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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商業周刊》1250期精選書摘★★★
人生的圓滿,也許就是在來得及時,好好說聲再見
辦過近千場告別式的禮儀師,娓娓道來一個個「圓滿」的離別聚會故事
◆一本告訴你如何畫上「圓滿」句點的書◆
面對親人的逝去,無論是:40歲罹癌的妻子、11歲早夭的女兒、素未謀面的父親,還是攜手一輩子的老伴,最盼望的是幫他們辦一場圓滿的告別式。
透過禮儀師的眼,了解人生無常,也看到了人性的弱點。珍惜與所愛相聚的美好時光,不留下任何遺憾的完美道別。
死亡來得太快,準備總是太慢,當時間還足夠時,你我都該思考:
我們能準備什麼?當能選擇時該怎麼抉擇?當來不及時又該怎麼做?
人生最後的一場相聚,重視的是往生者和家屬間的感覺,甚至是和所有追思者的感覺,這些感覺有時只是一個「點」,讓往生者成為告別式的主角。禮儀師遇到的不全是動人故事,而是由真實演員演出的各式人生,戲中有笑有淚更有人性。
一個十一歲的小女生,先天性肌肉萎縮,據說有的患者能達到正常壽命,但有些在症狀過快的發展下,造成肌肉無力呼吸衰竭。小小的往生者也「曾經」是生命,偶爾在殯葬看到靈位區放著天真無邪的嬰兒照,對比旁邊一張張成熟年邁的遺照格外突兀,習俗上長輩不用也不能替小貝比拜飯,但早晚的時候,父母仍會泡了牛奶放在桌上,臉盆裡還放隻壓了會「啾啾」的橡皮小鴨,看著年輕的父母佇立照片前,我只想著要讓小女生的告別式不一樣。
人生的圓滿,也許就是在來得及時,好好說聲再見
******
目.錄
【作者序】 禮儀師所見的真實人生
CH1 多些準備,讓那一刻不慌亂
01 愛要及時說出來
02 留個空間,收起最愛隨身物
03 所託非人的下場
04 問自己買生前契約的理由
05 提早準備,讓陪伴更從容
CH2 坦然接受,讓親人不遺憾
06 意外來臨,唯有冷靜以對
07 死亡無法準備只能面對
08 財產與家庭和睦的選擇題
09 平靜不等於不孝
10 沒什麼對錯,只有適不適合
CH3 放下執著,讓一切更圓滿
11 不要過份依賴習俗
12 相信而不迷信
13 真心比制式流程更重要
14 見最後一面的迷思
15 人情冷暖令人寒心
CH4 用心規劃,一場最美好的道別
16 往生者才是喪禮的主角
17 請讓「他」完好順利地離開
18 化個美美的妝
19 別讓葬禮變競選舞台
20 不花大錢也能有專屬的感動
CH5 尊重專業, 打造完美告別式
21 信任是一切的開始
22 一場告別式,交一輩子的朋友
23 問對問題選對人
24 貨比三家會吃虧?!
25 當心低價的陷阱
內文試閱
◆愛要及時說出來
我向司儀接過麥克風,硬是塞給了女兒。
「說吧!」帶著命令與篤定的語氣,我對她說道。
女兒接下麥克風,一陣沉默後,激動地喊出:「爸!我們好愛你哦,你……你是我們最帥的爸爸……」
才一說完,女兒放聲大哭。
短短的幾句話,沒什麼煽情的字句,這樣簡單的情緒表達在父親生前,卻有如鴻溝一般難以跨越。在這一刻,兄弟姊妹也哭了出來。
陰雨綿綿的夜,氣氛上總覺得會發生些事,至少電視都是如此演的。
手機響,業務來了電話。果不其然,連繫家屬確認地點及初步狀況後,不論白天晚上刮風下雨,還是颱風寒流,做了禮儀師就要認命。
開了車前往家屬家,半路家屬來電:「不好意思,有親人還沒到,我們再討論一下,等確定了再打給你,不好意思哦!」
聽到這樣的回答,每個禮儀師心中大多有譜:家屬在討論該由誰承辦吧!
