仔褲原本是給礦工穿的,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弄不懂……為什麼破爛牛仔褲會流行?」文章中沒有提到破爛牛仔褲,我猜想平壤的外國遊客大概也不會穿這樣的裝束,他一定是在哪裡看過這種褲子,很可能是違禁的DVD。某種程度上,我有和他一樣的問題:為什麼我們把好好的布料撕爛,覺得那樣時髦?然而,分析西方時尚趨勢需要其他很多資訊,我不能提供給他。因此我只能舉棒球帽為例,說明西方文化中休閒服的概念,許多美國人常戴這種帽子,而這些學生從來不戴(除了運動會當天,那時老師把帽子借給他們)。他答道:「這跟我們不一樣。我們不戴那些帽子是因為我們覺得它們不高雅。」
由於這些學生課業競爭激烈,考完試隔天,老師差點難以招架。學生提出各種關於考試的問題轟炸我們。要是他們發現自己寫錯了,就會垂頭喪氣。為了應付他們無止無休的問題,露絲決定下午加一堂課,帶了一台投影機,用PowerPoint簡報說明她如何為口試打分數。上完這堂特別課之後,露絲氣呼呼地走進我的辦公室。她努力說明她的評分方法,學生卻因分數太低而氣憤不已,沒等她講完就全體走出教室。
「真是太沒禮貌了。」她說:「我竭盡所能教他們英文,但如果他們完全欠缺任何社交技巧,又不肯學,那有什麼用?」
她坐在椅子上往後傾,心煩意亂。我請她吃杏桃乾,那是我在這裡的寶物,因為水果,即使是乾果,這裡都很稀少。她塞了一個進嘴裡,一臉憂愁地說:「他們說他們想學英文,但他們不喜歡我們。他們的態度就像是『教我們需要的英文就好,可別想越界一步』。可是如果你不施予,就不可能期待獲得任何東西。」
那就是這裡固有的矛盾。這個國家已經走投無路。他們不想開放,卻別無選擇,如果要生存,只能和世界接觸。他們國家的整個基礎都是建立在隔離的想法上,要殺死美國人和南韓人,卻又必須學習英文,用外國金援來餵飽孩子。
這些學生對成績擔憂不已,兩兩結伴來找我,我的辦公室很快擠滿了人。他們說他們覺得很難提高閱讀程度,因為課本不僅讓他們不解,而且很沉悶乏味。他們的教科書早已過時——平壤科大對中國教育信心滿滿,只允許中國批准的測驗和教科書,而那些往往很舊了。比如有一課叫做「以貌取人」,敘述一名婦女想用兩美元的支票付帳,她的穿著打扮像乞丐,收銀員沒有核對她的身分證明就把她趕出大門。我不得不為這樣的課文做些解釋,告訴學生說大部分的人現在不用支票付帳了,而是用信用卡。夏季學期時,凱蒂曾把她的信用卡拿給他們看,告訴他們說她用這張卡片付帳,他們說他們懂了,但又說她一定是用她的IP位址付款。
此外,北韓的字典很不可靠,比如他們以為guy這個字是「王八蛋」的意思。一名學生告訴我,他們對夏季學期任教的一位美國教授很不滿,因為他幾乎每一句話都用「you guys」開頭。學生常會用到英式英文或老式過時的詞語。他們會說:「我正在看電視,很有趣,我大喊萬歲(hip hip hurrah)!」或者「教授,外面下著傾盆大雨(raining cats and dogs)」,有時他們還會冒出如portage這樣的字,我得用我Kindle上的字典來查才行。我依然一有機會就用Kindle,希望他們會問,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人提到它,只是好奇地看著。一天下午,兩名學生到辦公室來問我blockbuster這個字。他們的字典說這是一種炸彈,那麼blockbuster movie這個詞是指關於炸彈的電影,還是只是戰爭片?我解釋說這個字最常見的定義是「賣座強片」,他們眼睛發亮。「就像《獅子王》嗎?」除了《企鵝寶貝:南極的旅程》之外,這是他們唯一承認看過的美國片。我想告訴他們有一大堆賣座影片,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喜歡其中一些片子。
另一次,有學生來問我課本上關於搭機旅行的一些句子。「economy class是什麼?」他問道:「難道他們在飛機上教經濟學?」我想說明艙等的觀念,其實他們這裡也有階級意識存在,就在出生成分這種非正式的階級制度裡,只是北韓人假裝它不存在。不過按照不同的舒適程度付費,這個觀念不太好解釋。
有一次,一名學生問我biological parent是什麼意思。這些學生覺得收養的想法很奇怪,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要養育不認識的孩子,還說是自己的小孩。我解釋說,有些人無法生育孩子,或者覺得這世上有太多需要父母的孤兒,他們願意領養而不是自己生孩子,這學生馬上回應說:「那寶寶不是太可憐了!只因為父母太窮,只好把孩子送到孤兒院,結果被富有的美國人買去。」我猜對於美國人收養中國的寶寶這件事,他們可能接受了負面的宣傳教育。
