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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伯與飲者傳說:奧地利作家刻寫無家與流浪心境代表作
- 作者:約瑟夫.羅特(Joseph Roth)
- 出版社:菓子文化
- 出版日期:2021-09-15
- 定價:390元
- 優惠價:79折 308元
- 優惠截止日:2024年12月25日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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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人生滋味,幸與不幸,在他的筆下都充滿極致的微光。
只有承受命運打擊,才能達到精神解脫。
約瑟夫.羅特的小說被稱為二十世紀的「德語文學重要的文學資產」!
他在巴黎孤寂之死與留下的精彩遺作,更震驚世人!
本書收錄作者最深刻、迷人的兩部成名作:《約伯:一個簡單的人》(1930年),與重要的傑出遺作《飲者傳說》(1939年),寫實色彩濃郁,一次典藏。不只描繪二十世紀猶太人真實的掙扎與命運,《約伯》被稱為彷彿預見歐洲的未來,全書更刻寫出人生於世,最深層、無家無根的漂泊感,引發共鳴。
「當一個東猶太人比登天還難!」
他一再與黑色命運交鋒,
傾力以文學點燃垂危的盼望,
散發耀目光芒。
.享譽國際的奧地利記者作家約瑟夫.羅特,
備受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高度盛讚,
與卡夫卡、穆齊爾(Robert Musil)齊名!
.首次在台上市之中文版,特別收錄淡水資深藝術家林勝正繪製的插圖。
.全書收錄作者著名的兩部代表作。
他以《約伯》在文學史上一舉成名,受封為「二十世紀不可多得的小說經典」,立足文壇,最後更以逝於巴黎的遺作《飲者傳說》享譽一生:「寧靜安詳,文采斐然」。
鄭芳雄(教授) 深度導讀;
宇文正(聯合報副刊組主任)
周惠民 (政治大學歷史系兼任教授)
夏曼.藍波安 (小說家)
蔡慶樺(作家)
鄭慧君(淡江大學德文系助理教授) 暖心推薦
以下為兩部作品摘要:
天上真的掉下禮物,償還之願,不斷追逐,又不停失落。
內心所掛記一生必完成最重要的清單,流浪者也有神聖的光……
《飲者傳說》敘述一位最後淪為巴黎流浪漢的波蘭礦工的奇遇,也預告作家自身相仿的、轟動世人的死亡。一個巴黎的流浪漢安德列雅斯,從一位高貴老紳士手中接過一筆財富,他主動承諾要歸還給教會聖女小德蘭的兩百法郎。這個奇特經歷與意外之財,給了他機會,彷彿可重新翻轉人生,不斷有奇蹟出現,但他心中最惦記那一再緊抓卻又一再錯過到教堂還錢的機會,直到最後一刻……
作者稱這部最後的作品是他的最後「遺書」,於死後才發表。不只敘述巴黎流浪漢,也預告他相仿的、震驚世人且孤寂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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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伯:一個簡單的人》映照出東猶太人最為不堪的命運,在人世間流亡的心聲。備受讚譽,「堪稱為20世紀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經典佳作!」
「為什麼如此虔信的人要受苦?」作品敘述一位猶太鄉村的虔誠教師曼德爾.辛格,彷彿受到命運嚴厲懲罰,日子拮据,充滿厄運。隨一戰爆發,不幸更接踵而至,即便移民美國也無濟於事,兒子在戰場喪生,妻子突然離世,女兒進入精神病院。小說主角有如《聖經》中的約伯,一再經受著災難的考驗……而生命的轉折難以預料,堅定信念與悲劇命運兩者高度衝撞下,終於露出曙光了嗎?作者不只寫出漂泊,更深入反思命運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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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媒體推薦
娜汀.葛蒂瑪(Nadine Gordimer,1991年諾貝爾獎得主)曾推崇羅特作品:
「他的文學造詣已達巔峰」!