介紹這案件的業務親和力夠,不過常常說話會多一句或少一句,但和多數業務一樣,他們總能鍥而不捨地持續溝通。
在這下雨的夜,又已經在半路上,算了!先不回程,路旁小睡一下。
不到一小時,業務再度來電確認,但目的地真不好找。
依著家屬報的路線,離開柏油路後轉進一片布滿石子的空地。隨著車子前進,車燈伴著雨絲照著一片人高的雜草,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建築物。若非家屬出來帶,還真不敢開進去。
從雜草間緩緩駛入—
這是一片近乎廢棄的舊宿舍,盡是磚瓦平房的日式建築,所有的路燈都不亮,整個宿舍社區僅剩一戶燈亮著,也就是喪宅。
老先生躺在床上,早沒了生命跡象,例行做法完成初步安置。接件的開始,一定要瞭解可能的問題及法律責任,於是,我問起老先生死因。
子女全住在外,家中僅剩兩老,過幾個月宿舍就要收回去,他們是僅剩的一戶。
父親說有漏水,拿了梯子要修屋頂。母親想說怎麼修那麼久,到院子一看,才發現老伴從梯子摔下,仰躺在地,全身早冷了。
死亡原因對禮儀師來說,多半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死亡證明書是否能順利取得。通常來說,只要沒奇奇怪怪的狀況或爭議,一般皆可透過行政或司法相驗取得證明。
和家屬溝通過相關程序後,隔天取得死亡證明,接著入殮打桶豎靈等喪葬流程。
這個家屬不難溝通,沒什麼特別的意見或問題,時間場地等各項安排,兄弟姊妹簡單討論即能確認,這樣的案件通常是禮儀師最愛的。
依流程安排沒什麼雜音地順利進行,只是離告別式剩沒幾天,突然接到女兒電話。
女兒說:「禮儀師,我們家都是這樣,不太表達情感上的情緒,日常生活的對話和表達,都一個樣,淡淡的。」
聽她這樣講的第一反應,是擔心自己會不會有什麼地方做不好?
「每個家庭狀況不一樣。」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女兒又說:「但離告別式剩沒幾天,好像,一轉眼就要過了……」
聽著女兒敘述一些家裡的事:從意外發生後,這幾天似乎就是忙這忙那的,雖然每天看到靈堂,但總感覺父親還在,好像這些事忙完後,老爸又會突然地出現。
對於一些意外件,家屬會有這種感覺不奇怪;許多家屬會覺得親人好像出了遠門,過幾天便回來,沒有那種逝去親人的「真實感」。反倒是一些久病離世的案件,家屬不知多久前就看著親人從消瘦到離世,心中或多或少都做了準備。
每個家庭狀況都不同,而這個家庭對於情感的處理,是屬於不太表達的那類,高興難過或喜怒往往不形於色。
如女兒所說,每年的父親節總想安排一些活動,讓爸爸有不一樣感受,但這些特別的計畫又覺得會不會太煽情。
經過無數次贊成反對的種種討論後,不知不覺,父親節也近了,最後的計畫就如同前幾年,大家約一約吃個飯、講聲爸爸節快樂,就這個樣。子女長大後,不再像小朋友般黏著父母講「我愛你」,一些肉麻兮兮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及時行樂」、「愛要及時說出口」,這些話總在一些學者或書中不斷出現,透過一些動人的小故事深深感動、打動我們;要我們牽牽父母的手,要我們陪陪父母、和他們說說話,跟他們說「我愛你」。但真有機會做這些時,往往裹足不前、擔心對方的反應;怕對方不習慣、覺得環境不適合。一連串「深思」後,壓抑了當下的感動,一切如舊。
記得有個朋友受到某本書的激勵,母親節時和媽媽說了聲「我愛妳」。他說母親的反應是楞了一下,然後靦腆笑著回答:「三八啦,吃錯藥哦!」
也聽過子女在過節時打了電話回家,跟爸爸說了聲「我愛你」,爸爸沉默了一下,說:「你錢又花光了?」
每個民族或家庭的表達方式都不同,常常別人適用的不代表自己家庭也適用,過度的表達是否僅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但那些未曾表達的想法,在告別式中,卻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妳想怎麼做?」我這樣問了女兒。
「可是……」女兒遲疑沉默了。
說真的,禮儀師也是種服務業,對許多家屬常問的問題,總會有著制式的回答;畢竟工作一件接一件、一位過一位的往生者,多少都有著公務員的心態。特別是一些大公司的禮儀師,面對家屬之外,還要面對許多公司主管規定,工作能簡單就簡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時在大公司任職的自己,多多少少也掉入這心態。
聽著家屬說一些事,能幫上什麼嗎?大多是不行,反正不要有客訴就是大公司禮儀師的最高原則。至於傾聽家屬的想法,其實沒什麼太大問題。
不過,女兒給我的感覺,似乎是想在平靜的家庭中來些小革命,做些不一樣的事,這些都需要勇氣。
我心裡不免猶豫,倘若自己擅自向她建議了一些強烈的作法,但未經全家溝通便直接執行,這樣好嗎?突兀嗎?禮儀師這樣強勢的建議,後果會如何呢?萬一感受不好,萬一其他家屬反彈,即使女兒當下勉強接受,最後整個場面卻更尷尬,那怎麼辦?