許多學生對women’s studies的觀念很困惑。有些學生猜說這是女生學習烹飪和化妝的一種主修課程。等他們了解這個詞與女權有關之後,他們說他們國家不需要這種課目。根據他們的說法,婦女平權在一九四六年就已經實施,金日成宣布婦女乃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馬車之輪」。這是北韓的政治宣傳,宣揚婦女是它建國的推動力之一。
另一次他們告訴我,只有女人才會戴首飾,而且大學畢業之後才會戴。「為什麼只有女人?男人呢?」我問道:「難道他們不戴婚戒?」他們說不會。對於高尚的男人戴戒指這種想法,他們顯得很驚駭。
「美國男人戴首飾嗎?」他們問道:「甚至戴耳環?」
「我想有些人會戴,不過大多是年輕人。」
他們瞪大了眼睛。一名學生說:「美國有些奇怪的事我永遠也不明白,比如買嬰收養,還有男人戴首飾!」
接著他們問道:「hip-hop和techno呢?」他們的會話課本中提過這兩個詞,那本課本不像其他課本那樣過時,但他們不懂這些詞的意思。我不知道該如何向只聽過——或至少宣稱只聽過——關於他們偉大領袖的歌曲的年輕人解釋嘻哈。我說那是年輕人喜歡的一種音樂,但也不只是音樂——是一種態度,表現在年輕人文化的許多層面,包括時尚和語言。但就連我自己都不滿意這樣的解釋,最後我說,或許你非得親身體驗才能了解。這時其中一人點點頭說:「對,除非我們看到,否則永遠無法真正了解。」
但再沒有比Social Security deduction(社會保險扣除額)更教他們困惑的詞了。他們明白deduction的意思,但其他幾個字是個謎。他們對稅也百思不解,現在這個觀念跟課文有關,我討論起來覺得比較安全。我解釋說美國人的稅是從他們的收入中扣除,用來作為包括貧窮、殘障或退休人士等弱勢者的福利計畫經費。由於他們說他們的社會之所以優越,是因為北韓的一切都免費,我的說明讓他們很疑惑。但他們現在很信任我,知道我不會對他們撒謊。我解釋說,社會保險顧名思義就是:保證社會成員的安全,幾乎可以把它想成是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面向。每一個國民都要繳納,但每個人繳納的金額依他的收入而定。他們點點頭,只是我不確定他們懂了多少,而且幾乎不可能讓他們理解passport和insurance這樣的詞彙,這些詞都出現在課本上。
我該怎麼把整個世界解釋給他們聽,這個變化多端深不可測充滿機會的世界,在這裡,阿拉伯青年正用社群媒體的力量推翻他們腐敗的政權;在這裡,除了他們之外,人人都用網路連結;在這裡,賈伯斯的死可以撼動如中國這樣麻木的國家?從北韓望來,這個世界根本難以接近,但隱晦的提示處處可見,即使在中國曾認可的過時英文課本書頁裡都能發現。
接著有學生說:「這一切都很有趣,所有關於國際化的事。但我們有些人不想國際化。就像露絲教授碰到的情況一樣。」
他指的是露絲與第二班和第三班學生的刀叉事件。他說他問過在第四班的一些朋友,他們也不肯用刀叉。「為什麼你們要讓露絲教授不安煩心?」他問他們。不過他自己承認用刀叉很麻煩:「很難用它來吃韓國食物。」我問他,老師要他試用一次刀叉,是不是讓他覺得羞辱了他的韓國認同,他說沒有。先前在我班上、現在轉到第二班的兩名學生有一次用餐時提到了這件事,說他們對有些同學的反應難為情。一些人覺得受到冒犯,一些人沒有,但不知不覺中事情就失控了。第二班全班決定不用刀叉,其他班級跟進。「露絲教授放棄了!」另一個覺得受到羞辱的學生喊道。這是我在這裡看到學生個人提出抗議的極少數情況,能聽到個別的聲音,看到他們相互爭論,而且和權威人物爭論,教我感到寬慰。只是他們依然全體不肯用刀叉,因為他們做所有事情都要集體行動。
幾天後,露絲告訴我說她不是因為學生不合作而放棄。一個對方教師到她的辦公室,建議她不要強迫學生用刀叉。「問題是,一開始我是獲得他們的許可才這麼做的,」露絲義憤填膺地說:「他們批可了。我得呈計畫給他們,他們同意了。我絕不會沒先得到允許就做這樣的事。這學校倒寬容,保守的是學生。」她似乎很難過,而這個刀叉事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校園裡的話題。
作者資料
金淑姬(Suki Kim)
韓裔美籍作家,生於首爾,現居紐約。古根漢(Guggenheim)、傅爾布萊特(Fulbright)和開放社會(Open Society)獎助金得主。自2002年即以記者身分赴北韓,著有獲獎暢銷小說《口譯員》(The Interpreter),並在《紐約時報》、《紐約時報書評》、《哈潑雜誌》等報刊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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