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目錄
‧姆姆類仁
‧動物花園
‧西洋景
‧勝利紀念碑
‧電話機
‧捉蝴蝶
‧出遊與回歸故里
‧情竇初開
‧冬日的早晨
‧斯德格里茲爾街與根蒂納爾街交匯處的街角
‧科諾赫先生與普法勒小姐
‧馬格德堡廣場邊上的農貿市場
‧發高燒
‧旋轉木馬
‧水獺
‧一則死訊
‧孔雀島和格靈尼克
‧花園街12號
‧識字盒
‧櫃子
‧學生圖書互借
‧捉迷藏
‧幽靈
‧聚會
‧乞丐與妓女
‧不幸事件和罪行
‧針線盒
‧聖誕天使
‧兩支銅管樂隊
‧駝背小人
◎最後稿
‧序言
‧迴廊
‧西洋景
‧勝利紀念碑
‧電話機
‧捉蝴蝶
‧動物花園
‧遲到
‧少年讀物
‧冬日的早晨
‧斯德格里茲爾街與根蒂納爾街交匯處的街角
‧兩幅謎一般的景象
‧農貿市場
‧發高燒
‧水獺
‧孔雀島和格靈尼克
‧一則死訊
‧花園街12號
‧冬日夜晚
‧彎街
‧長統襪
‧姆姆類仁
‧捉迷藏
‧幽靈
‧聖誕天使
‧不幸事件和罪行
‧色彩
‧針線盒
‧月亮
‧兩支銅管樂隊
‧駝背小人
◎附錄
‧旋轉木馬
‧情竇初開
‧食物儲藏室
‧書桌
‧猴戲
‧新德國青年朋友
◎後序╱阿多諾
內文試閱
捉蝴蝶
我還沒上小學的時候,我們每年都去郊外的夏季別墅住上一段時間,而且偶爾還會在夏天外出旅遊。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少年時臥室牆邊那個存放我早年收集之蝴蝶標本的大箱子還讓我想起那些別墅。
那些標本中最早的幾幀是我在釀酒山山間別墅的花園裏採集的。邊部已經碰壞的甘藍菜白粉蝶和翅膀有點亮過頭的黃翅蝶,讓我回到了那令人興奮不已的捕獵日子。那時候我經常不知不覺地被飛舞的蝴蝶從整齊的花園小道引到荒野。
荒野裏,清風與花香、樹葉與陽光仿佛在矢志給蝴蝶的飛舞提供幫助,面對這樣的情景我完全陶醉。幾個蝴蝶撲簌撲簌地飛向一支花朵,停在了上面。我舉起捕蝶網,只等花朵魅力對蝴蝶雙翅的驅停效力真正出現。可是,那柔軟的小身軀卻輕輕拍動翅膀從側面溜走了,同樣無動於衷地停在另一支花朵的上面,然後又像剛才—樣,不碰一碰那朵花就突然飛去。
每當這些我本可以輕易抓到的狸蝶或水貞蝶用猶豫不定、搖搖擺擺和稍許逗留來捉弄我時,我真想讓自己隱身於光和空氣,以便能不被察覺地靠近那獵物,將它擒獲。後來,我的這個願望是這樣付諸實現的:我讓自己隨著我所迷戀的那對翅膀的每次舞動或搖擺而起伏。
那個古老的獵人格言開始在我們之間起作用:我越是將自己每一根肌肉纖維調動起來去貼近那小動物,越是在內心將自己幻化為一隻蝴蝶,那蝴蝶的一起一落就越近似人類的一舉一動,最後擒獲這只蝴蝶就好像是我為返歸人形而必須付出的唯一代價。
每次終於抓住了蝴蝶以後,我總要穿過一條很難走的路才能回到放著標本箱的地方。箱子裏裝著乙醚、藥棉、彩色大頭針,還有鑷子。此時,我身後的那個獵場是多麼地狼藉不堪!草都倒了,花被踩折了。那個獵人也將自己的身體連同捕蝶網一起拋出。面對如此的破壞、野蠻和粗暴,那只受驚的蝴蝶戰戰兢兢,卻依然充滿嫵媚地躲在網中一個褶起的部位。
在這艱難的回營路上,那些死去物的生靈進入了獵人的意識之中。從蝴蝶與花在他眼前交流的那種陌生語言中,他領悟了一些天則。於是他的殺生欲減退了,而信念則得到了很大的擴充。那只蝴蝶當時飛舞其中的空氣今天全被一個名字浸透了。幾十年來我再沒有聽誰提起過它,我自己也從未說起。其中蘊含著一些無以名狀的東西,正是這種無以名狀使成年人對孩提時代的一些名稱無以探究。對這些名字的長時間沉默使它們變得神聖了。因此,滿是蝴蝶的空氣中顫顫巍巍地飄忽著這個名字:釀酒山。