自己一樣陷入兩難當中,尤其是先前和其他家屬聊到不妨做些「變化」時,他們總冷冷地回著:「應該不用吧!」
不過我還是和女兒聊了許多做法,但就僅止於「討論」罷了。
「有些話,該說,還是要說!」告別式前,我堅定地告訴女兒。
家奠時,當司儀講完一些制式內容後,我給司儀使了個眼色。
我向司儀接過麥克風,硬是塞給了女兒。
「說吧!」帶著命令與篤定的語氣,我對她說道。
女兒接下麥克風,一陣沉默後,激動地喊出:「爸!我們好愛你哦,你……你是我們最帥的爸爸……」
幾句話才一說完,女兒放聲大哭。
短短的幾句話,沒什麼煽情的字句,這樣簡單的情緒表達在父親生前,卻有如鴻溝一般難以跨越。在這一刻,兄弟姊妹也哭了出來。
面對親人的逝去,在最後一段的告別式,到底是該聲嘶力竭地表達情緒?或是該得體的壓抑情緒?沒什麼標準答案。
每個人表達的方式都不一樣,有人說在告別式哭得失控不得體,但最後的送別,得不得體很重要嗎?喪禮的重點不也是在宣洩情緒?
可能是教育及生活習慣,東方成年人不習慣對雙親講「愛」。雖說不見得需要刻意去表達這類話語,愛在生活點滴的表達更為重要;但有些話、有些事平常難以啟齒,在最後的送別中,與其放在心中迴盪,何不找個方式釋放出來!
對於死亡,其實不用看得太嚴肅,那只是生命必定的終點。
曾聽過一位推拿師說過,人生中的每個傷害都會成為身體上的一個硬塊,或許心中不想,或許嘴上不說,但這個硬塊只要存在,傷害永遠存在心中某處,推開那硬塊,事情也就煙消雲散。只是,為什麼要讓硬塊形成?
人生不如意事時常八九,在親人最後的一段路,鼓起勇氣說想說的、做想做的,完成心中所想所願,這一步一點都不困難!