「羅特生活在一個特殊的時空中。1984年生於奧匈帝國邊陲的猶太人,歐戰爆發之際,負笈維也納,還領略過神聖羅馬帝國往昔光榮。1916年,羅特加入軍隊,接受軍事訓練時,參與法蘭茲皇帝的送葬隊伍,彷彿感受帝國即將傾頹。戰後,羅特擔任記者,在維也納與柏林之間生活,見證了1930年代的混亂。德意志境內的猶太公民成了喪家之犬,這也是他第一本小說《約伯》的動機,回歸《舊約.約伯記》的最大疑問:「為什麼虔信的人要受苦?」1933年,希特勒掌權之際,羅特流亡巴黎。最後窮病交侵,1939年客死異鄉。《飲者傳說》彷彿就在訴說他一生的失落。」
——周惠民(政治大學歷史系兼任教授)
「第一次讀Joseph Roth,是在德國讀書時專題報告選擇的主題,一讀便很著迷。他的小說語言生動,沒有複雜句子,節奏感強烈,讀來彷彿親臨故事現場。這部中篇《飲者傳說》也是,宗教感強烈,但我覺得也很像一部公路電影,主角一站接一站走下去,遇到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人,人生有難以實現的更大的目標,有結不清反而虧欠更多的債務,有看似自由選擇、卻始終無法脫身的困境。失敗、脆弱、救贖、自由、罪責、宿命,這不只是Andreas的故事,是Roth的故事,其實也是我們大部分人的故事。」
——蔡慶樺 (作家)
「《飲者傳說》是個讓人欲罷不能、非一口氣看完不可的故事。故事主角在窮困潦倒之際,有人伸出援手,給予他改變人生的第二次機會。當他下決心改頭換面,也如奇蹟般地接二連三遇到好事,讓駐足不前的命運之輪再度向前推進,但無法戒除的飲酒習慣卻成為最大的變數。身為二戰期間被迫害的奧地利猶太作家,羅特將他臨終前的流亡生活和酗酒習性寫入小說情節,這故事是他的自我嘲諷,抑或被他視為是神給他的最後試煉?他該戰勝的是命運,還是他的個性,抑或是人性?」
——鄭慧君(淡江大學德文系助理教授)
「《約伯》不只是一部小說、一部傳奇,而是純淨、完美的敘事文學創作,注定比我們同時代人的創造和書寫要流傳得更長久。 」
——史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
「他書寫當代小說,丑角無賴的故事,以及《約伯》(Hiob)和《拉德茲基進行曲》(Radetzkymarsch)這兩部成就二十世紀最重要德語散文體。他是天份獨具的敘事人、偉大的諷刺家、反諷地指稱世界的人(……)」
——《猶太日報》(Jüdische Allgemeine)
「約瑟夫.羅特的這部《飲者傳說》,讀來像「與自己的命運和解」。
——麥可.法蘭克(Michaell Frank)於《南德日報》(Süddeutsche Zeitung)
內文試閱
(飲者傳奇)
1934年一個春天的傍晚,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子步下塞納河畔,從此岸連結到彼岸許多橋之中一座的石階。雖然世界上沒有人不知道,但是在此還是藉機喚醒一下人們的記憶,橋下是巴黎無家可歸的人通常會去過夜的地方。然而比起過夜,更加貼切的形容是:堆放。
在這些流浪漢中有一人,偶然間與一位衣著考究、看起來像旅人,彷彿正在細細品味陌生城市景觀的先生打了照面。乍看之下,這個流浪漢與其他與他命運相仿的人一樣,衣衫襤褸,非常可憐,但卻贏得這位紳士的注意;原因是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如前所述,此刻已是黃昏。比起碼頭上和橋上而言,在河邊的橋下,天色暗下來的速度可快得多。這個無家可歸、潦倒不堪的男人走路有些搖搖晃晃。他應該沒有注意到這個衣冠楚楚的紳士。可是,這個走路不但不搖晃,而且所邁出的毎一步都筆直、充滿自信的先生從大老遠就已經看到步伐不穩的他。年紀有點老邁的先生逕自擋住衣飾窘困的他,兩個人面對面站住停下。