位於波茨坦邊上的釀酒山山上有我家的夏季別墅。但這個名字已失去了它原有的一切吸引力,當年山上的釀酒場今天已徹底沒了蹤影,如今,它頂多是一座由藍色煙霧繚繞的山丘。每到夏天,它就從地面聳出,以使我和父母能在上面居住。因此,我童年時代波茨坦的空氣是如此的藍,好像飛舞於其中的悲衣蝶、紅峽蝶、晨光蝶和粉蝶被散佈在一隻利摩吉城的景泰藍碟子上,這種碟子會在深藍底色的映襯下展現出耶路撒冷的平屋頂和城牆。
發高燒
我發現每一次生病都是這樣開始的,那倒楣的病是以多麼穩健的步驟,多麼不經意而機敏地侵入我體內。它從不願招搖過市,開始的時候只是皮膚上起一些斑點,伴有一些噁心的感覺,好像疾病已經絕對習慣了等待,直到醫生為它準備好了營寨。醫生來了,仔細看了看我,告誡大家重要的是讓我臥床休息等候病情的變化。他禁止我閱讀,而我本來就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趁著還有時間而且腦子也還沒有混亂不清,我開始把將會發生的事在腦中過一遍。我用目光估量著床及閘之間的距離,問自己,我還可以多久向門那邊的人發出呼喚。我在想像中看見了那只邊緣帶著母親的請求的勺子,它先充滿關愛地接近了我的嘴唇,後來才原形畢露,把苦澀的藥水猛地倒入我的喉中。就像喝得醉醺醺的人用數數和思考問題來證實自己還算清醒一樣,我也數著映照在我房間天花板上搖曳的太陽光圈,把牆紙上的菱形圖案不斷地重新歸成一組一組。
我小時候常常生病,別人所說的我很有耐心可能就是從那兒來的。其實這並不是什麼美德,我只是喜歡遠遠地看著我所關注的那—切漸漸來臨,就像我在病床上慢慢等待一切的來臨一樣。因此,如果不能在火車站長時間地等一下火車的到來,那麼旅行對我來說似乎也就缺少了最大的樂趣。出於同樣的原因,我也熱衷於贈送禮物,因為我作為送禮者可以早早地就預見到對方的驚喜。是的,我內心有一種用等待來面對即將來臨事物的需要,就像病人靠著背後的枕頭用等待來面對即將發生的事一樣。正是這種需要使得後來那些女人對於我來說越是讓我等得沉靜和長久,就越發顯得美麗。
我的床,這個本來最孤寂和清靜的地方,現在受到了大家的重視和關注。很長一段時間裏,它不再是我夜間那些隱秘活動的場所:比如看閒書和玩蠟燭。這段時間裏,我每夜偷偷讀完後用最後一點力氣藏到枕頭底下的那本書不在那裏了,“熔岩流”和使蠟燭硬脂熔化的小火源在這幾星期中也沒有了。是的,生病也許歸根結底只不過奪去了我那無聲而緊張的遊戲,這種遊戲對我來說無不充滿了隱秘的恐懼——這正預示了我成年以後由那在同樣的夜之邊緣所做的同樣遊戲伴隨著的恐懼。
生病其實是必不可少的,這樣我才會有一個純淨的內心。由此它變得如此的清新,就像每晚鋪好床後等著我的那塊沒有一絲褶皺的床單那樣潔淨。通常都是媽媽為我鋪床。我躺在長沙發上看著她怎樣將枕頭和被子抖了抖,想著那些晚上先幫我洗浴,然後又將晚餐放在瓷託盤上端到我床邊的情形。從瓷託盤漆面下畫著的野覆盆子枝葉群中鑽出一個女人,費力地迎風舉著一面大旗,上面有這樣一句競選口號:“走到東,走到西,來到家裏最歡喜。”對這樣的晚餐和覆盆子枝葉花紋的回想由於身體對食物的不屑一顧而令我倍感愉悅。我不思茶飯,但卻特別渴望聽故事。