◆死亡無法準備只能面對
有次告別式上,年輕的先生在沒有預先安排之下,想唱首他和太太都愛的〈抉擇〉。他接過麥克風清唱起來:「偶爾飄來一陣雨,點點灑落了滿地,尋覓雨傘下哪個背影最像妳,這真是個無聊的遊戲……」
他妻子懷胎十月順利生下第一胎,全家籠罩在迎接小貝比的氣氛中,夫妻升格當爸媽的喜悅還沒忘,卻像劣質連續劇,不到幾個小時,妻子突然血崩,搶救不及過世。
每天電視新聞多多少少都有意外事件,小小螢幕那頭發生的事,讓人感覺事情很遠,很難讓人察覺裡頭的無常,
禮儀師經常進出殯儀館,在這個無常的集中地,天天上演類似的戲碼。
八月八日父親節接件,從接體車接下壯碩的大體,看看資料,才三十來歲,未婚。
陪伴大體的是父親。辦過了入館手續,和這父親討論著接下來的喪葬事宜,把家屬準備物品單交給他,這父親痴痴地看著我。
「阿伯,這張單子是明天要準備的,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問了問家屬,但這父親仍沒什麼回應。
「你有聽到嗎?」拍了拍肩膀叫他。
「嗯,有啦,你說什麼?」父親這般回應。
我把單子上的物品一樣一樣唸給他聽,但這父親依舊恍神。東西再三交代,問了有沒有問題,他都說沒有,但他的眼神完全是呆滯的。直到問及事情始末,他才流暢地把經過說完。
這父親說:「我在開理髮店(傳統的那種),他(兒子)說晚上要帶我去吃飯,去過父親節。時間還早,我去洗澡,出來時看他就坐在理髮椅上彎著腰剪腳趾甲,一邊剪一邊跟我聊天。然後他說好了,可以出發,看著他起身,怎麼又彎了下去,我就叫救護車。」
聽得出來,這些話在醫院、親友、警察一一詢問下,父親不知重複說過多少次,但整個內容陳述著過父親節、剪腳趾甲、起身、倒下、救護車,然後呢?不禁讓人想到過去學的「家屬面對親人死亡的幾個過程」:否認(拒絕相信)、憤怒、沮喪難過、接受。這父親拒絕接受急救失敗、死亡、送殯儀館的後續過程,好像時間就停在救護車那時,兒子依然活著。
另一次的接體,往生者就坐在家中椅子過世。是一位高齡九十七的老太太。家屬說幾個小時前,來家中拜拜的信眾還握著老太太的手打招呼,老太太也微笑點了頭。信眾拜完離去前又和老太太說聲再見,就這麼不動了,轉眼間,老太太往生。
兩個突如其來的死亡,大多數人覺得老太太壽終正寢天年已至,卻覺得那年輕人英年早逝。
一樣簡單而沒什麼病痛的死亡,卻在人們眼中有了分別。俗話說「棺材是裝死人,不一定裝老人」,面對這些無常,這些死亡,能準備什麼?
有次告別式上,年輕的先生在沒有預先安排之下,想唱首他和太太都愛的〈抉擇〉。他接過麥克風清唱起來:「偶爾飄來一陣雨,點點灑落了滿地,尋覓雨傘下哪個背影最像妳,這真是個無聊的遊戲……」
他妻子懷胎十月順利生下第一胎,全家籠罩在迎接小貝比的氣氛中。夫妻升格當爸媽的喜悅還沒忘,卻像劣質連續劇,不到幾個小時,妻子突然血崩,搶救不及過世。神若關了一扇窗,必會開另一扇門;只是人生像個笑話,把過程弄反,開了一扇窗,卻關了一道門。
先生唱著歌,樂師慢慢地抓到旋律伴奏著,只是他的淚珠不斷滑落,加強了音量努力地克制情緒,用緊握的拳頭頻頻拭淚。
樂師停止伴奏,因為整個旋律早亂了。
場面有些失控,唱完了第一遍,又接著唱第二遍。當下的他僅只是發洩,還是想著如果歌一直唱下去,時間是否會停住,是否剩下的流程都不會到來?
第二遍完又接著唱下去,這時歌聲只是聲嘶力竭地吼著:「也許雨一停,我就能再見到妳,也許雨該一直下不停。」到最後先生大聲地喘著氣,親友硬把他帶了下去,告別式回到正常,只是對先生來說,何時才能「正常」?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在人們無法掌握時,似乎把一切推給命運,除了面對還能怎樣?但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掌握死亡來臨之前呢?
接過一位五、六十歲,正值壯年的男子,年輕時是化工廠廠長,那時正值台灣的經濟奇蹟,也投資了許多不動產,只是隨著經濟崩盤工廠外移,化工廠也惡性倒閉。沒了收入,經濟陷入窘境,龐大的房貸壓力下將房子一間一間賠本售出,經濟依舊陷入窘境。
在這個人生的低潮,為了家庭及子女,這位先生不斷嘗試許多新事業,也運用他化工的專長和頭腦從事發明專利。但發明家和市場行銷有時就像平行線,產品再怎麼好,但沒通路沒行銷,所有發明只叫好不叫座。不過即使遇到挫折,為了現實生活,也只有不斷努力。愈挫愈勇後,某樣產品有了起色。
他一直以為腹部脹氣只是壓力過大,某天發現不對前往醫院檢查。肝癌,治療沒起色,往生。
在他人生從低潮再爬起時,遇到的就是無常。或許讓人惋惜,不過他在蠟燭燒盡前也要發出最後一絲亮光。
死亡像陽光般難以直視,該杞人憂天地準備嗎?只是,再多的準備就能讓我們勇於面對死亡?