「您要去哪兒,兄弟?」年紀較大、衣著講究的紳士問道。
另一個人看了他一會兒才回答:「原來我還有兄弟啊。我不知道眼前的路會把我帶到哪兒去。」
「那我幫你指路吧!」紳士說。「但是請別動怒,我必須請您幫我一個不尋常的忙。」
「赴湯蹈火都可以。」潦倒的先生回答。
「雖然我看到您生活上有一些瑕疵,但是上帝將您送到我的道路上。我直說您別生氣,您需要的是錢!剛好我的錢太多,您能誠實的告訴我,您需要多少錢?多少可以救您眼下的急?」
他想了幾秒,然後說:「二十法郎。」
「這也太少了吧!」紳士回答。「一看就知道您至少需要兩百。」
流浪漢嚇得退了一步,他看起來像要跌倒的樣子,但還是努力站穩了,儘管有些搖晃。然後他說:「兩百法郎對我來說當然比二十好,但我是一個誠信的人。您似乎誤會了,您要給我的錢,我不能拿,而我不能拿這個錢的理由是:第一,我到今天之前還沒有這個榮幸能夠認識您;第二,我不知道如何以及何時能夠把錢歸還給您;第三,也因為您沒有督促我還錢的可能性,我並沒有住址。我幾乎每天都在河邊這些橋中的某一座橋下過夜。而且之前也已經強調,雖然沒有住址,我也是一個誠信的男子漢。」
「即便是我也沒有住址。」紳士回答,「即使是我,也毎天住在這些橋中的某座橋下。然而我還是請求您高高興興的收下這兩百法郎——只是可笑的小數目,尤其對一個像您這樣的男人來說。至於歸還這件事,我必須繼續說明,您才會清楚我為什麼不指定一家銀行,讓您去還錢。其實我最近成為一個基督徒,契機是讀了聖女小德蘭(kleine heilige Therese von Lisieux)的故事。現在我尤其尊崇那座巴蒂紐爾聖母教堂(Ste Marie des Batignolles)裡的聖女雕像,這座雕像您很容易便可以見到。當您有了兩百法郎這個不足掛齒的小錢,而您的良知又催促您不要繼續欠著這可笑的債務。那麼請您移駕到巴蒂紐爾聖母教堂,將錢交到剛剛主持完彌撒的神父手中。如果真要說您欠誰錢的話,欠的是聖女小德蘭的。請別忘了:在巴蒂紐爾聖母教堂裡。」
「我看得出,」這位被遺棄者說:「您完全理解了我這個人和我的信念。君子一言,您可以相信我。然而,我只有在週日才會去做彌撒。」
「那就某個週日吧。」這位年邁的紳士說。他從皮夾裡抽出兩百法朗,交到這位站得不太穩固的流浪漢手上,說:「非常感謝您!」
「這是我的榮幸。」他回答後,隨即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橋下不覺間早已昏暗,而在橋之上——座落在橋上與碼頭上的銀色華燈初燃,宣告巴黎的夜生活開始。
(約伯:一個簡單的人)
當黛博拉回到家裡,先生正在灶邊,勉強著自己生火炊煮。他簡單的思想只能集中在簡單的塵世事物上,眼裡容不下奇蹟。他嘲笑太太迷信拉比,他簡樸的虔誠不需要任何媒介力量橫在上帝和人之間。
「梅努因會好起來,只是需要很長時間!」黛博拉向家裡宣布。「很長時間!」像惡意的回音般曼德爾重複著。黛博拉嘆口氣,把籃子重新掛好。較大的三個孩子從外面玩回來,看到已經想念好幾天的籃子,就衝過去猛烈地搖。曼德爾.辛格一手抓住一個兒子,約拿斯和哲麥耶。小女兒蜜嘉跑去媽媽那裡尋求庇護。曼德爾捏住兒子們的耳朵,他們痛得大叫。他把皮帶解下來揮舞,皮帶似乎仍然屬於他的身體,似乎是他的手自然的延長,曼德爾感覺到打在兒子背上的每一鞭。他的頭爆發出怪異的吼叫,妻子警告的尖叫聲落在他的咆哮中,猶如在狂嘯的大海裡倒進一杯水,根本沒有意義。