故事中洶湧的激流席捲過我整個身體,將病體像河中的飄浮物一樣帶走。病痛宛如一座堤壩,只在開始時對故事的講述實施了抵抗。後來,故事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堤壩便被推倒,被沖到了遺忘的深淵中。撫摸為這股激流備好了床榻。我深愛撫摸,因為這時從媽媽手中潺潺流出我隨即就能聽到的故事,這些故事馬上會被她不斷講述。從這些故事中我獲得了一些對祖先的瞭解。人們一個勁地向我講述某位祖先的生平故事或一位祖父的生活條規,仿佛要由此讓我明白:放棄這個與生俱來的世家王牌而早早死去太過於倉促了。
媽媽每天兩次來檢查我離死亡已經有多近了。她小心地拿著體溫表走到窗前或燈下並如此地對待那只小細管,仿佛我的生命就裝在裏面。後來我漸漸長大,對於我來說,解讀出身體中的靈魂所在並不比讀出那根我肉眼難以看清的細管中生命之線的刻度更加困難。量體溫著實要折騰一番。量完以後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一個人獨處,跟枕頭遊戲。在還不清楚什麼是山脈和丘陵的時候,我對枕頭造成的峰岩已經很熟悉了。由此我其實與那造就山脈和丘陵的魔力已同出一轍了。就這樣,有時我讓峰岩下面出現一個洞穴,我爬進去,將被子蒙在頭上,把耳朵湊向黑乎乎的洞口,間或用由寧靜喚起的已聽過故事的話語去填補這寧靜。有時手指也加入了進去,或是自行排演一場戲,或是組成“百貨商店”,在由兩個中指扮演的“櫃檯”後面,兩個小拇指向我自己扮演的顧客殷勤地點著頭。
但是,我的興致變得越來越小,我也越來越無心監督手指的遊戲,最後,我幾乎不帶任何好奇地注視著手指的所作所為。它們就像一群懶散而可惡的社會渣滓,在城市發生火災時趁火打劫。聽信這幫傢伙簡直不可思議,因為他們雖然天真無邪地結了盟,但不能保證這些傢伙會不會像他們悄悄地聚在一起那樣又悄無聲息地各奔東西,而且他們各自逃走的路有時是禁止通行的。路的那一端是一個甜美的犒勞在吸引著他們,他們跑走時緊閉的眼簾後面那火一般的霧靄中飄浮的正是這誘人的犒勞。雖然我竭盡了努力或百般用心,還是無法使這放著我床榻的房間與外面的家庭生活完完全全銜接上。我必須等到晚上。
那時候,手電筒在門被打開之後將它的弧形光圈搖搖晃晃地掠過門檻向我移來,這時,仿佛那個攪動白晝時光的金色生命之球像進到一個偏遠的角落那樣,第一次找到了進入我這個斗室的路徑。在夜晚還沒有在我這兒使自己安歇妥當之前,對我來說新的生活已經開始了。這時候,發熱的體溫在手電筒光下一刻比一刻高。沒有什麼東西會比我躺著這一點更能使我從這光線中得到一個別人沒有那麼快就能得到的好處:我利用我的靜臥和我躺著的床與牆之間較近的距離,用光映照在牆上的手影去迎接那片光線的到來。這樣,我手指所做的所有那些遊戲現在又在牆紙上更加飄忽不定,更加壯觀和堅實地重現了。我的遊戲書裏這樣寫道:“不要害怕夜間的影子,快樂的孩子利用它們來做有趣的遊戲。” 接著是一些配有豐富圖案的遊戲指南:教人們如何在床邊的牆上投射出北山羊、擲彈者、天鵝和兔子的影像,而我自己當然除了會做張開的狼嘴巴以外其他都不會。但是,這只狼的嘴巴張得如此之大,以至於我不得不把它當作了芬利斯狼。我在身處的房間中放出這頭狼去毀滅世界,正是在這個房間裏,人們將我生病的權利都剝奪了。