有個故事說著,一位虔誠的老婆婆,每天一定去寺廟燒香拜佛,上香時總會喃喃自語:「菩薩啊,我年紀大了,該有的都有啦,這一生足夠囉,您隨時來帶我走吧!」
某天恰巧被調皮的小和尚聽到,就躲在菩薩旁附和:「那我就帶妳走囉!」
老太太一聽,嚇死了!
生跟死都是不能挽回的,該想的是怎麼度過中間這段時光,把日子過好、讓生活充實。
曾有個家屬和我說,老公出意外那天,他們正在吵架,吵架沒好話的結果,她對先生說:「那你就別回來呀!」
一語成讖,老公出了門發生意外,妻子一直後悔自己為什麼說出那樣的話。
生命中有太多事可以在乎,至於死亡,別怕,我們不會活著面對它。
◆平靜不等於不孝
她們說著最後一次看到父親,也是在打掃時,掃完一樓沿著樓梯到二樓。樓梯上嘔吐物顏色很重,味道很腥,然後發現父親吐血倒在床邊。
姊姊說到這裡,態度倒有些輕鬆,跟我開著玩笑說,她跟妹妹掃了這麼多年,很專業,可以開間專業清潔公司哩。看著她們的笑,這場喪事對父親及兩個女兒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
有些家屬很愛哭,有些很理智地不表露情緒。
並不是愛哭的就比較「友孝(孝順)」。禮儀師做久了一定能從家屬談話互動間,瞭解他們和往生者的情感。
有些認真地送著親人,不幸的,有些的確只是處理事情。面對這些,禮儀師多少都該淡然面對;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有自己的無奈。
往生者就這兩個女兒,有一個離婚的太太,據女兒說媽媽不會來的。兩個女兒滿年輕的,不到三十歲吧,尚未結婚,以她們的年齡,應該有著活潑的眼神,但她們的眼中卻帶著哀傷;那種哀傷不是一般家屬痛失親人的「悲傷」,而是連笑起來眼中仍帶著無奈。
豎立往生者靈位後教著她們拜飯,問到父親愛吃什麼時,妹妹搶著開口:「他只愛喝酒!」聽妹妹這麼說,讓自己想到當禮儀師以來,常遇過許多這樣的回答:
「他只愛喝酒!」
「他只愛抽菸!」
「他只愛吸毒!」
習俗上說著「死人執」,往生者多數是執著的,最後這段路,該給往生者繼續喝嗎?還是該讓他保持清醒地走到終點?