他自己的狀態,他沒有感覺。他揮動皮帶到處打,打在牆上、桌上、長椅凳上,他不知道,到底是落空的鞭打還是打中的鞭打讓他高興。壁上的掛鐘終於敲向三點,是他下午的學生來上課的時候。帶著空腹——因為中飯還沒有吃,以及仍在喉嚨裡,但被扼殺的激動,曼德爾開始上課,一個字一個字,一個句子一個句子念著《聖經》。孩子們清脆響亮的聲音逐字、逐句重複著,好像《聖經》被許多鈴鐺敲響。鈴鐺似乎也前前後後在搖擺學子們的上半身,讓梅努因的籃子似乎也以幾乎相同的韻律擺動。今天曼德爾的兒子們也在課上,父親的怒氣噴灑湧出,然後冷卻,最終消失,因為兒子們在琅琅書聲中遙遙領先。為了測試兒子,他離開教室。孩子們的和聲繼續著,由兒子們領頭。他可以信任他們。
約拿斯,大兒子,強壯得像一隻熊。哲麥耶,老二,狡獪如狐狸。約拿斯走路莽撞,頭掛在前面,手臂下垂,鼓鼓的臉頰,永遠吃不飽,帽子邊緣捲髮瘋狂蔓生。跟隨他的是弟弟哲麥耶,走路輕緩幾乎像在蠕動,側臉輪廓尖削,眼睛明亮,瘦弱的雙手常埋在口袋裡。兄弟兩人之間從沒有爆發過爭吵,若是相距太遠,他們的王國和財產就被分開了,所以他們結成同盟。用錫罐、火柴盒、碎玻璃、牛角和柳樹枝,哲麥耶能做出奇妙的東西。約拿斯很可以鼓起一口氣就將這些吹倒、毀壞,但他卻讚佩弟弟精湛的技巧。他黑色的小眼睛像火花一樣,在兩頰之間閃著亮光,好奇而開朗。
她們回來的幾天後,黛博拉決定,是時候從天花板上解開梅努因的籃子了。她慎之又慎地將小的孩子交給大的孩子。「你們帶他去散步。」黛博拉說。「他要是累了,你們就背他。上帝保佑千萬別讓他跌倒!聖人說,他會好起來。別弄痛他。」從現在起,孩子們的痛苦折磨開始。
他們像背著不幸般帶著梅努因在城裡穿梭,有時候他們把他晾在一旁不理他,有時候故意讓他跌倒。他們無法忍受當他們帶著梅努因散步時,跟在他們後面嘲笑的同齡孩子們。這個小孩必須被人扶著,他不能像正常人一般一隻腳放到另一隻前面走路。他搖擺著兩條像破了的輪胎一樣的腿,一停下腳步,他就會支撐不住跪倒。最後約拿斯和哲麥耶只好留下他不管,他們把他裝進一個袋子放在一個角落。在那裡他跟狗糞、馬糞、鵝卵石一起玩。他什麼都放進嘴裡吃。他把石灰從牆上刮下來,滿滿地塞進自己的嘴巴,然後咳嗽,臉變成藍色。像齷齪的糞土,他在角落紮營安生。哥哥們把蜜嘉送去安慰他。溫柔、害羞又要引人注意的,心裡帶著醜陋又嫌惡的憎惡,她蹦蹦跳跳地靠近她滑稽可笑的弟弟。
她向可笑的弟弟走去。在她撫摸他灰白滿是皺紋的臉的溫柔裡,有凶殘的殺氣。她小心地環顧四周,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狠狠地掐一把弟弟的大腿。他一聲慘叫,鄰居聽到往窗外看,她馬上把臉扭曲成含淚的表情。所有的人都同情她,問她怎麼了。
夏日的某一天,這一天下雨。孩子們把梅努因帶出家裡,放進已經積蓄半年雨水的大桶裡。大桶中有蠕蟲游動、有水果殘渣、有發霉的麵包皮。他們抓著他彎曲的腳,把他的頭按進水裡好幾次。然後他們把他拉起來,興奮得臉紅心跳,帶著殘忍的期待,期待拉上來的會是死屍。但是梅努因還活著。他喘著氣吐出水、蠕蟲、發霉的麵包、水果殘渣,繼續活著,他什麼事都沒有。然後孩子們帶著恐懼,默默地把他帶回家。上帝剛剛輕輕揮動的小指頭,讓兩個男孩和小女孩感到極度恐懼。他們整天互相之間沒有說一句話,舌頭像被綁在上顎。嘴唇分開,想說話,但是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來。雨停了,太陽出來了,路邊雨水形成的小溪在興高采烈地流淌,正是放紙船看它游向運河最佳的時機。但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孩子們像小狗一樣爬回家去,整個下午他們都還在等,看梅努因會不會死,但是梅努因沒有死。