有一天病退了,病情的漸漸好轉就像分娩一樣使我與母親的維繫變得不再那麼緊密了,儘管我克制痛楚,用發高燒試圖再次挽回這種關係。在我的生活中,傭人開始越來越經常地替代著媽媽。一天早上,虛弱的我在間斷了很長時間之後重又聽到了從窗外闖入的拍打地毯的聲音,這種敲擊聲對那個孩子來說比戀人的聲音對於一個男人更沁入心脾。這種拍打地毯的聲音是社會底層人,即那些真正成年人專有的發聲,它從不會突然中止,總是專注於那件事;有時候它不慌不忙,慵懶無力地恭候任何人的吩咐;有時候它又陷入一種無法解釋的狂奔,就像人們匆忙地躲避暴雨。疾病就像悄然到來一樣又悄悄地離去了。但是,就在我快要完全忘記它的時候,它卻在我的成績簿上向我發出了最後的示意:簿子的下角標出了我缺課的小時數。可是,它們並不像我病中度過的時光那樣灰暗單調,反倒像殘疾軍人胸前佩戴的功勳帶一樣色彩斑斕地排列著。是的,成績簿上的這一排記錄在我眼中其實是一列長長的榮譽標誌:缺課,一百七十三小時。
作者資料
班雅明(Walter Benjamin)
班雅明(Walter Benjamin, 1892-1940) 德國籍猶太人,生於柏林。1912年進入弗萊堡大學哲學系就讀,此後兩年全心投入德國的「青年運動」。1914年班雅明逐漸脫離政治社會運動,專心於文學與哲學研究,1919年完成博士論文。1925年他的教授資格論文《德國悲劇的起源》被法蘭克福大學拒絕,直到1928年才出版。1925年起他開始定期為《法蘭克福日報》和《文學雜誌》撰寫評論,他曾在書信中向朋友表示希望能晉升為德國數一數二的評論家。1933年希特勒上台後,班雅明離開德國,流亡到法國,1940年德軍攻陷巴黎,在納粹追捕下,他於法、西邊界服毒自殺,時年四十八歲。 班雅明在世時鮮為人知,他的文字在當年也因政治立場與行文風格而被阿多諾與霍克海默大量刪改、要求重寫,甚至不容野X版。他與法蘭克福學派走得很近,可是他從來不願意加入共產黨。阿多諾等人從1950年代中期起編纂出版班雅明的文集與書信集,使他聲名大噪,甚至在西方形成所謂的「班雅明復興」。1990年班雅明逝世五十週年時,以及1992年的百歲冥誕,都舉行過大型的國際學術研討會,以彰顯其學術地位。他被人譽為「歐洲真正的知識分子」、「二十世紀最後的精神貴族」以及「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文學心靈之一」。 班雅明時常被稱為「左翼馬克思主義文人」,其實他的複雜性絕非他早期馬克思思想濃厚時代的文字可以涵說C再加上他複雜的文體風格與思想脈絡,以及他的猶太神祕主義色彩,以致他很難輕易被系統化歸類。其重要作品有〈論語言自身與人類的語言〉、〈德國浪漫派的藝術批評概念〉、〈論歌德的《親和力》〉、〈翻譯者的任務〉、《德國悲劇的起源》、《莫斯科日記》、《單向道》、〈攝影小史〉、〈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說故事的人〉、《德國人民》、《瞭解布萊希特》、〈波特萊爾筆下第二帝國的巴黎〉、〈論波特萊爾的幾個主題〉、〈歷史哲學命題〉等,譯作有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與波特萊爾的《巴黎風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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