我回答著妹妹:「看妳們還想不想讓他喝囉!」
和兩個女兒比較熟後,問到了她們父親的事。
她們說小時候父親就會喝酒,常和媽媽吵架,還曾經打過媽媽,每次看著母親哭都很心疼,然後大家一起抱著哭。妹妹個性比較直,還曾經叫爸媽別吵架,叫爸爸別打媽媽,結果妹妹不是被罵「小孩懂什麼!」不然就是被打。
後來終於離婚,姊妹倆說,聽到離婚這消息時,根本沒太大感受。只是離了婚,爸爸酒喝得更多了。
她們說著從國中開始,最討厭的就是每周兩次去爸爸那,在門口就可以聞到味道。
開了門,酒精、胃酸加嘔吐物的味道撲鼻而來,客廳滿地的報紙、塑膠袋、便當盒,還有永遠都清不完的酒瓶和嘔吐物。
就這樣,清了清,掃了掃,擦了擦,整理好隔幾天再來時,又恢復成那噁心的樣子。
曾跟媽媽說過不想去,但媽媽總無奈地說:「再怎麼樣,那是妳爸!」
她們和父親不怎麼說話的,也沒機會說話,掃完客廳、廚房,沿著垃圾嘔吐物到二樓,父親不是醉倒在床上就是地上。偶爾遇到半醉半醒時,就是抱怨著媽媽,說都是媽媽害了他,然後發著酒瘋開始亂丟東西。
她們又說著最後一次看到父親,也是在打掃時,掃完一樓沿著樓梯到二樓。樓梯上嘔吐物顏色很重,味道很腥,然後發現父親吐血倒在床邊。
姊姊說到這裡,態度倒有些輕鬆,跟我開著玩笑說,她跟妹妹掃了這麼多年,很專業,可以開間專業清潔公司哩。看著她們的笑,這場喪事對父親及兩個女兒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
也曾接過一個大體,獨居老人往生,當屍臭濃濃地從屋內飄出時才被人發現。
到現場時,那是條熱鬧的大街,每間店舖都在營業,其中夾著一間沒整修、髒兮兮的老房子。
透天厝外頭,一堆鄰居路人議論紛紛,好奇跟聊天的圍觀心理,可能讓這些「參觀群眾」忘了臭吧。
戴著口罩手套進到屋內,從地板堆到天花板的資源回收,只留下一人通過的小徑。踩著垃圾沿著小徑,曲徑不通幽地看到往生者。
躺在一塊四尺乘八尺的木板上,屍體已發黑腫脹,請工作人員將大體放入屍袋後,對著外頭大聲一喊:「大體要出來了!」
圍觀群眾立刻鳥獸散。看到這場景總讓人想笑,不是很愛看?
繁華街上的店面,值不少錢吧。兒女都很有成就,有工程師,有醫生,但怎麼會讓父親一人在這?
子女們聊著父親。父親以前深邃的眼眸似乎總看著遠方。小時家裡環境並不好,每天雖然辛苦下田耕種,但賺的錢都拿來栽培孩子念書。
那時,媽媽總會抱怨著:「吃飯錢都不夠了,還念什麼書,種田比較實在啦!」
父親聽到媽媽這樣說,總是笑笑地回著:「錢哦,我都把錢存在妳看不到的地方!」
現在想想,父親真的好有智慧。
子女又說著過去父親愛乾淨,整個人就是斯斯文文的,和大家也都有說有笑。後來母親走了,父親就變了。
父親過去的深邃眼眸,只剩下無神地瞪著前方,開始孤僻,不再和人說話。
和他打招呼也不理,每天就是出門撿破爛,撿的破爛也不賣。就這樣一直堆一直疊。
曾請過人來整理家中,父親火大咆哮,甚至伸手打人,搞得鄰居圍觀、警察關心。
每年團圓飯最痛苦,不捨讓他一人過,硬把他帶到餐館,還沒上菜就開始罵人,罵到快被餐館請出去,只好結束團圓送回家。
許多鄰居親友總不停提醒著要多關心他、多照顧他,但是能怎麼辦?父親不看醫生,強迫他住安養院還逃了出來,久而久之也不管了,反正就這樣。
如果在身旁看到這些獨居老人,看到他們撿著破爛過日子,看到他們過著可憐的生活,你會怎麼想?
常聽人家講「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只是自己若是故事中的子女,又能多做什麼?
禮儀師淡淡地看著每個故事。人生有許多不完美,更有許多無奈,有時還是得交給時間延宕一切,一天過著一天,當某個句點來臨時,對大家都是種解脫。
作者資料
江佳龍
禮儀師事務所(http://ez54.com)所長,1977年生於台北,在南部長大,畢業於文藻語專法文科。 退伍後第一份工作為不動產營業員,1992年至知名生前契約公司擔任禮儀師,在殯葬業中待過大型殯葬財團,也待過地方性葬儀社。曾在殯葬人力公司擔任工頭及負責新人的教育訓練,也曾和殯葬業務合股開過公司。 經歷這行大小各區塊,讓自己能以更多樣、更全面的角度詮釋殯葬。 相關著作:《人生最後一次相聚——禮儀師從1000場告別式中看見的25件事》 相關著作:《人生最後一次相聚(全新封面版)》《人生最後一次相聚——禮儀師從1000場告別式中看見的25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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