梅努因沒有死,他繼續活著,一個強壯的殘廢。黛博拉現在胸懷乾涸,不結果實了,梅努因是從她身體裡產出的、最後一個失敗的果實,彷彿她的肚子拒絕產生更多的不幸一般。她擁抱丈夫的時間變得短暫,短得像閃電一樣,而且是夏日天際遠處才有的乾燥閃電。漫長,殘酷和無眠是黛博拉的夜晚。一道玻璃高牆將她和丈夫分開。她的胸部萎縮,身體像在嘲弄她的貧瘠不育般腫脹發胖。她的大腿變得沉重,鉛塊垂掛腳上。夏天的一個早晨,她比曼德爾早醒。窗臺上一隻鳴叫的麻雀吵醒了她。他如哨音般的鼾聲還在她耳邊,是夢想和幸福的回憶,就像一縷陽光的聲音。清晨溫暖的朝陽穿透木製百葉窗的孔洞和縫隙,儘管家具的輪廓在夜晚的陰影中仍然模糊,但黛博拉的眼睛明亮、所思堅強、所想冷靜。她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丈夫,發現他黑色鬍子裡的第一綹白髮。他睡覺時還會清嗓子,打呼。她迅速跳下床,跑到閃亮的鏡子前,用冰冷的、順頭髮的指尖整理髮量稀疏的頭頂,她將頭髮一綹又一綹拉到額前尋找白髮。她相信,唯一的一根白髮被她找到,她兩指捏著一用力,把頭髮拔掉。然後她在鏡子前解開扣子,看著她鬆弛的胸部,她把胸部捧高,又放下,用手撫摸貧瘠,但仍然有曲線的肉體,看著她大腿上分支的藍色靜脈,決定回床上去。她一轉身,目光遇見丈夫一隻睜開的眼睛,嚇一大跳。「你看什麼?」她喊。他沒有回答,睜著的那隻眼睛似乎不屬於他,他自己本身還在睡覺,眼睛是獨立自己睜開的,眼睛自主變得好奇。眼白似乎比平常更白,瞳孔很小。這隻眼睛讓黛博拉想起結冰的湖,湖裡有黑點。這隻眼睛張開的時間應該還不到一分鐘,但是對黛博拉而言,這一分鐘猶如十年那麼長久。曼德爾的眼睛又再閉上。他繼續沉穩的呼吸,他在睡覺,毫無疑問。外面響起幾百萬隻百靈鳥一聲遙遠的鳴叫,越過房子上方,穿過天空之下。剛剛開始的這一天,酷熱已經滲進早晨還昏暗的房間裡。不久,時鐘就會敲六下,曼德爾早晨習慣起床的時間。黛博拉一動不動,她仍然站在當她想回床上時,原來背對鏡子站著的地方。她從來沒有就這麼站著傾聽過,沒有目的,沒有需要,沒有好奇心,沒有慾求。她什麼都不期待。但是她感覺她似乎必須等待某種特別的,她所有的感官從未有過的警醒,還有一些未知的,新的感知被喚醒,來支援舊的感覺。她看、她聽、她感覺一千遍,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有一個夏日的早晨逐漸展開,只有百靈鳥在不可及的遠處鳴囀,只有陽光硬擠進百葉窗縫隙的熱,家具輪廓旁邊愈來愈窄的陰影,時鐘的滴答滴答,準備撞擊六下,以及丈夫在呼吸。孩子們無聲地躺在灶爐旁邊的角落裡,黛博拉可以看見,但是又感覺很遠,似乎在另一個房間。什麼都沒有發生。即便如此,感覺仍像有無數的事情將要發生。時鐘敲響的聲音解脫了她。曼德爾醒來,在床上坐起身,奇怪地看著妻子。「妳怎麼不在床上?」他揉著眼睛問。他咳嗽吐痰,言行舉止裡完全沒有左眼睜開看的痕跡。也許他忘了,也許黛博拉錯了。
從這一天開始,曼德爾與妻子之間就不再有魚水之歡。他們像兩個相同性別的人一樣上床睡覺,沉睡整夜,在早晨醒來。(……)
延伸內容
推薦序 流浪的命運與反思
◎文/鄭芳雄
作者羅特(Joseph Roth, 1894-1939)是著名寫實派作家,出身於窮困的猶太單親家庭,一生從未見過父親,靠母親扶養,靠母舅資助念到大學。他屬於奧匈帝國邊疆加利西亞省的東猶太族,四周住的都是波蘭、俄國人。因從小母語是意第緒語(Jiddisch,混有希伯來語的德語),故心向西歐德語世界。儘管羅特早年就擺脫家鄉隔都(Ghetto),撰寫小說仍然習慣回到東猶太人的社會情境和日常生活,甚至在《約伯》小說敘述中還摻雜意第緒語。這與其說是尋根,不如說是重現他成長的心路歷程。
一戰期間作者當了兩年兵,自稱曾經被關在俄國俘虜營,卻始終效忠奧匈帝國,然而他年輕時就意識到帝國的災難,一心嚮往西方德、法的現代化。戰後他到德國當記者,以撰寫副刊文學出名,同時展開小說創作之路。他在處女作自述:「我上午十點抵達薩佛耶旅館……我父母親是俄國猶太人。我想先賺些錢,以便繼續往西方前進。我剛從三年的俘虜營回來,住過西伯利亞營區,走遍俄國的城市和村莊」(Hotel Savoy, 1924)。
這個自畫像可說是長篇小說《約伯》(Hiob, 1930)與中篇《飲者傳說》(Die Legende vom heiligen Trinker, 1939,直譯為「神聖飲者的傳說」)的雛形。「俄國的猶太人」指的是作者的母系親戚,也是小說中窮教師辛格家庭的出身。而旅館也是這兩篇故事經常出現的場景。有錢時住在旅館睡女人,沒錢時睡在河橋下蓋報紙,都是酒徒浪漢容身之處,也是作者實地採訪靠報紙維生的自喻和諧仿。《約伯》裡出現「梅努因之歌」奇蹟之後,父子重逢地點也是旅館,以豪華旅館象徵流浪的終點、融入西方文明的圓滿結局。
兩篇故事都表達猶太人無家無根的共相。這主題作者在其著名的論文《流浪的猶太人》(Juden auf der Wanderschaft, 1927)已闡述過,描述一戰後東猶太人 (慣稱Ostjuden,指Holocaust「納粹大屠殺」之前居住在東歐、波蘭、俄國尤其烏克蘭西部及奧匈帝國境內的猶太人,屬猶太正統教義派,有別於散居西歐及其他地區的西猶太人) 族群被迫逃往西方的史實,也是他作為報社記者(餬口飯碗)實地採訪研究所得:「當一個東猶太人比登天還難」,說明猶太人到處不受歡迎,無家可歸的處境,也是他本人感同身受的災難。隔兩年,作者把這猶太人的災難塑造成約伯的命運。
《約伯》中,小說主角辛格是一個「十分平凡(gewöhnlich)的猶太人」,「家裡只有一個寬敞的廚房,他簡單的工作是教小孩認識《聖經》」,作者開卷就一再強調主角的平庸、窮酸和不起眼,故稱「平凡人的小說」:所描述的不是一個偉大的約伯的命運,而是成千上萬在時空背景下受苦受難猶太人的命運。
窮教師辛格固然和約伯(Hiob)同樣「正直、虔誠、敬畏上帝」,但只教小孩讀《聖經》的工作收入低微,家境窮困,妻小跟著受苦。然而他一直逃避現實不去面對貧窮的禍根,一味按照猶太教宿命論的舊思維自問自責「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上帝為何如此懲罰我?」其中也隱含作者對自己和族人的反思與諷刺。
同樣不理性的行為反映在父母之看待么兒梅努因的癲癇症,認為那是家門之恥、上帝的懲罰。以致明明可以醫治的病,不帶他去求醫,竟然只相信拉比的預言。而當辛格終於有機會到美國依親、投靠逃兵移民的次子時,卻把這個命名為梅努因(Menuchim,直譯是「安慰者」)的么兒,拋在他視為「傷心之地」(trauriges Land)的俄國。不幸,懦弱又現實的辛格抵達美國─當時許多猶太人所嚮往的「許諾之地」 (Gelobtes Land)後,卻遭遇更大的災難:兒子戰死(美國參戰)、妻子亡故、女兒發瘋。
面對命運的打擊,辛格開始詛咒上帝,此時一個大音樂家突然出現,自稱是梅努因、是小時生病被遺棄在俄國的兒子,前來尋找父親。父子重逢之前,作者還安排一個生動的場景:描述辛格聽到留聲機裡梅努因之歌,感到一股心靈淨化之流穿透全身,而萌生生命的希望。作者明顯表達音樂藝術的救贖力量超越宗教信仰,並且啟示,拯救這個猶太父親的不是神,而是他病裡逃生、在非猶太社會長大的「不平凡的」兒子,他擁有新世界的精神力量。至於他是否用來影射二十世紀猶太天才小提琴家Menuhin,不得而知。然而從作者的身世來看,梅努因的角色設定也多少含有作者自喻成分,從小未見過父親的他,尋父尋根、但願重逢與團圓,成為小說家的幻想。
《約伯》是一部「罕見的東猶太人生活記錄」(伯爾Heinrich Böll評語),作者也因這部鉅著而成名並受到後世高度的評價。他在短暫的一生中,創作著述量可謂相當豐富,也著墨不少奧匈帝國的歷史,影射自身與人類命運。然而最能代表他的小說書寫風格,並表達自身悲劇性的猶太作家身世者,除《約伯》外,便是他最後一篇作品《飲者傳說》。後者故事雖短,然情節曲折生動,耐人尋味,構成中篇小說(Novelle)的特色(情節緊湊而富有戲劇性,通常故事達到高潮即收尾,餘韻繞樑),堪稱文學傑作。
作者追憶漂泊於巴黎異鄉的窮困生活,加上酗酒成性的無奈,構成《飲者傳說》的反諷題材。稱故事主角Andreas為「飲者」(酒徒),不過是簡稱,取自原文標題「神聖飲者」(Der heilige Trinker)。作品短而精彩,讓人讀來像是一篇「酒徒成道記」,描寫漂泊的猶太人皈依天主教的過程,或可視為他擺脫罪惡的現實生活、只想追求心靈安放解脫的心願,故羅特將這部他死後才發表的作品稱為「遺言」(Testament)。堪比詩人、作曲家臨終前的天鵝之歌(Schwanengesang)。從紳士借錢給他,要他還錢給聖女小德蘭開始,他便一直徘徊在酒店與教堂、罪惡與懺悔之間,經過德蘭的託夢及最後肉身顯現,被抬入教堂的酒徒終於喊出「德蘭」,並禱告「願上帝給予我們酒徒(苦難眾生)安息善終」才斷氣,肉身雖死,靈魂卻因信仰而得救。表達宗教信仰的最後歸屬與認同,如羅特所說:身為猶太人的他自覺也是「天主教人」(katholischer Mensch)。
本書收錄的這兩篇著名代表作,就其整體書寫內涵而言,《飲者傳說》是作者漂泊生涯的自述和自我個性的影射,《約伯》則描述猶太人如何擺脫猶太文化的陰暗面,及嚮往陽光世界的努力掙扎過程。而今讀來更可發現,作者不只批評當年時空背景下的猶太人乃至人類的罪惡:軟弱的個性和缺乏改變命運的行動能力,同時更啟示:只有受苦、承受命運的打擊,才能達到快樂和精神的解脫。
(本文作者為台大外文系退休教授)作者資料
約瑟夫.羅特(Joseph Roth)
(1894-1939) 奧地利知名作家與記者。1894年生於原奧匈帝國所屬的東加利奇亞(Galizien)的猶太家庭,位於烏克蘭(靠近波蘭邊境)。十八歲離鄉赴維也納念大學,修習哲學和日爾曼文學,之後因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中斷學業。1916年,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發表了首部小品集和詩歌集,一戰結束後擔任記者,在維也納、柏林、布拉格為報社撰稿,之後成為德國《法蘭克福報》(Frankfurter Zeitung, 報紙存在期1856-1943)的駐外記者,從事新聞工作。1933年遷往巴黎,1939年在巴黎一家窮人醫院中逝世。 著作相當豐富,包括小說與報導等作品數十部,受矚目的小說除了《約伯》、《飲者傳奇》,尚有《拉德茲基進行曲》(Radetzkymarsch) (1932)、《皇家墓穴》(Die Kapuzinergruft) (1938)等。他的許多重要作品都曾改編為電影,影響深遠。
基本資料
作者:約瑟夫.羅特(Joseph Roth)
譯者:宋淑明
出版社:菓子文化
出版日期:2021-09-15
ISBN:9789860671513
城邦書號:A5670002
規格:平裝 / 單色 / 256頁 / 14.8cm×21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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